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大学的一日 ——生命生存生活蒙太奇 作者：陶一人 1、早上6点，蜗居内……     云承受着日日加深的疲卷，从那一方“净土”中钻出。所谓“净土”,是土炕上那块他铺行李的、没有露出炕面的无土之隅。五分钟后，那烧变了形的饭盒已从他的“锅”变成了他的“饭碗”，昨夜剩的一个馒头和那点无盐汤成了又一顿面汤。     云津津品味，他本无奈于更好的生活，也便只能选择体验生命存在的生活……     咀嚼的在他是一种生命感受…… 2、公路上……   “行走的高低树木，流动的是大小冰川，好诗，怎么一条路要有这么多人……”云的老爷车子在“树木”“冰川”间如鸟似鱼地穿梭，脑子却在不安地回忆昨夜写的《人格》。     他欲写一组“道德批判”，“人格”是昨夜一激动写的首篇，在他，人格无非是件由别人剪裁缝制的外套，那东西装饰不了也掩盖不了真实……     活一次，便体味一番真实，人生、自我……    于是，他哼着“小妹妹送情郎”超越一个又一个赶路者，一个鬼脸，送给一个同班同学。 3、现代汉语课堂    “云，怎么耽误这么多节课，你知道学校规定旷课五节就不许参加考试。你已超了。”     老师洪在课前的几分钟走到云的旁边。    “我忙着给文学社打稿，你知道，现在在外面办事好难，老师，你给我考试机会就行，让我旷四节半，行吧？其实学这些规则在我纯粹是受罪，一本书，翻一遍不要一天也就知道了那里要给我们的东西，却要每天在这马拉松。”    “老师，能再买一本书吗？我的书丢了。”身后的风询问着。      “买它做什么，一本书五六元钱又啥用没有。”    “老师，我们风要考本科，人家是情场失意，立志要考本科、研究生以至准备当个博士老太太……”     云取笑地解释。    “咱们教的课本和国家通用的出入太大，考本科更用不上，你们就是学罢了。其实，除了当老师教教学生啥用没有，象云搞写作大概了解些也就得了，不过云可得上课，要不学生处抽查，我也得挨批评……”    老师每天费力讲的却是一些无用的东西，而学生又得呆成桌椅样。这就是大学——很大的、莫名的学问。    “老师，考什么样的书，能买到吗？我要考本科，教中学太闹心”    “教什么不是教啊，人活着不就是为生存而劳作吗？对你，干啥都一样的，机械地运动而已”。     云又插入了风的渴望中。    “我帮忙给你找一下，考上本科可以教高中，待遇会好些。云，你说我们活着不就机械吗？你又能怎样不机械……”    “从大的方面可以说是机械。生命原本就是重复吗。可小的方面，我们完全不必要自己囚禁自己的自由，象我，每夜干到十一、二点，早上一个馒头，却又必须来这坐上几小时，就为了点名……”     “那你上学是为什么？”     “上学？在我，上学是为了挣得人身自由，能有时间单干，要不进入生活中能脱身吗？也想顺便学些东西，捞张文凭，可是现在好象除了时间，我将一无所有，而时间却又是我支付的代价……”     上课了。云又爬在桌上写他的稿子。     云寻找的是有用的，奉献的也是力求有用的。他借了朋友钱躲进大学是坚信他自己是有用的。于是，他排斥无用耗费，又承受耗费。 4、二班、文概课间    “老师，上节在我班上课，我看你的点名册上我已请6次假了。”       “对啊，有错么？”    “不！那是意味着我考不了试，你看，笔记我全补抄了，而且你讲的概论，我每日都在体会。”    “你这人是又疯又痴，还大言不惭呢，你知道个啥？”    “你看，我写的稿子，这里一定包含运用着你的概论。”    “哦《伤燕》让我瞧瞧你的对象啥样。”    “不是对象，我是写她投身于海了……”    “得，是人家不理你了……给你吧，写得不错，就算你4次。”    “谢谢老师。”    “你们认识诗人吗？就这样的……”     云的身后是老师的取笑……     云控制不了自己欢悦的心，他总要把自己的欢乐体现在行动中，而且不顾惜把灵感的凝结展示给他人。     