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高二升入了高三。毫无征兆的忙碌起来。 晚上妈妈打来电话,询问我最近的学习情况。我说,还好。撂电话之前妈妈又叮嘱我,说,你都高三了,努力吧。我应了声,然后对她说晚安。 其实我一直讨厌她在学习方面对我的叮咛,但不知为什么这次却没有。突然一阵莫名的恍惚,是啊,怎么转眼就高三了呢? 可是我英语数学都不好,有什么资格高考啊。父亲时常因为这两科红灯高挂而对我疾言厉色。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晚上做了个怪梦,梦见我的数学卷子和英语卷子在天上飞,像放风筝一样,高高的。上帝用手拽着它们在我前面一直跑,我就在后面不停的追。追啊追,可是怎么也追不上。只有一步之谣了,因为我看见那鲜红的却少得可怜的分数。就在我触手可得的时候,梦醒了。 大半夜我开了台灯,眼角却使料未及的湿润。 他们都大不喜欢学习不好的孩子。简言之他们不喜欢我,却很喜欢弟弟,因为弟弟的英语和数学是他们班最好的。甚至数学还获过全国奥林匹克竞赛的一等奖。弟弟身上有耀眼的光环,就像天使一样,而我没有。 只有奶奶欣赏我的语文学好,还有一次因为高一时我语文考了全班第而一奖励了我一百块钱。却被父亲强行要了回去,还给奶奶,理由是其余两大主科全都没有及格。 我很伤心,为什么英语数学不好就没有资格得到奖励。弟弟语文不也不好吗,为什么他却有。我向爸爸坦白,他这么做确实很让我伤心。爸爸却对我发了脾气,然后摔门而去。临走前他告诉妈妈说他又控制不助自己的脾气了,出去散散心。 我理解爸爸,因为他一直为我的学习着急。从小就是。我注定是个不能让他省心的孩子。弟弟却从来不让他操心,因为弟弟学习一直都很好,从小就是。 妈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这个对父亲唯命侍从的女人过来问我,怎么了,又惹父亲生气了?我说为什么学习不好的孩子就没有奖励。妈妈无奈的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摸了摸我的头,转身回到了厨房里。 晚餐的饭桌上照例有我喜欢吃的孜然肉片——妈妈总是换着法子为我和弟弟做可口的饭菜。吃着吃着我的眼泪却淌了下来,妈妈看到了,问我怎么了。我说饭粒卡进嗓子里了。她就站起来帮我捶背,边捶边说,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时爸爸也抬起头来看着我,然后骂了一句“真没用”后,就起身离开了饭桌。 我看到爸爸的碗里还剩大半碗饭,他却对妈妈说吃饱了。 我知道爸爸还在因为我生气,可是我的眼泪也不是因为饭粒卡着嗓子才流出来的。 可是父亲又知道吗? 他只知道生气。 可是初中时的我还是班级里英语和数学的佼佼者,而且全班只有我一人身兼双职——英语课代表和数学课代表。 那时的爸爸多么骄傲啊。他的同事们来家里打麻将的时候都不禁称赞爸爸有个善良贤惠的好妻子、两个资质聪明的好儿子。 这时的爸爸就会笑逐颜开,真的很开心。 此时的我却很伤心。因为他为了维持自己虚荣心上的一点满足而对同事们撒了谎,说我和弟弟学习一样好。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那我每天就不必提心吊胆的生活了。 初中时的我英语数学好,语文历史政治却很不好。甚至到中考时历史政治开卷考试都没有及格,满分一百的物理化学却打了九十多分。所以初中的时候爸爸常因为我文科不好而骂我。 虽然我表面上不以为然,心里却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只要保住了理科的优势地位,等到高中文理一分,绝对能够如鱼得水。 可高一的时候我疯狂的迷恋上了写作文,初出茅庐的我甚至还萌发了著书立说的宏伟目标。所以高二分科的时候不顾全家的反对,毅然决然的放弃理科,选择了文科。文理分科犹如南北之军,弃理从文则是南军北上,心理上就有种不可名状的优越感。然而骄兵必败。就在高一这年英语和数学被我学得一塌糊涂。 所有优势都变成了弱势,最后一块能够监守的阵地也失去了,我对自己的学习充满了失望。 高一下学期就要结束的时候因为种种原因我转学了。 我开始了住宿生活。没有了爸爸妈妈在身边的约束和叮嘱,我更加肆无忌惮的挥霍时间。 期末考试结束以后就放暑假了。班主任说会把每位同学的成绩邮到家里。 那天早上正好我下楼取报纸,打开信箱,一封班主任寄来的信静静的躺在里面。 我拆开信,取出成绩单,然后在成绩单接近末尾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片刻后它们在我手上变成了一团废纸。我没有办法把这样的单子拿给爸爸看,因为它们实在太糟糕了。 我竟然成了班级倒数的学生,真的成了班级倒数的学生了。 如果不告诉爸爸,我的心里会内疚的。因为我从小就是个不会撒谎的孩子。 可是告诉了爸爸,那整个暑假都别想安宁。 我只能当它是个善意的谎言,以后努力吧。就算是阿Q精神也好,我这样安慰自己。 暑假结素后,文理科分了班。我的高二到来了。 数学英语依然不及格,卷子却被我仍得满天飞。谁去管它,因为再也没有人会看我不及格的考试卷子,再也没有人会牵着它们在我前面跑了。我的上帝也跑了,一切皆大欢喜。 即使很多科红灯高挂,成绩却在班里上升到二十名左右。或许当初坚持选择文科是正确的。 放假变成了两周一次。回到家,爸爸也不会再对我疾言厉色,妈妈亲切的揽着我的头问我想不想家。我说不想。妈妈很无奈的笑笑,然后说,孩子你长大了。 