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虔 婆
[丁德煜]
看着自己那干豇豆一般的儿子一天比一天丰满帅气，虔婆心里像夏天吃了冰棒、服药后吃了点蜜糖那么舒坦。可是随着儿子个儿的增高，脾气也见长。每当母亲劝他要勤劳、正派时，儿子便嫌母亲罗嗦，搡脸嘟嘴恶声恶气摔门掼桶。虔婆心想：“这龟儿子翅膀硬了，管不了了，得赶紧给他找个媳妇儿把他‘套’起。”
当虔婆征求儿子的意见时，儿子破例地对母亲有了好脸色，嘴巴都笑扯到后颈窝去了。母亲可没想到，杀鸡取蛋赊物借款，好不容易把儿媳接进门，自己这脖子上的枷锁倒是越套越紧了。
结婚仪式后的第四天，儿子就主持了分家仪式，叫老娘住到房后柴屋里。晚上，儿媳把她母子俩平时看的黑白电视机抱到自己新房中，放在大彩电旁，每当夫妻俩为选频道发生争执时，便一个看“黑白”、一个看“彩电”。老娘也想欣赏一下彩电魅力，便坐到新房中一把木椅上准备过彩电瘾，儿子、媳妇却钻到被窝里睡着看。随着电视剧里“吧叽吧叽”的接吻声，新人床上也“吧叽吧叽”地响起来。这不禁搅起了虔婆心里的死水微澜，勾起自己和娃他爸那个“死鬼”那春天里的故事……百无聊赖之际，她只好去柴屋里守空房钻冷被数寒星。
第二天，母亲磨磨唧唧、结结巴巴地提出把黑白电视机借给她看。儿媳说：“恁大年纪了，看么子电视哦。早睡早起，多谷余米嘛。”那口气，好像她反倒是婆婆了。儿子呢！有了新娘，哪管老娘？在旁连屁也不放一个。母亲气得血冲顶门，质问他儿子：你是聋子还是哑巴？堂前教子，枕边教妻。你么样教妻的？”儿媳捡起一把笤帚用力朝身边穿来梭去的一条毛衣乱糟糟的老狗砸去，骂道：“老不死的，我让你汪汪汪。”虔婆捶胸顿足呼天抢地：“我前世遭的什么孽呀！今世遇到这么个母夜叉呀！儿子你管不管哪？你爹死得早，我一泡屎一泡尿把你拉扯大了，我就这么个下场吗？呜—呜—”儿子终于开口了：“你遭孽？我都是你造的孽。哪个叫你和我老汉儿（父亲）年轻时图好玩儿？自讨苦吃。还害我跟着吃苦，没能力养活，屙(生)他那么多干啥？”
“你这个狗日的！你这个遭天打五雷轰的，你不得好死！我不活了！”虔婆一头向儿子怀里撞去。儿子这时也豁出去了。他一边高叫：“要奋斗就会有牺牲”，一边就抓住了母亲的衣领。慌乱中他一脚踢向母亲，却踢在旁边一只木水桶上，那水桶毕毕剥剥滚到阶檐坎下。篾箍爆了，水桶摔成了几瓣。两家共用的挑水桶“报销”了。
母亲挨不过儿子。过了几天，她把积攒了几个月的一篮子鸡蛋提到集上卖了，买回一只胶水桶。儿子迫不及待担上一只木桶一只胶桶就去挑水。有知情人问：“你那水桶高级哟，买成几个钱？”他煞有介事地奓开拇指、食指一比划，意思是买成八块钱。那人见状故意戏弄他：“又要摔卡（张开的拇指与食指之间的距离叫一卡）长一条口哇”。又说：“可惜土洋结合，不配套喔”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母亲节那天，儿媳产下一对双胞胎。虔婆有孙娃了，她高兴得瞌睡都睡不着，屁颠屁颠地跑前忙后，剪脐带包细娃煨鸡汤洗尿片煎艾蒿（艾蒿煎水治小儿肚痛）以及这以后的一切是难以细数。可儿子、媳妇照样没好声气。媳妇还说：“那是你的孙娃呐，你应该尽力，我不是怕你们家断了香火，我才懒得搞呢！”
孩子转眼便两岁了。那天虔婆的女儿在集市上给她割了一坨瘦肉，叫她带回去羼碗汤喝。她回家刚弄熟，那对双胞胎便扑爬连天边跑边喊：“我要奶奶，我要奶奶！”虔婆赶忙颤巍巍迎过来扶住孙娃：“你要奶奶？好哇！等你们‘翅膀’硬了，求得来衣食了还要奶奶吗？”一对花眉花脸的小家伙只顾咕噜咕噜喝汤，汤喝干了，便直接用那煤炭客一样的黑手在碗里抓起满把瘦肉往嘴里塞，直到碗底朝天，至于奶奶说了什么，两个小家伙根本就没听，也听不懂。第二天一早，儿子、媳妇突然说要去打工，叫虔婆把两个小孩带好，农活耽搁了，他们寄钱回来补偿。
说走就走，昨天个满周年了，却从没个只言片语，也没寄半个钢嘣儿回来。虔婆牵着一双孙娃到大路口张望。正在这时，从山垭口冒出一群人来。等走近一看，原来是同村打工的男男女女大包小包地衣锦还乡了。虔婆打听儿子、媳妇的下落。过了好半天，人们才悲悲切切断断续续说出事情真相。虔婆的儿子到工厂不久便由于自己轻狂被机器轧死了。儿媳在索赔过程中反倒粘上了老板，而今好象已经弄到了“二奶”还是三房的“临时身份证”，在老板的“行宫”里睡到一张床上去了，肚子都又已经鼓顶暴胀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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