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注:底部有音乐 )
(一)
他静静地看着她,只期望她能开口讲点什么,而她,则是别过脸,看向别处。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拿起公文包,走了出去。
她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一片狼藉。
水声,瓷器碰撞声,她一遍一遍冲洗那些油腻的碗筷,洗得她手指生疼。
为什么你什么也不说,她心里恨恨地想。
为什么你什么也不说,难道非要我问你才开口吗?他甩门而去的声音震得天苍苍轰轰地响。他立在路灯下,静静地抽完那根555。扔掉,踩了一下,侧身看了一下被拉的变形了的苍白身影,自嘲的笑了一下,然后快步向前走去。
(二)
七年前,他高二,她高一。
他在篮球场上飞奔的时候,悠忽地一下又看到了那个站在树阴下的恬静的影子,有两个星期了吧,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看到那一身洁白的及膝连衣裙和有着迎风飞舞长发的女孩。
他扔掉球,朝她走了过去,迎上她漆黑的瞳孔,说“你是新生吗?我叫鹏,你呢?”
“我叫楚倪。”她抬起头,看着在阳光下有点迷离的他的双眼微微一笑,安静而恬美。
他看着她那双带着笑意的黑色瞳孔里被缩小的自己的身影,一字一顿地念着,楚,倪,楚,倪。
(三)
他踉跄地绕开那堆堆在入口处开始散发恶臭的垃圾,再左拐了一下,进入电梯间。电梯哐啷了一下然后徐徐上升。他走出电梯,摸索了一会儿,终于在那扇熟悉的门前停了下来。他从那脱下来的外套上掏出了一把钥匙,金属在寂静的黑暗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显得那么刺耳。他悉悉簌簌地从一把钥匙中挑出那支那么最大的,对准锁孔,一下,没进,再一下,再没进,嘿嘿小家伙,连你也躲我也不成。他再次举起钥匙,突然门被打开了。
他看到她那张在朦胧的幽蓝色灯光下苍白的脸,依旧安静,恬美,只是看不到任何表情。
她静静地从一数到一百,再到一百数到一,她自己也忘了数了几个钟头,是三个钟头,还是四个钟头?当时针指到二点十分时,她听到了那渐渐熟悉的凌乱脚步声。她起身,走了过去。
“咔嚓”门被打开了,她看到他抬起头时惊愕的表情,像孩子受惊般的神情。她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讽刺地笑,但她只看了他两眼,然后拿过他的公文包,一句话没说就走了进去。
(四)
那年的秋天,天总是那么地蓝,澄清得像那时的心境。
那辆银灰色的山地车 过一片一片变成干尸的梧桐叶,发出醉人的声响。
车子每过一处,扬起的不只那些尘埃,同时扬起的还有车架上的白色连衣裙裙角和快及腰如海藻般的稠密而光洁的长发。
他总是低着头飞快地做题,而她则坐在一旁安静地看小说。看到某处,她眉头会微微紧蹙,或嘴角上扬,或深深叹口气。他在一旁,看着她,心想,这样的女孩应该疼一辈子。她看他不停地在稿纸上演算着,额头上出现了细微的认真的样子,像个定要把玩具拿到手的执着小孩。
(五)
她已经忘了什么时候起不再等他回来,也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他超过12点才进家门,一切都似乎那么顺理成章。
她收好他的公文包,拿过他的外套,她闻到陌生的香气,浓烈而冷艳的香气,她不由地想,使用这种香水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他打开电视机,不断地切换频道,大多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花,剩下的不是重播一些新闻就是一些午夜连续剧。
他眯起眼,盯着桌上那包陌生的烟盒,他在想,这意味着什么?酒意,也醒了一大半,他开始考虑LA的话。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躺在浴缸里,闭眼享受这一刻她为他调的最恰到好处的水温所带来的暖意。
刚喝完的那杯冰水,化成热泪,一滴一滴往外渗透,没有哽咽,没有抽泣,只有泪水不断往下滴。忽然,她狠狠地擦掉那些泪水。眼泪,是最可耻的,它毫不掩饰地泄露了一个人的情绪。那些准备了一天的话在一瞬被浓烈而冷艳的香水淹没。
(六)
一平方米的浴室里挤着两个人。从正上方喷头倾泄而出的水哗啦啦地隔绝了室外的一切动静。她贴着他的后背,有些艰难但不缺温柔地擦挲他的后背,她听到他粗裂的喘息声。她紧咬下唇试着用乳头轻轻擦拭他的后背,她感到他身微微一僵,她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咯咯地笑了起来。
