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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辈子

发表日期:2006年1月4日  出处:http://yanghuan2005.2000y.net 原创  作者:胡罗珍  本页面已被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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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辈子
                                                        文/胡罗珍


楔  子

我要写的是一个孩子,他的小半辈子。提笔只是想写出一个异样的童年,一个不同的世界。回忆总是感动的,无论是辛酸还是蜜甜,都同样的刻骨铭心,如同那带着红橘子颜色的书签,触动你的每一根心弦。

                         第一章  我不如她的一个鸭

故事从我懂事时写起吧,那年我7岁。
我出生的地方是一个美丽的小山村,它叫井村。当然,叫这个名字是有缘由的,村庄的四周是高高的大山,连绵不断,阻隔了人们的视线。整个村庄就坐落在大山围成的“井底”。村庄通往外面的世界只有一条弯弯的公路,其实严格的说那算不上什么公路,那我们就叫它马路好了。
那天我正沐浴在阳光中躺在稻草堆上做白日梦,正达到最精彩的片刻时,突然被谁摇醒了。我模糊的听到:“不好了,大头,不好了……”
我条件反射蹭的一下跳起来,一只手还不停的搓着眼睛。
“大头,不好了,你的鸭子被老鹰吃了一个。”是菲儿。
“什么啊!”我猛然反映过来,那只搓眼睛的右手定格在空中,完了!
那天村子里有几户人家刚收割了稻子,我妈便命令我把鸭子赶到那里去觅食。我一个人无聊极了,玩了一会儿泥,累了,于是就躺在稻草堆上,看起头上蔚蓝的天空来。我告诉自己千万别睡着,要不老鹰来了就糟糕,结果……“在哪里?带我去看看。”我对菲儿说,我希望这不是真的。
菲儿拉着我的手小跑了一会儿,便来到一堆鸭毛旁边,上面还留着斑斑血迹。我知道我的愿望破灭了,但我仍幻想这不是真的,可能是别人家的吧,说不定还是什么鸟一类的毛呢。于是我叫菲儿帮忙把鸭子数一下。一数,少了一个。
“不行不行,再数一遍……”我对菲儿说。
“还是少了一个啊!”菲儿答。
我咚的一声跌倒在烂泥巴上,完了!!
我不知道是怎样回家的。太阳下山的时候,我妈回来了,放下锄头便开始喂鸭子,我的心绷得紧紧的。
“怎么少了一个鸭子啊,大头,大头,死哪里去了……”她敞开嗓子大喊。我走到她身边但没有说话。
“你哑了啊!我问你鸭子怎么少了一个。”她一边说一边把左手抬得老高,在她的手快要接触到我的头部的刹那。
我说:“被老鹰吃了。”我发现自己都有点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她的那只定格在空中的手最终还是敲落下来,紧接着便是一顿狂揍。“你去死了,见阎王去了,我养你还有什么用啊,连个鸭子都看不住……”她一边打一边大骂。我不知道她打了多久,但肯定是打累了,才停了手。然后她去照顾她的那些上帝去了。
晚饭当然是免了,我躺在大门口的角落里,只觉得浑身都疼。他们一家人吃起了饭,她那个比我先出生的叫“辣椒子”的女儿还故意把碗敲得很响。
不知什么时候,菲儿悄悄地溜到我身边:“还疼吗?大头。”
“敲你你会疼吗?!”我凶了她一句。
“你还没吃东西吧?”菲儿递给我一条熟红薯,我没有接。菲儿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她妈在叫她,她把红薯放在我身边,便悄悄走了。
大概过了很久吧,反正周边的人家都睡着了。我突然感到肚子在叫。想起菲儿放了一条红薯在我身边,于是我立马拿起,三下五除二就把它给消灭了。
四周没有一点动静,黑乎乎的一片,只有天上零星的散着少有的几个星星。我发现那晚的蚊子特别可爱,虽然他们吸了我很多的血,但那样的夜晚没有它们的陪伴,我会更寂寞的。
不知什么时候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又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

