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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 咽 的 笛 音

发表日期:2006年3月12日  出处:http://xhzcm6373.2000y.net 湖北省宜都市西湖中学  作者:晓 芸  本页面已被访问

     
    

    
女人吹竹笛的很少,结了婚,生了孩子还吹的人就更少了。因此,我常以此为荣。因为身为人母了,我还在吹笛子,从不怕别人笑话。
    
那年夏天放暑假,我回到母亲家消夏,每日白天就陪同父亲打牌,帮母亲收收捡捡,说说话,算是尽孝心吧。每到晚上吃过晚饭后,便搬把躺椅来到户外,拿了少女时代常吹奏的竹笛吹起来。我的笛子是G# 调的,声音高亢悠远,我吹的也多是《扬鞭催马送粮忙》、《洪湖水浪打浪》之类,很欢快很优美的曲子。有一天,正当我吹完一曲歇息的时候,忽然从对面人家传来一阵笛音,听起来好像是《二泉映月》,笛音低沉,我初以为是洞箫,再仔细听又是笛音,想必是低音调的粗管的笛子吧,而且吹的也不是《二泉映月》,却是不知名的曲子。我正纳闷地想着,那笛音又似泣似诉地呜咽起来,把星月映照下的夜空叫唤得苍凉无比,其间似有无限的游子思乡之情充溢在笛音震荡的空气中。问母亲是谁吹的,母亲忽然高兴地说:“哦,我忘了告诉你了,我们对面的王家在化工厂买房子了,现在,他们的房子从三月起就租给一个四川民工一家住着。男的姓李,在建筑队做小工,正在火电厂建厂房,女的姓钱,叫明芳,来时带了个女儿,刚两岁,肚子里还揣着个孩子,来这儿不久就生了,还是个丫头,丈夫不愿养,团团地给周围的人说好话,说是让人帮忙给小女娃子找个领养的好人家。看他们是真心的,正好,你爸单位的老谭结婚二十年了还没孩子,你爸便介绍老谭来领去了。”我插话问道:“那钱明芳肯吗?”“她不肯能行吗?他丈夫还让她继续给他生儿子呢。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啊,明芳倒是真有些舍不得,硬是护在身边吃了三个月的奶,前几天才让谭家抱去。但谭家两口子抱去时对她有个‘约法三章’,希望她从此以后不要再去看孩子。她也只好含着泪答应了。”
    
说到这儿,母亲似乎忘了什么,停了一会儿,又叹道:“唉!明芳这孩子也真命苦,她实际上跟你同年,也是属兔的。读书成绩也很好,只因为父亲是老思想,说是女儿读再多的书也是人家的,因而只让她读了个小学就没读了。父亲是他们当地丧葬乐班里吹笛子的,倒是这方面还算开明,乐意教她吹笛子,于是她在十来岁时就开始跟她父亲吹竹笛,下学后没事就练得更多了,笛子吹得很好。刚才准又是她在吹,我看哪,比你都吹得好呢。”我连忙点头称是。确实,她的笛音比我吹的丰富得多,深沉得多,还很会用倚音滑音等技巧,能把欲言而不能说的意味挥洒淋漓,让人听了倍受感动。相比之下,我的笛音就显得苍白无力了。因为有了这笛音的导引,我便有些想结识这个同龄同好的四川少妇了。
    
第二天早起,我照例是搓洗一家人换下的脏衣服,为了节省自来水,洗完后便提到对面王家旁边的水井里去清洗。大约八点多钟吧,我提着两桶洗好的衣服向井边走去,走到王家门前时便好奇地向门里张望了一会儿,正好碰着一个妇女提着一桶衣服出来,个头不算高,大概一米五几吧,栗黑色的脸上有一双闪亮的大眼睛,鼻梁挺高的,很端正。梳着齐耳的短发,显得既秀美又干练。迎上她的目光时,我不自然地望她笑了一下。她便很快开口了:“你就是对门张妈教书的大姑娘吧,常听你妈说起,放暑假回来消夏的?”经她这一问,反倒使我急促起来,赶忙点头称是。并问道:“你就是四川来的小钱吗?昨晚上是你吹笛子的吧?吹得真好,可就是太忧伤了点儿。”听我这么一说,她的眼睑很快垂了下来,脸上显出无限的忧伤。我正不知所措,但她很快抬起了眼脸,昂了昂头,用右手撂了撂短发,说:“走,我们一起清衣服去。”这话也正合了我的意,我们便一起向水井边走去,只是再也没说什么话。我们默默地并排站在水井边清洗完了衣服又往回走,走到她家门口要分手了,她却忽然热情地邀请我说:“到屋里坐会儿再走吧!”我却推说要先回去晾衣服,答应她过一会儿再来拜访,便告辞走了。
    
