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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回顾之三(虫声憎好梦,灯影伴孤愁)

发表日期:2006年2月18日  出处:http://WWWZIMEI.2000y.net  本页面已被访问


冷月清窗话黛玉

 
-----关于林黛玉形象的情旨、意蕴的思辩

 


虫声憎好梦,灯影伴孤愁。


两扇冷冷的窗外 ,一轮凉如秋水的明月,一片阒寂安谧的田野,复活了一个温柔繁华而又凄清悲凉的红楼世界。在交织着的月光灯影里,走来的是月窟缟袂、怨女啼痕的黛玉,脸上仍然挂着两百多年前潸潸流着的两道泪痕,眉头上仍然郁结着两百多年前未消的忧愁,口角沉吟着的仍然是两百多年前的旧句:“莫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可谁是解语者呢?

如认为:林黛玉似乎不知道恋爱外,人生还有更重要的内容,也看不到恋爱外,还存在着一个客观的世界,她把全部的自我沉浸在感情的深海中,从这里面酿造出她自己,以后,就在这里面消灭了自己。

黛玉能因此而首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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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认为:黛玉既孤傲又谦和,既尖刻又宽厚,既脆弱又坚强,是一个两重人物性格组成的复合体。

黛玉能舒眉么?

还有人笑谈真理:说黛玉是那个时代的先进,放在今天是可以加入青年团的。

黛玉能因此而解颐么?

黛玉死后,对“纵然死了,魂儿也一日来一百遭儿”的宝玉来说,竟不曾一次进入他的梦境。这既是一个奇特的艺术构思,又是一个科学而又严密的生活逻辑:纵然这梦曾使他进入警幻仙境故地,也仍未能一觌黛玉的倩影,所得到的答复却是:他的这位姑苏故人“生不同人,死不同鬼,无魂无魄,何处去访?”

曹雪芹在这一艺术构思里,明确地告诉了我们:林黛玉是他笔下的一个艺术的精灵,并非生活中的所有,而是生她,育她,摧残她,埋葬她的那个时代中、人鬼两域里不曾有的情旨意蕴的升华。

所以,在分析林黛玉这个艺术形象时,切不可将生活的尺度与她等一起来――胶其柱而鼓其瑟,又安能协其律?


一个艺术的精灵 一个诗的精灵


林黛玉是人、鬼两域中皆无的,一个在情旨与意蕴上升华了的艺术的精灵、诗的精灵。

论黛玉绝不能忘掉她诗的气质、诗的性格、诗的素养、诗的胸襟与诗的灵魂。

她的诗论,脱套出俗:追求词句新奇,意趣率真;她的入诗之途:由盛唐而直追南北朝,以至魏晋,决不许学陆游以下,因而被评论者称之为“惯”;她学富五车,胸有王摩诘、杜工部、李青莲、陶五柳,以及应、刘、谢、阮、鲍、庾上乘律绝古句千首,如珠玉流转于锦心绣腹,香溢满口;她的诗作则更是情兼雅怨、体被文质,令人惊心动魄,凄清哀绝。论黛玉,怎能忘掉她的诗教、诗论、诗境、诗情?这是林黛玉独有的一个世界,这是一个用米酿酒,不见米形而唯闻醇香、足以醉人的诗的世界,不仅不使她超凡出世,却反而使她成为现实中的又一个现实:充满着情,充满着趣,充满着她对包容着自己在内的大千世界的无限响往与追求。在这个响往与追求里,有社会的理想,有乡情的怀恋,有友谊的挚着,也有爱的响往。她把她的情与爱,都倾注在这个世界里,甚至,一草,一木,一片明月,一丝白云,一帘春风,一窗秋雨。或如翩翩桃花、丛丛黄菊、束束海棠、森森凤尾、细细龙吟,即使是一天败絮、一池残荷,也都牵惹着她的诗情、诗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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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在这世界的每一个青、红、紫、绿的光点上,都折射着她晶莹剔透的,清如冰、洁如玉、逸如月的高洁不污的性格之光。可以说,在这诗境中,囊括了生她、育她的那个完整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有一个宝玉,但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自我的世界。她桔生南国,受命不迁,绝世独立,横而不流地在追求着人鬼两域皆无的生命意蕴地佳境。她不止一次地在质问着她的时代:“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并天真地呼唤着与她极不相容的那个世界:“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但始终没有返响,没有回声。因为这个艺术精灵的高标逸韵,远远地超越了她的那个时代: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
--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

无论多少次的质问,回答她的却总是一片昏暗无语地天色,一茎茎当风抖动的衰草,一抹缥缈的寒烟所带来的无限凄凉幽怨之情,即使宝玉对她专一相爱、赤诚相待,恐怕也是难以在那里找到满意的答案的。因为在生活与爱情之路上,她比宝玉更清醒,也更崇高。她没有得到宝玉,宝玉也不配得到她--难道这不是在《红楼梦》里,用铁铸成的事实么?!