                           第二章   都是鱼惹的祸

过了几天,菲儿领着她妈来到我家。菲儿那天穿着新衣服,还背了一个漂亮的书包。是她妈做了,她妈妈是裁缝。“大嗓门”正在门口喂她的那些上帝鸭子。
“红姨,我要上学了,大头呢?他也去吗?”菲儿冲门口的那个人打招呼。
“哟,菲儿今天真漂亮!读书了。”她答话。
“恩,大头呢?”菲儿又问了一遍。
“哦,他不去,读什么书啊!养他一点活都不会干,还读书……”她咕囔着。
菲儿她妈跟门口那个人小声说了一会话,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菲儿她妈拉着菲儿走。
“大头不去吗?他也七岁了啊。”菲儿问她妈。
“去,大头今天有事,改天。”她妈敷衍道。
然后菲儿跟他妈走了。我站在门口没有说话,其实我说的话本来就不多。过了几天,她还没让我去读书的意思,我也没问,因为我不敢问。
那天下午我正坐在门槛上发呆,远远的看见菲儿领着一个老师模样的人来了。原来是菲儿找来的救兵。
起初她跟我爸两个都坚决不同意让我去读书,后来那个老师对他们说,这是九年义务教育,不让孩子读书是要坐牢的。或许是他们害怕坐牢,最后只好勉强答应了。哎!有文化的人就是不同,一下子就把“大嗓门”给镇住了。菲儿高兴得又蹦又跳,好象是她可以读书了似的,我一想,她本来就读书了啊!
就这样我开始读书了,书包当然别提了,没有就算了呗!小男人几本书不可以用手抱吗?!

一天放学回家,“大嗓门”的妹妹来了,也就是“辣椒子”的姨姨。她妹妹送来了一条鱼,她家是养鱼的。不过我恨死了那条鱼,因为它又让我挨了一顿打。
那天晚上家里做了几个菜,但那碗鱼实在太香了,所以我忘了其他菜的存在,两个眼睛直盯着那碗鱼。我爸说,这是没有“修养”的表现,然后他的筷子“很有修养”的敲落在我的头上,我疼得滚下凳子,随便把一个碗也报销了,掉在地上打得粉碎。这下“大嗓门”也加入了战争,两双筷子一起划落。
他们正打得欢,爷爷进来了。
他说:“你们怎么能这样打孩子呢!”
“大嗓门”对着爷爷喉道:“我教养儿子有你什么事啊?”
爷爷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把我领走了,那晚我在爷爷家睡了一晚。

其实那天没有“修养”的不止是我,他们的“辣椒子”和小小子比我还厉害,差一点眼睛都掉到碗里了。但是只有我被“修养”了一顿,我没有哭,其实我从来就没有哭过。
爷爷看我在那个家呆不下去了,就对我说:“大头,你跟爷爷过吧。”我没有说话。然后爷爷和菲儿上去把我的衣服什么的都搬到了爷爷家,我搬家了!
其实我虽然没有说话,但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我轻松了!菲儿当然也很高兴。但我知道高兴的不止我们两个,他们的“辣椒子”和小小子肯定笑得快晕死过去了,因为以后我不会跟他们分吃的了。

                            第三章 其实我死过一次

跟爷爷过日子我轻松了许多,毕竟,爷爷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人了。其实我已经死过一次,我的第二次生命是爷爷给的。
“辣椒子”一岁时,我便出生了,起初他们一看我是男孩,便往死里高兴。还真有点把我含在嘴里的感觉。可是突如其来的事发生了,也因此改变了一生的生命轨迹。
三岁那年,我刚刚学会走路。那天我在家里楼上玩,“大嗓门”在打扫卫生,趁她不注意,我一个人跑到了阳台上,这房子是刚修了,阳台还没来得及安装护栏。然后不幸的事发生了,我从二楼的阳台上掉到了楼下,摔在一堆石头上,幼小的我马上昏死过去。当时他和她都吓呆了,两个人只知道流眼泪,好象决心要为长江增加流量似的。爷爷和乡亲们赶忙把我送去求医。乡里的医生说,没用了。他和她又只知道哭了,还把医院的门口“打扫”得干干净净。爷爷不死心,硬是把我送到县医院。七天后,医院里终于传出一个孩子的哭声,我醒过来了,爷爷死死的把我抱在怀里,生怕我走了似的。我的小命就这样捡回来了。
可是,我的左手彻底失去了知觉,瘫痪了。右手的神经也严重受伤,拿东西时手抖得不停。当然,医生说我能捡回一条小命就已经是奇迹了!
小命虽然拉回来了,但他们却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把我视为掌上明珠了。过了一年,他们就为我增添了一个弟弟。于是,我变成了多余的。当然,有一个时候我是不多余的,那就是要我干活的时候。
哎!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是菲儿问她妈,她妈跟她说的。


