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求求你，放了我吧。”曹刚竟然双膝一软，跪在了妻子孔智慧的面前.

      这一次，孔智慧终于颤抖着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眼看着曹刚迫不及待地一把抓过那张纸后一副如释重负地样子，孔智慧只感到两眼一黑，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吴晓月起了个大早，匆匆忙忙地洗涑完毕，骑上单车就冲向医院。今天该她值行政班，必须早点到岗.此外，吴晓 月的早起，还和她的情绪有关：昨天她几乎整夜未眠，一肚子的话，不知该向谁诉说。

    略显憔悴的吴晓月查完了岗，发现内科的护理师，自己最好的朋友孔智慧没有上班。吴晓月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孔智慧三个字，凭着好朋友相处这些年来的感觉，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隐隐的不安。吴晓月对办公室新来的小李做了简单的交代，骑上单车径直敲开了孔智慧的家门。

    “下流、畜生，恬不知耻，啊，啊……；下流、畜生，恬不知耻，啊，啊……”孔智慧好象个机器人一般，在吴晓月拍打了好半天后，才口中念念有词地打开了门。

    “智慧，智慧，你这是怎么了？你快快告诉我呀!”吴晓月一边摇晃着好朋友，一边焦急地追问。孔智慧不再语,只是呆呆地看着晓月，仿佛不认识似地盯着她，那目光，空洞又绝望。

     吴晓月突然间明白了。

     吴晓月鼻子一酸，眼泪就象开闸一般地涌出来。

     孔智慧和曹刚的离婚大战，开始于一年半前。原因是发达后的曹刚有了红颜知己，并且想将红颜知己发展为婚内知己。孔智慧是那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观念特重的典型的传统又正派的女人。虽然她读了卫校，接受了现代教育，有一份自己的工作。孔智慧和曹刚结婚之后，便把自己从身体到精神完完全全交付给了曹刚。孔智慧无论如何，不能也不愿意接受丈夫带来的变故。一开始，孔智慧痛不欲生，吴晓月好劝歹劝，才让她打消了做傻事的念头。后来孔智慧便打定主意与曹刚打起了持久战。孔智慧实在弄不明白，自己规规矩矩地做人，老老实实地做事，处处以这个家为中心，把曹刚当成自己的整个世界，为什么到头来却要落得被弃的下场!孔智慧怨天怨地怨曹刚，她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挽回自己的婚姻。她好言相劝；她痛哭流涕；她软拖；她抗拒。然而，所有的努力，得到的似乎都是事与愿违的结局。这天，两人因为曹刚再次提及离婚而爆发争吵。借着几分酒劲，曹刚几乎咆哮地痛斥自己地妻子：你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你也不照照镜子，自己都成了什么样子!我告诉你，别想赖着我，我对你没有一点兴趣了!怎样？她比你好，比你温柔多情!她让我曹刚享受到人生的快乐!哈哈哈，你就死心吧，孔智慧，你的丈夫已经不可能回头了。你又何必强求呢？

     这仿佛从地狱传来的声音彻底地击垮了孔智慧。孔智慧浑身颤抖不停，在曹刚的一跪之下，她抖索着写下了孔智慧三个字。

     吴晓月心里仿佛打翻了一只五味瓶，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让孔智慧躺好后，吴晓月端来热水，细心地给她擦洗起来。

                                         （二）

       三天前的午休十分，邵子平闪烁其词地告诉妻子吴晓月，自己遇到了一些麻烦，并且是感情上的。吴晓月居然没有十分地感到意外和震惊，她惊异于自己内心的平静。是因为这滚滚红尘中琐碎劳碌的日子粗糙和麻木了那颗心，还是自己在潜意识里早已经预知今天的来临？吴晓月无从回答。

      这天晚上，邵子平破例回来得特别早，他的神态很平静也很正常，仿佛中午他带给妻子的是别人的马路消息，与自己毫无干系似的；吴晓月也看不出有什么和平时不一样的举动，她依旧从容地做着每天重复的家务。才过九点，邵子平就示意吴晓月上床。吴晓月在确定儿子已经睡了之后，轻轻地走进卧室并关好门。邵子平这时候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地搂过妻子，他说要把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

      “你说吧，我听着呢？”吴晓月很温顺的样子，她等着丈夫讲述精彩的故事。

       一个月前，吴晓月出差在外的日子，邵子平在某个晚上突然感到很寂寞，很无奈，就信马由缰地在外面闲逛,不期邂逅了琼。琼当时带着她九岁的儿子在散步；那儿子特别顽皮活泼，对子平竟然一见如故，闹着要吃消夜，邵子平便请了客，这样就有了开始。此后琼便频频地邀约起来，邵子平因为工作忙仅仅只是赴过几次约会，但是一来二去的，他的内心竟然荡起了春天的涟漪了。

    “她很漂亮是吗？你们从前认识吗？现在的感情已经深到了怎样的程度？”吴晓月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道。在得到丈夫的否定之后，吴晓月冷笑一声说：“嘻！好浪漫的电视剧情节！而且还是发生在素昧平生的两个中年男女之间！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这个世界什么都可能发生对不对？”邵子平答非所问地说道，“你说，女人和女人的味道究竟是不是一样呀？”吴晓月听到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梦幻般的味道。

    “要想知道梨子的味道，你就得亲口尝一尝！怎么，你还真没有尝过吗？去尝尝不就知道了！”尽管吴晓月内心翻江倒海，但是她竭力控制住，不让自己爆发。此刻听到邵子平的问话，吴晓月实在忍不住了，她一边用力地掐邵子平的大腿，一边用压抑的语调说着。她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委屈。

