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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如梦

发表日期:2005年4月14日  出处:http://ranyungu11.2000y.net  本页面已被访问


1、悬崖

(红尘不到)

        
     当我发现自己爬上的是一个悬崖,上面是断壁,下面是险坡的时候,已经听不到同学们的喧嚣声了。远远望去,可以看到他们在走来走去,忙着捡木柴,生火,找水。班里仅有的那四个女生,像四朵鲜亮而多汁的水果,点缀在二十多片嫩绿的男生中。
  我摸出口袋里有点瘪的烟盒和火柴,一根一根地抽起来。每抽完一根,我会重新划亮一根火柴去点下一根烟,我喜欢闻磷和硫磺磨擦出来的味道。悬崖上绝好的空气渐渐被烟笼罩了,我看到远方和我一样高的天空中有几个黑点在盘旋着,我想那一定不是鸽子。
  想到鸽子,就不能不想想小茹。我是在注视从空中掠过的鸽群时,看到小茹从我眼前滑过的。一身白色的长裙,黑色的直发在身后争先恐后地飞舞。小茹从左边的巷口出来后,对面一列吹着丧曲的队伍,从右边的巷口也涌了出来,看来他们彼此对面行驶有一会时间了。先出来的小茹调拐车头,向我这边过来,我才得以看清楚并记住了她的模样: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一个无可挑剔的女孩。至少我是这样觉得的,尽管很多哥们都说,她并不漂亮,可是我眼中的她,永远都如那天,在一群鸽子下飞车而过的她一样,让我惶然心动。
                 
  小茹骑着车子,从我身旁掠过,闪出路口,上了大街。那列从右边巷口出来的丧队,也从我身旁缓缓穿过,尾随着小茹的背影上了大街。很长时间里,脑海里仍盘旋着那段在当时非常流行的丧曲,依稀可以记得那是首歌,歌词是一首诗: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
  我坐在悬崖上,想着小茹,抽完了仅有的烟,然后闭着眼睛跳了下去,显然,我是安全着陆的。
  忙着野炊的同学们没发现我曾经走失过,于是,我也乐得不用解释自己的偷懒动机。吃完有盐没醋,但是很香的晚饭后,我们乘上大巴,回校。
  十年后,被果子穷追不舍,终于挖出记忆深处这段有关悬崖的故事讲给她听的时候,还是隐瞒了我在悬崖上的思想动向。我只对她说,当时什么也没想,望着远处的山影和天空,觉得自己离世界很远。
                 
  其实,在从悬崖上跳下来之前,我发誓,如果跳下去没事,回到学校,一定要去找小茹,告诉她我喜欢她。不过,我始终没有勇气去还这个愿。
  小茹和我不是一个系,但是,我们居然可以选修到同一门课。一次课中,我溜出去抽烟,有滋有味时,回头发现她也溜了出来。她说教室里空气不好,出来透透气。那是我们第一次说话。那天分手的时候,我向她借学习笔记,然后,我们就交往起来了。
  小茹的皮肤很白,我想她每天一定很仔细的洗脸,才可以把脸洗的那样清晰。白而透明的皮肤,经常因为羞涩而泛红。年轻的我,喜欢温顺而乖巧的女孩,像小茹这样。
  小茹说她并不喜欢哭,每次眼泪将临时,她总是一忍再忍,恨自己不争气。小茹说她哭的时候很丑,鼻头红红的,眼睛也肿肿的。小茹说,她喜欢自己一个人躲起来伤心。我相信。因为她伤心的时候,我越劝她哭的越厉害。于是,我以为她伤心的时候,不需要别人去安慰。小茹说,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可以安慰她,只要她自己想通了,就什么伤心都没有了。于是,小茹经常一个人躲起来哭,而作为她的准男朋友的我,却经常不知道她在为什么伤心。于是,当小茹说要分手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果子是小茹的表妹。果子叫小茹的妈妈姑妈,小茹管果子的妈妈叫婶子。果子是个喜欢听故事的女孩,听的高兴时,她也会讲故事给我听。她曾经讲过她的母亲和小茹的母亲的故事给我听。
  果子的母亲和小茹的母亲是在一个小镇上认识的。果子的母亲樱,是镇上唯一的一座小学里的唯一的一名教师,吃公家粮的。小茹的母亲岚,是镇上唯一的一所卫生所的唯一的一位医生,也是吃公家粮的。她们和另一个女孩并称为镇上的三朵花。
  樱,肤色偏黑,身材高挑,家在农村,考上公费的师范学校后分配到小镇工作。岚,皮肤白晰,身材娇小,家在省城,因为嫁给了镇上的一个有权有钱的人,而来了小镇工作。
  听果子说,樱对岚颇为崇拜。岚的大家风范,甚至是岚身上养尊处优的嗜好,让樱经常自感不如。樱独身的时候,追求者颇多。据她后来给果子回忆的,当时最让她动心的是南方某地的一名空军军官。几乎要同意的时候,樱在去征询岚的意见时,岚拿出自己弟弟的照片,给樱看。樱断然拒绝了那名空军军官,去和岚的弟弟见面。岚的弟弟像岚一样的白净,身材不高,但是脾气温和之极。
                 
  “如此说来,我老爸还曾经几乎是一名飞行员呢。”“打你的嘴,如果换了那个飞行员,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臭丫头。你这点喜欢听故事的爱好,都是你老爸爱讲故事培养出来的吧。”
    

2、葬礼

(红尘不到)

        
     认识果子,是在和小茹分手八年之后。我已经结婚三年,有一个老婆,一个儿子,和一个红颜知己萍。
  参加工作后,我认识了萍。她是另一个十分乖巧的女孩,比我大两岁,感觉却像个很听话的小妹妹。最初,我们只是工作上的接触,从我初到公司的由她调遣,到后来我逐渐高升后她由我调遣,我们之间唯一不变的是工作中难得的默契。不论什么事情,如果我有疏忽的地方,她总会适时地提出来,避免了在我指点江山的时候,出现原则性的错误。我觉得有她在身边,就会有好运气。
  萍比我大两岁,尽管我在她面前,总是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她还是因为我比她小,断然拒绝了和我有感情上的纠葛。她嫁给了一个比她大的男人,很快有了孩子,成为一个很尽职的贤妻良母。在工作中,我仍然没完没了的调遣着她,她仍然毫无怨言地对我言听计从。只是,我们很少谈论工作之外的话题。
  除了怀孕的时候,萍似乎从来没有变过。她的身体总是那么纤细,弱不禁风。从她的眼睛还是可以看到她所有的心事,轻言轻语的声音,甚至连说话的口气都没有变过。已经是孩子妈妈的她,偶尔还会因为羞涩而红了脸。
  很少的几次,萍红肿着眼睛来上班,她很不好意思的说:今天打孩子了。毫无例外,每次打孩子,她都会陪着被自己打哭的孩子一起哭。我想她也知道自己无缚鸡之力的手,是打不痛孩子的。再后来,萍每次打孩子,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哭了。我想她这点很像小茹,是那种需要用流泪来发泄的女人。
                 