                           第四章   少儿初识愁滋味

我住在爷爷家,菲儿也找我更勤了。菲儿嘴甜,总是爷爷前爷爷后的,爷爷疼她,就像自己的孙女。
她每天早上都会来叫我,然后一起去上学。路上她还会像变魔术一样从她的花书包里变出一条熟红薯。放学的时候,我们又一起回家。
我上学了,但面临的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不能握笔写字,一拿笔手就抖个不停,字写得残不忍“看”。两周后,我就因这个原因被学校遣送回家。
那天我十分难受,我第一次没跟菲儿一起回家,她在后面追我,但追不上,我跑得飞快。回到家我便把书扔在了垃圾堆上。爷爷把我揽在怀里,我其实很想哭,但是为什么我总是没有眼泪?爷爷双眼湿润,菲儿站在旁边,看见爷爷流泪,她也小声哭了起来。
我不上学了,爷爷又不要我干什么活,我只好天天呆在家里,无聊死了!菲儿仍然每天把一条熟红薯送到我家,然后上学去,看着她高高兴兴上学去的样子,我当时难受死了。
菲儿每天放学后就跑到我家,然后给我讲今天学了什么,老师又讲了什么好玩的故事。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听。那天她又拿着课本给我念故事,我火了。
对她喉道:“你这个讨厌的家伙,你是不是故意气我啊,你明明知道我不能读了……”
接着我一把抢过她的书,撕了扔在地上。菲儿吓得不敢说话,抱着破书蹲在地上小泣。这一幕刚好被砍柴回来的爷爷看到了。
“大头,你怎么能这样呢?”爷爷生气的制止我,“菲儿别哭,别哭……”爷爷把菲儿揽在怀里。菲儿终于大声的哭了起来。
后来,爷爷用米饭把菲儿的粘好了。
我那天一直没有说话。晚上,我和爷爷在院子里乘凉,他把我家到跟前:
“大头,你那样对菲儿是不对的。”我没有说话。
“你的手不能种田,所以你要好好读书啊,将来考大学,吃国粮。就像村头李大爷的儿子一样。”李大爷的儿子是村里走出的第一个大学生。爷爷顿了一会接着说,“而考大学得先读书啊,你是因为不能写字才退学的,所以你要先把字练好。”
“恩。”我点点头。
我不解的问爷爷:“什么是大学啊?大学在那里啊?”
爷爷沉默了一会,然后指着门前的大山说:“大学是个好地方,它在那没有山的地方,你走出门前的这些山就是大学了。”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跟菲儿都走出了门前的山,爷爷跟菲儿的爸妈和两个弟弟在村头给我们送行。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枕巾湿了,原来我也是会流泪的,在梦里的时候!
那天后,菲儿不再找我玩了,但是她每天照旧把一条熟红薯送到我家,但不是直接给我了,而是让在我家的窗台上。
我开始练字了,因为我要读书!
爷爷读过不多的书。他把白纸装订成小册子,然后在上面画出大小一样的方格子。
爷爷对我说:“大头,你就往格子里面写字,把每个格子都填的满满的。”我点点头。
那时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让我这样做,很多年以后,当我练得一手好字时,才知道爷爷是为了让我把字写得大小一样,也就是均匀。这对我以后的进一步练习受益无穷。
那天我刚起床,就看到一个小手把一条红薯放在了窗台上,我知道是菲儿,她很久没跟我说话了,可能是那次被我吓坏了吧。我忙跑出去,展开右手挡在她前面,菲儿有点吃惊的看着我:“你干什么啊?”
我忙说:“菲儿,那次我错了,我……”却发现自己再也说不下去了。
菲儿笑了笑,蹬蹬蹬的跑了。

我每天坚持练字,起初,抖动的笔老是把字写到了格子外面。日复一日,被我写过的稿纸堆满了一个角落,两年的时间也在笔下无情抖去了!


