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风说：我能在你的生命里永远停留吗？
    雪说：你成天忙着和不同的人约会，成天忙着重复相同的笑容，你又何曾真正的在别人心里停留？
    风说：如果你允许，我愿意爱你一生一世。
    雪说：你明知你的足迹来去无踪，正如我的生命稍纵即逝，你明知你的靠近只会给我带来伤痕。
    风说：那么，你在期待什么呢？
    雪说：我在守望阳光。
    风说：你真的愿意浪费你一生的纯洁和一身的灵气去守候吗？
    雪说：是的。虽然我知道我的生命里不配拥有阳光，虽然我知道那样的相见只会让我消失于无形。然而我还是喜欢那种销魂蚀骨的感觉，那怕只有一瞬间。当我的生命渐渐销融，我会溶入地下，化作露珠，浮于空中，注视他的光辉。他给我的生命以深重的温暖，他给我的心灵以快乐的光芒。他吸收我的灵气就叫雪亮，我汲取他的生命就叫晶莹。我想或许我们前生就已相识，因为我们拥有同样飘逸的灵气，和同样纯粹的明亮。
    
                               第一章孤独的舞者
    
    我喜欢孤单地在黑夜里游荡，没有伤痛没有灵魂的漂泊。如同暗夜绽放的玫瑰，吞吐着寂寞的芳香。
    我总是很轻易的就能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如风般的飘洒，却有着忧郁寂寞的深沉。灵魂深处是渴望飞翔的孤独。眼神中常常不经意流露出的冷漠与茫然成为了我雍容华贵的美丽羽翼，其实内心却是脆弱无比。
    所谓的理想主义已经在风中逐渐的失去，所谓的爱情早已灰飞烟灭，我正在积累起足够的冷漠和耐心去冷眼相对现实的生活。找不到路口那一盏明亮的灯光，看不到前面那美丽的风景。所以，就这样吧，就这样孤独着，每个夜晚的寂寞都让我如此的美丽。不需要谁懂，没有人能懂，懂得的永远都只是自己.......
    那一夜的雨下得似乎特别缠绵，特别忧郁，如同我莫名空虚凄楚的心。我守在雨中的十字路口，两眼呆望着街灯在柏油路上泛着清冷的光。手凉极了，不知是因为下雨还是别的什么。行人已很稀少了，偶尔会有一辆轰鸣着的车亮着刺眼的灯照射过来，更使我禁不住地瑟然。我紧了紧衣服既是为了驱寒，也为了使自己空虚的心平静一点……
    街边的酒吧里传出嘈杂的音乐，我不禁皱了皱眉。一直不喜欢酒吧里混浊的空气，但那晚的我却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那个不属于我的世界，只因为突然之间很想尽情地醉一次，也许醉了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了……
    轻啜着手中的“红色佳人”，眼睛不住地打量着周围：舞池里的年轻男女扭动着身躯，疯狂地跳着，叫着，挥霍着属于他们的青春；座位上，有人在喝闷酒，有人在嬉戏，划拳；吧台上……吧台上，那抹身影吸引了我。
    他并不是那种吸引人的男人：平平常常的五官，并不高大的身材。虽然一身休闲的打扮，但那刚毅中带着一丝落寞苍凉的神情，就像一枚标签，明明白白标注着并不属于这片洋溢着的青春。可是，让我惊讶的，是他那满脸的书生气，和那年轻得让人不可思议的眼睛。他的目光中，分明挂着一种属于成人的寥落，但却依然澄澈透明，像经受着风霜的雪域高原上那没有被污染过的湖水，深邃而清澈。我不明白，一个明显地来自红尘中的人，怎能有这样一对清亮的眼睛？我不知道用怎样的字眼可以描述我心里的感觉，脑海中突然就冒出来一个词：阳光。是的，这是一个如同阳光一样的男人：干净、透明。
    他只要了一杯冰水，悠闲地啜着，神情优雅而沉稳。虽然身处混乱的酒吧，却依然能够显现出他那与众不同的涵养和风度。仿佛意识到有人注视，他抬起头，正遇见我还来不及逃离的投在他身上的眼光。他朝我微微一笑。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快速地转过头，继续拨弄着手中的杯子，继续喝着我的酒，但却不再是轻啜，而成了狂饮。
    爱和恨，原来是两根交缠着的藤。一根开始枯萎的时候，另外一根便迅速蔓延，一直编织成一张网，网疼了心意，网疼了泪水，网疼了所有，所有的情绪……