一畦春韮绿 十里稻花香

 


黛玉的两首五律:《世界仙源》《杏帘在望》,虽说写的是仙源,却更多地流露着人间地理想;当然,也不能把它看做是纯然颂圣之作,因为,它没有薛宝钗《凝晖钟瑞》中明缀着那么多的说教。这是林黛玉的两首开卷之作,从中勾画出她诗境中的一个宏观世界:招杏的杏帘,在望的山庄,自由自在穿行在菱荇中的鹅儿,相亲相近偎依在桑榆中的燕子,一片嫩绿悦目的春韮,十里清纯醉人的稻香,人无饥馁冻累之苦,却有温饱闲逸之乐。这确乎是封建时代中的一个圣世,红尘中的一个理想的仙境。这显然是“夜雨剪春韮,新炊间黄梁”的杜诗境界。它比王孟笔下的田园亲切,比陶潜笔下的桃源实在。这是她在大观园中产生的一个奇思,也是她的理想的爱的世界的傍依。

如果没有一个这样的理想中的圣世,她又何以能够同湘云、宝玉、紫鹃、晴雯等在大观园里,每日一处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或下棋,或作画,以至描鸾刺凤、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谜,过那种无所不至、又十分快意的生活呢?但理想不过是一种响往而已,可以给人以追求的力量;如果破灭了,这种追求也就停止了。当然,她与宝玉相比,是更早地触及到了残酷现实地这一面:她寄人篱下,受着别人的牙眼,所以,也较宝玉更早地否定了这个世界。这证明是:当宝玉在霞绡云幄唱着“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春色梦中人”地烂情呓语时,黛玉已经在悲啼着她的“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的感慨身世、遭遇悲惨的《葬花吟》了。

也许有人会说这首《葬花吟》出现的太早了点,但这确是个事实。因为,在此前的贾母替宝钗做生日蠲资二十两(于黛玉却无)的偏惠偏爱,已经使黛玉身触这个家族中最高统治者的白眼,而后则是紧接而来的元妃的赐物,独宝钗与宝玉一样--这连宝玉都感到异样,自然使黛玉倍感冷落凌辱,并被重刺了内心深处的隐痛,吐出了内藏着的愤懑:“我没这么大福禁受,比不得什么宝姑娘,什么金什么玉的,我们不过是草木之人罢了。”这最高的惩罚与最高的奖赏一样,对人都是一个举足轻重的激励,只不过方向相反罢了。写到这里,也不由得让笔者感慨:黛玉真是太聪颖、太敏感了,曹雪芹的笔也太犀利、太无情了,在偌大一部《红楼梦》中,竟这么早地揭开了千古独一、高洁奇逸的红楼女儿的不可逆转的悲剧身世!

纵然如此,我们仍不能忽略黛玉的“一畦春韮绿,十里稻花香,圣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的理想境界,因为她是一个聪慧颖悟、既深于情,又爱于物的少女,是带着高洁美好的希望与追求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当然,这诗只能反衬着,与它相反的、毁灭了黛玉这一美丽性格的现实的丑恶,从而加重着她的悲剧色彩。


对斟佳品酬佳节 桂拂清风菊带霜


一身寄人篱下的黛玉,何期于佳节?满目凄凉的颦颦,又何期于美味?然而人生毕竟为人生,谁无美好的理想世界的响往?谁无高雅的情与趣的追求?更何况乎多情思、又多才艺的黛玉?她执着地热恋着生活,又充溢着不厌不倦地追求。在生活中,既留意于春辰美景,又快意于佳节清秋,不然她就不是一个令人喜爱的少女了。