                            第五章 发生在复学初的故事

金秋九月,丹桂瓢香。
是收获的季节了。这个季节雨水多,这是山里最需要的。谷子被沉重的稻穗儿压弯了腰。风吹过,遍野的稻子像波浪一样向四周荡漾,一眨眼就到池塘的那边去了。
新的一年又开学了,我第二次去学校报道,菲儿是我前辈了,所以她带我去的。老师看了我的字很是惊讶,一个劲儿说好。一个女老师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说:
“这孩子头大,聪明,呵呵!”
“老师,他本来就叫大头啊。”在一旁的菲儿抢着回答。我瞪了她一下,他就没说话了。
“是吗?”那女老师又呵呵的笑起来。
“老师,那是我的小名,我大名叫罗卜,不是萝卜的萝,是姓罗的罗。”我忙解释说。那老师又哈哈哈的笑开了。
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当初叫我大头,其实我的头不是很大啊,不就稍大一点吗!!
接着那个老师让我填了一些表,我认的字不多,是她帮着填的。她问我家长是谁?我想了一下,说:“是爷爷”
“不对”老师说,“是你爸爸妈妈的名字。”
“没有。”我想都没想就蹦了出来。
“那你是谁生的啊?”老师奇怪的问。
我想了想,然后指着正朝这边走来的“辣椒子”说:“是她妈妈生的。”
“辣椒子”也在这个学校,她已经读三年级了。那老师又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填完表后我便跟菲儿一起回家。我听到那个女老师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出来,她在跟别的老师夸我有意思。其实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哎!这人怎么不好笑的也笑啊?!

我读书了!我终于读书了!
那天菲儿也很高兴,整整一个脸笑得像个大苹果,让你忍不住想咬一口。

刚一上学不久,我就被人欺负了。有几个高年级的男生骂了我好多难听的话,我忍了。那天我跟菲儿正走在路上,又被他们拦住了,这一回他们做得好绝,竟然要我从他们的胯下钻过去,否则不让我们过去。我不听,他们便动手打人,菲儿一看我受欺负,忙过来劝架。“辣椒子”却在一边起哄,笑得像鬼一样东倒西歪。带头的那个男生把菲儿使劲一推,还一边大叫:
“争老公是不是。”
菲儿是个女孩子,怎禁得起他的一推,咚的一声便摔到在地上,书散得满地都是。他们却哈哈大笑起来。
我火了,右手轮起手中的饭盒,走到那个男生的面前,什么也没有说,一下字就抽到他的脸上,他被打得捂着脸尖叫起来。
我继续挥舞手里的饭盒,其他的几个男生吓得四处乱窜。我转过身,对地上的那个男生说:
“你,把书捡起来。”那个男生显然是被我吓到了,乖乖的把菲儿的书捡起来,然后捂着脸走了。
菲儿用吃惊的眼神盯着我,像是看一个陌生人。菲儿胆小,可能是怕我把那个男生打伤了。而我却盯着地上白花花的饭粒,一想自己的中饭没了,我就更伤心了。
那次事件后,没有人敢欺负我了,也没有人敢骂我了,当然肯定有人背后骂我,那有什么办法呢?没听到就算了呗!
生活过得很平静。我时时记住爷爷的话,好好读书,考大学。所以我很认真读书,但我不喜欢跟别人说话,除了菲儿,我没有朋友。我的成绩很好。字也写得漂亮。