    有冰冷的液体在脸上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入了眼前的杯子，没有溅起任何的涟漪，就像渺小的我步入人海就很难再被发现。心里有种东西需要宣泄，需要找到出口，不然我会爆炸的。于是我把自己融入到舞池中那群扭动的身影中……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我努力地扭动着包裹在黑色紧身皮衣里的身躯，激烈放纵的动作把我心中的失落演绎得淋漓尽致。纵横在脸上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喝完了跳，跳累了再喝，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猛然发现酒吧里变得异常的安静，醉眼迷蒙间才发现空荡荡的酒吧里只剩三个人了：醉生梦死的我，满脸倦容、哈欠连天的侍应生，还有……一脸好奇、一脸关注的阳光男人。
    朝侍应生招了招手，那个可怜的男孩如释重负地跑了过来……
    结完帐，步履踉跄地推开酒吧的大门。夜风一吹，胃里立马翻江倒海起来，我扶着路边的栏杆吐得七荤八素的，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过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朦胧中，一道亮光从我头顶掠过。那是我生命中的阳光吗？是我苦苦守候了多年的阳光吗？我很努力，很努力的想留住它。可是，伸出手去，竟然连阳光的气息也没能握住，于是，手便在半空中成了一道并不永恒的风景。朦胧中，一双充满怜惜、关爱的眼睛长久地注视着我，随即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是谁？是在关心我吗？是为我而叹息吗？可是点击记忆中的搜索键，我却找不出这样的人……
    等我完全清醒已经是日上三竿了，竟然发现自己睡在宾馆的套房里。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手中似乎捧着一堆记忆的碎片，却无法把它们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房间里静悄悄的，客厅的沙发上一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自己的外套在衣柜里完好地挂着。床头柜上，用细瓷茶杯压着一张字条：
    “小姐，昨晚你喝醉了。实在不忍心你露宿街头，又不知道该送你去哪里，权衡再三把你接到我住的宾馆里安排你睡下。不用担心，什么事都没发生……今天是个充满阳光的日子，祝你有个好心情。”
    天呐，这样看来自己昨晚醉得真是厉害呀，幸好没遇见坏人。我猜测着这个做了好事没有留名的活雷锋到底是谁。蓦然脑海中灵光乍现：阳光。一定是酒吧里的那个阳光男人，对，一定是他。
    提笔在字条下留了一句话：谢谢你的收留，阳光先生。
    踏出宾馆大门，刺眼的阳光令我微微眯缝起眼睛。习惯了黑暗的我就像一只猫头鹰，不知道怎样在阳光下生活了……
    
                                 第二章邂逅阳光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在相爱的人眼里爱人的一切都是最美。可是，一直以来我在父母对视的眼神中却从未找到过爱的痕迹，有的只是厌倦和冷漠……在我大学毕业那年，这对貌合神离的怨偶，这对不爱的爱人在经历了多年的冷战和伤害之后，终于分道扬镳了。他们选择在我大学毕业后分手，是认为长大了的女儿已经可以理性地面对家庭的变故了吧。
    离异后又双双重组家庭的父母也许都觉得亏欠女儿太多，所以都尽可能的在物质上满足我的一切要求。住在父母留下的高级公寓里，尽情地挥霍着他们的金钱，我有一种近似变态的快感，似乎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发泄郁结在心中的愤怒和不满。
    从小生长在这样的家庭，对婚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常常怀疑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像爱情这样的奢侈品应该也有保质期吧……