  再听说有关小茹的消息,是从小茹的老乡,我的同学肖那里知道的。她的父亲在省城做了一段声名显赫的大官后,退休养老在家。小茹和母亲的关系一直不好,所以很少回家。父亲想外孙的时候,常常独自去小茹家里走走。
  果子、肖和我们在一个城市,她和肖都是当天一大早赶去小茹所在的那个城市。那天早上,果子穿着一件墨绿的上装紧随肖之后出现在摆满花圈的楼下。果子在姑父的灵位前拜过后,立刻被姑妈拉到一边去说悄悄话。
  那天果子和小茹只说了几句话,小茹身边自始至终有人在搀扶着她,小茹母亲的身边则始终有个绿衣女子相伴。
  肖是在小茹父亲的葬礼上认识果子的。小茹的母亲介绍他们认识,叮嘱肖一定要和果子一起乘车回家,因为果子晕汽车。
  为了不让果子晕车,肖在车上不停地找话题吸引开她的注意力。肖提到了我,他告诉果子,我的初恋情人就是她的表姐小茹。
                 
  “我打赌你不用鼻子也能闻出来,你可算找到好听的故事了。”“我闻了。我闻到肖身上有很浓的卫生球的香味。大概他身上那件黑呢西服压在箱子底很久了。幸亏有那股清淡的香味,我才没有晕车。”
                 
  我不得不对肖恨的牙痒痒,用几个卫生球,就可以讨到果子这样的老婆。
  果子说,她小时候也像妈妈崇拜姑妈一样的崇拜表姐。即便是那天,她一到楼下,就被姑妈拉去一旁,她还是趁姑妈不注意的时候和小茹姐说了所有要说的话。然后,在姑妈发现之前又溜开了。
  姑妈对果子来说,不仅仅是姑妈,还有一部分自己妈妈的感情在里面。就算所有的人都不愿意接近姑妈,她仍然会站在姑妈的旁边,因为姑妈是妈妈生前最好的姐妹。因为姑妈,才会有她爸爸和妈妈的相识,才会有果子。
  那天仪式完毕,送姑妈回家后,果子和肖一起去汽车站。路上,果子将别在自己衣襟上忘记摘下的小白花捏在手中,转动着。路过一片田野的时候,果子将小白花放在一丛草上。然后指远处给肖看,田畔上,有几棵罕见的芦苇在阳光下摇头上的轻纱。肖也被那景色迷惑了,他们一起站在那里,很舒服地欣赏,沐浴着阳光。一辆将驶向我们城市的车经过他们的身边,果子猛然醒过来,向车挥手喊叫,拉着肖追了上去。
                 
  小茹是她母亲抱养的孩子,这件事情,我是听肖说的。果子的解释是,因为姑父很疼表姐,所以姑姑才心生怨气的,就算是亲生的女儿,吃这种干醋也是会的,何况她们不是亲生的母女。
  果子说,姑父实在是个很好的人。不论姑姑怎样刁难,他总是笑呵呵的,从来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样子。那天听到姑父突然去世的消息,果子捏着手中的电话,半天缓不过神来。放下电话后,她把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很久,眼前一遍遍闪过姑父那丰满而和蔼的脸,和那双同脸一样丰满的,指甲修剪的很短,但是保养的很好的手。
                 
  “小茹姐晕了两次。”“她经常让自己哭的晕过去。”
                 

3、小茹

(红尘不到)

        
     我知道,果子并不相信我和小茹的故事会那么简单。也许因此,肖和果子结婚后,我们两家人频繁约会,经常一起吃饭或者逛街。
  果子和小茹没有血缘关系,我却总觉得她们长的有点像。从外貌上,果子继承她父亲的特点多些,皮肤白晰而透明。她也有像小茹一样的长发,却总喜欢盘起来。她和小茹同样有一张让她们耿耿于怀的圆脸,和一双引以为荣的大眼睛。
  性格上,果子和小茹不很像。她要比小茹快乐的多,却又非常注意细节。我是个粗心的人,常被果子的细化折服。我一直很惊叹于她观察事情时的精微和生活态度的练达。她是个儒雅型的女孩,这本身就让我很佩服。
  如果不是我理解错误的话,果子现在面对生活的态度,和经历了三十多年风风雨雨的我应该有很多相同之处,而她比我小足足八岁,实在是让我汗颜。我常担心有一天,她会变得非常超越,那会让我更惭愧自己的迟钝。
  果子热情而有节制、新潮却并不放肆,不得不承认,与周围的许多人相比,我更喜欢和她在一起聊天或者讲故事。激动的时候,我也会指手画脚起来,甚至手舞足蹈地和她讲自认为精彩的段子。她是个喜欢讲话的女孩,这是她和小茹最大的不同之处。小茹很少讲话,很少讲自己的感觉。也许,小茹和其他的许多人一样,只是不喜欢讲出来。也许,小茹如果子一样敏感和精微,却只有果子恰如其分地把一切表达了出来。
  喜欢果子就像喜欢一本书,并不是因为这书教会了我新的知识,而是因为书里记述了了我自己也曾经感觉到的那些东西。一个讲故事的人,他的经历或者思想大概未必比听众更丰富和深刻,他的渴望被别人理解也并不比别人更甚,只是他喜欢讲故事。果子也许并不比别人更优秀,只是她喜欢讲故事。
  果子讲故事喜欢强调画面的效果,同一背景下不同人物的神态,周围小动物的表情,道具的位置等等,都是她故事里不可缺少的描述。她也很会安排高潮,只是她太喜欢细节的描述,有时侯,我会听着她的故事打哈欠。
  我讲故事的时候,果子也会打哈欠,我想我一定也像她一样,过多重复了那些只是自己在意的东西。
  果子说她第一次跟着父母去吃羊肉泡馍,看到一个美妇在细细巧巧的掰饼,每次用手掐下小指甲盖那样大的馍屑,却并不就此罢休,而是用细长的两个指头将馍屑反复碾磨,然后才放入海碗中。果子和父母是用机器掰馍,然后煮来吃的,她们吃完将走的时候,果子看到那个美妇仍然在继续工作。
  果子不喜欢吃羊肉泡,小时候,她最喜欢的小吃是酸梅汤和豌豆糕。
  酸酸甜甜的冷汤自然是夏天的最好饮料。
  香香软软的豌豆糕则是她的最爱。豌豆糕一般是放在一个小盆里蒸熟,然后切成若干小牙在街边卖。每盆至少切八牙,每牙一元。果子常买整个盆状的豆糕回来,在最快的时间内,不需要任何人帮助也可以完成任务。
  唯一我自己发现,而不是果子告诉我的,是她非常喜欢吃冰淇淋。她喜欢吃大杯的,用勺子一下一下剜来吃。就算是在数九寒天,也可以一口一口地报销掉一大杯。她的这个嗜好,让我觉得在她身体里有一团生生不息,经常熊熊燃烧需要用冰去冷却的火。
                 
  “这是小茹姐结婚那天,我们的合影。”“你看起来好傻啊。”照片上有六个女孩。这是一张小茹坐在五个站着的女孩的前面的合影。她身后的女孩黑瘦,低矮,卷发;黑女孩左边就是果子,在这些女孩里算中等个,与现在相比,显得有些过于白胖的脸笑鼓鼓的;黑女孩右边是一个浓妆的女孩,眉目端正;最后一排是一个高瘦长发的女孩,和一个卷发的胖女孩。
  照片的背景是小茹的闺房,后面有陪嫁的一些小家具,旁边桌子上放了许多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小瓶子。
  果子告诉我,最让她奇怪的是在小茹结婚后的那天早上,她奉命去叫他们回家吃饭。
  早上,果子敲开门,看到乌烟瘴气的房间里睡了不少人。表姐在沙发上,床上则至少睡了有五个人。在她的敲门声和小茹的开门声中,大家陆续起来了。有人突然燃着了一张纸,果子惊叫起来,冲过去灭了火,又忙不迭地找幸存的条帚来扫。
                 