                              第六章  我是这样过节的

农民的生活是平淡无趣的。偶尔值得庆祝一下的日子便是一年中少有的几个节日了。
过节了,菲儿她妈建议包饺子吃,还把我跟爷爷也叫了过去,于是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热热闹闹的弄开了。我跟菲儿和她的两个弟弟弄得手忙脚乱,菲儿的鼻子上粘满了白面粉,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就快要包好的时候,少了一点葱。我们家又刚好没有拔到,所以爷爷叫我上“辣椒子”家拿一些,我本来不想去,但又不好推托,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她正在切菜,准备晚上过节的晚餐。我进去说:“菲儿她吗问有没有多余的葱。”
她看都没看我一眼,右手往菜堆一指。我随手拿了几根就走。
“妈,背我去卧室,我换了新鞋,走路会弄脏的。”她的小小子在那边叫。
“没时间呢。”她回答,一边不停的切菜。
“不,就要,就要……”他开始撒起娇来,听得我都肉麻死了。
我刚要出门,她突然敞开大嗓门对我说:“去,把你弟弟背到卧室去。”
“菲儿她妈等着用葱呢。”我说。
“你背一下会死掉吗?会死早就死了。”她大叫起来。
“马上就要下锅了。”我反驳。
“叫你去就去!”她来火了,砰的一声把菜刀砍在砧板上。
我当时真想把葱扔了就走,但菲儿她妈在催。我忍气把他背起。
“小心点。”她还在厨房那边喊叫。
她不这样说也许还好一点,她这样一喊,我就想有把他摔到地上的想法,把他的屁股摔成四块,不对,是八块!但事实上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早点把他扔到床上,然后早点离开这个讨厌的地方。


                              第七章 你死了我还有一个儿子

时间总是在眨眼见过去,转眼我就升入二年级了。开学的表彰大会上,我因成绩优秀被评为“学习积极分子”,我不说话,又没有朋友,所以“三好”是不属于我的。我上台领奖的时候,我看到菲儿在下面使劲的鼓掌,后来她告诉我,那天她手都拍疼了,呵呵!
我回家把奖章挂在床边的墙上,我好天天看到它。那晚爷爷特地煎了四个荷包蛋,我两个,菲儿两个。
晚上我做梦了,我梦到自己走出了门前的山。这个梦好象什么时候做过一次。
一个周末,菲儿又给我送了一条红薯,我正在看书,于是随手把它放在饭桌上。不知什么时候,“辣椒子”来了,她来找爷爷,爷爷到镇上姑妈家去了,要几天才回来。她一看桌上有一条红薯,就伸手去拿。
“别动,那是我的。”我总于说话了。
她看了我一眼,理都没理我,拿起红薯就走。我本来就对她一肚子的气,要是什么人要我把这条红薯给他的什么小猪小狗吃,我或许会答应,但被她吃,我看连红薯自己都要抗议。
我放下笔追了出去,于是两个人便扭打在一起,结果那条红薯给报销了。“辣椒子”一看到手的红薯泡了汤,马上火了,然后像疯狗一样扑了过来,我敢说那是我们打架打得最凶的一次,她肯定把吃奶的力都用出来,我当然也不示弱。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的打得非常激烈。其实我很疼的,我的手又不灵活,但我忍着。她也强忍着。菲儿赶忙找救兵去了。
那时刚好是正午,“大嗓门”挑着一担谷子从田里回来,经过爷爷的家门前。“辣椒子”一看她的出现,便再也忍不住了,马上像杀猪似的哭了起来,哭声差点把屋顶上的瓦片震落下来。其实真有没有那么疼,天知道!再说了,难道我就不疼吗?
这时我看到“大嗓门”卸下担子,拿着扁担朝我走来,然后轮起扁担对着我的双脚就是一下。我当时没什么感觉,只感到脚下一软,便栽倒在地。她正准备划落第二扁担时,被飞身赶来的菲儿她妈挡在空中。我想要是那一扁担下来,我肯定就走了。
“她打死你我还有一个儿子,你打死她我就这一个丫头”。“大嗓门”被人拉开,仍粗着嗓子对我叫骂。
那晚我被菲儿她妈抱到她家,爷爷不在家,他们好照顾一下我。半夜里,我下午失去知觉的双腿现在却钻心的疼,我痛得在床上打滚,菲儿和她妈在一旁唰唰落泪,最后她妈再也忍不下去了,硬要带我去看医生,于是菲儿用手电照路,她爸妈轮流背着我往镇里跑。我不知什么时候在他们的背上昏迷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镇医院里,脚上绑着许多的白带。菲儿她妈看我醒了,又流了很多眼泪。正想问话,爷爷和姑妈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些水果 。菲儿一清早就回家读书去了,爷爷和姑妈是得到菲儿她爸的消息后从姑妈家赶过来的。爷爷看到我的样子,禁不住老泪横流。
这次我在床上一躺就是半个月,课自然是上不成了,菲儿常常来给我补课。这其中的痛苦到底有多少,令现在的我想起都感到后怕。只是,那种日子早已过去了,一去不复还了!我一直没有哭,现在想想,我真的很佩服自己,那么大的一件事竟然没掉一滴眼泪。那时我想,我没有眼泪是不是因为我喝的水少呢?可是一想,我每天和的水一点也不少啊!