    父母为我留下了的那份可观的财产，让我无须为三餐发愁，不必为生计奔波，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这是我唯一感激他们的地方。
    崇尚自由，喜欢无拘无束的我做了一名潇潇洒洒的自由撰稿人，我只写自己想写的东西。每天对着电脑打字，累了就坐在地板上听CD，或者赤着脚在房间里荡来荡去，或者趴在窗台上看外面形形色色陌生的人走过，有一种虚空的满足。
    昨晚熬了一个通宵，终于完成了手头的那部长篇小说。写作是一件很快乐也很辛苦的事情，既是一种酣畅淋漓的宣泄过程，也是一种情感倍受煎熬的过程。
    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站在盥洗室里那面硕大的镜子前，我看见一张年轻又有些沧桑的脸：黑黑的眼圈，深陷的眼眶，再加上那张苍白的脸，和乱蓬蓬的头发，使她整个人看起来相当憔悴，相当疲惫。天……这还是我吗？已经有多久没有美美地睡一觉了？有多久没有呼吸到青草的气息了？又有多久没有享受过阳光的拥抱了？这种没有规律的、日夜颠倒的日子正在吞噬着我的青春和美丽。拉开厚厚的窗帘，秋日的阳光暖暖地洒满整个房间，也温暖着我冰封已久的心……终于破天荒地决定出门走走。
    换上黑色的吊带背心，外罩一件麻质的纯白外套，靛蓝的牛仔裤、一双脚尖处各扣着一只蝴蝶结的黑色平底鞋，腕上套了一对仿制的绿松石手链，背上那只印有维尼小熊图案的双肩背包。一头引以为豪的长发就那么随意的披散在肩上，临出门前没忘记在唇上抹了一层淡淡的口红，使自己看上去有了点血色、有了点生气。
    午后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法国梧桐叶子间的空隙，碎碎地撒在地面上，随着树影的摇动光影也在移动着，感觉温馨而美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身边擦肩而过的人群在我眼里就像鱼缸中游荡的精灵，只是美丑不同而已。
    经过一家影院，正在放映周星弛主演的《大话西游》，买了张贵宾包厢座后就把自己抛进了无边的黑暗中。一直喜欢电影院的氛围，暗。将身体隐匿，于是认为心里的一切也就再也不易见到了。没有过多的快乐和悲伤，在这里只有平静。闭上眼，听着隐隐在耳边飘送的音乐及有一句没一句的对白，感觉自己似乎被抛在了很远的地方，无力洄游，只好随波，然后停在一处不可知的地方不生根便开放。
    《大话西游》该是个喜剧吧，可我每次看总是忍不住地要流泪。我不知道这样的爱情在我们现实世界里还有没有，我也不知道，在现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我们的爱情是不是真的死了。或许，只有死亡才能让爱永生。
    随着散场后熙熙攘攘的人群，我走出了影院也走出了别人的故事，我又回到了这个让我厌恶却又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走过街头拐角处的那家中餐馆，里面飘荡出诱人的香味，让我顿感饥肠辘辘，忽然想起今天还没吃过东西呢。自嘲地摇了摇头，我就是这样一个固执而随性的人，在我的生活里缺少时间的概念。
    踏上台阶，迎宾小姐殷勤地拉开了玻璃门。
    “欢迎光临！”——公式化的姿势、公式化的语气，公式化的微笑，一切都是公式化的，让人感觉言不由衷的虚伪。因为已过午餐时间，店堂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客人在用餐。随意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立即有服务生递上菜单。
    “小姐，有红烧大排骨吗？”背后冷不丁地冒出一个男人很有磁性的声音，听口音是北方人。
    “没有。”服务生拒绝得很干脆，接着用沪语满是讥讽地嘀咕了一声：“以为这里是大排挡呀。”
    男人显然没听懂后半句话，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很多年前我来过上海，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红烧大排骨了。”