《螃蟹咏》便是她诗中唯一以轻健的笔调,抒写着她充满生活情趣的快意之作。这真是太可贵了。我们可以看到她暂时遗忘了父死母亡、寄人篱下的离恨别愁,也暂时缓解了她曲折的爱情之路上,无时无处不在的忧怨,在她的生活里徒然增添了一阵少有的欢乐,复苏了一个情女、才女应有的豪兴逸情。

我们说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应该如此的黛玉,但惜乎这是她仅有的一瞬,而且又很快地消失在无边无际地忧愁里。

姑且先看这诗。一个闺秀弱女,一眼看到螃蟹的外形,便首先描绘出它死而未忘的长戈铁甲,从这一幅英睿的眼光里,可透视出的,该是一付多么威武的胸襟!因为这诗句,顿时使人想到它昔日得到的可出将入相,“内则黄中通理,外则戈甲森然”,横行一世的充满谐趣的赞语。然而,瞬息间她又把笔势一转,便将它化为“盘中色相”、口中的猎物。这笔意又何其意气风发?又何其幽默多趣?顿时,使人在心头上漾起一阵先尝为快的喜悦。但这于黛玉来说,绝非如湘云见鹿脯大嚼一般,只一味去贪恋着口腹之美,而是将它的形、色、质味,又幻化为一种颇具美感的工艺品:“鳌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使人不忍心下口,纯然成为一种情趣的抒发。再加上我“怜卿八足”的奇趣,与谁“劝我千觞”的豪兴,并从中透露这谁是多情于我者的质询与探求,隐隐然一个倜傥豪逸而又充满着思辨与追索的黛玉,便出现在一个菊带清霜、桂飘余香的秋日佳节的背景上,让人久久难忘。因为在她这类极少有的诗作里,流露着女子们旷古未有的才情,更重要的是使我们看到她竟然有着这样浓烈而又炽热的生活情趣,并从中看到她俊逸豪爽的胸襟。

因此,我们认为这是一首充满生活情趣的歌,是一首热爱生活、响往生活的歌。表现生活、并能唤起生活热望的歌,便是充满着美的意蕴的歌,这于黛玉是绝然不可忽略的。应该看到通常被人们片面渲染了的悲与愁,只是她生活中的另一面,而且这悲愁一面的形成,恰正是热情洋溢执着追求的这一面,彻底地被毁灭了的缘故。

美是黛玉的生命意蕴的所在,所可惜的是这生命意蕴中的、令人惬意称怀的豪情逸兴,仅仅只有一瞬间的存在,便被滔天的愁海所淹没,不复留在这个多情多才的少女心头。

美的东西被毁灭了,会给人们带来更沉重的悲哀,但也换来了让人们永远追忆与思考的价值:即使为了这美好的一瞬,也要去摧毁整个旧世界。


无立足境 方是干净


《红楼梦》一开始,便以仙境佛界相参着悲惨的人世,揭开了它以悲剧为中心的人生帷幕,并以富有浪漫主义色彩的文旨,解释着那时尚难以解释清楚的时代演变的规律。当然,那太虚幻境是决不存在的,这仙境中的绛珠仙草,一旦离开幻境,便落足在十八世纪中国的大地上,极严峻地经历着人世间的一切劫难。

这是一个虚笔,紧要的是还有一个实笔。这便是宝玉、黛玉、宝钗、湘云的那段参禅谈玄。这是一个兴寄深微的妙笔,内容是对人生真谛的一次探索、对“情”字内涵的一次揭示。

“情深始知花更艳”。宝玉是一个多情者、泛情者。在他的心中,除有一个“一儿”黛玉“二儿”宝钗、“三儿”湘云外,如花袭人所说,还有四儿、五儿。宝玉的这一特点--致命弱点(可以说无这两点便不成为宝玉),是胎育神授,一生下来便在女儿群中厮混而形成的。在太虚幻境中,境幻仙姑曾训以“意淫”二字。意淫者,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也。笔者按:痴情即为专一,而宝玉却将其广施博为,故尔又招众怨。所以,我们说这情窟,系宝玉自设。他自设之,故尔又自陷之;自陷之,故尔又自解之。但自解之而又不可得,最后便只好自陷困惑之境:“你证我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