                        第八章 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走了

我以全镇第一的成绩考入了初中,轰动了那个小乡镇。
这样,我开始了新的生活。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新鲜,因为我从小学四年级就开始住校了。说新鲜只不过是学校大了许多,人多了许多。
在这里没有人叫我大头了,他们都叫我的大名——罗卜。
我以为我会很想家,但事实上我很少想。我觉得,我天生是一个流浪人,喜欢一个人生活。同学们大都很想家,有的女生甚至为此掉眼泪。当然我也会常常回家,那是因为我想爷爷了,毕竟,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人了。
又到了周末。同学们都忙着准备回家。好久没回去了,我也开始收拾行李。
刚踏出校门,就看到姑妈拉着她的女儿丫丫在门口等我。姑妈看见我,忙向我招手。
“不要回去了,上我们家吧。”姑妈一边说一边接过行李。
“下次吧,姑妈,我想看看爷爷了,听说他最近身体不大好。”我回答。
“外公他……”丫丫在一边抢着说。
“哦。外公……爷爷他没事了,下次回吧。”姑妈快速打断丫丫的话。我只好答应了。
一路上我走在她们后面,丫丫时不时转过头对我说:“哥,走快点啊!小蜗牛,快点啊!”我却一直在想:姑妈今天的言行好奇怪啊,她为什么不让我回家呢?她为什么打断丫丫的话呢?
总算到姑妈家。姑妈让我跟丫丫在客厅玩,自己到厨房给我们做饭去了。这时只有丫丫一个人在我面前了。我忙对她说:“丫丫,过来。”
“什么事啊?哥。”丫丫蹬蹬蹬的跑了过来。
“刚才你说外公怎么了?”我问。
“外公他病死了,我妈妈还哭了呢。”丫丫歪着脑袋对我说。
什么?我的脑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我冲进厨房:“姑妈,爷爷到底怎么了?”
姑妈看已经瞒不住我了,带着哭腔说:“孩子啊,爷爷他,他走了,都几天了。”眼泪不停的涌出姑妈的眼眶。
我摔门而出,飞快的奔向车站。
爷爷的门紧锁着。我一口气跑上刚打听到的葬着爷爷的那个山冈。咚的一声瘫到在地。
“爷爷,爷爷……”我没命的叫着,双手无力的拍打脚下的土地。可是爷爷再也不会回答我的话了,宇宙只剩下我的一片哭声。
一轮圆得可怕的月亮爬上了山头,四周静悄悄的。我呆坐在爷爷的坟前,嗓子再也叫不出声来。爷爷走了,那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走了,那个从小看着我长的人走了,他去了另一个世界!
生命原来是如此的脆弱啊!死说老就来,人啊!一辈子辛辛苦苦,拼死拼活,到最后属于自己的只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不知什么时候,菲儿她妈来了,也不知是怎样走下了那个山冈。她看着我的样子,心疼得只知道掉泪。
“大头,你不能这样啊!你这样爷爷在地下也会难过的,爷爷还指望你考大学呢。”菲儿她妈安慰我说,“爷爷走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叫我告诉你一定要考上大学,他还跟你姑妈说他走后让你跟姑妈过呢。”
我知道,爷爷是怕我回到那个家,他知道我在那里是呆不下去的。爷爷啊!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你更懂我疼我呢?

