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囚徒
晓芸
中午,读学前班的儿子磊磊被丈夫接回来了,孩子一进门就嚷嚷着对我说:“妈妈,妈妈,我们班上的红红说,她妈妈和爸爸吵架,让他爸爸从楼上掀下去摔死了。”“什么?红红的妈妈死了?是他爸爸把她从楼上掀下去摔死的?你听谁说的?”听了儿子的话,我吃惊地问道。儿子说:“红红说的,红红就是这么说的。”丈夫也赶忙证实道:“明英死了,死得很惨,摔在楼下的垃圾桶里,身上穿的是睡衣,光着脚,两脚朝天,十分怕人。派出所已派人把尸体拉出来送到医院冰库放着去了。我看倒像是自杀,未必是何兵把她掀下去的。因为听邻居说,何兵天快亮才回来,回来后他们又吵了架。何兵可能又打了她就气冲冲地走了。她身上有伤。早上起来,有人去买菜时才发现垃圾桶里倒栽着一个人,便报了警,附近的人过去一看,原来就是明英。”听到这些,我的心一阵发紧,心想:这悲剧到底还是发生了!
原来,红红的妈妈李明英是我的闺中好友。是我少年时代最好的伙伴。我们两家是邻居,都住在古镇丹阳的环城六组,她父亲是邮电局的职工,母亲在家种地带三个孩子。大的是两个儿子,她是老三,又是父母的断肠儿,一直看得很娇。我的父母虽说都是农民,但也只有三个孩子,和她家一样,我上面两个哥哥,我也是父母的小女儿,也被父母看成掌上明珠似的。所以,我俩在家都很少做事情,常在一起玩耍。到了上学的年龄,就一起上学下学,形影不离,彼此无话不说。
读到高中的时候,我们都长成大姑娘了。只是明英的个头比我高挑,大约一米六五的样子,很苗条而又不单薄。皮肤白里透红,一双动人的大眼镶嵌在深深的眼窝里,张开闭上都似乎能传达无尽的情意。读到高二的时候,她就开始分心了,不那么爱学习,常常接受学校对面一个银行职员小伙子的邀请进出卡拉OK歌舞厅,有时玩得彻夜不归。当然,我们之间的交往也就少了起来。我因为没有别的出路,只能走考学这条路,何况长相一般,身材矮胖,也实在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也正好一心一意地搞学习。直到高三毕业时,我考上了师范专科学校,而明英却只勉强拿了个毕业证。但或许是那个银行小伙子的能量颇大,她很快找到了工作,就在市化肥厂化验室当化验员。工作很轻松,每个月却能拿到七八百元钱。而我们这对儿时的伙伴从此也就暂时分道扬镳了。我读我的大学,她上她的班,约她的会。
大概到大三的寒假吧,我从学校回家过春节,母亲对我说:“隔壁的明英腊月二十二结婚,你该送个礼物祝贺一下吧?”我想也是,便到街上买了一个很大的布娃娃和一大束娟花,趁晚上她下班回来时送过去。我以为老朋友相见,又值她大喜之时,她应该很高兴的,可她见到我时却一脸的平静,只淡淡地说了句:“有什么喜可道啊,你没必要破费的,你还在读书用钱呢。”说完,我也似乎觉得没什么可说了,便趴在她的床上,看她办的嫁妆和新买的衣服。可真不少。我羡慕地说:“嗬!你买这么多漂亮衣服呀!”她说:“这都是他从上海带回来的。”说到了他,我才想起问他的名字:“哎,你的那位没换吧?叫什么名字?”她说:“你到今天还不知道啊?真是一点也不关心我,他叫何兵。”但说起他来,明英的脸上开始现出生气来了,似乎只要有何兵在,她的幸福就有了保障。那天晚上,我就留在她的闺房里住了一夜,也就是讲了一夜的悄悄话。她把她与何兵长达五年的恋爱故事都讲给我听了一遍。就连她已同他同居,为她做了三次人流手术都说了。在她的眼里,何兵就是她的一切,是她今生今世的依靠。