宝二爷处处向女儿们流露着一段深情,又处处不被心中各自有数的极为精明的女儿理解,即这种滥情既被赤诚专一的真情者所厌弃,也为卫道者所不许,于是便只好自找解脱,但这种解脱是很难彻底的,其原因倒不在于宝玉使用了庄子虚无主义的武器,归根来说还在自身。黛玉对于这一点看得最为清楚,她的续偈说:“无立足境,方是干净”。意即要想彻底解脱,便只有毁灭了自己,才能跳出这情天恨海,回头是岸。

末局是被聪明颖悟的黛玉看到了,但又有谁能够、又有谁愿意超脱这个规律呢?花之色,麝之香、宝钗之仙姿、黛玉之灵窍,均是人种繁衍中,在灵与肉的美的发展中的结晶体,岂可,又岂能焚之,散之,戕之,灰之。恋爱之心不可死,才思之情不可止,这正如庄子于圣者、智者、墨者、符者、规者、距者、斗者、秤者,要弃之、绝之、摘之、毁之、破之、剖之、残之、乱之而不可得一样,于他们自己,于他们所处的那个时代,都不可能成为现实。终于,在黛玉、宝钗、湘云的协助下,重返花色麝香的世界,一如既往地同大观园的众女儿厮混。

写了这一段文字,还是为了黛玉。它证明着这个孤弱痴情的女儿,不论遭到什么打击,却始终面对着现实,她不逃避,也不幻想,勇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不屈不挠地探索与追求着人类情旨意蕴地佳境。在这次冲突中,各人追求地旨趣也是极不相同的:黛玉最高,又迥然不同于宝钗与湘云:她既不愿宝玉走入仕途,但也决不许他遁入空门,而只希望他与自己一道生活在康逸而又富庶的自由自在的人间,且只许有她一个。可这对于宝玉是绝对办不到的。“无立足境,方是干净”这境界,在人间是没有的,因为它的存在只能意味着另一方的彻底毁灭,最后是共生而共灭。

在《红楼梦》中,这是一次施泛情者与求专一者间的一次较量。但在这较量尚未发展到誓不两立时,双方都暂时妥协了,退让了,缓解了。纵然,在很远很远以后,宝玉在画蔷深意中,似乎稍有悔悟:懂得了“一个人只能得一个人的眼泪”,但又何其迟钝,又何其不彻底。他一生得到了谁的眼泪了呢?无情者有之,而真情者却无一有之,不是如此么?黛玉的那么多泪,却总是在为不放心而流!

所以,这难以达到的境界,就只好留待最后去完成了:黛玉死了,宝玉出了家,达到了共同的毁灭。

这是人类的感情的历史上的一段惨痛的教训,曹雪芹用极深刻的笔触写下来,留警戒于后人。


尸居余气杨公墓 岂得羁縻女丈夫


这“女丈夫”说的是红拂,于林黛玉自己又何其而不然?她不是也独具一双透视尸居余气般的贾府的美人巨眼,更有着一种焚稿断痴情的决裂勇气,只身离开了被她看穿了的世界?

黛玉于情,当然是既精诚专一,又勇敢决绝的。这精诚专一,自不必多说,对于宝玉,她来到这个多灾多难的世界,就是为那“神瑛侍者”还泪的。纵然这块顽石从情埂峰下来到人间,已经沾染了许多污点:一于秦可卿;再于花袭人;三被晴雯揭出了他同麝月间瞒神弄鬼的事;最后,又被香菱嘲讽他“惯会鬼鬼祟祟,使人肉麻”,已经成了一块浊玉,具有着一种让女孩子望而生厌的恶习。但黛玉于这情感二字上,却仍不其二。至于与紫鹃的终生交谊,于香菱的一时学诗,均无处不倾注着她的一腔赤诚之情,甚至,施此情于无意戕害或不知戕害她的人。