      孔智慧和曹刚的面孔，交叠地重现在吴晓月面前。

    “不敢不敢！”邵子平见妻子情绪这样激动，连忙伸手去抚摸吴晓月，同时嬉笑着说，“连你我都对付不过来，再来一个岂不是要我折寿呀？再说，即使我有这个贼心，也没有贼胆嘛。对不对呀，老婆。” 吴晓月没有吭声，她闭上眼睛假装睡觉，不再理睬邵子平。  

                                                （三）

        其实邵子平告诉妻子吴晓月的，远非整个事实。就连邵子平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主动向妻子交代，却又隐瞒最起码的真相。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虽然吴晓月没有深究他俩的交往细节，但是邵子平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自己的故事是难以令她信服的。因为连自己都不能自圆其说，何况聪明的吴晓月呢。可是百分之百地说出来，自己确实不愿意；完全不说，又怕时间长了纸包不住火。再说琼的一腔痴情若继续下去，恐怕局面会难以控制。作为一个男人，邵子平得到比自己小又有颇几分姿色的少妇琼的青睐，他的内心里感到非常熨帖。说实话，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一生当中有桃花运？时下有句话叫做“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从这个角度来讲谁不想做“一等男人”啊。邵子平其实是在“妹子”餐馆吃饭时经老板娘介绍与琼相识的。琼是老板娘的同事，她们上的是三班倒。每当休息的时候，她们经常聚在“妹子”餐馆里打牌娱乐。邵子平因为能给“妹子”带来客人而且有签字的权利，所以老板娘除了经常打电话和他聊天，见面时堆起满脸的笑容之外，还时不时有意无意地安排一些“温情服务”；活动，琼就是活动的服务员之一。其实邵子平心里跟明镜似的，可是只要大家心照不宣，不捅破这张纸，这不也说明了他邵子平在社会上还算个人样嘛！如果是大街上的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会受到这样的礼遇吗？因此每当老板娘和他通电话，说如何想他，要他来，他的一颗男人的心，还是感到十分受用的。

     至于妻子吴晓月，邵子平想，自己主动地告诉她后，她应该不会怎么样，最起码在外面她不会拉下脸面；但是若是弄到满城风雨的地步并且让她成为最后一个知道的人的话，一切就很难说了。他太了解自己的妻子了。吴晓月是那种骨子里很自尊的女人，她一直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一个“上得天堂，入得厨房”的女人。工作上，从吴晓月几乎年年被评为“比武能手”，吴晓月以过硬的业务能力，在二十八岁那年，被提拔为分管业务的院长；在家里，吴晓月包揽了所有家务，从来没有让丈夫伸过手；孩子从出生到现在，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都没有要邵子平操过心。如今，儿子已经是一名和父亲差不多高的初中生了。扪心自问，邵子平觉得无论从哪个方面，吴晓月都做得无可挑剔。可是，为什么如今自己竟然对琼这个女人有心动的感觉呢？男人是喜新厌旧的动物，但是邵子平认为自己是爱妻子的，是很有家庭责任感的，很自律的，也没有厌倦吴晓月的意思。按理说自己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涉足的娱乐场所也够多的了。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生活方式和态度是为自己所不齿的呀。再说了，琼在气质方面，还远不及吴晓月呢。我究竟怎么啦？邵子平不止一次的问自己，却没有找到任何答案。

                                           （四）
               
      孔智慧的情绪总算平稳下来，但是班显然不能上了，她太需要静养了。吴晓月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安排好人接替孔智慧的工作岗位后，回头想想自己围城里这些时已经是风起云涌，吴晓月感到心力交卒。是的，吴晓月觉得太累了。这累，并非体力劳动所致，她感觉到累的，是自己的心，是精神上的困惑以及灵魂深处时时涌上来的孤独的感觉。和孔智慧一样，吴晓月也是那种深受“男强女弱”文化影响的传统观念极强的女人。她勤劳，善良，坚韧，有强烈的家庭责任感，结婚后就把丈夫邵子平和儿子处处放在第一位。但是吴晓月又有自己独特的性格：她喜欢读书，有着深刻而丰富的内心世界；她似乎生来就极度敏感，因此对于生命中发生的一切现象，要比一般人承受得更多。这样的性格质，注定了吴晓月在清醒中痛苦的人生。婚后的吴晓月，把一本本记载梦想的日记收藏了起来，扮演起家庭主妇兼职业女性的双重角色，工作之余安安心心地相夫教子，让平淡和琐碎逐渐尘封自己那颗超凡脱俗的心。因为吴晓月以为这就是女性命运婚后的生活。然而吴晓月分明感到了一种自我的失落。可是对于妻子精神上的失落与困惑，邵子平却拒绝和妻子交流和沟通，更谈不上排解。邵子平是那种大男子主义思想很重的传统男人，在他的潜意识里，女子无才便是德。在花费一番气力将吴晓月变成自己的老婆后，邵子平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于是他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自己的事业当中。吴晓月只有将自己精神上失落的痛苦转化成自己工作的动力；而在家庭生活里却依然尽着贤妻良母的职责并且把一声长长的叹息深深地埋藏起来。日子就在这样看似相安无事的平稳状态下一步步地走到今天。