何兵比她大六岁,是从省财贸中专毕业分到这个镇上唯一的农业银行来的。家住得很远,是恩施山区的人。他人聪明,又勤奋,尤其特别会讨人喜欢,行里上上下下的关系都不错,在信贷处当信贷员。那次在我们学校外面的小摊上过早时认识了明英,并主动给她代结了早餐费,从此就每天早上在那儿等明英,替她买早餐,一起吃一起聊,以后就交往多起来。有时也到明英家里去,总是提上一包贵重的礼物,逗得明英的母亲开心得很。再看到何兵一米七以上的个头,不胖不瘦,五官也生得端正,口齿伶俐,说的话比蜜还甜,从内心里就接受了这个准女婿了。
说来也奇怪,何兵与明英交往五年,就是从来不提结婚的事。这不一直挨到明英都二十二岁了,他已经二十八岁时,还是明英的父母反复催问,他才谈起。据说单位领导对他的工作能力非常欣赏,但就是看他与女友同居几年却不结婚有些不顺眼,所以,早该提成信贷部主任的事也就搁着了。还是明英听他的同事议论这事才提醒他,他这才急于跟她办手续结婚的。难怪明英心里好像有点不高兴,原来是因为这个。我也觉得这事里已有些蹊跷了。但我从没接触过何兵,也不好评说这个人。只有在心里祈愿明英的婚姻能够幸福美满。
结婚那天,双方都在女方过客,因为何兵的家远在山里,他也没接亲戚,就只请了同行的一桌多职工和镇上结识的一桌朋友。他们的新家安在银行院内的住宿楼里,两室半一厅,卫生间带厨房,七十多个平方,装修得挺不错的。我是明英的好友,当然有幸进屋去参观了。当时能住上这样房子的人可能还没几个单位做得到,我真是羡慕不已。
办完喜事,他俩回何兵的老家去过年了,等到他们回来时,我又离开丹阳去宜昌上学了。那时的电话还不十分普及,其间,我与明英之间也没通过电话。因为最后一学期又要忙着写毕业论文,又要下去实习,忙得不亦乐乎的,更没想起给她写信。一直到毕业后才回来。一回来就向母亲打听明英的情况。母亲说:“明英这孩子真有福气,何兵已升主任了,进出都有小轿车接送呢。她呢,在工厂里也轻松得很,工资又高。听她妈说,女儿女婿不知有多孝顺他们了,每次来至少都是一百多块钱的礼物,逢年过节一给就是三五百。她妈说,她总算找了个好女婿啦。唉!珍子啊!你也不小了,现在大学毕业了,也该好好找个人过日子吧,嗯?”
听了母亲的话,我为明英感到欣慰。同时也很想去看看明英。我到隔壁她母亲那儿问了问她单位的电话号码,先到电话亭给她打了电话,告诉她我晚上要去看她。到了晚上,我就骑着自行车过去了。本来走都不远,骑车只要五分钟就到了。爬上三楼她家门前摁了门铃。是明英来开的门。见到我她很高兴,连忙告诉我:“接到你的电话,我今天特意提前回来做饭的,你瞧,快好了,一块吃啊!”于是我便站在旁边看她做饭,一边同她聊起来。我问道:“你常一个人在家啊?何兵呢?”“唉!你别说他,忙得要死,整天在外面跑业务,贷款给人要陪喝,收款回来还得陪人喝,整个人都快成酒坛子了。哪天不是深更半夜才醉熏熏地回来?这不,刚打电话回来,说今儿晚上又有应酬,要我自己做了吃,不等他,幸好现在你来了,还有个人陪我吃了。”一边说着话,一边饭菜就做好了。我们坐下来一起吃。其后也就没说什么了,饭后收碗时,她洗碗,我开玩笑地从后面抱住她的腰问:“哎!有毛毛没有?怎么还这么瘦啊?”她回过头来,用沾了水的手指在我脑门上敲了一下说:“还这么调皮,要真有了,不让你箍死里面了?唉!说来也巧,前两年那么容易怀上,正当结婚了反倒还没反应。不知怎么回事!”她收好碗,我们又边看电视边聊了一会儿,大概九点多钟时,我就告辞回家了。
其后,我为分配的事跑路劳神,也没再去看明英了。这年秋季,我便被分到了一所镇属农村中学,学校距镇子有十多里路,去来不大方便,因而平时很少回家。每年只有春节时偶尔与回娘家的明英打打照面,说说话。我发现明英的身体似乎没有以前好了,皮肤也开始发黄,越发地瘦了。