突出自我地自说自话，在他，是呈现而非炫耀的。 5、中文系办公室     云匆匆走入，把上课时刚脱手的一叠稿子递给了鸿。然后坐下，掏出那支揉得透气的烟点上，鸿靠在桌上读稿，云坐在那儿吸那支烟……     鸿是云的老师。而在云却又是个哥儿们般的朋友，云几次被生活逼迫都是鸿仗义相助的。现在，云读着鸿的每一个表情，心中忐忑那篇“人格”。其实，“人格”在云仅为了发泄一种观点，从文笔上并不成功。     有一块云挂在窗外，远处天空在吞食一些轮廓模糊的山。几句叫骂和一阵少女的笑声从窗外飘来。可惜，是在楼上，上面看不全天空，下面又观不到人。     云的眼睛是窗口，世界也便是窗口……     悬起的双脚踏不出地心的震动……     鸿还给云那叠稿，一并送给云一些看法，如云所料，他的手法幼了，而思想深了……     走出屋子时，鸿告诉他，文学社印刷刊物的纸张要校长批条才能落实。     一丝苦笑，隐含了气愤和嘲讽，虽无言于校方制度，但云一样感染了鸿的情绪。 6、信箱前     云投入三封信。一封给千里外的养父，他要承担安慰养父母的责任，同时又要在信中争辩他从事文学的选择。从而争取学理工的养父无论怎样意见不同，仍会从月薪中邮来一半，供他学习。     一封邮给彬的。彬在他四岁时走入了他的生命，后来成了小姨的丈夫，却又因姨姨弄假成真的欺骗式离婚，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北方，来时一无所有，走时仍一无所有，云在他走时，只能送他一把小刀……而那默默相送的小刀并没割断彬的心，他仍等待已嫁人的姨回去。几年的信中企求却只增长着希望。云的信给他的是祝福。他不能刺伤一份诚挚的心，只能给被生活伤害了的人一份安慰。     另一封是邮给朋友的，一个远方的已有几年接触的朋友。那朋友已久无音信了，云去信是提醒他是否该还他两年前拿去用的几百元钱了……朋友可以忘掉他，忘掉他曾狠心在异地劳作一个暑假的钱，他却忘不掉自己的汗水，尤其是在他愈加贫困的今天。他可以承受失去身外之物的钱财，却无法相信因为给朋友帮助而失去了朋友。如果朋友是因为钱而忘了他，那该是怎样的悲哀，好在朋友不穷，他等待那颗心。     信箱前云承受着爱，奉献着爱也感觉着人间晨复杂的人与人的情感。 7、男宿舍楼门前     因为抄稿，晚回的云一手提着包，一手端着饭盒走来。“云，站住！你不能进宿舍，告诉你几次了。”   “我不住，我是吃饭，要不饭盒啥咋弄……”   “那也不行，你不许进，否则我们反映保卫处、学生处，你老来，宿舍怎么管理。”    何一脸的严肃，大公无私如夜叉般拦着去路。   “云，咱们回班吧，你不明白？”    冰从楼内走出。冰也走读，却无人问津，而云……云被一种情绪骚挠，看着那双死猪眼睛，想把饭盒掷过去。    但他笑转身了。    云理解管理宿舍的合。刚入校时，云没钱交住宿费，就混在各宿舍间打游击，反正宿舍楼内无论房间还是床空的多了。可惜住了一月，云就暴露了。 那夜，云半夜十二点爬起来写他突涌的灵感，结果被值夜的反映了，于是除了罚他交电费还要立即交宿费。云是无力也不情愿承担住宿费的，他自己跑到校园里的死角——锅炉房，以打工的身份混了一个学期。后来管宿舍的合对他的偷奸取巧恨恼相加，通知保卫处把云清出了锅炉房。甚至扣了他的工钱……     这学期，云体面了，骑车子上学。合笑着打听住处，云一阵忽悠，说在市内给别人看房子，自己住四十平方，且每月工资30元，这对在市内无房的合，怎不恼怒。而云却又总在宿舍内吃饭，岂不是借口……     生命生存确是一种奇异的过程，这之中每个生命都需认识许多的人和事，也许没有这个认识过程，生命就简化为单调的生死了。     而生命生存所经历的生活原本就是一种体验。 8、鸿家     刚收拾了饭桌的鸿迎进了云。云递给他又一叠稿子，鸿为云的速度惊异，在他是想不出一个挣扎生命的人的努力的。成功和失败同样刺伤着云的心，每一篇稿子都是他用血写的，他承受着情感的破裂，择取着自己的命运。     