他指尖颤抖着转过身,直勾勾地看着她那被黑绸缎般的长发包裹得若隐若现的的乳房,忽然粗暴地低下头用嘴巴堵住她的嘴……
那年,他大一,她高三。
(七)
夕阳,谢幕在那幢大楼后面。
她看着那些霓虹一点一点亮起来,街上的车灯回转明灭,她不由地轻轻叹了口气,又一个热闹的周末。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上那些花花绿绿的综艺节目。
他知道她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已经两个多小时了,他在猜想此刻她在想什么。在五点二十三分,他看到她接了个电话。语意暧昧不明,没说几句便匆匆挂断。她的眼神泄露了她的秘密,像一只偷腥的猫,他心里暗暗想。
他看到她从藤椅上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一袭白色从他眼前飘过。
“咔嚓”“哐”门开了又关了。
他无力地靠在沙发垫背上,他不想去阻止什么,他不想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不走,我还是爱你的。”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她那忘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三次,冰蓝色的光芒使那些字看起来格外不真实。
“我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你怎么还不到,我真的想你。”
他冷冷地看完那条短信,狠狠地将手机丢了出去。
她走在街上,夜晚的风吹得她脸生疼。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告诉EH,叫他放弃。毕竟,她和他在一起已经七年了。她一生中最美的年华都给了他。她不敢,也不想去找离开他的理由。
(八)
在距他们第一次见面的第二个年头,她也考到了他就读的城市。
火车靠站。
她望向窗外,她看到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有人举着写着她名字的心型纸牌大喊“楚倪,这边,楚倪,这边……”她拖着大大的行李箱,随着人潮涌出车外,她放下行李箱,定定地看着他,脸上依旧是安静而恬美的笑容。
他看到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随人潮而出。他看到她轻轻放下行李箱,顺手将右边那条被甩在背后的麻花辫子拉拢一下。他看她对他笑,笑容依旧安静而恬美。
他朝她跑了过去,一下子就抱起了她,对上她那双丝缎般光洁的大眼睛,目光透明清澈,盛满了柔情。
(九)
看着她温柔但坚定的眼神,EH不得不宣布放弃。当时第一次见到她,就为她风清云淡的气息所倾倒——那样脱俗的女子。
上次在她家里,倪就已经很肯定地拒绝他了。他不说话,静静坐在那,抽着闷烟。他想那个她守了七年的男子,想知道自己究竟输在哪里。可他抽完了一整包“厦门”,他还是没见到那个倪脱口而出的鹏。他不由得有些恼,他想不通鹏为什么可以丢着倪一个人在家到凌晨一点了还不回来。但他看到倪那张恬静的脸庞,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看来她是习惯了这样的等待了。他只是告戒自己,或许倪需要他。
他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心想,倪应该快到了吧。他不停地看表,难掩自己心里的焦虑。我EH也会有着急的一天,呵,他不由的自嘲了一下,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吧。
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她,那样的安静和恬美。即使工作天天碰面,EH总觉得不够。她说出来的话却一下让EH的心凉到谷底。
“我已经习惯他了,我习惯他每一寸肌肤,每一寸肌肤所贯有的气息。还有他的乖戾、天真与热情,除非他先不要我了,不然,我……是不会离开他的。”语气平淡——但EH从她眼中看到的坚定是毋庸置疑的,他知道自己彻底没戏了,于是……宣布放弃。他看到她笑了起来,纯真得像个十六岁的少女。
可是,爱情是不能用来习惯的。她想。
(十)
他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想让自己冷静。