  果子说她后来在梦里又回到了那天,但是情节要比那天有趣的多。在梦里,表姐房子的地上有很多沙土,果子端着满簸箕的沙土和纸灰,不知道该倒在哪儿。她像抱着西瓜一样抱着那堆沙土,在表姐家外面的巷子里寻找。有一个中年男人拦住了她,仔细看了她怀里的沙土,问了她几句话,然后让她把沙土倒在附近一个人家的门口。她拒绝了,又走。
  这时候,她看到了一个有趣的女人。迎面而来的那个高大女人,裸露着胸怀,她旁边的瘦小男人,穿戴的非常整齐。那女人胸前正中间,有一片凹凸有致,很多井字样的骨头在皮肉下隐约可见,两边遥遥有两团肉垂下。在梦里的果子,觉得她有那么一点不雅。
  女人问果子去某处该怎么走?
  果子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有一个条件:你必须把衣服扣好。
  女人问:为什么?我这样不好吗?我们村里女人都这样,喂孩子方便。
  你现在要喂孩子吗?果子问。
  没有。不过这样很舒服。
  果子还没弄清楚这个女人的村里是怎么回事,已经被人从梦里揪醒了:还睡!上班要迟到了!
                 
  “当我明白这是个梦的时候,那叫一个遗憾!”“是啊,眼瞅着一个正待娓娓道来的故事,就这样被人活生生掐了。”
                  

4、舞蹈、烟花和刀片

(红尘不到)

        
    看着过去留下的痕迹,忍不住想用手去触摸。虽然知道,什么也不会摸到,心里却有被触摸的感觉。
  跳舞是小茹教的,但是第一次找到跳舞的感觉却是和果子在一起的时候。那天,果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问我会不会跳舞。我说会一点,不擅长。果子从我怀里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然后将手机放回去,握着我的手,摆好了跳舞的姿势。很快,从她的身上传出一首圆舞曲的音乐,她拥着我在音乐中旋转起来。就在这时,我突然找到了小茹曾经再三向我强调的跳舞的感觉,我像果子一样闭上了眼睛,缓慢地迈着小小的步子,让自己陶醉在音乐中。
  那天之后,每次拨通果子的手机时,耳边都会响起那首春天的圆舞曲。
                 
  我想我的成功在于我对工作始终如一的热情和我的永远不走捷径。现在的社会,对一切都满怀热情的人实在不多,于是我的取之不尽的热情便成了我想去任何地方的通行证。大家看到太多冷漠、软弱、忍让的人,看到我的热情,总是希望可以被我感染,也总是不由自主被我激励,这大概就是我成功的原因。但是,我仍是一个敏感的人,一如小茹毫无理由的离开时那么敏感。
  敏感让我知道该在什么时候适可而止,我的热情让我可以在一年的365天中,天天与第一线的工人泡在一起,我的敏感则让我在面对果子的时候,永远不会丧失应有的立场,但是果子并不这样。最初的果子是热情的,与我刚认识的时候,我们一同去抗洪的大坝。她很敏感地看出我们那些抗洪的同事们穿着崭新的棉大衣,喝着矿泉水、抽着好烟;而那些部队上的战士们却穿着单薄的衣服,没吃的没喝的。一个小战士甚至走过来向她要水,说是想给班长要瓶水喝。她给了水,却不敢再看那些战士一眼。我说:也许是班长命令他这么做的。果子看着我,没说什么,低下头走了。
                 
  五月十五的晚上,我坐在自己十三楼的办公室里,看外面楼下那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当烟花在他们的头顶绽放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开始向街的对面退去。我看到果子一个人仍站在那儿,抬头看着天空,直到旁边一个人伸手拉她,她才慢慢向人群退去。她一直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痴痴地望着天空,她不知道我在看她。第一次,那么久的看一个女人,整整两个小时,当烟花结束的时候,我想明年一定要买更多的烟花,燃放更久的时间。
  第二天,果子在电话里说,很多人都说昨晚是本市有史以来最美丽的一晚。
                 
  “那些烟花就在我的头上爆开,我觉得自己被它们拥抱着,被那些美丽的精灵拥抱着,真不想离开。我是被别人拽走的。”果子在电话里遗憾的说。
                 
  我知道自己的视力又下降了,因为发现周围的美女和靓哥多了起来。周末,去学校接补习英文的儿子,迎面走来一个秀丽的女孩子,圆而白嫩的脸,微笑的眼睛,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走向她的父亲,在她脸上透出着鲜美的那股气质,到了她父亲的脸上,却显得有些蠢钝了。
  回到老家,旧未谋面的小表弟已扯长了身挑,瘦瘦高高的,小时候那黑瘦,眼里流转着狡黠的表弟早已不再见到了。这个长高长大了的表弟,目光是清澈的,五官标致的让我不敢相认。他穿着最普通的衬衫和一件半新的牛仔裤,一双运动鞋,却让满身洋溢着一股淡淡的诱惑。在村里闲转的时候,又看到一个乡下的妹子,骑车而过,微微有些胖,但是那张脸却是无可挑剔的,眼睛是清纯的,脸面白净。一天之内看到几个美丽的面孔,我就知道是自己的视力又下降了许多,也是我对人的美有了概念上的改变。我是对那些喜欢在脸上涂脂抹粉的人失去了信心,而这些干净的脸和眼睛让我看到了久违的美。
                 
  周六早上有个会,我穿过经常让外来的人迷失其中的家属区,出大门的时候,看到一位似曾相识的素面女子从对面街上横穿而来。她是向家属区的大门走过来的,她在和我对视之后却跟在我的后面向办公大楼的方向走。办公楼的草坪比人行道高出一米多,越向办公楼的大门靠近,高出的草坪离地面越近。我绕着有高大护栏的草坪走,想再看看那个女子是否有注意我。便没有进大门,我在门前的几个射灯面前站下仔细研究了一会儿。然后经意地抬头看走过来的女子,那女子很快将头转向一边,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没再回头。我很得意,看来她一直在注意我,才会在我看她的时候很快的转过头去。我喜欢引人瞩目,尽管在所有初次见面的人来说,我都只是个其貌不扬的人,但是我相信,所有认识我的人心中,我都是醒目的。我的年轻和我的高权在握,让他们不得不被我发光的脑门感动强烈的耀眼。
  后来,我知道了,那个女子就是果子。小茹的表妹。知道了她是果子,是因为她参加了单位里的一次知识竞赛,在竞赛中她的表现特别出色,她的永远满含笑意的声音,让我有些震惊。我第一次现实中听到一个女孩这么纯美甜润的声音,与她的声音相比,她的像貌要逊色一些,但是周围的人谈起她时,却都只是说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当我知道她是小茹的表妹时,我才开始研究她的像貌,她比小茹黑一些,个子也比小茹低一些,说话或不说话时,她都是微笑着的,似乎那笑容才是她真实的脸。
                 
  “有一次,你喝醉了。我听到你在对旁边的人讲自己的官场经验,什么要多拉关系之类的。我以为自己以后永远也不会理了,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可是那顿饭还没有吃完,我就原谅了你,因为那是你真心追求的生活。你毫不掩饰自己功利的手段只是为了证明你的价值,实现你的抱负。”
                 
