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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既是命中注定,两条河流在此际会 哪还抱怨源头之远?哪还在意季节已迟 那些流经荒原大漠的日子,饥渴中 粗糙情感热爱过的每片水草和苍苔 记录着,灵魂寻找家园的历史
既是命中注定,两条孤独的河流
必经同一道河床流向同一个终点
让我们歌唱这已然疲惫、尚未干涸的生命
以原始的仪式朝拜晓雾初开的地平线
默念那,梦中的草地、星月相伴的山峦
既然命中注定,我们是彼此亲和的同类
如何不让血液中的羊群自由自在地吃草
如何不让性情里的鹰隼回到它们迷恋的蓝天
如此,我倾心相告,你这惟一的主宰
我胸腹间目之所及的山川归你一人所有
我要你成为我的帝王,而我,做你惟一的美奴
2
今晨,一滴甘露带着神秘的信息
落在我两眉之间,它复活了一种植物
一棵最不起眼儿的玫瑰
两片叶子刚刚拱出娇嫩的芽苞
就说出所有语官之前最古老的词句
爱呀,把你圣洁的唇印在我发亮的额角
把你唤作幸福的枝条插在我丰腴的胸口
我要在自己的肢体上嫁接一株奇树
它开出的硕大花朵,火一样燃烧
它枝繁叶茂碧绿得深不可测
爱呀, 我现在是可以安心地闭上眼睛
感受你如此之切近,像是一个姐妹
有点嫉妒又难舍难分地睡在身边
不时地把胳膊搭在我肩膀上
葡萄藤一样把我缠在月光的香气里
并说出,一串串紫红紫红的梦话
 3
这奇特的感觉,便是预告着你的到来么
一只小鸟用尖尖的喙轻叩我的窗棂,只三下
便是你微妙的心灵传导给我的暗语么
一只小小的红蜘蛛也悬垂在窗帘的锦穗上
这可爱的小精怪,该是代你点画的惊叹么
我体内的某种因子开始活泛起来
水,从隐秘的泉口涌出向四周的草丛漫延
花瓣散落, 失群的蝌蚪围着荷的根部冲撞
它们细小的声音以原始的方式呼唤和哭泣
直到颤栗的火苗从水面升起
奇妙的瞬间, 晃过从前的草原和森林
两只苍老的麋鹿曲膝而卧,柔和的目光
瞩望着,辽远天边一抹宁静霞彩
倾听,江水自身旁缓缓流过,流过
流经一切悲哀与欢乐、枯萎与苏荣
流向,梦想中的自由和广阔,和谐和永恒
4
叫我怎样说出这内心的欢娱
当我在滚滚人潮中认出你的面容
当我推开房门即见你站在我的院子里
我不经意的一声轻叹,便碰到你疼爱的眼神
一丁点快慰里也揉进你的甜蜜
当此刻,我们在生命漉程浩瀚的中游
像上帝不忍遗弃的孩子,分享一小块儿圣餐
而不顾虑此前或此后的无边黑暗里
更像愚蠢的盲人拼命抓住一小段痛苦的藤蔓
把忍耐的本能遗传给不幸的子孙
当此刻,我们赤裸着交给光明的神检点
有如圣徒在主的面前忏悔从前的罪过
切开食指,让血和血相认,并彼此牢记
神圣的吻痕已像加盖契约一样盖在额际
叫我明了一生的财富和债务
而毫不迟疑地抵押出灵魂和肉体

5
那么,俊美的水手,你是否也肯交出
你的命运, 当你决定驾驭一只固执的船
涉进深海。当紫色霞光映进你滚烫的胸膛
告诉我,你是出色而预备赴死的探险者
眼中的火,是力。是渴望。是血的岩浆
告诉我,你等待中的焦灼出发时的快乐
告诉我,这踏进船仓的脚板,这触摸船舷的
手指的快乐。告诉我,一一告诉我
那即将离别的码头的萧索,那标志出发地的
红枫树,正挥着金色手臂在秋风里
轻哦。告诉我这天空的辽阔,草原的旷远
以及高原上雄鹰翱翔、烈马狂奔的神韵
告诉我,海的深邃与苍茫,宁静又莫测
告诉我,那叫你眩晕的惊涛骇浪,你的呐喊
你勇敢冲出飞沫的漂亮弧线。一一告诉我
用你骄傲的目光,正如用我的感觉一样
6
现在,我情愿你是自然的另一种形式
是另一种方式的河流,另一种姿态的树木
在你平静的时候, 亲吻你的河床和堤岸
亲吻你胸间的水草, 或自你身上飘落的哪怕
一小片含着时光的叶子
以证实你的存在。证实现在的存在
证实我们远离凡尘的距离,或者
陷入凡尘的深度。而我
情愿是一头卧在你身旁的水牛
渴饮你的爱情, 幸福你的浓荫
也奉献我的, 我性情里全部的宽厚和温顺
都融在温柔的目光里,陪你梦和醒
直到啊,你的干涸与衰落, 我的终老和寂灭
直到被海潮彻底接纳, 夕阳的每一帧余晖里
都映现我们温和的脸容,每一次春回大地的
阳气和暖风里,都有我们故地重游的脚步声