正因为爱与恨是一个存于同体的对立统一物,故而,也就有了更为强烈的勇敢决绝的精神,恰同精诚专一,形成鲜明对立。

我们知道黛玉寄身于贾府,实在是她的一件万不得已的事。母亲去世了,父亲又无续弦之意,只好远离千里,投靠母亲的母亲。这对一个孤女弱女来说,已经蒙受着一重又一重的悲凉;更何况她一入贾府,便陷身于千手千眼的佛禁之中,无时无处都使她不到安宁。尤其是那“金玉良缘”之说,在尖锐而激烈地对峙着“木石前盟”。同时,既有个宝钗,又有个湘云。论容貌、论才华、论亲缘:温柔妩媚也罢,秀灵洒脱也罢均可与黛玉的袅娜风流争美;姑表也罢,姨表也罢,不远不近,亦可与黛玉相并。更何况这金玉二字,也是“天生”的、世定的,又时时在光天化日之下,光闪闪,金灿灿地晃人耳目,这使人安得不忌?安得不畏?从而更深切地加重着她的悲怨,直至愁损了她的生命。这正如她自己已经唱出的那样:“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对此,难道她未曾予以防范么?防范了,可人们不都在说她多心么、窄狭么?对此,她难道不应该反击么?反击了,可人们不是都在说她尖刻么?更何况还有她防不胜防的事呢?宝钗窃听了小红的私情话,还骂小红是“从古至今奸淫狗盗类”人,但又怕小红发现偷听,“人急造反狗急跳墙”,于是便移偷听之祸于黛玉,致使黛玉被毁,自己受誉。天理昭彰,果如是乎!小红被宝钗恶骂之鞭笞之而不自知,反而对宝钗称颂之赞叹之,而于无辜者的黛玉,却被诬陷之,忌恨之。宝钗若是之为,安得不诈?不险?不诡?不奸?黛玉又何以能够去防范,去反击?公正点说,黛玉不失之偏狭,更不失之尖刻,而失之她的天真与单纯,故又终于使痴颦坠入了钗母的“爱语”的陷阱。但,可庆幸者,是黛玉死前终于看到了这个骗局中的残酷与虚伪。

至于对贾母,则也是极为勇敢决绝的:她只是用微微的一笑,便又闭上了眼睛,说“老太太,你白疼了我了”一句话,勾消了她生前所承受的许许多多的虚伪的爱。

至于对那些合府上下充满着的逢迎之语,阿谀之态,早就通过那个仰人鼻息、为打秋风而一味攀亲连势、拍合出丑的刘姥姥,以轻慢之、鄙视之、嘲讽之的鲜明态度,予以反击了(切记,千万别把这看成是黛玉的“相当浓厚的贵族气”)。

当然,聪慧颖悟的黛玉在很早很早以前,已经在感慨悲歌着这一凄凉的身世了,但她高洁不屈:“锦囊收艳骨,净土掩风流”,以浩然慷慨之气,对抗着戕害她的那个污秽的世界。

黛玉的孤高自洁,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说成缺点,否则,就是要她屈从卑下,并与之同流合污了。她只能是她诗中的“碾冰为土玉做盆”的海棠,是“千古高风说到今”的霜雪中劲放的菊花。而且要看到她孤高自洁、傲世凌俗的性格,恰就是在这卑污而又残酷的逆境中,造就出来的。

就在宝玉、宝钗洞房花烛的一阵鼓乐声中,林黛玉焚了诗稿,断了痴情,勇敢决绝地倒下了,象虞姬饮剑楚帐,完成了又一幕更加令人惊心动魄的悲剧。她终于同这个污浊的世界决裂了,她在毁灭中永生,并为生她育她的那个社会留下了一个大不自在。

她也是个女中丈夫

寒塘渡鹤影 冷月葬诗魂


林黛玉怀着怨与愤,在生她育她的那个时代里,勇敢决绝地倒下了。做为一个艺术的精灵、诗的精灵、这一联诗,为我们留下了一个古往今来难以匹敌的一个艺术形象的丰碑,永存在那冰冷皎洁的月光里。

这诗魂与倩影,似可追忆,却又和云伴月,不甚分明。她既晶莹剔透,又朦朦胧胧,倒因此更增加了些她的感染力量。

我们不妨以小说中的生活细节的描写,来印证一下这洁来洁去的诗的意象。

宝玉因不避亲密,一片私心称颂黛玉绝口不谈仕途经济,而被黛玉感到“素日认他是个知己,果然是个知己”,从而使黛玉痛热衷肠,感慰不已!似可以生死相托,以终身相托了。但纵然如此,黛玉仍然在她与宝玉之间,严竖着一道自洁自尊的屏障,甚至容不得他一、二句戏语。