  在众多人的关心下,老婆终于放弃了她的事业来到我工作的地方做专职太太。老婆归来的第二天,肖说请假去医院陪果子。因为俩人吵架果子用刀子当着他的面在手腕上狠狠地划了一道,翻起很深的伤口。我没有去医院看果子,因为肖说对别人说果子是下楼摔伤了,并且没几个人知道这事情。
  果子出院后,还是经常出现在单位的各种活动中,除了右手腕常带着不同颜色的护腕外,一切如常。唯一例外的是,她不再按响自己的手机和我跳舞了。
  成功似乎还在源源不断地迎面而来,老婆辞去工作半年后,我再次升迁了。离开的前一天,我特意去火车桥那里看果子曾经提到的那个人,那里有一个生活在悬崖上的人。果然,那里有一个流浪汉,住在一处从墙里伸出的废弃的没有围墙,也没有可以通向房间门洞的阳台上。那阳台离地面在两米以上,周围也没有可以攀登的踩踏,看不出他每天是怎样上下的。阳台上垒着一垛木头和流浪汉收集来破烂家什,流浪汉并不像果子说的那样,悠闲地躺在火堆旁欣赏苍穹、静看闹市,而是前后转动个不停地收拾着他那个小天下里的物件,看起来很繁忙的样子。
                 
  “刀切下去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把你从我的心里切掉。我可以做到永远不再如以前那样的对你。但是,我的心里太荒芜了,对你的思念可以在那里随意的滋生疯长,我感觉到自己在对你的思念中枯萎着,却永远不能将对你的思念连根拔去。”
                                    

5、案子

(红尘不到)

        
     果子在周末的通宵舞会上与那四个人混在一起:案子、燕燕姐、莎莉和老克。是莎莉看到果子的寒冷,才将她拉入自己的团体,莎莉用自己微胖的身体从后面抱着果子,替她取暖。舞会结束的时候,果子因为去洗手间和他们走散了,果子看到他们在一个她肯定要经过的水泥台上坐着等她的时候,特别感动。案子看到果子,就站起来上路了。果子看到他坐过的地方扔着一个盒子,盒子里的底上写着“左坦”。“左坦”?如果这是个人名字的话,那这个人居然和自己同姓呢,真巧,她装起了盒子。
  案子他们在大厅等车的时候,果子向一旁的服务台跑去,一个很高的帅哥爬在服务台上,和里面的小姐聊天。果子用双肘撑着服务台,两只脚在空中晃荡。她取出盒子对那位小姐说:这个盒子是我拾的。
  大个子帅哥看了一眼:“左坦的?就是我刚才给你说的那个来学校前开出租的男孩。”大个子帅哥的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在对小姐说的。
  谢谢!果子高兴的大声喊着,从服务台上跳到地面上,向大厅跑去。原来这个帅的要命的名字的主人就是案子,她刚才听燕燕姐她们说,案子来学校前是开出租的。大个子帅哥奇怪的看着兴高采烈的果子,不自觉地伸出上半身,向果子跑去的方向追动了一下。
  果子和他们一起回到宿舍。宿舍的电视上正在播放主持人大赛,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煞有介事地主持着莫须有的节目。果子看得津津有味。莎莉早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燕燕姐不停的进进出出、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里面套间的床上睡下了,只有老克陪着果子。果子还是有点冷,总是缩着。老克不知什么时候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了果子的背上,慢慢地替她揉搓着,老克的手很软很暖和,一直追随着果子的背。
  一个看起来很乖的男生来找燕燕,两个人老夫老妻地说着话。果子趁男孩出去打热水的时候说出自己的疑问:燕燕姐,你怎么会喜欢这样的男生,看起来好乖哦。“”乖有什么不好?乖了才好呢,不会欺负我。“燕燕很满足的样子。
  “欺负你?谁要是敢欺负你,那还真不是一般的胆量呢。”果子又用手指了指里面的套间:“他呢?怎么也睡这里呀?”“案子?他睡的是他女朋友的床。”燕燕的声音突然小了很多。
  “他女朋友是哪个?我怎么一直没看到?”“死了。”案子突然从里间走了出来,很平静的吐了两个字。
  “你别吓着人家。你看老克那样子,我看了想吐,你也不帮帮人家小妹妹。”“她自己愿意。”案子说完突然对果子笑了笑。果子果然被吓了一跳。
                 
  大个子帅哥是果子她们学校篮球队的队长,果子看球的时候认出了他。她想对方一定不认识自己的,于是只是静下心来很认真的看球,喊加油,为双方的漂亮球叫好。
  打完球,大个子像一片乌云一样向她笼罩过来:“嗨!”“嗨!”果子仰头看看,笑了笑,放弃了要站起来离开的念头。
  “找到左坦了吗?”大个子显然还记得那个盒子。
  “其实,那天我们一直在一起的。只是我不知道那个盒子就是他的。”“你们认识了?”大个子眼睛闪了一下。
  “是的,那天晚上认识的。”果子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不过,我没有把盒子还给他,因为,他好象不想要那个盒了,我想是他扔掉后我拾到的。”果子结结巴巴地说完后,瞪着大个子,大个子抓了抓脸:“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果子裂嘴笑了。
  “你现在和他在一起了?”大个子尽量平静地问。
  “没有。”“那你和老克在一起了?”大个子不相信地问。
  果子奇怪地看看大个子,继续摇头。事实上,那天离开燕燕姐的宿舍后,她就没再见过他们。他们似乎很少在学校里出现。
  “嗯?”果子意识到大个子是有些什么话要对自己说的。
  “据说他喜欢像他以前的女朋友那样的女孩子。他以前的那个女朋友,看起来很乖、很温柔的。但其实,他住进那个宿舍后应该就明白了的。他女朋友和老克一直有关系。听说老克在那方面很厉害,没有男人可以相比。”大个子说的很小心翼翼。
                 
  果子又开始感到特别冷,嘴唇开始发紫,不能说话。
  大个子用手拍了拍傻掉了的果子的背,果子突然尖叫了一声,她想起老克那双温暖的手。
  “你没事吧?”大个子被吓住了。
  果子虚弱的摇摇头。
  “是不是吓着你了?”“老克总用手揉我的背。”果子几乎哭出来。
  大个子笑了笑,举起手做无辜状。
  “你先走可以吗?”“为什么?”“那天,你这样看我。”果子将身体俯向地面做寻找蚂蚁的样子:“我觉得你好象大灰狼一样。如果今天我先走,你一定又是这个样子。”“哈哈哈,今天我们一起走好了?”“我才不要,好象你领着孩子回家了。”“你很怕冷?”“是的,大夫说我的血管壁太薄了。”“血冷?血保暖不足?”大个子将自己的球衣披在果子身上,又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说服她和自己一起离开球场,终于没有成功,只好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果子裹着球衣,慢慢晃回了宿舍。她觉得很寂寞,不知道案子现在在做什么?一想到他随时都会认识新的女孩子,然后和老克一起对那个女孩评头论足,她就冷的要命。
                 