7
我爱的人啊,别用你的唇贬损这老式的诺言
别对我炫熠你走过的荒漠,或无边的沼泽 .
别说古老的伊甸园已杂草丛生,而世俗的
爱情,正给欲望包装成鲜花覆盖的陷阱
让美好的心灵,承受伤害和刺痛
别说,魔鬼厄尔尼诺已光临可怜的地球
她把魔术士的玩笑开成世纪末的灾难
我知道,当洪水、瘟疫来临时,所有生物
都将变得愚蠢和渺小。而干旱多风的季节里
贫血的红枫树啊,也将苍白无颜
我知道,无论诅咒还是赞美,可喜还是可悲
人类总把进步逼近愿望的反面,包括核与爱情
一边是伟大的创造,一边是伟大的摧毁
可幸运的人啊,你和我,应该懂得知足
在一切灾难之前,在忘川水尙未泛滥之前
我们是和爱情住在一起,享受阳光和暖风
8
和穿过葡萄藤蔓的一缕接续暗夜的晨曦
和隐匿在生命中的爱与梦想守着的水晶雕的黎明
除此永不磨灭,我不知还有什么更圣洁贞执
让我神迷,让我忘却生老病死的苦痛
像坎坷途上一捧清泉、凄凉墓地一朵百合
呵!山谷、流泉,你们不老的见证
我只求你们说出神怎样造就一个痴情女子
怎样取仙境的甘露和地狱的泥土烧她成瓷
又呵之以灵气始成天使与魔鬼的化身,而后
命令她爱,不管用喜悦的泪还是自虐的血
也求你们说出我身边这男人的由来
那曾经守在山口的青石以冥顽之心
历经千年演化的每个细节,叫人惊心动魄
为情欲的眼泪和为正义的剑痕一样庄严
为天使的沉沦与为魔鬼的付出一样甘心
为生灵的颂唱戏为亡灵的哀歌, 一样动听

9
我只问,怀着爱情上路的男子
是爱情让你选择人生的苦难么
是苦难让你更爱恋脚下的大地么
是大地让你更渴望创造的快乐么
是造创,指给你活着的理由么
当昨晚月亮上升的时候,我见你
眼中的空茫,有如月表上不可知的凹痕
描摹出渴饮的快乐和耽欲的恐惧
泪光也闪着星星的蓝冷,我听见
一首离别的歌自你的脚间向我低低
流淌。它浸透肌肤,淹没往昔的快乐
就像成熟的果子终于从树上落下来
我哀伤的心无法使它回到原来的枝头
爱啊,叫我如何接受你陨落西天的星
那必将不再升起的希望,不再重现的梦境
是否意味着永无重逢之日的来临
10
谁的意志可使一个寻常日子兀立成山
让梦着的河流撞上岩石,水花飞溅
撒落缤纷的疼痛和点点带泪的醒
谁的意志雾锁了情人的双眼
让我们带着愁怨和分不开的血各自蜿蜒
这难奈的久别,让我怎样告诉你今后的
每一个春天?每一个樱桃花开的日子
我守着那从前的圣地,为几多怀念的时光
颂唱早年的恋歌。我流泪也焚纸钱
为花园里一棵枯死的丁香全无复活的希望
为你最后的眼神点燃我不灭的企盼
我像忠实的奴仆侍弄你留下来的田园,热爱
你走过的土地,且将目之所及的荒原遍种玫瑰
我让这玫瑰庄园陪我春去秋来,日升月落
继续永无终结的好梦,并备好檀香木的棺椁
等你,玫瑰海洋上惟一的船只渡我们去那彼岸

作者简介: 川美,本名颖俐。曾用笔名依秾发表诗歌。1995年出版散文集《梦船》,并获中国铁路文学奖。1998年出版诗歌集《我的玫瑰庄园》。现供职于《中国铁路文学》杂志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