一次书中这么描绘:“黛玉把花具放下,接书来瞧,从头看去,越看越爱,不顿饭时,将十六出俱已看完。但觉词句警人,余香满口,虽看完了,却只管出神,心内还默默记诵。宝玉笑道:妹妹你说好不好?林黛玉笑道:果然有趣。宝玉笑道:我就是个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林黛玉听了,不觉带腮连耳通红,登时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两只似睁非睁的眼,桃腮带怒,薄面含嗔,指着宝玉道:你这该死的胡说,好好的把这淫词艳曲弄了来,说这些混帐话来欺负我,我告诉舅舅舅母去。说到欺负二字,就把眼圈儿红了,转身就走。”还有一次也是这样,惹得黛玉哭道:“如今新兴的,外头听了村话来,也说给我听,看了混帐书,也拿我取笑儿,我成了替爷们解闷儿的。”也一面哭,一面下床来就走。这也是她心底的偏狭么?不是。而是因为这时代、这社会、这家庭、这人,都太肮脏了,她不得不严加防范;也是因为她太清纯、太洁净了,在晶莹的感情之玉里,容不得一点尘埃;也是因为她于这世界、这人希望得太纯粹太高尚,而只许耳边响着挚爱语、知心语,却容不得半句脏语、亵语。她的这个心,真是太透明了,净得如月,清得如玉,以至于死后,也只能将她的魂魄,埋在清冷的月光里。

黛玉对宝玉尚且如此,更何况乎其他?

行高于众,众必非之,其势然也,于是乎黛玉死亦--但她死得勇敢,死得高洁。

 

林黛玉冰清玉洁地来到这个世界,又冰清玉洁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只在一片清光里留着她的诗魂与倩影,成了她那个时代里高洁不污的人性的精粹的升华。

这诗魂,脱尽了躯体的形迹,只存一片神光,留在她被焚毁的诗篇里:

在“一畦春韮绿,十里稻花香”的诗境里,永存着这个聪慧颖悟的女儿,一来到这个世界上,便带着的美好的希望与追求。

在《螃蟹咏》里,酣畅淋漓地流露着她在“桂拂清风菊带霜”的佳节,面对“嫩玉双双满”、“红脂块块香”的秋时佳味,所产生的无限生趣,并借此抒发着她“怜卿八足”“劝我千觞”的逸趣,以及此卿可出将入相,虽死而未忘其铁甲长戈的豪情。

在那株以冰玉为土为盆,又平添了三分李蕊洁白梅花一缕香魂白海棠的身上,附丽着她的无限香洁;同时,又在“豪端运秀临霜写,口角噙香对月吟”的菊花瓣上,寄托着她高洁不污的诗魂:她泛着秋情,叩着东篱抒写着她“一样花开为底迟”的反抗,和为求得片时解语而对举世所做的不懈的探索,并在“和云伴月不分明”的梦境中,寻找着“千古高风说到今”的与陶令的盟约,以昭示于后人。

当然,这诗魂也留在题帕的三绝句里,用泪与血铭写着她为知己留下的一片天日可鉴的深情与痴情。

还有,在《葬花诗》里,她既有着对“杨柳榆荚无才思,唯解漫天自芳菲”的轻蔑,又怀着“红消香断有谁怜?”“洒上空枝见血痕”的热衷;既有“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的孤凄悲凉,又有“质本洁来还洁去”“一抔净土掩风流”自芳自洁、遗世独立的精神。

还有在《秋窗风雨夕词》里抱着秋情,做着秋梦,与烛同泪,抒发着她从自然到人生广阔领域里,在秋草、秋花、秋灯、秋窗、秋风、秋雨中深积着的忧愁;同时又用“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概括出整整一代人的悲凉。

在《五美吟》里,更借助于历史人物,总结着自己的一生:在“绿珠”“明妃”里,倾泻着致成她悲剧命运的社会力量的愤怨;在“西施”中,借东村女的白头浣纱,对照一代倾城的西施终于逐浪逝去,以写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悔恨与懊丧,并用虞姬的饮剑楚帐以表明自己今日之当机立断。最后,借红拂写自己看透了尸居余气的贾府的巨眼卓识,以表明自己与贾府决裂的丈夫气概。

这诗魂,象明月下的寒塘上飞渡的鹤影:净洁、孤高、冷峻、悲凉。

林黛玉是生她、育她的那个时代里的一个不屈的人,一个真正的人,一个大写的人。她身上的诗一般的气质、素养、格调、品性,将与明月清光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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