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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桥的泪痕

发表日期:2005年11月17日  出处:http://fangjiaxin.2000y.net 《读与写·高中版》04年9月号  作者:方家鑫  本页面已被访问

    在去往外婆家的路上,我用最大的限度去勾勒着那座神圣的村庄,想毕,她还像以前一样美丽,而且赋有历史感与自豪感。仰望天空,我觉得它异样的湛蓝,阳光也很柔和,因为是冬日,风还有些冷,不过两颊却在发热。

    到了,到了。我的心怦怦地跳着,像是一个忠实的基督徒在虔诚地等待着上帝的到来。

    远远望去,只见几个汉子在村头搅拌着混凝土,他们干得很带劲。

    “他们在干什么?”

    “修桥。”

    “修桥……,修什么桥?”

    “原来那座小桥,很老的那个。”

    “什么?”……

    我的心里默念道,难道那座外婆桥被毁了,这怎么可能?看着他们做活的情景,我一路上的构想全破灭了。顿时,在我的脑海里忽然惊过关于这座桥的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一位有钱的小姐爱上了一个贫困的小子,家里很反对,然后他们私奔了,在私奔之前,他们生下了一个男孩,后来他们就杳无消息,每日里那个男孩的外婆都会带他在村口的小桥上伫立,等待女儿的回家,而且会对她的外孙子说,这座桥是他爹娘以前约会的地方。时间一天天过去,那个男孩长大了,而且还很有出息……

    不知从什么时候这座桥就开始被人们叫做——外婆桥,一直就这么叫着。具体是何缘故,我也不太清楚。

    外婆永远是这里的长明灯,无论我走到哪里,只要我想起外婆,她就是坐在门口和邻人们闲聊着,脸上写满了幸福与慈祥。今天,我来的时候,她还坐在外面,我再也看不见昔日的笑容了。我分明看见了晶莹的泪花从她苍白的脸上划下,我假将把眼镜拿下,说有沙子吹了进去。然后,她迅速地用发黄的竹枝似的手拭去眼泪,然后说,二方(我的乳名),我给你吹吹……

    外婆对我说,舅妈刚出去,舅舅要等晚上十一二点钟以后才可以回来。

    望着外婆瘦弱的身影,我真的无法再忍心看下去。我说,自己有点困了,便进了屋里,然后却被放在门旁的农具,引起我无序的回忆。

    “笑歌声里风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是的,它是连枷,你也许想不起它是什么模样,它在我的印象里却特别深,记得那时还有这样的一首关于它的歌谣:

     长的木文公,短的蔑文公,腰系藤文公。藤文公问孔,孔子对曰:钻之弥坚,仰之弥高,呼声在前,响声在后。

    听起来似乎是春秋战国时候的文人轶事,但是并非如此。现在的人们差不多早已记不得这首歌谣了,尤其是和我一般大的孩子,甚至有的听都没听过。但是,我真心的希望现代的人们不要把这份民间风情随着季节的更替而渐渐地消失在自己的记忆里。

    记得那是个收获的季节,所有的人都在场上做活。我从噩梦中醒来,哭了。外婆放下了拴豆子的连枷,跑到我这里,问我怎么了。我说,梦里有两个高大的男人把我使劲地拉走了,他们还说我是个野孩子,要把我送到大队部里,然后抄了我的家。外婆是个心软的女人,听到了我的诉说她流泪了,一起哭过后,她对我说,男孩子要坚强,不可以随随便便掉眼泪,来,外婆讲故事给你听……

    隐约里听到外面有说话声,大概是舅妈回来了,我走了出去向舅妈问个好。舅妈用千年不变的温情笑着对我说,二方,醒了。我点了点头。接着舅妈对我说去做饭给我吃。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我才发觉四嫂不在。外婆说,她今天早上刚出去扬州打工了。

    四哥一直都是不会做活的人,家里什么事都由舅舅、舅妈忙着。如今,成家了,也是应该自己去承担的时候了,可是他偏偏又在一次车祸中伤了一只膀子,无法干重活。孩子一天天长大了,仅靠粮食的钱是不够的。我想,这也是迫于生活的无奈才让四嫂出去的。外婆还说,让我住在四哥的房里,那里有两张床。

    记得以前在青石坊上学的时候,我来外婆家是和四哥住的,一开始的时候我想和外婆住,不过她说人老了身上有老人味,她不要我了。


    吃过晚饭,我就到四哥的房里睡觉,昏昏沉沉地睡了许久,不知什么时候,听得见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孩啼声和雄浑的斥鸣声。看着那个仅仅只有9岁的孩子,我无能为力,因为打他的是他的父亲。

    还记得四哥曾是个风流倜傥的小伙子,现在已是身为人父了,昨天那十足的玩气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还记得四哥刚有孩子的那一天,我问他是男孩还是女孩的时候,他居然兴奋地说——是你表弟(实际是表侄子),没想到现在已经过去九年了……他或许很后悔自己的碌碌无为,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对他的孩子管得这么严,他是想把自己好多、好多未圆的梦寄托在自己孩子的身上吧!这也不正是千千万万父母的希望吗?