    “先生，那你是走错地方了。”
    我有些坐不住了，上海人的形象全是让这些势利小人毁掉的。
    回过头去，刚想出声，猛然撞见一双眼睛：一双深邃而清澄的眼睛，一眼看去像暗夜的天空，不知道它有多深，也看不透它包容了多少东西。哦，好熟悉的眼睛啊，我在哪里见过？
    那双眼睛的主人也直愣愣地看了我半天，旋即展现出一个充满善意调侃的、充满阳光的笑容——显然他已经认出了我。
    蓦地脑海中闪过一个影像，我快速离座站在了他的面前。
    “嗨，阳光先生。又见面了，我们真是有缘啊。”如果不明真相的人只听我说话的口吻，一定以为我们是久违的老朋友。
    “呵呵，为什么总叫我阳光先生？”那男子微笑着、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这是你给我的感觉：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你都有着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阳光一样清澄的眼睛、阳光一样干净的气质。喂……你可别以为我在恭维你，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孩，你……让我好奇。”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也知道那晚的事情实在有点荒唐。
    “看在你曾经有恩于我的份上，现在我带你去个地方，包你吃到你想吃的东西，也算还你的人情。”我扯开话题，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跑，全然不管身后服务生那充满疑惑的眼神。
    
                                 第三章冰雪初融
    
    十五分钟以后，我和阳光先生已经坐在了那家我经常光顾的小餐馆里，吃上了令人垂涎的红烧大排骨了。因为饿了半天了，也因为实在难以抵挡那香喷喷的诱惑，我风卷残云般地消灭了面前的食物。刚想习惯性地用手背抹抹嘴，对面伸过来一只夹着餐巾纸的手，那只手白皙、干净、修长，让人浮想联翩……抬头望见那双含笑的眼睛，我尴尬地接过了餐巾纸。
    “阳光先生，我想我们该重新、正式地认识一下了吧。”处变不惊是我最大的优点，我夸张地清了清嗓子，然后郑重其事地自我介绍：“本人姓名——孟雪；性别——女；年龄——二十有三；籍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职业——无业游民，打字为生。婚姻状况——名花无主，待字闺中。over，下面轮到阳光先生了，请您参照此格式也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呵呵，真服了你了，小丫头。本人姓名——曾文；性别——男；年龄——正处而立之年；籍贯——十三朝古都西安；职业——臭老九一个，教书为生。婚姻状况——单身却非贵族。怎么样，这样的介绍孟小姐还满意吗？”
    “马马乎乎算通过了，不过向阁下提个意见可以吗？”
    “孟小姐但说无妨。”
    “天，你们教书匠都这么酸、这么迂腐吗？还是叫我雪更习惯些。”
    “好，那你也直呼我文吧。”
    “ok，一言为定。”忽然想起那天的奇遇，我忍不住问道：“你可真是个怪人，进酒吧却不喝酒？”
    “我不会喝酒，去酒吧只是想感受一下这个繁华大都市的另一面。”
    “你来上海是访亲？探友？还是出差？”
    “来上海的同济大学进修三个月，准备明年年初工程硕士的考试。”
    “哦，刚来吧。有没有到处玩玩？上海这几年的变化可大啦。”
    “是的，多年以前我来过一次上海。现在好像都大变样了。”
    “一切都在改变，唯一红烧大排骨美味依旧。哈哈……”
    “好啊，你取笑我呀。调皮的小丫头。”
    “这样吧，我还没找到工作，你就聘请我做你的观光导游怎么样？在这三个月里我带你在上海到处转转。”
    “那我可真是求之不得哦，你可不能反悔啊。”
    “哼，小女子一言九鼎！”
    “啊！哈哈……”
    “嘻嘻……”
    夸张放肆的笑声洋溢着整个餐馆……