  回到宿舍,同学说有一个叫左坦的男生来找过她,并拿走了她床头的那个贴满过时贴画的盒子。
  “左坦?”果子跳起来,向那个刚刚发誓永不再去的宿舍冲去。
  只有案子在宿舍里。
  “案子!我,以为那个盒子是你不要了,扔掉的,而且里面什么都没有。”案子平静地坐在那里打量着果子:“7号?”果子这才发现自己还裹着那件球衣。她慌乱起扯下衣服,团在手里:“不是,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我永远都不可能扔掉这个盒子。”案子低下头,看手里的盒子。盒子扁扁的,很容易随身携带,四个面上甚至盒子里面都贴满了过去某个时期曾流行过的贴图,盒子里面的底部中心,写着“左坦”两个字。
  果子抱着球衣,转身打算离开,她知道案子并不想她说再见。
  “老克再没找你吗?”案子突然问她。
  “没有。”果子立刻站住,认真的回答。
  “你对他说什么了?还是做什么了?”案子好奇的看她。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你没有对他说你不喜欢他,或者让他离你远点吗?”“没有。”果子又等了一会儿,案子没再说话,她才悄悄的溜开了。
                 
  “老克,你怎么回事?就这样放手了?不像你的风格啊。”“她还是个孩子。我搓她的背,她身体抖个不停,憋的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让我滚蛋的话,始终只是找些借口企图摆脱我。太傻了,也许真是你要找的那个女孩。”“你什么意思啊?”“你自己心里明白。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7号盯上她了,那天在大厅等车的时候,看她的眼神里就已经有东西了。”
                                     

6、7号球衣

(红尘不到)

        
     果子将7号球衣在窗外挂了不到五分钟,就收了回来,仍旧像屏风一样挂在自己的床前。楼下已经有不止一个人在打听是哪个女生在替队长洗衣服了。
  果子在下一场球赛上不得不再去看球,她将球衣装进袋子,提上去看球。乌云再次笼罩的时候,果子连头也懒得抬了。她递过袋子,然后等他离开,却绝望地看到他一屁股坐在了自己旁边的椅子上。7号将袋子里的衣服拿出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看到果子吃惊的看他,笑着说:“好香。”“这是第一次有女生替我洗衣服。”7号一副打算长谈的架势。
  “骗鬼啊你。”果子才不信他这样的男孩,会没有女生上赶着洗衣服。
  “真的,我发誓在学校不谈恋爱的,所以呢,唉。”7号颇认真的说。
  “是吗?真是个难得的好消息。你什么时候走?我想走了。你先走好不好?”“没问题,我先走。”7号站起来,却又坐下:“忘了告诉你另一个坏消息,今天比赛前,我碰到校长,听他说好象学校里要处理一名男生长期留宿女生宿舍的恶性事件。”“什么时候?”果子站了起来。
  “学校今天下午已经开过会了。”“校长在哪儿?”果子拽7号起来:“带我去见校长!”
                 
  “校长!”果子拽拽不知道什么时候裹在自己身上的7号球衣,很大声的叫自己对面的这个看起来很严厉的中年男子。
  “你是?”“我是他的女朋友。”果子把7号也拽到了自己旁边。
  “是吗?”校长问7号。
  “是的。”7号用手揽住果子。
  “我还是左坦的妹妹,是我让他住在那个宿舍的。他的女朋友是那个宿舍的,不久前出车祸去世了,所以我让他住在那里的。他真的是我哥哥,不信你可以查我的档案,我真的有个哥哥,我也姓左。”果子很快编出了一个不很成立的理由。
  校长沉默了一会儿说:“左坦,你出来吧。”案子从一旁的门闪了出来,他看着像孩子一样倚着7号的果子。
  “哥,你以后别再住那里了吧。”果子很快叫了他一声。
  “嗯。”案子哼了一声。
  “为了学校的声誉,我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情。你们都走吧。”校长很宽容的说。
  案子和果子、7号一起走出了校门。
  “对我妹妹好点,不然我不会客气的!”案子对7号说完又转向果子:“有什么事就去找老克,他会帮你的。”果子点点头,看着案子向远处走。
                 
  每次的篮球赛,果子都会提着装有7号球衣的袋子去看球。因为她和7号都发过誓不在学校里谈恋爱,于是他们可以放心的和对方在一起。每次比赛完,7号都会嗅着那件有香味的球衣坐在果子旁边吹牛、吃零食,然后在自己独自离开之前,找机会将另一件已经没了香味的7号球衣裹在再也不肯在他面前站起来的果子身上

7、信

(红尘不到)

        
姜虎:

        你好。每次忍不住打开这个信箱,都会想起,那次把一封本来不打算发出的信发给了你。于是,我们之间注定了,要由你来说分手。
  无聊的时候,我喜欢编故事。但是,我对叙述一件真实的事情总是会有些障碍,也许是因为总看不清楚事情为什么发生,或者,在现实中要面对的东西太多。有一个很长的故事,也许不应该说是故事,因为是真实发生过的。
  两年前,我开始上网。只有兴奋不安。
  我在论坛和聊天室里穿梭,从没有在一个地方停留一个月以上。总是跑来跑去。直到有一天,去了401,那里的人都很成熟、睿智,不是我这样的年龄可以轻易消化,于是,我在这里停留了很久。认识了很多人。
  有一天,早上,我去聊天室,是用数字去的。看到一个前一天认识的姐姐在和一个认识了很久的大哥谈论我。大哥是最不喜欢和别人潜水的。于是他们的对话我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我发现那个姐姐对我很关注。那天我和那个姐姐聊了很多,她一直在夸自己的老公很优秀,怕自己配不上老公。我就和她开玩笑,我说,如果你的老公真的像你说的那么优秀,那么他一定不会选错老婆的。后来,根据她告诉我的情况,我开始怀疑她是我一个最近认识的网友的老婆。可是那个网友否认了。
  他一直否认,那个经常来找我的姐姐是他的老婆。后来,我们三个人都去一个论坛注册,有一天姐姐发了一张贴子。那张贴子,只有看过我和他前一天晚上聊天内容的人才能写出来。而他和我从来没有公开聊过天。晚上,我再次问他,姐姐和他是不是夫妻,他仍然否认。我本来是带着游戏的心理看这一切的,可是他的一再否认,让我意识到这不是个游戏。我想,我还是早点退出的好。我不想以这种方式介入别人的生活。
  我决定退出了,尽管有些伤心,我想,只要我不用再面对他们,就可以很快忘记这一切。
  我一直觉得是那个姐姐太心软了,她居然来挽留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挽留我。或者就是为了让我有一天毫无遗憾的死心吧。
  姐姐说了很多,她说她看到,他在与我聊天后变得开心了很多。她为此而欣慰。我不以为然。后来,姐姐又说,她曾经想放弃这个世界,是他帮她恢复了信心。她没想到,她撞到了我的死穴,就算只是为了她曾经有过要放弃世界的念头,我也一定会继续和她保持友谊的。
  姜虎,你一定还记得我们第一聊天的内容吧?在那个有问题的家族里,我是第三代。我的外婆,姨妈,妈妈都已经走了。而我,是第三代。
  于是,我变成了妹妹,他变成了姐夫。后来姐姐有了宝宝,很少来上网。于是,我又开始频繁的和他聊天。他经常会变名字来聊天室来找我。所以,你刚出现的时候,我想你也是他,因为我熟悉他说话的方式。但是你显得比他更成熟稳重和智慧。而且,因为第一次的聊天内容,我觉得和你在一切很亲切。我一直不知道你是不是他,我在等你出现错字,第三次聊天的时候,你打错了一个字。是个像形的错误。我惊喜地以为,你不是他。现在想想,也许那个字既是像形的错误,又是像音的错误,是我自己当时疏忽了。
  然后,一切就发生了。我承认,因为你很像他,所以才对你特别有好感。而我。做为妹妹,面对他,不愿有任何非份之想。我知道如果我做了伤害姐姐的事情,我的良心对我的折磨一定会超过我与他在一起时得到的快乐。
  我以为你不是他,我真的以为梦想成真了。
  妈妈去世的那年,我开始上网。一直以来在网络中寻找着一个人。一个,我认为可以帮助我摆脱自己那个问题家族的阴影的人。
  遇到你,我以为我找到了。
  但是我错了,我始终还是不能把自己的故事完整地讲给你听。所以,在和你相处的那些时间里,我反反复复,欲去还留,因为我不能决定怎么做。
  我发现以前的那个在网络中寻找的理由其实很自私,我没有权力让别人替我背负自己的生命。我的生命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太重的负担。我一个人抗还是两个人一起抗,这个问题都是最终要由我自己去面对的。所以,我犹豫,我应该离开,还是留下。
  那个小孩告诉我你Q上的名字那个夜晚,我一直在哭。我无法回答家里人的问题,他们一再问我为什么要流泪?可是,我也无法让自己不要流泪。
  再过几天就是姐夫的生日。我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要送打火机给他,就去买了能找到的最漂亮的打火机,可是邮局的人说这类物品不能邮寄。后来,我寄去了一对皮夹。那天,我的心情特别好。回到家,上去石器,你在线,我告诉你我想去西安挂机了,可是你说现在不好挂,总掉线。你当时真的很冷漠,我重新鼓起的勇气顿时又没有了。
  再后来,就是那次争吵。然后,一切都过去了。