    我笑着对四哥说,他还刚念小学,有这个必要吗?四哥也向我笑了笑,似乎觉得自己做得也有点过分了,他望了望自己的孩子,脸上的表情很失落,也很无力,在他的心里应该有一种难以表达的苦痛。

    我看了看表,才十点半,披上了衣服,走了出去,向舅**门敲了几下,舅妈或许已经入梦了,听见舅妈很轻声地问:谁?我说:我,二方。舅舅回来了吗?舅妈说:还没呢。然后我披了披几下外衣走了出去。

    今晚的月光不是很好,在空中飘浮着,从云层里滤出淡白的影子,将眼前铺成一条小径。以前在我写一些零碎文字的时候,我喜欢要有一杯茶,一盏灯,一支笔,一张纸,如今觉得那些东西反而成了奢侈品。这时只需要以月光为清茶,用心灵去点灯,借脚步作笔记,把小径当稿纸。这样就足够了,把自己的思绪一个轮回,又是一个轮回地走出一段,又一段……

    第二天,各人都为各人的事开始忙碌着,只剩下我和外婆留在家中,我不想和外婆讲话,并不是因为外婆老了,也不是因为外婆的罗嗦与唠叨,我怕外婆和我提起,让我们彼此都最敏感的话题,到了那时,我们心会更加的难过与悲伤。我不是个太自私的人,我也不是怕自己的泪如珠帘,而是怕我的外婆无法承担这份过度的伤痛,她的年龄毕竟太大了了,而且母亲也是她唯一的女儿。

    恍然间,我听到了殷殷的哭泣声,我知道那时外婆的。外婆的哭我可以理解,使她哭的不仅仅是已经好久没见她的外孙儿,而且还有她刚刚离去的女儿。

    记得外婆曾说,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与俗尘的人们相对应,每当有星星划过时俗尘的人们也会随它而去;又记得老师曾说,过天上的每一个星体都有自己的运动轨迹,它们之间的距离永远都保持着相对静止。一个充满神化色彩,一个具有科学性,叫我不知该如何对待他们不同的答复.如果说真的有一颗星辰来掌管命运的潮气潮落那么人世间为何还有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如果说每颗星辰都有特定的间隙,那么高空中为何还时常会有流星划过天际?

    人们都会说母亲是上帝的宠儿,她用朴实与真诚书写了她的一生,也许正是因为她的出类拔萃,上帝才不忍心再看她在俗尘历经岁月的艰辛,遥遥地从天国里把她带去。一方水土蕴育一方人,一方人必将倾注于一方水土,母亲是在外婆家长大的,我也是。清澈的泉水赋有灵性,她把母亲的心灵洗礼得如她一般透明,黝黑的土地沉重而又朴实,他把母亲的性格铸造得如他一般坚强……

    时间一分一秒地从我身旁流逝,无助之下,我从外婆家的前院走到后院,又从外婆家的后院走向前院。那时我觉得:前院,是我苍白无力的起点;后院,是我疲倦困乏的驿站,接着又变成了一个新的起点;而前院与后院之间的那条小径,则是我内心煎熬的痛苦历程。在我远离这片“澎湖湾”的时候,我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因为你是我和我母亲生长的地方,你是我们爱的根源,可是当我再次回来的时候,你却让我疲倦了。走累了,我回到四哥的房里去听歌,每一首歌都有各自的旋律,但是却有同样的休止符将其结束。顿时我似乎明白了——即使是同一首歌,它在不同的季节与年龄里也会演绎出不同的感情,伴着《外婆的澎湖湾》最后的终止,我潸然泪下了……

    没过几天我就离开了,在临走的时候我经过外婆桥——外婆桥下的小河汩汩地流淌,渐渐地在我的视线消失,新桥代替了旧桥,但是它无法代替我的记忆。叮咚的流水似乎是在不断地倾诉不该被淡忘的故事,在那时我似乎听到了激越雄浑的声调将我渐渐包围,那又似乎是千年击起的寒江澎湃起的浪涛将我的心灵卷洗、冲刷。那时,我感觉到了那种感情犹如黄河在决堤时的喧泻咆哮;犹如野马在悬崖时腾空嘶鸣;犹如灵魂在撤裂时的凄厉震颤……

    原来一切的东西都伴随着稚儿的足迹渐渐地消失在无知的年龄里,眼睛能所涉及的范围里的一切的东西都变了,就像你是在他们的目光中一个样,你也变了,儿时那月光下的哭泣也只能贮藏自己的心灵里变成了永久的回忆。无论你是温情脉脉还是忧心忡忡,也无论你是声名赫赫,还是无闻寂寂,我想,真正能使我们过去无限追随与眷念,不应该是这个个文学色彩浓烈的追问,它的方向不应该停泊在故乡里抽象的祖居之地,人们心中最深邃、柔软的部分溢荡在了自己最纯、最真、最美的情感里。

    所有发生的这一切,就像是在眨眼之间,一眨眼才是呱呱坠地,一眨眼却又是人生别离,也在这眨眼之间我明白了什么叫做新生初露、什么叫做沧海桑田。

    伴着前行的车轮,总是觉得有许多的话还没有说完,但是我又似乎明白——不管有如何优美的言语都已变得黯然失色了,我只是默默地祝福着:在我的心中能够永远珍记着那条外婆桥——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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