鸿询问云的生活，云立时兴致极浓地讲他生命的体验，也许那篇“人格”泄出了云的困境。鸿一定要云从他家拿大米。真实和假设参混的现实，让云不知所言，昨夜幻想的提供大米的朋友，今天却真用故事换大米了。  其实鸿也生活的不充实，虽然保证了衣食住行，却无法得到精神的渲泄满足。不自由的被拘禁的精神生活，在他这样一个诗人的身上，是抹不去的生活的悲哀。    不足三十平方的屋内，又出现了又一位来访者“这位就是前期文学社的社长东，这位也是文学青年，也是新文学社的主力，他们正在出刊。”鸿介绍着。云感到有幸与东交握同志的手，但东却极随便地瞄了几眼鸿递给他的云的稿子便放下了。东是山东人，上学时也曾个人奋斗良苦，假期总要在往返中倒一些紧缺物品，补助学费、车费。云对那传说的形象很敬佩。而今日所见，却让他感到自己认识了一个商人。东大讲着旅行所见，自己新创作以及他的政治观——中国无救论。    “别忘了历史是血写的，我们等不来上帝，只能自己做上帝！”    云用没有表情的语言说着，目光与东的相对。     如一只羊与一只狗的对视，陌生而无法交流。…一张沙发，一条茶几，一张小凳，组成了三个世界，并有机的隔离着，空气中三种不同的气体碰撞着，而语言象香烟般仅在每个人的心中品味，却无法吸收……     云有一种情绪，想问东，他的诗和他自己一起上秤秤，多少钱肯卖…     时间的秒针切割着生命的存在，虽然生命的内涵不同，而他们同一于生活的宰割。 9、413女宿舍内     云抱着用卫生巾袋装着的大米走入。是来取波借的一本书，恰巧力与梅也来了，便开始谈他的诗、小说、散文。那些真实的生活感受，使云得意于独自生活的生命体验。一脸乐意的云告诉风：“今早看的那篇文章真换来了大米”。     大家开始议论他的“人格”，他只好坐下了，稿子在传阅……云抗拒别人给他制造债务感，但却仍接受了鸿的帮助，在鸿的帮助中，他感受不到别人那种借给人帮助的施舍以伟大自己的善心。     鸿是用体内的泪去接济一粒种子。   “云，你干吗那么乐观，看着你就让人累。”     风一边织毛衣一边问。    “告诉你们，全大学就我一人生活的有滋有味。这所大学是什么？是猪圈，道道粗劣的栅栏圈住你，然后再用糟粕喂养你，以供到社会上去供一些人消用。所以还是挖掘一下自己，免得白瞎时间。”    “活着就是消耗时间吗？要不干啥，有用等于无用，地球毁灭那天你也一样完蛋。”     梅又以挑战者出现了，她仗口才不错，常寻机与云争论个不明不白。    “算了，让我给你们讲一点生命生存哲学吧，知道吗？我是多年想成哲学生哲学家的。要想真正地生活就要理解生活，而你首先必须明白生命。”      “什么是生命？”    “生命是一次偶然的偶然。不知多久前经过多少个偶然有了人，又不知多少个偶然，使一男一女相逢，他们又用许多的偶然创造了生命。必然，生命来之于泥土，也归回于泥土，这好解释，我们不就是从泥土中长大的吗？吃了泥土，也会化为泥土。时空是无限的，而生命存在仅仅是一短暂的过程。其实一切存在都是一个过程。它必归于毁灭，只是我们无法体验它，比如手表，我们能看到秒针的移动，却看不到时针移动。地球毁灭咱们是看不到的。”   “那么，干啥也白搭，有用还是无用，还不如平静安稳地等死。总比遭罪强。”      “不，生命是为什么存在？人为什么活？是因为没有勇气死！当我们感到有用等于无用，在生与死之间，便会选择难的，去有用，去体验生命。不要以为老庄哲学消极。正因时空无限才有叔本华的”生存空虚哲学“，而他那是制造恐惧，无奈也正因有用等于无用，尼采才有”超人哲学“。我们活一次为啥？为了体验生命，为了承受生命，认识你生活的世界到底多冷漠，周围的人到底坏或好到什么地步。我们人是偶然的存在，所以永远摆脱不了孤独盲目，人与人就是相互孤立的点。只有一定的条件才凑到一起的。每个人都是在不同程度地体验生命，有的人活了个七老八十，享了一辈子福。每天都一味的荣华富贵，那太乏味了，也不是生活，他们临死时最后的一口气，是叹息生命太早完结。