       这天晚上，吴晓月决定等邵子平回来后好好谈一谈。她来到客厅打开电视，并且将音量调至零。平时每当邵子平晚归，吴晓月又没有睡意时，她总是这样一边看无声的电视一边等他。这也是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其实也没有看什么内容，只是在这种氛围里吴晓月才不觉得孤独无依。有时候邵子平归来得太晚，也会发个信息或者打个电话告知妻子，吴晓月也就很安心的做完家务后上床睡觉。这时候陪伴吴晓月的，往往是某位作家的散文，比如三毛，比如余秋雨；或者是一些优美的乐曲，比如“海边的阿迪丽亚”，比如“绿岛小夜曲”。

       当丈夫十一点半钟还没有回来时，吴晓月再也无心看电视了，其实她本来就没有看进去，那些画面空洞又聊。邵子平今天既不是因为工作应酬，也不是有其它事情晚归——他是在当着吴晓月的面接到琼约会的电话后，向吴晓月保证和汪琼做最后的告别后出家门的。她给邵子平发了一条短信：“什么时候回来呀？”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回音。过了十分钟，吴晓月拨通了邵子平的手机：“这么晚了，你究竟回不回来？”“我正在开导她呢，你急什么急？”电话不由分说的挂了，留下吴晓月怔怔地呆立着，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五）

       张建设今天上大夜班。和他搭班的老王师傅没有来，老王的老伴腰痛病又犯了，儿女都不在身边，弄的老王挺忙乎。看着老王那紧张兮兮的样子，张建设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张建设对老王师傅说您就在家里照顾老伴吧，没事，这里有我呢，如果上头来人查岗我会应付的。老王千恩万谢地回家去了。张建设一个人坐着，老王老两口的恩爱融洽使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家庭生活，想起了妻子汪琼和聪明伶俐的宝贝儿子，张建设认为自己是幸福的。张建设和汪琼以及他们的父母都是双环集团的倒班工人，两个人从小便在一块长大，长大后又因为双方的父母是世交而自然地走到一起；婚后，他们的宝贝儿子从一出生到现在，四个老人便抢着照料；他们平常就轮流在两边的父母那里吃饭。老人们都退了，强烈要求他们“常回家看看”；他们也乐得不用为一日三餐操心。即使小家庭想单独聚聚，那也是在餐馆里进行。他们的日子，悠闲又惬意；汪琼休息的时候便和朋友一起打牌，这是她唯一的业余爱好，张建设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张建设偶尔也打打牌，不过他更喜欢下围棋，还有就是摆弄家里的电脑。他曾经设计了一种应用软件，在网上得到过专家的肯定和鼓励。这让他很有成就感；汪琼也从来没有持任何异议。一般来讲，他俩的业余生活，基本上是都享有足够的自由。因此张建设的内心里，对这样的生活是很满足的。他假想自己和汪琼将来年老之后，一定也会象老王老两口子那样相濡以沫。张建设这样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的微微笑了。

      一个人的夜班是难得熬的，尤其是无所事事的时候。百无聊奈之际，张建设拨打妻子的手机，今天他特别地想对汪琼说点什么。也许是受老王的感染？可是电话通了却无人接听；打家里的座机，依然如此。张建设于是频频地给汪琼发短信起来。一句句滚烫的话语，就象此刻他张建设的一颗心，向妻子汪琼飞去。张建设想，生活在科技高度发达的社会真好。比如现在，平时想说却又觉得说不出口的话，用文字表达却不觉得难为情，而且是这样的方便快捷。汪琼也许会有一点意外，但是她一定非常非常地高兴吧？回家以后说不定她……张建设突然感到口干舌燥起来，他赶忙起身去倒了一杯开水，并且把老王的信阳毛尖加了一些进去。

                                          （六）

       “呵，这么幽静的地方，我怎么从来没来过呀？”吴晓月在邵子平的指点下，终于摸索着上了楼，来到一间僻静的小屋。这间小屋很隐蔽，一般消费者很难发现沿着楼梯到达顶层之后，还会有一间另外搭建在阳台上的“雅室”。在这里，不必担心会被人看见，可以做情人之间任何亲密的事情；如果是有情调的人，还能尽情欣赏夜幕下的万家火，可见老板为招揽生意用心良苦。吴晓月是在邵子平那“啪”地一声挂断电话，她一个人在家里呆呆地坐了许久后终于决定要见一见琼的。吴晓月不愿意成为第二个孔智慧。

     “你好啊，很高兴见到你。”吴晓月居然很绅士地向琼伸出了手。

     “你不要误会啊，姐姐……”琼显得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显然她对吴晓月的到来毫无准备，“哥哥，我还是走吧？这样太尴尬……”

     “大家在一起聊聊吧，我很想认识认识你呀。”吴晓月说着扭过头看着邵子平，“我要和她单独谈谈。”

      邵子平一边说着“我去结帐”一边下了楼。

     从琼语无伦次的言语里，吴晓月大致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邵子平结完帐上来时，吴晓月对他和琼说“对不起，打扰你们了。你们接着聊吧。”她向琼挥了挥手，“再见。”

                                       （七）

      张建设的短信接连不断地飞向妻子汪琼的时候，她正在和自己心仪的男人邵子平约会。

      汪琼和张建设夫妻十年，彼此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汪琼对于自己的婚姻，说不出有什么满意或者不满意的地方。自从嫁给张建设后，除了上那只需要看着水表的班，汪琼过的可以称得上是养尊处优的日子。因此她那余下的旺盛的精力，都投入到牌桌和保养自己的青春上。今年刚刚三十一岁的她，因为正处在女人的当年，又加上她平时注重理，因此看上去顶多二十五、六岁。她最宝贵的是自己的一双纤纤小手，因为没有了油盐酱醋和洗涤用品常年累月的侵蚀，显得又嫩又白，那十根手指头就象嫩生生的刚剥出来的葱。在牌场，她的这双手，招徕了很多目光：男人的欣赏甚至谗涎的目光；女人的妒忌鄙夷的目光。曾经有一女人就在打牌因不满汪琼那双手对男人的招惹而当众嘲弄她是个百事不做的懒女人。汪琼没有回敬，因为这样的情形让她感觉很优越很陶醉。自从同事张姐开了这家“妹子”餐馆，汪琼就自然的成了这里的常客。在这里，她有牌抹有饭吃有钱赢；更重要的是她往往得到许多男食客艳慕的目光，这种目光让她很受用的。