第二年,经人介绍,我在他们化肥厂找了个外乡的男朋友,是武汉化工学院毕业分配来的本科生,我们见了几次面,彼此很满意,进展很快,加上年龄都不小了,便在这年秋天结了婚,并从那所相距十多里的农村中学调到了镇上一所中学里。小家就安在化肥厂的简易宿舍楼里。明英自然成了我家的常客。但现在来我家的明英已不是过去那个活泼开朗的明英了,她整天疑神疑鬼的,总以为自己得了病了,不能生孩子了,可就在她疑神疑鬼的时候,我和她都怀上了孩子,并且在第二年五月前后相隔三天,各产下了一个男孩,这就是她的红红和我的磊磊。一对好朋友同龄,自己的孩子也同龄,真是缘份。为此,我们两家便走得更亲了,她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孩子的抚养上,再也不穿漂亮衣服了,更不会擦脂抹粉了,那疑心病也消失了,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又现出了幸福的笑容。也从来不问丈夫在外面干什么,我倒是偶尔听到一些关于他丈夫何兵的风流韵事的传闻。说是他早就在“旋凯歌舞厅”里包了一个小姐,月薪一千元,他所有的业务客户请吃请玩,他都是带到那儿,先吃后舞,再玩到深夜,或回去或彻夜不归。这在整个只有半条街的小镇上,早已成了公开的秘密,唯独明英不知道,她还以为他是真忙,在家任劳任怨地看家带孩子。但即使是这样,作为好朋友的我也不便明说,只是偶尔提醒她:带孩子应是父母双方的事,一个孩子缺少父爱是不能健康成长的。让她把这个意思给丈夫也说说,要他早点回家陪陪孩子。可不知她是怎么说的。何兵倒敏感起来,说是她不相信他,常常借故与她大吵大闹,还大打出手。弄得明英跑到我这儿来把我埋怨了一顿,并从此也与我疏远起来。可不久,我就听她的同事说,明英终于还是知道了真相,从此便常跟丈夫吵架,而且多半是以她被丈夫打得无力还嘴而告终。这样的家庭本来就是非多,我再也不敢过问她家的事了。所幸的是我的丈夫还算是个文明人,说话都不曾很大声的。这其间,她母亲也随丈夫转了城镇户口,在邮电局买了房子,搬到邮局去住了。我即便是回娘家,也难得碰上她家的人了。偶尔碰上她大嫂,问起明英的情况来,她嫂子说:“她什么不好啊!彩电、冰箱、空调、电脑,家里样样都有,房子装修得像皇宫。她还折腾什么呀。男人嘛,就是这么回事,只要他拿钱回来,管他呢。你看那何兵有什么不好?每次来看老头子都是茅苔酒、阿诗玛的烟,逢年过节一给就是上千块。我们孩子都沾光了,每年压岁钱就是三百。咳!没说的。”我本想问问明英过得怎么样,听她这么一说,我反没心思问了。
去年十月的一天,我班上的学生要订书报杂志,我去邮局办手续,正好碰上明英的妈从外面买菜回来,我便拉着她聊了一会儿,这话题当然离不开明英啦。她妈说:“我看明英可能脑子有些问题了,在我们看来,何兵挺好的嘛,怎么就跟她过不好呢?上次她回来说何兵又打她了,还把身上的伤给我看,我一看还真是的。我便拨了电话让何兵来家训了他几句,要他以后别打明英了。他说那次是他喝醉了酒,以后绝对不会了,还给我、给明英都赔了不是,又给了我五百块钱,又带明英去医院拿了药。以后也没听说他打明英了。”听了她母亲的话,我在心里祈愿明英能从此过上安稳的日子,不挨打的日子。从此,也真以为他们夫妇和好如初了呢。
那何兵也真是个挣钱的能手。曾有一段时间,电脑 VCD在镇上兴起,很多家庭都买了VCD,有了机子,就得要光碟呀,他真是有经济头脑,很快就租房开了一间取名“蓝月亮”的影碟屋,由于与其他人相比,他资金雄厚,所进的碟子质量颇高,一时成为全镇上最红火的碟屋。我因喜爱听音乐,也曾到那里买过几张碟子。由于他是请人照看,倒是从没碰上过他。也不曾见过明英。直到听到她的噩耗。