他们太遗憾不能再消费泥土，而有的人，象我，虽然生命也许20、30几年就完蛋了，但呼出的最后一口气是欣慰的自然，因为，我体验了生命生存，知道认识了世界和人，我会愉快地迎接死亡，归回泥土，而不是等待，最后，一口气也是得到休息的欣慰。”    “那你一辈子也不要幸福？”    “当你如我一样一无所有，便挣扎生命，任何一份创造你都快乐，别人的任一点给予，自己的任一份奉献你都觉得幸福，人的幸福不在于怎么说，怎么形容，它只在于你个人的理解。只有自己感觉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我的生命是太多不幸的叠加，但如果是生在富裕中，因为思想，我也会走出平静，去体会动荡和不安的价值。真正的富有是精神的富有。同样精神贫困也最穷。做为一个有思想有责任心的文人，总是因思想富有也因思想贫穷的，无论失去还是得到，他们都被自己伤害着，精神的超脱拯救不了肉体的脆弱，所以文人心境总被灰色涂抹着悲哀。远离人群他们无法忍受寂寞，而走入人群又承受孤独。知道吗？超越是一种失落，对着荒原歌唱才是悲哀呢。但愿这里不是荒原……”     云是个有思想的人，他正是被思想拖着在希望和绝望的边缘挣扎，他用自己的思想理解着生命生存，也正因这样，他达观地搏斗生活，创造生活，与他同年的青年是无法理解他的，而他又从不希求理解，几乎是跟着感觉走，因情绪而与外界交流。外界在他是致命的也是无所谓的。     他珍惜一切有情感的动物，也警惕一切有情感的动物；看重朋友，也对敌人怀满敬意。     生命是用生存状态呈现的。 10、下午，图书馆     云趴在桌上贪婪地又读又抄，烨走到他的身边，云高兴地让他坐下，问他”《鹰嘴峰》邮散文怎样”。     烨取过稿读，云又继续翻书……    “太绝了！这种思想，翻烂这些书也找不到，邮！一定行。许多人不承认宗教，也不让宗教在土地上生长。其实每个人都是教徒，人们的心中就是应留一块空白，来容纳无奈，没有一点寄托，病的更多。”     “我是想，这样的思想邮出去能被采纳吗？”     “那是小事，你有这思想啊，烦人的是别落入不是人的手。”    “怎么？”    “他眼气，不是扔了就篡改了……`”    “这就是文人吗？他们知道生命，知道文学吗？”    “你们俩吵什么？有证吗？没证看什么书，出去”     管理员立眉相逐。    “我们是抄地址，知道吗？你虽然占有书看着书，却创造不了新书，我们是创造，懂吗？虽然无钱换证，但有情创造……再见……”     云和烨滑稽地走了。     云永远不能埋下自己的生命经历，于是他立志记录生命，而花了巨大代价的稿子，现在他却不知怎办了，他担心那“窝里斗”的文人，杀死他的摇蓝中的思想。     生命中总有不劳而获的机会，而且任何一份生命都会承受这种机会，只是有的人主动寻找，而有的人被动接受罢了……     一种悲哀包围着云——生命的悲哀。 11、晚饭后男宿102室  “再来支烟。”   刚吃了荣的饭，云又要烟，一间空大的宿舍只有两人。  “你和勇住这，那位是谁？”  “附近高中的。”  “怎么住进来的，我一天来吃饭都不行。” “那还不容易，买几盒烟给合，保你畅通无阻。” “去他个蛋，有几盒烟，我自己抽不定多出多少灵感呢，这帮熊人都属狗的，不给他点屎是不认人，一点人性没有，一会儿正人君子，一会儿卑琐小人……”   “人的欲望无穷吗，谁不想多占有点……”   “没那事，来，给你讲个故事：一个圣诞节的晚上，牧师不意拾到一个贼偷了又因逃跑扔的一包钱，那钱数目不小。牧师以为那钱是村民们向上帝祈祷的圣诞礼物，便问村民们都向上帝祈求得到什么圣诞礼物。村民们都真实地说出了自己最大的心原，也便得到了相应的那份钱。正当人们都被上帝的赐福激动时，牧师想起了老约翰。老约翰一个人住在破风的草棚中，一无所有，但他却每天都艰难地赶到教堂做祈祷，他是那么真诚地祈祷，又一无所有，一定是他祈祷了许许多多的东西。上帝的这份礼物，也许只送他一人的…… 于是，忐忑的村民们拥着牧师走进老约翰小草棚。