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我不想家,不说就代表不想吗。可惜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 完全忘记了曾经因为我的不争气而导致家里天天阴云密布的生活,我想终于解脱了。 英语数学仍然不及格。爸爸知道的,但我们谁都不会提及它,彼此心照不宣,怕它成为战争的导火索,因为和平的生活来之不易。 而爸爸则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弟弟身上,因为弟弟考上了一中的理科实验班。进了这个班就意味着即使不需要高考也能直接通过竞赛上名牌大学。 弟弟数学好,英语好,物理好,样样都好。 他不用高考一样念名牌大学。语文不好一样念名牌大学。 可我不行,只要一科不好,不要说上名牌大学,就是上普通大学都很困难。况且不止是一科不好那么简单。 我很忧郁。可是又有谁不忧郁呢?没有人喜欢忧郁,却无法拒绝。所以只能强颜欢笑的生活。 试问:为什么只有我将忧郁写在灵魂深处? 答曰:高考无望。 可是我的高三生活,一切重零开始了。 开始很努力地把数学老师发下的刻印卷子涂得满满当当。所以第一次月考数学终于前所未有的及格了。可英语依然不好,依然不及格,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的懒惰所致。 晚上妈妈打来电话,我兴奋的在电话这边告诉妈妈我数学及格了。妈妈很高兴,旋即问我英语考的如何。我说还是不及格。片刻沉默后,妈妈说,“没关系,努力吧”。。口气里充满了无奈。 可我不是木瓜脑袋,也不是我没有语言天赋。我也可以和你侃侃而谈,谈文学,谈写作。甚至我还知道当今世界流行的小说家最近又出版了什么新作品;今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是哪国人,他的生平以及著作;也可以谈世界古典文学,中国古典文学;哪些文学流派的代表人物是谁。这些我最在行了。甚至还能复述出俄国著名作家列夫·托尔斯泰《复活》里的大段文字;可以背诵印度诗人泰戈尔《飞鸟集》里的诸多短诗;也可以背诵纪伯伦《沙与漠》里的经典名言;美国作家房龙的《宽容》序言里说的故事我读得烂熟于心。 可惜语文学得再好也没有用,再多文章被刊登出来也没有用。况且我也没有达到那种炉火纯青的地步。所以在老师们总教员室里用心良苦的说,他除了语文以外其它科目都不怎么好。 朝南教室的下午会有很明媚的阳光,可同学们不喜欢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用窗帘将窗子挡得严严实实,却在教室里点日光灯照明。看不见明媚的阳光,我心里一片阴霾。 望着雪白的日光灯,我欠了欠身子,然后趴在课桌上昏昏的睡去了。 我走在漫天飘雪的大街上,却感觉不到冷,虽然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路人们行色匆匆的和我擦身而过,我对每个路人人大喊,为什么中国人要学英语,为什么?没有人回答。然后我哭了,蹲在满是积雪的地上,找我的英语卷子。如果没有卷子,爸爸会生气的。找啊找,我冻死在了大街上。很多人围了上来,说“看,这个孩子死了。”我看着死去的自己,然后喃喃自语,“英语卷子没有了,没有卷子爸爸会生气的。”没人听见我说话,原来我真的死了。 我醒了,但真的哭了。不过在没有人看到我的眼泪之前我把它们偷偷擦掉了。 我仍旧是个坚强的孩子,一个永远乐观向上,积极进取,热爱生活的好孩子,不是吗? 上次回家翻看小时侯的照片——那是一个虎头虎脑,眼睛却很明亮的孩子。 那时还在上小学三年级的我,每天晚上都要到爸爸给我找的一所大学办的英语班去上课。正巧赶上是冬天,连帽子和手套都没有的我独自在满是大雪的黑天里走,手冻坏了生了疮,特别疼还特别痒。所以一上课我就在下边不停的挠手,老师却以为我没有专心听课。 晚上英语老师给爸爸打了电话,她在电话里对爸爸说,你这孩子上课总不老实,喜欢玩手。 撂了电话以后,爸爸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到我房间里开始打我。妈妈听到我的哭声,从另一边的卧室跑过来,劝爸爸停手,却被爸爸一脚踹到床上。然后她就坐在那里嘤声哭泣,看着我被打却无能为力。 爸爸打累了就回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妈妈跑到卫生间拿来卫生纸帮我擦鼻血。后来妈妈告诉我,说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血,身上床上,满地都是。至于是否当时像妈妈说的那么夸张我忘记了,但是妈妈的眼泪我却没有忘。那天晚上妈妈一直在我屋子里哭,什么话都没说,一直坐到天亮。 可是一转眼,就高三了。九年啊,就这么轻易的都飘走了。不过弹指一挥间,烟消云散。 这时响起了朴树的《那些花儿》。旋律很美,我很伤感。 我想不到故事的结局,也许它根本没有结局。开始的终将开始,结束的也终需结束。应该留给微笑的日子总会来到吧。我这样想着,不免释怀,放下忧郁。 我想起了巴尔扎克《高老头》里的拉丝提涅,在故事的结尾,当他看到自己脚下冉冉升起的太阳时说,“是该拼一拼了。” 能够有机会去拼还是好的,如果有一天连拼机会都没有了,那才是真悲哀呢。 所以我对自己说“是该拼一拼了”。姑且就让我用这句话作为文章的结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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