听说事发后,派出所找人调查过,人们没谁敢说是何兵掀她下去的。因为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不可以乱说。后来才想起去问她的儿子,她儿子还只有五岁多,先说是爸爸把妈妈掀下去的,可再问时又说不是的,可能是妈妈自己跳下去的。说着这话时,红红已吓得筛糠似的。其后,何兵被传到派出所调查情况,他说当夜他在“旋凯”陪客户喝酒玩乐至深夜三点多钟才回去,明英正好睡了一觉醒来,见他又这么晚才回来,便爬起来就把他往外推,不让他进屋,他一时兴起,闯了进去,抓起门后的扫帚就照她身上打了几棍,明英趴到地上哭的时候,他就出来了,到“城南网吧”里呆到天亮。然后就到街上过了早,上班去了。说完之后,派出所把他妻子死的事告诉了他,他显得很吃惊。但一出来,他并没有急着去看妻子的尸体,而是赶忙来到邮电局找岳父母赔罪。等到岳母一开门,他就双膝跪到岳母面前号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妈,我对不起您老人家,明英她、、、、她死了,她跳楼自杀了,这叫我怎么说得清啊?呜呜呜、、、、、、”岳母听他这么一喊,一下就吓晕过去了,幸好岳父也起来了,赶过来扶住了老婆,又是灌水又是掐人中,总算把老妇人救过来了。当然这些情况都是听丈夫在外面听人家说来的。我有心想去看看明英,丈夫说:“等到出殡下葬时再去吧!现在她娘家两个哥哥还在跟何兵闹呢,公安机关也好像还未断定是不是何兵所杀。据说何兵又被抓去拘留了,是明英的哥哥告示的。不知出来没有。”听他这么说,我也不好去了。
五天以后的那天中午,我接到明英的大嫂打来的电话,说是明英第二天下葬,我是她生前最好的朋友,希望我能去看她最后一眼。我当然情不容辞。问了办丧事的地点,下午下班后,我便骑车来到农行的院子里,明英的丧礼在这里进行。那天就已有很多的人,据说娘家把所有亲戚都接了,来了二百多人,凡来吊丧的人,个个都是开长孝。所请的八大金刚每人一双八十元的皮鞋,一打毛巾。何兵还出钱在距小镇五公里多的石岗岭为明英买了一块墓地,花了五千多元。请了二十个车、订了五十多个花圈。连同亲友们送的,约有上百个花圈。据说这都是娘家人提出的要求,何兵只有答应了,娘家哥哥们才肯撤出指控,从局子里保他出来。
出殡的那天,真是热闹,可以说是古镇上解放以来规模最壮观的葬礼。据传仅明英的一身穿着和所戴金银首饰,装殓被褥等就花了一万多块钱。桌席钱也在两万元以上。请了四班锣鼓班子,打了五夜丧鼓。仅这项开支就是五千多元。早上七点钟出来上路,前面是四车装四个乐班,第一个乐班的车上就装着棺材,其后是五车花圈,还有五个大客车装一般的客人,六个小轿车装亲属。(因为我是明英闺中密友,归为亲属一类,坐在第三辆小轿车里。)一路浩浩荡荡穿过整个古镇,开向城外,向墓地进发。真没想到,我生平第一次坐小轿车竟然是在一个丧礼上送自己的女友上山去。我实在不能为第一次坐轿车而高兴起来。反倒是对明英的死疑惑不解。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自杀吗?还是真如小学里孩子们说的是何兵所杀?但无论哪种死,都应有人负责吧?那又应该是谁呢?无疑应该是何兵。然而,现在已没有人要他负责了。可能过不了几天,他反会为自己终于摔掉了一个常让他不得自由的爱情包袱而感到轻松吧!