        汪琼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会对邵子平这样地上心。也许是因为张姐平时在自己面前对他谈论得太多？汪琼记得刚开始邵子平并没有给自己留下很深的印象。因为他好象并不常来，又或者他来的时候她刚好在上班？总之，汪琼是只知其名未见其人。那天，当邵子平被老板娘拉进汪琼他们打牌的雅室时，汪琼只抬头看了一眼，心跳就莫名其妙的开始加快了。汪琼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她顿时满面羞涩，出牌竟然连连搞错。在大伙的玩笑声中，汪琼顺水推舟地请邵子平“放牛”，自己则小鸟依人一般，半真半假地偎在邵子平身边指点江山。

       此后，汪琼来“妹子”餐馆就更勤了，有时候还会带一些客人来就餐。同时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关心起邵子来。张姐乐得生意兴隆，哪里管它南北西东？这样汪琼便渐渐地了解了邵子平的许多情况，她开始大着胆子给邵子平打电话，发暧昧的短信，编出种种借口约会邵子平。至于丈夫张建设，汪琼知道他是爱自己的；但是结婚已经十年了，因为太熟悉，因为自己对他那一成不变的所谓爱早已熟视无睹。汪琼时常感到生活真是太平淡无味了。

       张建设是那种性格偏内向的男人，也不怎么善于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情感，这一点尤其让婚后的汪琼失望。但是他对于汪琼和孩子，却看得非常重要。他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爱着汪琼，爱着他们的小家庭。这爱，便是宠着汪琼，给她足够的自由，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要她快乐。张建设虽然不用为日常生活的琐碎操心，家庭条件也优裕，但是他一点也不“发泡”，他是个喜静的人，爱下棋，爱摆弄电脑；汪琼知道，她和张建设过日子，最起码是十分地安全。汪琼说不上来自己如今到底爱不爱丈夫，但是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邵子平令她心跳！邵子平，邵子平，你让汪琼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怀春的时代，知道吗，知道吗！

       汪琼下了决心，无论邵子平怎样对待自己的感情，自己都一定要向他表白心迹的。不是有句歌词叫不在乎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吗？这些年来，好不容易现在遇到了心仪的人，如果就此错过，岂不是遗憾终身。

                                           （八）

        邵子平压根没有想到妻子吴晓月居然真的会找来，这令他感到有点措手不及。他的内心，在此刻体验了一种很复杂的情感。一方面，面对汪琼的娇羞和柔媚，他真的舍不得说出让她伤心失望的话，妻子的到来，无疑既可以帮助他从目前的状况中得到解脱又代表他说明了一种态度，最起码是他邵子平的妻子知道了他们的关系，这也许会使汪琼有所顾忌而主动不再纠缠自己；一方面，又因为妻子的贸然到来，邵子平作为一个男人，特别是汪琼心仪的男人，他感到自己在汪琼的面前有失男人的尊严和脸面。好在吴晓月表现出了很好的修养，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让汪琼难堪，这使得邵子平一开始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吴晓月告辞后，邵子平带着十二分抱歉的表情对汪琼说：你看，……她都知道了，这巴掌大的地方……，再说我们都是生活在现实当中……今后请你多多珍重，……祝你幸福。再见。

        奇怪，平时在汪琼面前谈笑风声的邵子平，此刻却拙嘴笨舌，好象字字千钧一般。费力地说完这些话，邵子平一狠心，扭头走出了那间温情脉脉的小屋。

      “谁叫你自做主张跑去的？你什么意思，不放心你老公是吗？你这个女人，以为自己这样做很聪明，是吗！”邵子平一踏进卧室，就恶狠狠的盯住吴晓月质问道。
  
     “怎么啦，嫌我棒打鸳鸯了是不是？告诉你邵子平，我吴晓月今天可是够给你面子了！吓，我就不明白，平时在老婆面前一毛不拔，还称自己怎样都是为了这个家！怎么在别的女人身上就那么大方？约会呀，夜宵呀，谁知道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我告诉你什么都没有！吴晓月，难道你希望我们有吗？”

      “我们？可见不一般啊，都成为一体了吧！”

      “信不信由你，吴晓月，她是个很纯洁的女人……”

      “哟呵，野花总比家花香，这话可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我说邵子平，也就那个样子你居然还当宝贝一样，你的档次未免也太低了吧？”

      “吴晓月，你别太过分！她是个好女人，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信不信由你！再说了，你不相信她难道还不相信自己的老公吗！有人喜欢自己的老公你应该感到高兴不是吗，这又不是你老公的错！”邵子平此刻思维大乱，他一会儿捶胸顿足，一会儿低声咆哮，一会儿竭力表白对妻子的忠贞和家庭的责任；这时候的邵子平斯文扫地，显得狼狈不堪。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对吴晓月说明什么？