8、果子想见你

(红尘不到)

  
     自从会用电脑打字,果子就很少再用笔和纸写东西,一来是因为自己的字写的实在难看,二来是因为只有打字的速度才可以跟上自己思维的速度。而这打字的速度,她无法否认的,全是网上聊天锻炼出来的。
                 
  一个疏懒的午后,琳打来电话问果子,是不是所有上网的人都会网恋。她老公有个同学,夫妻俩都上网,都网恋,都对她的老公说,千万不能让你老婆上网,一上网就肯定网恋。说的琳的老公死活不肯让她上网,说的琳心里也发毛起来。
  不会!除非你是抱着这样的愿望去上网的。果子告诉琳,如果不聊那些与感情有关的事情,应该不会那么容易网恋的。琳问果子一般都会聊些什么呀?果子说也没什么,聊聊音乐了,电影了,书了。琳终于忍不住上了网,当然是背着老公偷偷的上网,她还约果子和她一起去聊天。于是,已经整整一年不再聊天的果子又走进了聊天室。
                 
  “你一个人在办公室吗?”小沙粒(琳的网名)给太委屈(果子的网名一般就是她正在听的歌名)发过来一条消息。
  “是啊,你来吗?”今天是周五,琳经常会在这个时间来拜访果子。
  “好啊,我带一个人一起过去。”琳聊天时打字可真不快,一点也不像曾经当过打印社老板娘的样子。
  “谁啊?不会是你的网友吧?”太委屈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晕,你也太厉害了吧。这都可以猜到。”小沙粒打过来很多吃惊的表情。
  “不是吧。你见网友???不是早给你说了,不要和近处的网友聊天吗?你才上网几天啊,就见网友,笨啊你。”太委屈一激动,字打的更快了。
  “不近啊,他坐了一个小时飞机才到的。如果我老公问,你就说是你网友,记得啊!”小沙粒不容太委屈再说,发来一堆8,然后下线了。
                 
  琳没敲门就进了果子的办公室,她知道敲门也没用。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子跟在她后面,一起走了进来。果子从办公桌后面转出来,对那个男人笑了笑。
  “他是张林,她是果子。”琳给他们介绍。
  “张琳?”果子心里想,原来俩人是同名同姓啊,难怪了。
  “我是森林的林。”男人不失时机地抓住果子指向自己的手握了握。
  琳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接完后,对果子说老公找她有事,然后就毫不客气地把张林扔下跑掉了。
                 
  张林似乎更喜欢现在的状况,他在果子的办公室里悠闲的参观完后,问果子:“你知道我的网名是什么吗?”“知道啊,你不就是那个、、、”果子想了想,不知道琳到底有几个亲密聊友,也许他不是她以为的那个呢?
  “不就是那个谁吗?”果子呵呵笑着,不肯说了。
  “我是沙漠。”张林定定地看着果子。
  果子真的被他的话定住了。沙漠,就是这几天里无数次要求见面的网友?怎么会是他?他居然说动琳带他来见她。果子漠然地愣在那里,心里被一个想法刺的生疼,她一直引以为傲的:聊天三年,从未见过网友。
  “你生气了?”沙漠从远处传来他的问题。
  “没有。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我以后再找你可以吗?”果子看着沙漠的背影,感到窒息般的冲动。她拿出手机拨了那个号码。
                 
  “喂,你好。”对方那久违的声音从空气中弥漫过来,那是一种因为缓慢而显得温柔的声音。
  “喂,怎么不说话?”这个温柔而沙哑的声音,果子听过不到十次,却已经熟悉的让她无法呼吸。
  “喂,再不说话,我就挂掉了。”声音里并不带威胁,却仍让果子焦急起来。
  “是我。”“呵呵,我知道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从不给我打电话的。”自从认识了这个声音后,每个与它相似的声音都会让果子心跳加速。
  “喂?怎么又不说话了?要不,我们去聊天室说好吗?”他知道,果子在电话里和他交流时,总是会有些障碍。
  “不。”果子艰难地想着自己要说些什么?该说些什么?
  “果子,你哭了吗?发生什么事了?”那个缓慢而温柔的声音变得急切起来,果子发现自己真的在流泪。
  “果子想你。”果子终于说出了要说的话,却微弱而细小。她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听到了自己的话。
  “果子,到底怎么了?”“没什么,我该挂电话了,我真的没事,以后再打给你。”果红键,合起手机。
             


      

9、老克

(红尘不到)