    回到家里，洗过热水澡，又换上柔软的睡裙，在微波炉里热了一杯牛奶，这才坐到沙发上长出了一口气。喝着牛奶，突然想起了文，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我竟然生出了不合时宜的亲切感和信任感。也许是因为他有着温暖的笑容，也许是因为他有着淡然的气质，也许是因为他有着清澄无比的眼睛。
    
    三天后，接到文的电话时我还在床上。
    “雪，今天是个好天气，别老闷在家里。出来活动活动，我在共青森林公园门口等你。”
    文的声音是柔和的、语气是怜爱的，却让人心悦诚服。
    等我赶到森林公园时，文早已经等候多时了，脸上依然是那抹暖暖的笑容，手里还捧着一只刚买的心形的风筝。
    宽阔的草坪上，我欢笑着、奔跑着，心形的风筝高高的飘荡在蓝天里。文坐在远处的树阴下，始终含笑地望着我。
    很久没这么疯、这么开心地玩过了。当筋疲力尽、汗流浃背的我跑回文的身边时，文及时地递上毛巾和矿泉水。
    “小丫头，慢点喝啊，没人跟你抢的，小心别呛着。呵呵，你什么时候才能像点淑女呀。”
    “哼，什么时候都别指望我像淑女。”
    “你知道你哼哼的时候样子有多可爱吗？”沉思片刻，文忽然换了一种很认真的口吻：“雪，你有很极端的两重性格，你像阳光下的天使——美丽、清纯，你又像暗夜里的精灵——忧郁、孤傲。哪怕笑的时候眉间仍凝结着很浓的愁怨，眼角仍隐藏着很深的倦意。知道我为什么选这只心形的风筝吗？我希望你可以放飞自己的心情，把所有的伤心、迷惘、困惑、忧郁全抛到九霄云外去。”
    我猝然转过了身，背对着他，一只手摸索着撑住了梧桐树的树干。因为经受太多的苦难，我已经不习惯流泪。可是，当孤独了二十三年的灵魂第一次被读懂、被破解、被沟通和体贴的时候，那种瞬间迸发的狂喜，和常年积压着的辛酸，竟在这一刻化为决堤的泪水，在心中流淌奔涌着。我的视线模糊了，我的喉咙哽住了。我拼命咬着嘴唇，遏止着自己的泪水和啜泣。可是，一滴不争气的眼泪还是悄悄溜了出来，顺着面颊慢慢划落，和嘴唇渗出的血融在了一起。
    良久，我转过身来用含泪的眼睛望着他，“你先走吧，我想静静地流一会儿泪。”
    文深深地凝视着我，只简单地说了四个字：“我陪着你。”
    于是，在一个男人面前，我第一次流了满脸的泪。我没有出声，只是轻轻地啜泣，任泪珠一串串地滚落，滚落了一地的晶莹。文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没有说话，也没有为我拭泪，只是默默地递过一方洁净的手帕。终于，泪水流干了，心灵不再压抑了。抬起头来，再次注视着文的眼睛。于是，在落寞苍凉之外，我又发现了一种温柔，一种理解的，关怀的，拨动心弦的温柔。一切依然是澄澈的，包括那温柔，澄澈得不掺一点世俗的杂质。再看四周，阳光依然灿烂，花香依然浓郁，音乐依然流淌。于是，一切，都在瞬间奇迹般地复苏了，潮一样汹涌而来，让人目眩，也让人心悸……
    
                               第四章爱情初体验
    
    我发现自己在慢慢改变：怕黑黑的眼圈影响自己的美丽而改变了熬夜的习惯，怕白皙的肌肤失去弹性而改变了不吃水果的习惯，怕电脑的辐射影响自己的明眸而换上了液晶的显示器……变得有些神经质了，变得喜欢照镜子了，常常冲着镜子里那个美丽可人的小妖精吃吃地傻笑；常常莫名地开心、莫名地伤感……我知道这些变化全是因为一个人……
    盼望文等待文思念文的心如此炽烈，而见到他面对他伴随他时又如此喜悦，除了一个爱字，我不能有别的解释。我忽然高兴起来。我爱了，原来爱是这样的，是因为看到那一个人而整个地变得年轻，变得简单，变得充满感激。当他站在自己身边，满天星辰都灿烂明亮。冬天的风也变得温柔，空气因他而异常清新，万事万物都可爱珍贵；而如果他不在，则所有的星星都熄灭，所有的鲜花都凋零，白天不再光明，夜晚不再静谧，整个世界一片荒凉，直至他重新出现……
    再过几天就是文的生日了，为了不让他产生独在异乡的寂寥和感伤，我破天荒地邀请他来家吃饭。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在他生日的前几天，从不进厨房的我，竟然买了本菜谱学着做起了红烧大排骨。
    那天晚上……
    餐桌上菜肴飘香，烛光摇曳，我端起注满玫瑰色葡萄酒的酒杯。
    “文，Happybirthdaytoyou!”