        吴晓月不再争吵，她只感到内心一阵阵揪心地痛，一种耻辱感从心灵深处清晰的弥散开来。吴晓月倒在床上，面朝墙壁，任由屈辱的泪水汩汩流下。

        夜，又重归于平静，一切都象要进入甜蜜梦乡的样子；今晚的窗帘没有谁拉上，清凉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无比怜惜又无比痛心的看着这一切。

                                                 （九）

         张建设偶然发现妻子汪琼这几天的心情特别的不好，又好象不是因为牌运不好的原因 --- 她打牌也不在乎输赢，纯粹是打发时间，找乐子。她很烦躁，失魂落魄的样子，对什么都看不顺眼。就连张建设的求欢，她都很不耐烦的断然拒绝。“你怎么啦？”这天晚上，张建设望着妻子那光滑洁白的颈背，忍不住一边又伸出手去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怎么。我困了，要睡觉。”汪琼懒懒的回答，好象张建设是个陌生人一般。

        “那你睡吧，没有事就好。”张建设面对妻子的冷淡，心中的那股欲望蓦然消失；他打开床头灯，拿起了一本书，兀自看了起来。

       汪琼又何曾睡得着觉呢？自从那天在那间小屋里遭遇邵子平的妻子吴晓月之后，她的内心这些天来一直都没有平静过。原来只从张姐那里听说吴晓月是个能干的女强人，里里外外一把手。在汪琼的印象里，吴晓月是那种精明强干，泼辣豪爽的女人，邵子平在她那里肯定得不到女人的温柔。可是现在，当她再回忆那天的情形时，她不得不在心里承认第一眼看到吴晓月那娴静的外表，就意识到自己也许要退出邵子平的生活了。吴晓月和她谈话，也是彬彬有礼的，没有半点怪罪她的意思，这是汪琼始料未及的，也正因为如此，汪琼反倒显得理屈词穷，只有招架之功。

       “恨不相逢未嫁时，恨不相逢未嫁时啊！”汪琼的心里，发出一声声心碎的叹息，她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眼泪顺着脸颊无声的淌下来。

         张建设莫名其妙的看着妻子，脑子里塞满了无数个“为什么”。

                                             (十)

       一切似乎又归于平静，日子在指缝间不知不觉地溜走。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家还是那个家；锅碗瓢盆依然演奏着交响曲；只是那房子里的主人，都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他们自己。

       孔智慧终于没能逃过这一劫，曹刚的抛弃彻底击垮了孔智慧的人生信念。孔智慧变成了一个神经兮兮，嘴巴里整天念念有词的现代祥林嫂。新一轮竞争上岗又启动了，在院长办公会议上，吴晓月力陈因由，说服大家暂时优先把孔智慧照顾到了勤杂工的岗位；吴晓月在心痛的同时始终关心着这个不幸的朋友，梦想有朝一日她的思维能够恢复常态，重返护理师岗位。  

        吴晓月很明显的改变了。她最大的变化就是努力使自己的精神独立。这一点就连邵子平都感觉到了。她不再是那个保留自己内心的所有想法的听话的小妇人；她和邵子平争执；她有了自己的交际圈子；她尝试用抒情写意发表对生活的思考；她在灵魂与精神的双重燃烧中展现自我的生命。吴晓月开始了另一种活法——她本来的生命自然状态的活法。

        邵子平在工作闲暇之余，偶尔会想起汪琼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想起汪琼不胜娇羞的模样，想起她那一双白白嫩嫩，有着可爱至极的肉窝的小手；想起她大胆表白的语言尤其是那一次她居然不顾女性的矜持跑到邵子平的公司去看望他，让他既害怕又欣喜。那一天邵子平的下属一看见汪琼望着邵子平时火辣辣的眼神，纷纷知趣地回避。邵子平为这个女人的大胆行为所意外，他虽然很理智的面对汪琼并且在谈话时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但是在心里却很是欣喜。谈话时打开门他很清楚自己作为一名管理者，在公司里不能有丝毫闪失。汪琼也理解他的苦衷，只是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汪琼在他邵子平面前，总是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的，使邵子平想起来就有一种不舍的留恋。这种感觉萦回在心里久了，会在不知不觉中带到夫妻生活中来，当有一天邵子平意识到自己在心里把吴晓月和汪琼作着比较时，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张建设终于知道了汪琼的情感走私。他是在夫妻鱼水之欢时两次听到妻子忘情的呼唤另一个人时惊觉的。巨大的耻辱感吞噬了这个毫无戒备的男人。老王师傅发现一向文质彬彬，平静如水的小伙子张建设忽然变得令人费解起来，老是坐在那里发楞，要不就在纸上随便地乱画，显得心烦意乱；小伙子现在值一次班地上的烟头就扔下一大堆；问他，他又不说。有一天老王趁张建设上厕所的间隙，去看看他都写的什么，只见都是离婚二字。老王大吃一惊，心里不免感叹如今的年轻人太不可捉摸。
    
      汪琼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自己的生活竟然会一下子乱了套。看似木讷的张建设也有如此阳刚的一面，这一点倒是汪琼十年来的新发现。这一发现让汪琼对张建设刮目相看起来，可惜的是事情的发生好象已经不可逆转。冷战在沉默中持续，张建设似乎已经伤透了心。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这种人类普遍的心态，使汪琼对邵子平的离去更加眷恋。这种眷恋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加强烈以至于那一天她在房事时竟然把丈夫当成了邵子平，口中不断地呼唤着。汪琼惊觉过来时才知道一切都晚了。
  