        
     “我换手机号了,这是我的新号码。我的手机坏了,不能接电话。收到消息后回个短信给我。”端午节的前一天,果子在自己的手机上看到了这条短信。署名的两个字看起来像乱码。果子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捣鼓这条短信,先是按照对方的要求回复短信:“消息已经收到,只是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怎么也不能把自己的短信发出去。果子又反复拨那个被自己命名为“不知道”加入在电话薄里的号码,总是一个女孩在说:“对方正在通话中,无法接通,请稍后再试。”晚上十一点,果子放弃了对“不知道”的联系,她上网发了Email给最有可能是“不知道”的姜虎,问他是不是又换手机号码了?
  第二天,端午节,果子收到姜虎的回复:节日愉快,我没有换号码,也许是你别的朋友发给你的?
  不是你就好了,管他是谁呢。果子这样回复的同时,心里唯一感兴趣的是,那个“不知道”是怎样让自己的手机一直保持通话状态呢?真厉害。
  下午,“不知道”又发来一个短信,祝果子节日愉快。果子看了一眼就删了。
  可是,从那以后的每一天里,果子都会收到“不知道”的短信。
  “我在去外地的车上,很想你,你现在好吗?”“我刚睡起来,昨天很晚才回来。你在干什么?”“我今天喝多了,头有点疼。”果子看一条就随手删一条,无事的时候也会试着拨打那个永远在通话的号码,看起来对方根本无意将自己的手机修好。
  星期天的早上,果子都会走这条路去买鱼食。路上有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心是一丛合欢树,树下有用来休息乘凉的长椅。果子常坐在一条长椅上看那些老男人遛鸟。遛鸟的都是男人,而且居然乏味到所有男人养的都是同一品种的鸟,虽然那鸟儿的声音的确很好听。果子坐在树下,望着远处发愣。
  一个中年男子领着一黑一白的女孩从远处慢跑了过来,他们也拣了一个长椅坐下。
  白皮肤的女孩穿着连衣裙,文文静静地坐着,很矜持的样子,难得现在15岁左右的女孩会有这么矜持害羞的。
  黑皮肤的女孩穿着短衣短裤,刚坐下又跳起来一脚蹬在隔壁的长椅长去摘树梢的合欢花。她将摘下的粉色花儿送给白女孩,又去一无人的长椅上让自己整个身体躺了下去,她舒服地躺着,让果子羡慕了好久。
  白女孩将花捏在手里,轻轻地转着,颇有自己正在被所有的人欣赏的羞涩,举手投足间全是放不开的拘谨,但这幼稚的做作却也并不讨厌。
  黑女孩完全的顽童样子,她躺了一会又站在那长椅上用力摇旁边的树,希望可以摇下更高处的花来,全然不顾树的另一面还有别人坐着。
  看得出中年男子很喜欢黑女孩,但更怜惜身旁那个安静的白女孩。他站起来说:“走吧。”这时候,树丛另一边一位一直躺在长椅上的流浪汗突然坐了起来,冲着空起:“哎!”了一声。
  黑女孩立刻追着已经走起来的中年男人:“伯伯,伯伯,人家叫你呢。”果子也不觉笑了起来,她站起来,向自己的方向走去。她看到前面有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在一寸一寸地挪动脚步,果子用最慢的速度行走也依然超过了她,但是紧跟着,果子又被一个高瘦的女子甩在了身后,那女子像果子一样悠闲,但是她的腿比果子长。在女子身后很快又追上一个穿白色短袖,很精神的小伙,小伙个子没有女子高,但是他在小跑。小伙超过女子没多久,果子又被两个小女孩甩在了身后。那两个小女孩,说着悄悄话,对前面指指点点,脚下越走越快。
  看着自己在这些人中间的前前后后变幻着,果子感到自己在牵着生命的手散步。
                 
  突然,手机响了一下,有短信。
  果子打开手机,是“不知道”发的短信:“你今天真漂亮,就像树梢上的合欢花一样诱人。”果子合起手机,向周围张望起来。街对面,那个领了两个女孩的中年人在对她微笑。
  “老克!”果子大叫着,向对方挥手。
  “你好吗?”老克远远的问她。
  “我很好!”果子点头,笑,大声的回答。
  老克也向她挥了挥手,转身领着两个女孩走了


10、世界末日

(红尘不到)

        
     那天傍晚,我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在换衣服了,之前那白炽的颜色在一点点消融,新换上桔色的晚礼服。轻佻的芦苇们也踊跃地争相更衣,从亮黄的金,换成了赤色的金。果子面向太阳将坠落的方向坐着,我看到她纯白的衣服也在一点点褪去,一件成熟的杏色包裹了她。太阳急不可待地让自己变得沉重起来,慢慢的显出血色,黑子们在狰狞的血色里跳跃着,迫不及待地要吞没一切。血红的天空下,血红的芦苇丛,血红的果子,这世界末日的落日。当所有的光线都不复存在的时候,果子已不知在什么时候俯在了我的腿上,她在轻轻的发抖。我扶起她的脸,想知道她是否在哭,可是除了黑夜,我什么也看不到。我用手指轻轻抚摸着果子的脸,她果然在哭。我不得不用手抱起她,用舌尖替她舔去泪水。
  果子终于醒了过来,这个被很多男人认为无法点燃的女人,在这个世界末日的落日里,自己点燃了自己。她用力抓着我的衣服,把燃烧的自己投给了我。我发誓,是她点燃了我。
  再随后的几天里,我们都以那天的作息时间为准。白天休息,傍晚做爱,晚上赶路。那个每天傍晚都会如约而至的落日,我终于没有拍摄下来。果子说,任何美丽的东西拍成了照片,就不会再记在心中了。我更愿意把这一切记在心中。
                 
  驱车出游回来之后,我才发现,果子有嗜睡症。据姜虎说果子从来都不能和任何人在同一个房间里入睡。因此,他对果子第一次遇到我,就在我面前呼呼睡去大感奇怪。
  那天,姜虎和她一起去吃饭,他们坐在我旁边的一个桌子上。果子突然走过来问我:“你是不是对我有兴趣?”我承认自己曾看过她几眼,但是并谈不上有兴趣,但是为了不驳她的面子,我还是点了点头说:“是的。”她很失望地看了看我,走回到姜虎那里,和他争执了几句,突然站起来生气地向外面跑去。
  我看到姜虎用一种纵容的笑容看着她离去。
  “你不去追她吗?她看起来是那种一激动什么傻事都干得出来的人。”我隔着桌子问姜虎。
  “追不到的。我有一百种方法去找她,她就一定有第一百零一种方法躲开我。”姜虎说,他有所有可以联系她的方式:手机、座机、QQ、Email等等:“但是,我从来没有在她不想我找到她的时候可以找到她。”“怎么会这样?”“对她来说,我是个很难处置的人。她喜欢虚拟中的我,不喜欢现实中的我。”“虚拟中的你和现实中的你区别很大吗?”“虚拟的,就是精神的。”“她不喜欢你的肉体?”“呵呵,你不了解她。她对肉体不感兴趣,她只是不喜欢我的社会身份。”“你是省委书记?”“不是。”说完这两个字,姜虎的脸色严肃起来,他想了想然后说:“我在现实生活中的精神和在网络生活中的精神仍有很多一致的地方,这就是她虽然不喜欢现实中的我,但是仍然没有决然离去的原因。但是,我在现实中的确不能像在网络中那么纯情。我和别人一样,需要用很多甚至全部的精力去为生活和家人狼狈挣扎。”她不喜欢肉体。这句话当天晚上我就果子那里得到了证实。我又在一家酒吧碰到她独自一人的时候,她已经喝的有些微醉,她像碰到熟人一样和我打招呼。然后我们谈到各自的婚姻。我说因为自己对那方面的要求太强烈,妻子一个人无法满足,又不愿意我出去找别的女人,所以我们离婚了。她说,因为她对那方面没有要求,不能满足自己的丈夫,所以离婚了。后来,我们大笑着一起干杯。最后,她靠着我的肩膀呼呼大睡起来。也许,从那时开始,她伴随我而来的嗜睡症就已经开始了。
  而“姜虎”的确是一个果子不肯面对的现实。她不许任何人,在任何时候提到“姜虎”这个名字,除非她自己。
  不知道姜虎现在在干什么?有时侯她突然会想起他。
  他一定也在想你。我只能用“他”代替姜虎,而且是在她首先提到“姜虎”的时候才有此权力。只要不说出这个名字,我说再过分的话,她都不会跟我急。
                 

11、爱情故事

(红尘不到)