那小草棚在菜地中孤独地承受着风雪，一支小小的圣诞蜡烛，老约翰正虔诚地祈祷，村民们呆了。争相相信上帝的礼物是老约翰的。而当牧师问含泪祈祷的老约翰，一直在向上帝祈祷什么时，你知他怎么回答的吗？”  “他一无所有，当然想拥有一切，或者是要求上帝退位，让他主宰一切吧”  “不！你想不到一个真正生命的希求是多么的重要和知足。他始终祈祷上帝赐予的是一个稻草人。他忧虑春天菜园中的小鸟会啄食菜苗……”  “那……人真的这样满足吗？”  “不。只有真正贫困的人才知道满足。”  “你现在够困难了，那么你现在最大的希望是什么呢？”   “一张写字桌！你知道，我看管的是别人闲置的空房，里面一无所有，每天晚上，坐着我拾的小油桶爬在炕沿上写稿实在难受……”  “那还不容易，学校宿舍里哪都有，卖大饼的同学天天当卖货的柜台，教学楼走廊里好几个，满是灰也没人管，一会抗一张走……”   生活的需求和占有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只有在生命生存体验的最低处，人，才能发现需求的东西，而那份需求，在他是生命与共的一部分而不是附属的占有物。 云望着空闲七张床的宿舍，呆成一座坟墓，他很悲哀心中掩埋的一些传教。 12、公路上，夜色里雨渐增大。   雨淋湿了云的衣服，云的自行车上带着他希求了许久的课桌。他没有那种满足的欢快，却被悲哀笼的透不过气，他不仅悲哀自己竟因奋斗生活而做贼，更悲哀的地他竟能够这样公然大胆地招摇过市地偷到那想象中神圣的课桌。夜中，又下雨，谁都可以想见这样的时候，带一张桌子意味什么，一辆警车又一辆，都没停，如云自己喊叫自己是个贼，那么所有的人都会说他疯了，他已奢望不到与人辩论带桌子的原因了。  “我弟弟倒烟，倒药材，不是警车就消防车什么关卡也白搭，只要钱搞明白了，什么不照偷不误……”   云想起了同学群的一次炫耀，群的弟弟参与团伙，打仗杀死人，不仅自己没事还用出租救走一个劳改的同伙，现在四处搞经济，活的轻松自在，享乐青春，挥金如土……  “人活着要本分，只有干活才能吃饭，粮食都是种出来的，没有房梁掉馅饼的好事……”那是八十二岁的爷爷，用一脸饱含沧桑 的皱纹总结的人生。  夜越发黑暗，如悲哀染就的葬单，雨也越来越大，不知是增加着还是洗刷这个世界的污垢 ，一个人，一台带着一张最大愿望也是最大罪状的车子，在雨夜中缓缓地、滞重地行着。   云的悲哀是个人的悲哀，也是家庭的悲哀，更是社会的悲哀。   他一个人奋斗在雨夜中，承受比雨夜更漫长、凄楚的感伤…… 13、蜗居内，晚八点……   换上棉衣的云，呆坐在加高了的小油桶上，面前是那张他擦了又擦的书桌，一堆稿纸、笔记本凌乱地躺在炕沿上，他失去了往昔独守这一空间的欢乐，用沉默加深自己的寂寞。他的眼前荡动一条海浪中的小船，无依无根，只在动荡着，没有方向，也没存在的保障……   风吹的门窗直喘气，房上似有耕牛在犁地，室内的每一件物品都冷漠而颓然地各做姿态。一枚信封落入云的眼，那是他写的一个永远忘不去，又永远无法投递到的地址： “我爱爱我，占有我生命我生命为她，她是我全部，我是她全部的女人收。”那一行文字带给他更沉的压力。   生存于生活中，却又无法独立于生活中。   冷冷的室内没有火，几块仅有的木柴摆出无奈寒冷的畏缩……   云走出室外。月亮正在向圆满生长。   一颗星划下，一个疑问留在云的脑中。   流星是用毁灭自己呈现生命，还是被宇宙扼杀了生命？   蜗居内，云就是蜗牛了，摆脱不了压迫自己又是自己生命依托的包袱——那是生命生存生活！           一九九0年四月七日晚八点——四月八日晚八点   （吸了一盒烟作了三顿饭，写了生活之感。昨夜因怕饿，十点不到就躺下了，那一份悲怆之感塞满心胸。悲哀不能成眠……今早开始写了一日“生命生存蒙太奇”不想竟20页，达4800余字，一日生活之感甚焉，如果人能如我一样直面生活，那么，他便是旷前绝后的。也便“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