       汪琼再没有心思去“妹子”打牌了，对张姐的邀约也有意无意地谢绝。在张建设保留离婚意见的日子里，每当轮休在家时，汪琼会细细端详自己那双引以为豪的玉手；一遍又一遍的回忆与邵子平在一起的零碎片段，聊以慰藉从未有过的身边无人的空虚寂寞的时间。汪琼不明白为什么邵子平居然会做到坐怀不乱？为什么张建设现在突然变得这样阳刚？为什么自己只是想和心仪的男人交往却惹出这样多的是非？

        难道我汪琼错了吗？

                                               （十一）

      “月月，你看，他来了！”因为有了爱情滋润显得容光焕发的孔智慧用快活的声音小声喊道。吴晓月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颇有风度的中年男子正微笑着翩翩走来。

      “哟呵……智慧，还真有你的呢！交桃花运了吧，哈哈哈。”吴晓月拍拍好朋友的肩，一边打趣一边笑着说，她的心里充满喜悦。一方面因为自己对孔智慧不懈的努力帮助终于有了好的结果：孔智慧渐渐地恢复了常态，而且以自己一贯的敬业精神，把勤杂工的工作也做得完美无缺，得到所有人的一致认同。院长办公会议上，大家都慨叹现在象孔智慧这样的好职工已经寥寥可数，最终决定让孔智慧重返护理师岗位并且将她作为总护士长候选人之一列入了名单。另一方面，还因为孔智慧好人有好报地获得了新的爱情。在吴晓月看来，如果连孔智慧这样的女人都遭到生活的遗弃，那苍天真是瞎了眼。孔智慧和李友生是经人牵线认识的，李友生目前是个体商贩，自己经营一家不大不小的五金电器商店。他的妻子，两年前死于直肠癌。李友生说起自己的经历，不胜唏嘘地感慨万分。其实李友生现在有这个样子，也是生活逼迫而来的。李友生以前是个装卸工人，妻子没有正当职业，但是两人感情很好。妻子在家精心抚育一双儿女，兢兢业业打理家务，有空就出去做点零工补贴家里。在妻子的操持下，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虽然略显贫寒但却和睦，快乐。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本以为日子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下去了，可谁知妻子在硬撑不住后去医院一检查，却查出了个狗屁癌并且还是晚期。李友生一下子懵了！为了医治妻子的病，他能找的民间偏方都找过了；能想的办法也想了；能求助的人只差没下跪；甚至还信起了迷信……然而最终，妻子还是撇下丈夫和一双儿女撒手人寰。妻子带走的是李友生对生活的希望，留下的是高筑的债台。万般无奈之下，李友生自动下了岗，从摆地摊做起，一步步积累到今天。虽然谈不上腰缠多少，但是至少衣食无忧。两年来，李友生的身边，也靠拢过几个女人，其中也不乏未婚女子，但是李友生一个都没能相中。李友生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既当爹来又当妈，而且正值男人的盛年，按说身边也需要女人，可是他却一直坚持着不肯再娶。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缘分还没有到”。可是说也奇怪，对孔智慧，李友生却是一见如故。从孔智慧的身上，李友生仿佛看见了妻子的影子。李友生竟象个楞头青一般的追起孔智慧来了。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正是阅尽了生活的沧桑，李友生才更加珍惜第二次的选择，他爱孔智慧的勤劳朴实，爱孔智慧的塌实谦恭，爱孔智慧的善良贤惠。

      吴晓月欣慰的笑了，她在心里一万遍的为自己的好朋友送上最最真诚的祝福。孔智慧和李友生结婚那天，吴晓月一边帮忙一边高兴得热泪盈眶。

                                              （十二）

      这些天，双环集团发生了工人代表们集体静坐办公大楼前的事情。据说是双环集团的老总因为经济问题被“双规”引起了不小的震荡，几个月来不仅余震未了，而且还因此敲响了企业改制的重锤。高层内部分歧很大，人心不稳，直接导致流言纷纷，每天都有不同的消息在工人中传递。这不，听说集团公司要被卖掉，而且是一个名声不怎么好的个体老板，工人们于是团结起来，派出了自己的代表静坐厂办公大楼讨要说法。可是革总是要改的，这是大势所趋，社会进步的需要，任谁也阻挡不了。阵痛总是有的，改革到谁的头上，谁的心理就得承受压力——生存的压力尚在其次，舆论的压力最考验人。

      汪琼的分厂实现了优化组合，车间主任对工人拥有聘任权。郭国华那小子真不是东西，趁此机会公报私仇，他第一个就拿汪琼开刀。说汪琼的岗位纯属多余，请她到厂财务处领取“清算费”后走人。其实他们自己内心都非常清楚，无非就是有两次郭国华趁机摸过汪琼的有极可爱的肉窝的玉手，后一次甚至企图顺着手腕摸上来，汪琼一见他那张因为酗酒而总是潮红着的胖鼓鼓的脸就觉得恶心，这回见他一副色迷迷的样子而且得寸见尺，就朝他那张肉脸狠狠地“呸”了一下，并且严正地警告了他。后来郭国华再没有嗅来过，但是他看汪琼的眼光，却从此多了一种仇视。

    “卑鄙的小人！”汪琼唾弃道，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汪琼下岗了。四万七千元人民币，是她看了十几年水表的馈赠吗？

      和汪琼一样，张建设也遭受到改革的冲击。不过张建设是自己主动下岗的。张建设领了清算费，然后又以技术人员的身份重新应聘。张建设的爱好派上了用场，他很快被聘任到了公司的管理部门，负责电脑监控全厂岗位工作情况，同时兼代公司需要的编程工作，薪水较以前翻了近两翻。张建设感到自己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他慨叹为何改革这样姗姗迟来呢？