    “雪，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呵呵，真的想谢我？那就用你的一生好好爱我。因为……我已经爱上你了。”心里的话就这样不经意间脱口而出了。
    “雪……”文显然被吓到了，明亮的眼底竟然掠过一丝伤悲，“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一定吸引着众多的爱慕者，为什么独独爱上我？”
    “爱情是不需要理由的，如何去问一棵仙人掌，它为何不在沃土里植根偏要在沙漠里开花？如何去问一棵无花果它为何喜欢结果而不喜欢开花？也许当我不爱你的时候我可以列出无数的理由，但是现在，我爱你，我一条理由都没有。”
    文沉默了，手持满满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
    “文，酒是用来品的，你这样会伤害身体，也伤害葡萄酒，葡萄酒也是个生灵，它的酿造过程很像生命过程，因为它是有色彩的。先喝一小口，含在嘴里，别咽下去，那凉凉的甜甜的酸酸的味道，会变成暖暖的醇醇的厚厚的甘香。”
    “是怕我喝穷你吧，呵呵。”他笑着开玩笑，却丝毫没有放慢饮酒的速度。
    文终于醉了。
    我将他扶上床，轻轻为他盖上了棉被，然后挪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昏黄的灯光铺满了他整个脸庞。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端详他的五官。他身上的气息和着酒味时断时续地飘向我，我立刻心跳加速，面红耳赤。稍稍犹豫了一下，我便将他的手掌放在我的手心里轻轻地握着。我将自己的手掌贴着他的手掌，于是他手的温度透过掌心传遍了我的全身，好暖好暖。这种甜蜜而美妙的感觉是我生命中最初的体验。
    天亮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竟然趴在床边睡着了，身上盖着条毛毯，床上空无一人，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客厅的餐桌上压着张字条：雪，你在我眼里一直像天使，一个坠入凡间的天使——美丽、可爱、聪慧、富有，却不快乐。和你在一起我从不敢有任何的奢望，只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带给你快乐。现在的你就像一只羽化后的彩蝶，终于破茧而出，美得让人仰视、让人眩目。这些日子以来，在治愈你忧郁、伤感的同时，你也让我品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雪，我是个很平凡的男人，曾经为情所困，曾经被爱所伤。那份刻骨铭心的伤痛，使我对爱不存丝毫的幻想和奢望。原谅我只能做个爱情的逃兵……
    我闭上眼睛，听见我的心哭了……
    文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来得突然，走得彻底。为了给自己保留仅有的自尊，我也保持沉默。
    眼看三个月的进修期满，下星期他就要回西安了。这情泪浇灌的情花，为何还未绽放就已凋零、碎落于地……我不甘心。已经孤独了二十三年的我，终于找到世间唯一读懂我每一个思想，理解我每一种情感的人，终于找到了唯一灵魂之伴侣，难道我还要把他从生命中割舍掉，而继续孤独地走完人生之路吗？那割舍后流血的伤口，将终生无法愈合；而那埋藏在心中的隐痛，会伴随我一生一世！
    三天后，我给文写了封信，连同我的爱我的心一并寄出。