来到墓地,预先请好的民工已经将墓坑掘好了。棺材被人从车上卸下来,就要下葬了,明英的大哥却说:“让何兵来抬!”何兵规规矩矩地与其余八大金刚一起抬了,放下了墓穴。大哥又说:“何兵,你凭着良心说,我妹妹是不是你折磨死的?现在请你对着坑里的棺材磕三个响头,然后用你的手捧土盖棺,直到看见棺材为止。”何兵也无奈,只好这么做了,大约做了半个小时才把棺木掩住。然后才由八大金刚继续垒坟。我们都在车里坐着看到明英被一分一分地埋进土里。一个年仅三十一岁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她曾经拥有的令我羡慕不已的东西也随之灰飞烟灭,入了冰窖冷库。人原来就是一捧尘土吗?
这个规模空前的丧礼让古镇的街头巷尾议论了很长时间。而我关心的却是一直跟着明英长大的红红以后该怎么办。葬礼的第三天是个周末,我又特意去了趟明英父母的家,我以为红红会在那里。可红红并不在那儿,当我问起时,明英的母亲说:“珍子啊!你是知道的,明英的死是与何兵脱不掉干系的,单凭她身上的伤痕,我们就可让何兵去坐几年牢,何况还有孩子的话呢,要他的命都可能啊!但我们没这么做,一来是何兵这孩子一直对我们两老很好,不忍心。二来就是为了红红这孩子。你看他已经没有妈了,如果再让何兵去坐牢或被枪毙,这孩子不真成了孤儿了吗?到时候还不是害我们哪!本来就是为了让何兵留下来带红红的,我们怎么能把红红留在身边呢?红红当然得跟着他爸爸啦。只在星期天来我这儿玩半天。”听了伯母的话,我又问:“那现在何兵父子会在哪儿呢?我很想看看他的。明天双休日,也想接他去我家和磊磊玩一天。”伯母说:“现在何兵已下班了,多半在‘蓝月亮’店里看铺子吧!”听了这话,我赶忙说:“正好,我还想买一张轻音乐的碟子明天休息欣赏呢,我现在就去看看,一举两得。”说完便告辞出来,踅到‘蓝月亮’里来了。
天已不早,店里没顾客,雇工也不在。只见何兵父子俩在这儿。孩子在门口些的凳子上做作业,何兵则坐在靠里些的一把椅子上发呆。看上去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长出的胡须也似乎很长时间没剃了。正对门放着的电视里放的是《人鬼情未了》的镜头,VCD里也播放着《人鬼情未了》的主题曲。不知何兵是不是因为看了影片中那感人的场景有所感悟,有所愧疚,因而陷入了沉思。我站到门口时,红红抬起头叫了我一声:“珍子阿姨,您来了!”听儿子喊我时,何兵才惊醒过来,赶忙起身让座,眼睛却不敢正面看我,似乎在躲闪着什么。我赶忙说明两个来意:一是买张碟子,一是接红红明天去我家同磊磊玩。何兵听了,赶忙去找了一张光碟递给我,我拿起一看是大提琴曲《爱在深秋》,其中很多曲子都是我熟悉的短曲,只是不知用大提琴奏来是什么效果,于是我让他拆了放了几个片段,我听了很喜欢,便买下了,他说送给我,不肯收钱,但我仍放了十块钱在电视机上。只是我接红红去玩的要求,他没有答应。他说孩子受了这次刺激还很脆弱,不便去打扰我们。但我却疑心他是怕我从孩子口里掏出实话,给明英翻案。说实在的,我也有这心思,我总觉得明英死得太冤了,应该有人抵罪才是。但转而又想,死在家庭暴力下的妇女岂止明英一个?有多少人得以伸冤了?明英的父母兄弟都不肯出头,我又算她什么人呢?
已近傍晚,我走在古镇的街上,两边楼房的窗户里都是灯光明亮,人影绰绰,只不知这灯光下有几家欢喜几家愁,几家安乐几家闹啊?
明英死后不久,何兵就因经济问题被市公安局立案侦察了,一年后还被判了七年徒刑坐牢去了。可怜的红红还是成了孤儿,由年迈的外祖父母收养着。
2001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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