      对于妻子汪琼，张建设是爱恨交加。张建设是爱妻子汪琼的，他十分珍惜自己的小家庭，珍惜曾经幸福安稳的生活；可是他更恨汪琼不满足他们的幸福，居然以寻找外遇的方式充实自己的生活。冷战的日子里，张建设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他一直保留着离婚意见。可是现在汪琼下岗了，张建设在痛定思痛后决定原谅汪琼的过失。

     丈夫在自己最落魄之际主动握手言欢，使汪琼在愧疚之余做了深刻的自我反思。汪琼不想当寄生虫，自己正年轻，应该重新开始，古人都说祸福相依，难道我汪琼就不能变祸为福么！我一定要做出个样子来，让郭国华那卑鄙小人刮目相看！说干就干，汪琼很快就有了自己的主张，她决定做自己最喜欢的事。考虑成熟后，汪琼和张建设一合计，决定用两个人的“清算费”做资本，开一家美容院。先期的准备工作就是汪琼得懂行。汪琼怀揣了几千元，乐滋滋的到武汉“环亚美容学院”当了学徒。汪琼干上了自己喜欢的工作，十分地敬业，基本功学得很扎实。
 
      “琼琼美容美体中心”是本地新开张的美容院，生意出奇的火暴。听说老板娘是双环的下岗女工，许多顾客都抱着一种或新奇或怜悯或钦佩的心态来到这里，享受自己昔日同事提供的服务。那天，邵子平推脱不过，被客人请到了“中心”。目不斜视的邵子平径直走到里屋后，躺在那特制的美容床上，打量布置得很雅致的一切，闻着那些琳琅满目的美容品散发的特有的香味，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当汪琼用她那双玉手为邵子平做倒膜时，邵子平再也控制不住地握住了那令男人珍爱甚至垂涎的肉乎乎的小手，用一种曾经令汪琼神魂颠倒的眼光看着她，那眼神，包含了一个男人全部的渴望和爱恋！有那么一瞬间，汪琼的心悸动了一下，但是她很快的抽出了自己的手，扭头向外边喊道：“小王，为邵先生换水。”并且带着职业的微笑对邵子平说：“请稍等，温水很快就来了。”竟头也不回的出去了。邵子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十三）

     由于工作太忙，吴晓月已经有很久没有上网了。偶尔得闲，她的心里会有一个念头闪过：也不知道网友阿峰现在怎样了，他，还好吗？

     吴晓月作为一名管理者，与网络的接触比同伴要早一点，可是因为心存戒备，她从来没有聊过天，甚至不知道如何申请QQ。吴晓月其实是个传统而且带点保守的女人，对于新生事物尤其是陌生人不会轻易的就接受。自从“汪琼事件”后，吴晓月的观念却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她向同事咨询后有了自己的QQ号码，也有了自己的网友。有了网友后，吴晓月才发现这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在这里，可以尽情发泄自己的痛苦，不必担心隐私被窥破，不必强装笑脸去迎合什么。你就是你，嬉笑怒骂皆由自己，在这里，你活得才是最真实的。无论是谁，都可以尽情地倾泻自己的寂寞！网络，使吴晓月告别了回家后做完一切家务，等儿子吃完饭去上学后，再把自己关进卧室，流着泪反复地听姜育恒的《跟往事干杯》，边听边在纸上胡乱的划出“经过了多少事，你是不是觉得累？这样的心情我也曾有过几回。也许是被人伤了心，也许是无人可了解，现在的你我想一定很疲惫。……干杯，朋友，就让那一切成流水，把那往事当成一场宿醉。明天的酒杯莫再要装着今日的伤悲，请与我举起杯，跟往事干杯！”的痛苦不堪的日子。在虚拟的世界里，吴晓月向网友倾诉自己的苦痛以减轻内心的压力。渐渐地吴晓月的失眠症状有了好转，尽管仍显憔悴精神却好起来，也不再人比黄花瘦。

    在吴晓月的网友中，阿峰算是姗姗迟来的一个。吴晓月从来不主动去找网友，也毫不犹豫地删除过自己认为不值得交往的。她的QQ友，能一直挂着的已经寥寥无几，经常聊天的更是凤毛麟角。阿峰那天向吴晓月申请加入的时候，吴晓月细细地看了他的个人资料，觉得此人或许可交，因为他的文字说明至少表明他的个人素养还不错，否则也写不出这样的话来。吴晓月稍微迟疑一下，便“接受”了。阿峰当即便和她聊了起来，谈话内容无关痛痒，无非是“你好”“忙吗”之类。吴晓月上班时间到了，很匆忙的下了线。但是阿峰那一连串的哈哈哈却给她留下了印象。

     “这一定是个开朗的人，他的个性签名名副其实呢。”吴晓月想。

     和阿峰的熟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象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只是有一种感觉客观存在，那就是和阿峰在一起聊天，吴晓月特别地开心。是因为俩人特别投缘吗，是因为阿峰的幽默开朗吗，管它呢，快乐就好啊。阿峰和吴晓月一样地爱听歌，爱欣赏高雅的乐曲，爱欣赏优美的网文，爱侃一些雅俗共赏的话题。阿峰和吴晓月的心，竟十分神奇的相通。一点令吴晓月惊奇不已，她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人，是如此的懂得自己，理解自己，愿意温柔的呵护自己。在阿峰面前，吴晓月仿佛一只被禁锢已久的小鸟，扑闪着翅膀尽情的歌唱；她那顽皮、活泼、温顺而又多愁善感的性情，在阿峰面前自然而又自在的展露出来。阿峰，仿佛是上帝透视了吴晓月不为人知却又无法言语的痛苦后派来的使者，化解着吴晓月前世今生全部的痛！阿峰也是一个经历了生活磨难的人，从女儿六岁起，他一个人拉扯着她，独自生活了整整十年，为了等到自己心中的真爱，阿峰始终不肯轻易的交出自己。如今，女儿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十六岁的花季少女了。阿峰的坚韧，乐观，顽强和豁达，深深地感染着吴晓月。吴晓月那种精神上的失落和痛苦，也仿佛因此渐渐的消逝了。吴晓月的心情开朗起来，人也渐渐的变得鲜活了。现在，吴晓月相信，世界上只有过不去的心情，没有过不去的事情。在朋友的帮助下终于挺过来的吴晓月，从此将以全新的姿态面对生活中的一切.

