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新居了，在一个叫“东篱苑”的花园小区。把父母接来住，住了两个月，母亲说：还是老家好，朋友多，可以经常拉家常、打麻将。这里没有这些。随老人愿，送他们回老家了。

       这次接父母来住，我忽然发现他们比以前老了许多，毕竟是70多岁的人了，头发变白了，也稀少了，特别是母亲身体不好，什么糖尿病、高血压，时有发作，每天要定时吃药，三五月要做一次体检，这些都使我非常牵挂。离家十余年了，由于离家远，而工作又忙，十年只回去过两次。回想起来，真正为父母做得太少太少了，多亏在父母身边的两位姐姐悉心照顾，而她们也是有家室的人，也不能天天陪在父母身边。所以这些年，两位孤单老人在老家生活真是不容易。而我作为他们唯一的儿子，本应在他们身边的，可却远走天涯，什么都不能为他们做，所能做的也就是经常通过电话问候问候，或了解他们的身体、生活什么的，顶多也只能寄点钱寄点药回去，帮他们解一时之急，对父母的日常生活和身体照料并起不了多大作用。

      冬天到了，母亲又患病了。

      父亲除了咽炎、牙疼偶尔发病外，没有其他病，身体挺硬朗。可母亲的身体一直令我十分担忧。前不久寄回去的氧气制剂和消渴丸，不知道收到没有，还有给父亲带回去的他喜欢的西湖龙井和四特曲酒。我打电话回去问，是母亲接的。母亲笑着说：收到了收到了，刚收到的。我从话筒里听到母亲亲切、爽朗、慈祥的声音，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和踏实。母亲还说，今年春节一定要早点回家，家里房子已经重新装修了，既宽敞又明亮。我听着母亲的声音，不假思索地就好噢好噢地答应了，可我还没同妻子商量呢。是啊，母亲的声音是召唤的声音，哪能轻易地拒绝呢；母亲的声音就像可以准确预测天气变化的晴雨表，从中我可以准确捕捉到母亲的心情和身体状况的好坏。虽然母亲老了，声音也苍老了。

       其实母亲的声音是清脆而嘹亮的，据说她年轻时候还当过演员。

十年前，当我的儿子在正月初六的早晨降生时，我立刻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老家的父母。也是母亲接的电话，我仔细听着话筒里母亲的回音，想要与母亲一起分享这份喜悦。可是好久没有听到母亲说话的声音，但我却能真切地感受到电话那头的母亲握着话筒，先是惊奇，后是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再后来是喜极而泣的情形。我是家里的唯一的男孩子，结婚又晚，在母亲的观念里，我是家里的希望和承继人。所以，这一次妻子生了一个胖小子，母亲着实高兴极了，过完春节，母亲就迫不及待地匆匆从县城赶来了。那些日子，母亲经常给孙子洗澡，她用那双大手托着孙子，小心翼翼地用盆子里的水给他擦洗，一遍又一遍，然后，用浴巾把他裹住抱在怀里，就像怀抱着一团希望、一个小太阳。母亲满身是水，却一点也不在乎。我感到这时候母亲特欣慰特满足，所以笑声特别多、特别爽朗清脆，那笑声就像一串串动听的音符，在我小小的蜗居里面弥漫着，然后荡漾开去。此刻，我和我的妻子在母亲的笑声中，尽情地享受着无尽的幸福和美好，静静地体验着母亲的慈爱和温暖。

在外工作的头几年非常艰难。有一次单位推行干部竟聘上岗，按照我的条件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是不知什么原因，我落选了。后来听说那个竞聘上的人是某某领导的亲戚，为此我感到十分委屈，情绪一度很低落。我在电话里把我的情况告诉了父亲，父亲帮我分析了原因，鼓励我不要消沉，要有坚强的毅力，正确对待不公平待遇。母亲知道我的情况后，多次打电话给我，她说的最多的总是那句老话：你还年轻呢，这算什么！前面的路还远着呢！母亲的大度宽容和坚强，为我树立了榜样，我从母亲激昂的声音里得到了鼓舞和力量。以后每当我在工作中受到挫折遇到困难的时候，母亲的这句话总在我耳边回响。无论我的处境怎样待遇如何，感觉母亲始终陪伴在我的左右，母亲的声音是我前进的冲锋号和航标灯，也是我随时停泊休憩的最理想的港湾。

时光荏苒，一晃十年过去了。

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我又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迎立于门口的依然是我的母亲，见到我，她先是惊奇又怀疑地望着，然后习惯地抬起右手指着我，笑呵呵地冲我说：孩子啊！回来啦！

我又听到母亲的声音了！

快写完这篇稿的时候，我的CD机里正播放着民族歌唱家德德玛用她那深情、宽厚、有力的嗓音演唱的一首叫《岁月中秋》的歌，我感觉就是为我唱的：

岁月到中秋，花落的时候，

怀念慈母，怀念故土。

多少愧疚事积压心头，

深夜难破晓，向谁倾诉？

时光留不住我风华少年，

岁月沧桑才知人生路。

                                                                         2004-12-11夜于东篱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