    文：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我生命里的阳光，你是我能遇到的最好的男人。不管你是不是同样爱我，不管你接不接受我的感情，今生今世，我能够遇到你，已经很幸运。很久以前，我听说过一句话，说如果一个人太爱另一个人是种苦难。但是，我相信的是另一句话，就是如果一个人在一生中，能够真正爱上一个人是种幸福。我遇到你，爱上你，已经是缘起，是过程，是结果，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我永远不会后悔，曾经很深很真的爱上你。
    爱一个人可以无欲无求——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丽的年华里，遇见你。钟情，相思，暗恋，渴慕，等待，失望，试探，痛不欲生，天涯永隔，追忆似水流年——种种这些，因你而经历，也就誓不言悔。
    每个人对爱情的定义与追求都不同。有的人是为了婚姻，有的人是为了欲望，有的人是为了利益。而我，只是为了经历。我遇到你，爱上你，为你快乐，为你痛苦，为你生，为你死，为你经历世上所有的喜怒哀乐。我愿意。只要我有过这样的爱情遭遇，我便已经满足。我不需要别的答案。因为爱情本身已经是最完美的答案……
    
                              第五章风中的承诺
    
    夜深人静。宽大的阳台，落地的玻璃窗，一轮明月当空，在深邃冷静地天幕，清幽的月光斜投过来。
    捧了一杯茶，独自坐在窗前，望着满屋子荧荧的绿色发呆。啜了一口茶，已经冷了。那淡绿色的液体，盛在淡绿色的杯子里，像满满一杯淡绿色的苦涩和忧伤。窗外，闪闪的银针依然织就着一片萧瑟的秋意。
    “叮令令……”电话铃声划破了这份寂静。
    “喂……”
    “雪，是我。”
    “文……”我沉默，等待他的下文，等待他的宣判。
    “雪，下星期我要回西安了。明天是周末，我们去郊游吧，算是为上海之行画上一个句号，也为了答谢你这位尽职的导游。”
    文的语气很平静，只是他的平静好像显得有些刻意，有一种欲盖弥彰的味道。他没有提信的事情，但我知道他一定收到了，不然他不会打这个电话。他准备画句号了？这就是他的决定？请我郊游只是为了答谢我三个月来尽职的导游工作？天……我该接受吗？
    “谢谢文，明天你来接我吧。”我竟然这样回答的？我自己都有些怀疑。心底有个声音在解释：你不能放弃任何一次和他相聚的机会，哪怕只是短暂的瞬间……
    
    郊外的空气似乎特别爽朗清新，阳光静静地照着，风徐徐地吹着，置身在一片漫山遍野的花丛中，我仿佛掉进一个飘动的，半透明的梦里。
    “文，看见前面那座小山了吗？我们比赛，看谁先爬到山顶。”阳光下，我一脸的灿烂。既然要走，就该让他走得无牵无挂。
    “好啊，输了可不许哭鼻子哦”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你可别得意的太早了。”话未说完我便率先冲了出去。
    “啊，你耍赖呀！”文在背后大声抗议着。
    “哈哈，你来追我呀，来呀。哈哈……”我夸张着自己的笑容，似乎这样，就能夸大幸福。
    终于我比文领先一步登上了山顶，我知道文是故意让着我，他想让我开心。可是他一定不知道，他就是我快乐的源泉。
    “哇！好美哦！”看着山顶怡人的景色，我高兴地跳着。文宠溺地摸着我的长发，笑着：“真是个孩子。”“哼——”我冲着文扮了个鬼脸。“呵呵，最喜欢听你哼哼了。”文坏坏地笑着。
    “雪，你快看那里。”顺着文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不远处有两棵并肩生长的枫树，它们的根在地下盘结在一起，虬髯扭曲盘结交错着，像两个巨大的爪子，紧紧地抓住了脚下的土地。树干足有五、六个人合抱那么粗，却直挺挺地向上生长着，不知经过多少风吹雨打，整个树干，竟没有一处坑坑洼洼的地方。而树冠，就像两把撑开的大伞，在云端紧密地拥抱在一起。