                                          （十四）

    “月，回答我的问题好吗？”阿峰终于扔掉手中的烟蒂，再一次敲过来这句话。

      吴晓月无语凝噎，她一向灵活的手指停滞住了，眼泪一颗一颗地滴落在键盘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啪嗒声。

     “月，对不起，阿峰知道你一定是为难了，阿峰再也不要你回答了！可是阿峰是真的爱你啊。” ……吴晓月无声无息的下了线。

     夜，在细雨敲窗中静静降临，早春的微风带着些许的凉意轻轻地将吴晓月裹紧。当邵子平从朦胧中醒来时，发现吴晓月一夜未眠的样子，怔怔地发着呆。

      “干吗睡不着，想什么呢？”

      吴晓月没有回答。她很快地收拾好自己，匆匆忙忙的上班去了。

      看着妻子离去的背影，邵子平的心，没有来由的动了一下。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女人，岁月好象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她的身材一直保持得很好，腰肢依然是那样柔软纤细；她没有精致的五官也算不上美女，但是由于她的内蕴使她自然的显露出一种独特的气质。邵子平忽然想起一句话说爱读书的女人最有魅力。邵子平知道吴晓月喜欢读书，她的床头一直贴着她最喜欢舒婷的《致橡树》：我如果爱你/绝不象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纯的歌曲/也不只象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也不只象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甚至日光/甚至春雨……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邵子平也是喝了墨水的人，当然明白吴晓月这样做的含义。但是邵子平太忙了，作为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他不得不承受来自社会的压力，不得不用不断的成功来证明自己。而这一切，都需要有一个稳定的后方提供有力的支持和保障，这一点吴晓月基本上做到了，邵子平也是满意的。至于吴晓月的情感需要和所谓的精神失落，邵子平认为那只是一种女人的不切实际的浪漫罢了。女人么，她需要的不就是嫁个好男人，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再说，自己都自顾不暇呢。唉，男人的命真苦。

      对于妻子吴晓月网上交友，邵子平打心眼里是不赞成的。象吴晓月这样有一定的知识修养而且思想深刻又多愁善感的女人，一旦遇到了她精神上的知己，肯定会一发不可收。可是因为邵子平自己也交网友，也和网友视频并且被吴晓月看到过几次，于是再没有了阻拦妻子的理由。邵子平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旁敲侧击地对妻子进行告诫。比如那天吴晓月正在和网友聊天，他就在一旁大声的念一句“网络是现代时尚的，但是聊天却不一定现代时尚。坐在电脑前和你说着甜言蜜语的，也许是个大流氓，也许是一条狗。”再比如他申请了一种网络游戏，需要大量的时间在线升级，于是他只要有空，就将电脑占领。然而，吴晓月毕竟不是从前那个逆来顺受的吴晓月了。邵子平觉得妻子越来越难以驾御，他感到好累。

                                             （十五)

      时光就象一条河流，在阿峰指尖的跳跃中飞快的流逝。吴晓月仿佛是阿峰前世的化身，他们的心心相印和精神上的融洽，使得两人都有一种归宿感。那天他们一起听歌时，阿峰开玩笑地问吴晓月：“想不想和我一起慢慢地变老啊？”

     吴晓月呵呵的笑着回答“如果下辈子我还记得你的话呢我们死也要在一起，今生大概是不行了啊。”

     阿峰又问：“哈哈，假如下辈子和阿峰一起生活，月会不会感到幸福呀？”

     吴晓月飞快的回复说：“那还用问吗，一定幸福得要死啊！”

     诸如此类的对话常常不由自主地从两个人的口里就说出来了。有时候吴晓月会问自己，为什么和阿峰在一起会这样的快乐？如果邵子平的性情能够象阿峰一样的幽默开朗，自己的生活该有多么轻松惬意啊，为什么生活总是这样的不尽人意呢。阿峰虽然只是虚拟世界里自己的一个网友，但是网络背后的人和情感却是活生生的啊。吴晓月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应该感谢网络这个红娘，是它使自己和阿峰有缘分相识相知。如果没有网络，如果不是阿峰，吴晓月会不会依然是因为在黑暗中独自痛苦以致于常常在烧菜的时候把味精当盐，在明明想打开电视的时候却走向阳台发呆，半天都想不起来自己要做什么的吴晓月？

      阿峰就象快乐之源，总是让人的心里充满阳光。和他在一起，吴晓月是那样的轻松愉悦。爱的滋润使吴晓月成了一个鲜活亮丽的女人，幸福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啊！每当想起阿峰，吴晓月的嘴角会情不自禁的漾起微笑。可是，吴晓月作为一个传统观念很强的女人，又怎么能回答阿峰“和我一起生活”的问题？这不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吴晓月思虑了好久，她感到自己遇到了世界上最难做的题目，不能做出任何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