回到母亲家晾完衣服,父亲就嚷着要“上班学习”了,这是他退休后邀人打牌的暗语,我和丈夫自然是心知肚明了,便又陪父亲打起花牌来,一打就是昏天暗地,除了吃饭收碗,直至天黑。偶尔也想起钱明芳的邀请,可无奈连“挑土”的人都没有,母亲一辈子只会干活,最多看看电视,这就是她最大的娱乐了。一年就这么几天假期能陪父亲过过牌瘾,也不好拂他的意。就这样连续几天都在陪父亲打牌,晚上都加了“班”。因此也就没再看到钱明芳的身影,也没听到她吹笛子。可能是见我不守信用躲着我吧,我也无暇放到心上。十来天后,我们离开母亲家,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准备下一学期的工作。
    
下半学期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春节。由于路远,我们一般都是辞年、拜年一起去,所以直到正月初二才回娘家。那时,钱明芳一家也回四川老家过年了,自然再也没听到她那呜咽幽怨的笛音了。直到第二年的暑假,我们再回娘家时,却发现对门王家的房门始终是锁着的,问母亲,她说:“钱明芳跟着丈夫出来就是为了给他生个儿子,可去年生的第二胎是女的,送给谭家了。今年五月生了第三胎,又是个女娃,丈夫起先抱了很大的希望,还把她送到了医院待产,当孩子生下来时,他一看又是个女娃,便一气之下跑了回来,七天没去医院看过她们母女一眼,还是他们一起出来打工的老乡把她们母女接回来的。我们听说了去看她。她也算打蛮,早就下地干活了,每天依旧忙一家人的吃洗,房子的收捡 ,还多了洗婴儿,奶孩子。丈夫从不正眼看她们一眼,整天只在吃饭睡觉的时候归家,回来也是阴沉着脸。”我又问母亲:“他们四川人怎么就非要生儿子不可呢?你看我们家没儿子,你们不是也过得好好的吗?”母亲说:“我也劝过他们,可钱明芳说,在他们那儿,没儿子就意味着断后,没人承认女儿是继承人,也没人愿意自己的儿子给人家倒插门的。所以,他们那儿有很多在家没生出儿子的媳妇,被出门打工的丈夫带出来,就是为了躲过计生部门的检查监督,生个儿子以后再回去。可出来两年了,钱明芳还没生出儿子来。她说她丈夫越来越没有耐心了,她已不敢继续跟丈夫在外晃悠了,她怕丈夫找个机会害了她,另娶妻子再生儿子。她的有一个儿时的女伴就是这样无影无踪了,再也没回去。因此,生了三女儿刚一满月,她就急着带了两个女儿回四川老家去了。她说,她宁愿在家辛苦地种地养活两个女儿,也不愿在外过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了。哦,对了,她走的时候拿了一根笛子来,说是留给你作纪念的,她说实在太羡慕你了。”
    
母亲说着进房找出一根很粗的竹笛递给我:栗黄色的杆,约有农家用的吹火筒那么粗,难怪声音那么低沉浑厚呢。望着手中的竹笛,我眼前仿佛又看到那双明亮的幽幽的大眼睛在闪耀,耳边又仿佛有如山风吹过竹林时的呜咽之音响起,那是钱明芳在吹笛吧,有多少幽怨在这笛音中传扬啊!
    
我抬头西望,不知那远归四川的同年同好女如今过得怎么样。向母亲打听她老家的地址,母亲拍了拍脑门说:“她走时,倒是告诉过我,说是如果她的二女儿有什么事就通知她一声,可我又不会写字,没记下来,现在想不起来了。”
    
如今,仍然经常看到四川民工,因为宜昌是“川军”南下的第一站,我们这儿的重活累活,没人干的活,几乎都是四川民工干的。还有许多有名的餐馆也是四川人开的,许多人也是带着妻女出来的。只不知这些漂泊在外的随工妻子们,有多少人是比钱明芳幸运的呢?


                                            
写于二00一年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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