    我怔怔地望着这两棵巨大的枫树，突然有一种要流泪的冲动。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这是怎样的两棵枫树啊！它们该在佛前祈求了几世的轮回才换来今生的相依相偎。
    太阳已经被远处的山峰所吞噬了，残余的晚霞却大片大片地泼洒在天际。阳光虽然隐在山峰的后面，却仍然把那些晚霞照得发光发亮，成为一片又一片，一层又一层发着光亮的嫣红。枫树被夕阳和晚霞映照得更加火红，如诗，如梦，如仙，如幻。我悄悄看了看身边的文，他正出神地注视着枫树。整个身体都沐浴在那灿烂的霞光中，任那落霞将他的发上身上染上了红光。他的眼中，有一种肃穆和悲壮。我知道，他也在震撼，也在感动。
    我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地诉说着：佛祖啊，我愿意在您面前祈祷五百年，只原来生可以和所爱的人这样朝夕相处、不离不弃，就算做棵枫树我也愿意。就算让我的生命停留在最美丽的季节，我也无怨无悔。
    “雪，爱情比生命更重要吗？”文深深地凝视着我，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像夜色阑珊的天空。
    “是的，没有爱的生命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有爱的日子，我不会对未来产生什么恐惧；有爱的日子，我的脸上每天都挂着灿烂的笑容；有爱的日子，我的生命有了一种爱的诠释；有爱的日子，我体会到了被爱和爱一个人的幸福；有爱的日子，我知道了遥远的距离并不会影响一份情感；有爱的日子，我知道了黑夜里的星星是多么的璀璨；有爱的日子，我知道了文字也能去解释爱情；有爱的日子，寒冷不再让我瑟瑟发抖，他会给我温暖冰冷的双手，呵护我冰冷的心；有爱的日子，我渐渐的想要一种天长地久；有爱的日子，我的世界里，我的眼睛里，全部都是爱人的影子；有爱的日子，我不再寂寞……”
    文抬手细心地擦去我脸上的泪痕，然后用手捧起了我的脸，深情地凝视我的眼睛。我在何时落了泪？是何时，我如同一朵哭泣的百合花，不堪触碰，时时落泪。爱情让人如此柔软，而我在泪水中尽情绽放。
    文的眼里盛满深深的醉意，嘴边带着抹浓浓的柔情，那样动人心魄又让人心碎。“雪，我爱你！”带着虔诚和震撼，他终于颤抖着吐出了一直滚动在喉咙里的三个字，然后一把将我搂进怀里。
    突然间，幸福就这样来了！激情就这样来了！震撼就这样来了！我感到自己在颤栗着，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纤维都在颤栗着。一种强烈的喜悦让我的脸上流满了泪水。不，不光是喜悦，里面还混合着最最强烈、最最痛楚、最最渴望、最最心酸的爱。这种爱，是我一生不曾经历，不曾发生过的。拥抱着我的，是我用整个灵魂去爱着的男人，我能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渗透了我的肌肤，一直烧烫了我的血管，使我整个身体都在燃烧，都在喷射着激情与爱！我的心狂跳着，跳得那么激烈，那么古怪，那么汹涌。从没有过这种感觉，从没有过这种经历。我紧紧拥有着一份感觉，一个有脉动的灼热之躯。它是我突然抓住的幸福，全部的希望……我又一次流泪了。原来，巨大的幸福是可以让人流泪的。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依偎着，彼此用身体，用心灵感受着对方的存在。我仰头看天上的星星，星光璀璨的洒在那黑色的穹苍中，闪闪烁烁，明明暗暗，像许多发光的小水滴。不，像无数小天使们窥探着的眼睛。
    也许，我们不能拥有长长的一生，但我们毕竟拥有了这样一个浪漫之夜。“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人生有这样一个夜晚，就够了，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