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火烧“完蛋就完蛋”
机校兵团撤离机制校后，住进了地处歇台子的市委党校。枪战一开始，八一五头头就意识到形势对本派十分不利，因为反到底拥有了大量的精良武器。为了弄到枪枝，八月五日，八一五组织了一批队伍攻打建设机床厂。清水池是建设厂制高点，八一五向据守在清水池的建设厂“红大刀”发起进攻。机校兵团奉命参加了战斗，根据兵团安排，我校一群人守卫在重庆二十中学校后面的山坡上，任务是如果遇上反到底的增援队伍，就进行阻击。清水池一带的枪声异常激烈，而山坡上却十分平静，同学们索性坐在地上吹牛谈天。一个同学说:“今天八一五攻打建设厂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搞枪，如果打下来，我们手里不会是这些老杆子枪了，一定会换上崭新的自动步枪。”
另一个同学说：“我们想拿下建设厂，反到底肯定想攻占八一五控制的铜元局长江电工厂，那是生产子弹的兵工厂，他们的枪虽然多，但子弹却很少。”
王明文顺了顺手中的“三、八大盖”说道：“前几天还没有撤离机制校时，我看见一辆军车开进学校，车顶上横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重庆警备区运粮运煤专车。车停后，从驾驶室下来一个身穿军装的人，帽徽领章都有，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卫生学校那个外号叫‘李寡妇’的同学，他从铜元局运回来一车自动步枪子弹，可惜我们的枪都用不上。”
几个人正摆谈得起劲，哪里知道很远的潘家坪方向一架一二七高射机关炮正在瞄准他们(也只有这种打飞机的重型武器才有这么远的射程),紧接着一连串炮弹发射过来，有两发炮弹击中了王明文，有一发打断了他的左肩胛锁骨，另一发击中右膝盖，膝盖骨打得粉碎，离他不到二米的地方，六九级电气班的夏元富胸部中弹，弹洞有饭碗那么大，夏元富没有哼出一声，当场死亡。王明文昨天还背着我走出防空洞，今天他又被别人背着送到新桥陆军医院。这一天重现了八月四日的悲剧，我校又死亡一人，重伤一人。这天的战斗,八一五不但没有攻下建设机床厂，反而丢了包括夏元富在内的二十二条人命。
“八、八海战”后，听说人民五号和嘉陵一号要返航回郭家沱，八一五为了雪耻“红港惨案”之恨，卫戍司令部命令机校兵团开赴红港伏击，十日夜晚，周勇随队伍一起，驻扎在红港五码头一个仓库里，码头工事里新安装了四门一四五高射机关炮，这是总部为这次军事行动专门调拨来的。海战之后长江己经停航，江中没有任何船只，只有浑浊的江水卷着漩涡打着转儿，又一泻千里向东奔去。两天两夜过去了，丝毫不见战船的踪影，参加伏击的人思想开始放松了，傍晚，大家三五成群去解放碑闲逛。解放碑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动乱和高温气候使许多商店关上了门，街上行人稀稀拉拉的，然而在交电大楼下却聚集着一大片人群，他们在听“完蛋就完蛋”喋喋不休的广播宣传，在这非常时期，完蛋就完蛋仍然恪守岗位忠于职守，仍然整天为反到底摇旗呐喊。
“这么多的人大热天还在这里听广播，看来完蛋就完蛋真有凝聚力。” 周勇对一同来逛解放碑的侯世才说。我和王明文受伤以后，他们俩就常在一起。
“我的一个亲戚认识完蛋就完蛋的负责人谢 ，他并不是 子，此人有三寸不烂之舌，脑子反应快，所以这个广播站才会这么有名。”
“你还记得两个月前的那次游行吗？它那鼓惑人心的喊叫，八一五游行的人个个义愤填膺，当时我真想率领全团人马冲进去把它砸个稀烂，以解心头之恨。”
侯世才和周勇回到五码头时，机校兵团已经决定要去攻打完蛋就完蛋，原来去了解放碑的人们，回来后纷纷向杨气功提出这个要求，于是，杨气功决定来个“顺手牵羊”，打掉它。
当晚，周勇与队伍一起避开公路，走小街穿小巷悄悄摸进和平电影院内。解放碑四周十分寂静，不远处有几个胆大的人在街边凉椅上纳凉睡觉，周勇抬头望了望，解放碑顶上的风向标在悠闲地旋转，碑上的大钟正指向十一时。
和平电影院与交电大楼仅一条公路之隔，战斗一打响了，子弹从电影院各个宣传橱窗口一齐飞向交电大楼，楼里电灯一下子熄灭了，楼上开枪还击，周勇用七、九步枪射击，他打一发推一发，动作并不熟练，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实弹作战，子弹打在钢筋混泥土筑成的大楼上无济于事。完蛋就完蛋很有战备观念，一些窗口早已用砖头堵住，一些窗口挂上厚厚的棉絮，用来抵挡子弹。双方隔着公路对射着，战斗没有一点进展。离周勇不远的位置，一个外号叫“段大明”的用信号枪射击，信号枪弹发出红、黄、兰不同颜色，飞向交电大楼，在夜空中十分醒目。段大明是建设机床厂技工学校“鲁迅战斗队”的成员，因为姓段，大伙干脆就用市委副书记段大明的名字称呼他。突然，周勇看见段大明的一发信号弹打在棉絮上，高达千度的弹头点燃了棉絮，被烈日烤得焦干的棉絮迅猛燃烧起来，不断向四周扩散。交电大楼是重庆市五金、电器和化工产品的经营中心，那时，谁家能在这里买上一台“红灯牌”收音机，真是三生有幸。棉絮着火引燃了楼内的一批化工产品，不一会儿，整幢楼房变成一片火海，映红了解放碑，熏鼻的焦糊臭味弥漫在空气中，楼里女人的尖叫声、玻璃晶体管的爆破声和呼呼作响的火苗声，汇成了“凤凰涅磐” 般的交响乐，这情景正如郭沫若诗中写的：
“夜色已深了
香木已燃了
凤已啄倦了
凰已扇倦了
他们的死期已近了。”
楼上的人四下逃命，有人慌忙从二楼窗口往下跳，被打死在楼前，更多的人从后面逃之夭夭。
交电大楼烧成了一片废墟，可惜，一大批价值连城的商品也随之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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