                            第九章 别了,井村

第二天,姑父姑妈来了。他们把我的所有用的穿的东西,统统的包了起来。然后装进车内。
我呆呆的看着房子里的一切,抚摩着那些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啊!我是多么的舍不得。
我走了,要离开这个给我太多刻骨铭心记忆的村庄,这个我生活了15年的村庄。再见了,一切的一切,就让那些痛,随着时光灰飞烟灭不流丝毫痕迹吧!只要不刻意想去,就如从来也没有发生

                               结局    泪雨

车颠簸在乡村的马路上,车玻璃震得噼噼啪啪的响。车厢里只有少数的几个人,但因为是盛夏,还是热得要命。汗水像雨一样,从发根冒出,顺着发尖划落。
我望着窗外,窗外的清山,连绵不断,像锯齿一般,又像海洋里的波浪,伸向远方。山上长着各种各样郁郁葱葱的草木,人进去,连个影儿也看不见。
哎!都六年了,六年啊!村里是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爷爷的坟前是否已杂草丛生-……岁月啊!岁月!?
当我站在那片已阔别多年的土地时,已时近黄昏。村子里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变了的是那一张张老人的脸,沧桑的岁月,在他们的脸上划下了深深的印记。
我爬上那个山冈,那个年年断肠牵挂的山冈!黄昏,终于吞没了最后一抹余辉。
夜来了。
一片又一片的乌云爬上头顶,黑沉沉的,像一堵快要倒塌的破墙。地面冒出一股股热气,带热的夜风吹过,掀起我的头发,吹得草木簌簌作响。洁白的月光下,最显眼的是那一方孤寂的、矮矮的坟墓。
我跪在爷爷的坟前,拿出爷爷生前喜欢吃的东西,一字摆开。“爷爷,我来看你了,孙子来看你了!”
树木和泥土散发出一股土腥味,一阵狂飘突然从天而降。那无声的雨啊!令人惆怅,令人心伤!
“爷爷,我明天就要远走他乡了。爷爷,我一直听你的话,终于走出了门前的大山。爷爷,我终于考进了您所说的那个好地方(大学)……”我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声音,穿越空阔的雨夜,淹没在无边的大山里。“爷爷,你听到了我的声音了吗?”
其实我是有泪的,那天在乡村爷爷的坟前,我屯聚了20年的眼泪,终于狂涌而出,汇聚着雨水,划过脸颊,再也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是我的眼泪
从天上掉下来
化为一缕缕的雨丝
冰冻了扫墓人的心

你说——你要坚强
我总有一天要离去
但我的心灵堤防
怎经得起这世间
最凄惨的别离
死神冻结了你的躯体
却把我的心搓成灰烬

你叫我要走出门前的山
可你却未能等到这一天
我站住长满野草的冢前
带着一颗悲喜不分的心
给你报喜

那薄薄的墓碑
竟隔着宇宙最遥远的距离
你枯瘦的身影
在我模糊的泪眼里飘摇
是谁把你的一生忙碌
换做碑上几行凄哑的文字
还有你那刚毅的热情
怎能只剩下六尺石块的冷

我把思念化做孤燕
在空中呢喃
我把思念化做落叶
在风中飞舞
我把思念藏在泪一般的雨滴里
飘洒你的坟地

你是否梦到
[如果那个世界也有梦]
一只断翅的孤鹰
向北飞移
没有你的日子
我仍在自己难抑的泪光里
艰难寻梦
我会画好自己的轨迹
请您安息

雨 仍在飘
是我的眼泪
从天上掉下来
化为一缕缕的雨丝
冰冻了扫墓人的心
泪雨
泪——雨

(此文于2005年12月荣获第四届湖北省新青年小说大赛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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