为了她,他在前不久狠狠拒绝了LA。LA在同龄女子中无疑是最优秀的。她精致的容颜,她的才华她的地位让周遭的男士都为之倾倒。可LA却只要他,他看的出LA看他时的那种眼神,妩媚中带点欲望。但他不喜欢这种女人,不管哪方面作风都太过于强悍。只不过LA是他的顶头上司,她的父亲又是董事长,他才保持一贯的沉默。直到那LA抱住他,哭着骂着他薄情寡义,对她视而不见,他才给了LA一个明确的答案:“ 我——生性不习惯你的味道! ”LA这才放开他,狠毒的目光似乎能把他撕成碎片。她知道他有一个爱了七年的人,只是不相信,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他居然为了一个已经看了七年的女友而放弃大好前程,他不是不知道得罪她的下场。
“ 我离不开她 !”说完,他推开LA走了出去。
(十一)
远处传来“咚咚”有节奏的高跟鞋声,在夜的回廊里,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他感觉自己像崩得紧紧的弦,随时有断掉的可能。
他听到“咔嚓”的开门声,他竖直耳朵监听这那些细微的声响。他听到她锁门,换鞋,脱掉外衣的声音,忽然间他一下子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一把拖过她扔在沙发上,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撕掉她的群摆,她气愤地掴他的脸颊,他没有还手,也没有停止动作。而是粗暴地褪去她的内裤,然后拿到地上检查,当他发现那上面什么也没有,他又回过头把她往浴室里拖。不理会她的反抗,不理会她因惊惧和气愤的尖叫与颤抖。把她拖进去之后,快速转身离去,然后反锁住门。他只丢下一句话,谁也别想抢走你,休想!!!
她走进家,思索着怎么对他说,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一切?重新开始?呃……她还没拿定用什么方式表达,就……
他竟然对她做了那么龌龊的事!他已经开始不相信她了。
她开始大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然后拿起浴室里的那把剃须刀,开始一缕一缕地绞自己的头发,看着自己的心一点一点苍白,死去。
(十二)
他忘了自己走了几条大街。他像一条快窒息的鱼,不断地喘着粗气,逆着人流而行。他也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当他走到两腿发软,不得不停靠在路边铁拦杆上,他的意识才一点一点复苏过来。他才开始明白自己对她犯下了了怎样的罪。他仿佛又听到她的尖叫声。他赶忙搭了辆车回家。
当他打开浴室门时,他看到令他触目惊心的一幕,她坐在无水的浴缸里,正对着刚绞下来的一缕发丝吹气。他看到满地一缕一缕的发丝,他看到她对他笑,笑得纯真又无邪,脸上,是纵横交错的泪痕。
她对他笑,她看他走了过来,蹲下身子,温柔地抱起了她。她感受到他的眼泪的温度。只是在他起身的时候,她脖子上的那枚铜戒也悄声滑落。
“我们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她轻声说,她感受到他将她抱得更紧了,身体微微发抖。
眼泪纷飞,他的,还有她的。
(十三)
他大四毕业,顺利地进入了一家大公司。在他得知他被录用的那一刻,他横地一下抱起她,不停旋转。笑声不断,他的,还有她的。
在街上散步的时候,她被路边小摊的一枚铜戒吸引住了,简单明朗的造型让她一下子就爱上它了。他微笑地用5元钱从小贩那买下了它,小心翼翼地套进她的无名指。
他在她的耳边说:“暂时用它套住你,免得你飞了。以后再换个好的。”
她浅笑着摇了摇头:“我只要这个。”她望着戴在手上有些偏大的铜戒,干脆找了一段红线,拴过铜戒,叫他帮她系在脖子上。
他从背后轻轻搂住了她。她微笑低语:“如果有一天,我把它扔掉了,那就说明我不要你了。”
他笑:“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十四)
他看着地铁里明灭的白炽灯,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他们一同看过的电影。
他记得电影结束时,她轻轻握过他的手,问:“我们会有和男女主角一样的那一天吗?”他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不会!七十年都不会!”
他依稀记得那影片的名字——《开往春天的地铁》。
她记得有那么一次,电影结束时,她问:“我们会有和男女主角一样的那一天吗?”他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不会!七十年都不会!”
在汹涌的人群中,她轻轻握住他的手;而他,则紧紧地抓住她。她依稀记得,那部电影的名字是——开往春天的地铁,是当年很成功的一部商业片,讲的是一段七年之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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