        
     果子的嗜睡症日复一日的加重着,看着她那么轻而易举地把我置于她的呼呼大睡之中,我开始怀疑在认识我之前的那些日子里,她是从来不睡觉的。
  “你知道为什么我在你面前这么容易睡过去吗?”果子也有清醒的时候,那些时候她喜欢骗我给她讲故事。
  “我是属磕睡虫的。”“因为我知道你已是个不相信爱情的人。”果子鬼笑着:“生理上的欲望可以有很多次,但是精神上的安慰你以为又有几个人能给你?何况一次用心的爱之后,再看到那些影影绰绰的感情的影子,你都会觉得很累。”“爱的长久或短暂,有或没有,并不是你自己可以决定的,是爱来决定的。不知道别人会不会这样,我会突然被一首歌或者一句话抓住,愣在那里,变得情意绵绵起来,想起已经被深藏的过去。细细听打动自己的那首歌,品那句话,不由自主地又重新定义一遍那段过去的感情。”“你爱过几次?”我故事就是这样被她强行骗去的。
  “三次。”“真的?奢侈啊。”果子难得的精神十足,我也不好打消她的兴致,不得不勉为其难地讲起自己的爱情故事。
                 
  我当兵的时候是在兰州做武警,那是一次高考,我们在某教育单位门口站岗,不许任何人出入。一天半夜,一个女老师因为急性阑尾炎疼的在地上打滚,我和另一个值勤的战士两个人都按不住她。送到医院后,班长让我留下照顾她。
  她出院后,有一天,我去她家找她玩。她很快就出来了,并告诉我她接电话前刚准备洗澡的。我说那你不洗了,她说回去再洗。那天我们在街上逛了很久,后来我拉了她的手。
  我复员的时候,那个女老师说希望我留在兰州,可以去她父亲的公司里上班。或者,她也很愿意和我一起回我的家乡。我想了想带她回去见到母亲和病重的父亲时,可能发生的状况,拒绝了她。
  关于拉手的这个细节,是在果子的严刑拷打下,我才招出来的。她怎么都不肯相信,一个连手都没拉过的女子,会放弃一切跟我走。
                 
  第二个女人是谁?
  我老婆。
  果子的眼睛瞪的更大起来。
  我复员半年后,老爸就去世了。我老婆当时是我一个好朋友的新女朋友,她跟他一起来拜祭我老爸。他们一起来了很多人,只有她一个女孩。那些人都跪下磕头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女孩犹豫了一下,然后也跪了下去。当时,我就想,应该是她和我两个人给我老爸磕头才对。那天晚上,他们都陪我熬夜,晚上,我们坐在街边的台阶上,喝酒大笑的时候,我看到她在奇怪的看我。她一定觉得我应该不会笑的出来。
  一个星期后,她就成了我的女朋友。再后来,我们结婚,有了儿子,离婚的时候儿子跟了她。
                 
  第三个呢?
  还用问吗?就是你。
  哈哈,果子大笑数声,转眼呼呼而去。
                 
  半夜,我感觉有人从旁边破空而出,睁开眼,果子正坐在旁边喘气。
  “怎么了?”我拾起旁边的棉睡衣,裹起她。
  “做梦了。”


12、梦

(红尘不到)

        
     果子每次梦到她的母亲都是在搬家,而且每次在梦里,她都知道母亲已经去世了,是再复活回来的。这次梦里她又去母亲的新家,敲了很久,门才打开,母亲怪怪的笑着:“我刚才做梦,梦见他死了。”果子安慰母亲:“没关系,梦到谁死了就是给他添寿呢。”果子走去母亲新房的卫生间,卫生间很大,果子看到我蜷睡在靠墙的一个窄床上。她走向马桶,坐下后想解手,可是却紧张起来,她想起自己刚才从门口走向马桶时,离我最近的时候也在一米之外,她觉得应该走过去看看我是否还在呼吸。这么想着,她就醒了过来。
                 
  果子仍然在颤抖。
  “还冷吗?”果子怕冷,在各种不舒服的时候,她都会觉得更冷。
  “不,我,想上卫生间。”我扶着果子走到卫生间,在马桶上坐下。
  “怎么样?”“好了。”果子的声音和水声一起传了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做这样的恶梦,还好我醒来的时候你就在我身边,不然我真要被吓死了。”果子的恶梦常常是反复出现的,就好象她发烧的时候做的总是同一个梦。
  “怕什么,你自己在梦里也说了,梦到谁死就是给谁添寿呢。”“可是,我还没弄清楚你是死是活呢。”果子懊恼地说,很认真的样子。
                 
  后来她又做了一个新梦。她说梦到自己和一个女人在一辆无人驾驶的车上聊天,突然车开始向前滑动。果子看到女人笑嘻嘻的并不以为然。车越滑越快,女人仍然无动于衷。
  “这是怎么了?”果子背对着车头,她可以看到车窗外,急速向前冲去的树和车辆。
  “没事,滑一会儿就停了。”女人并不是很自信的说。
  “不对,你还是去想办法把车停下吧。我看到车后好象在冒热气。”果子拉着女人向车头走。
  “热气?”女人挣扎着不愿意走,等走到了车头又说自己什么也不懂,不知道要做什么。
  果子并不会开车,但是她知道车再这样滑下去,非撞废不可。
  果子并不知道该做什么,却仍然对女人下着命令:你必须让车停下!用手刹!先减速,再刹车!别刹的太快。
  车子在果子的喊声中终于停了下来。女人居然成功了。果子和她一起跳下车,却感觉到车又开始滑动了。女人抬头看了看车,突然拔腿追了过去。果子回头看车果然又滑去很远,而且还在加速。果子看到车里有人头闪动,看来已经有人跳上车去阻止它的滑行了。那个女子拼命地追着车,果子想起车里有一本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书,那书里有很多她喜欢的东西,每次打开书都会觉得心旷神怡的轻松,但是想来想去却只能想起其中的一句话来:我是花儿,花不掩根。
  车最后被烧毁了,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外壳,停在一个农家的后院里。果子在这个农家的院子里走动时,遇到一个农村的女人,她说是果子割断了她们的友谊,因为果子不许孩子吃她辛辛苦苦为他们做的饭,说怕伤了孩子的胃。孩子的胃是不好。果子说完想亲热的拥抱那个女人,但是女人走了。
  果子绕了远道,终于找到了黑壳,但是已经摇摇欲坠,不能承受任何重力了。果子将手伸进车门像掏口袋一样希望掏到自己的书。她的手出来时,居然抓到了几张完整的验算纸。果子想,那本书应该也没有烧掉了。她继续掏,终于掏出了书,那书崭新的让她不敢相认。书的内容似乎也焕然一新,直到她看到了那句:我是花儿,花不掩根。才确信这是自己要找的书。果子将书揣在怀里,她必须安全的离开这里。
  “看来你是安全离开那里了?”我实在不懂那句“我是花儿,花不掩根”的意思。
  “是的,我醒了。”果子平静的说。
                 
  第三个女人的故事,果子自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于是,我在她还没有对我进行威吓的时候,开始细心地编撰这个故事。
  那是一个天色已暗的下午,我和老婆仍然未离婚的时候。我们说好一起出去吃饭,我在楼下等了她很久,天都黑了,却仍没等到她下来。我对着自己的手机然后大声地喊:“你干什么呢?说好出去吃饭的,怎么还不下来?”她沉默了一会儿,显然被我的怒气震住了,然后用一种不太肯定的声音说:“怎么了?下去哪儿?你在哪儿?”气死我了,这个笨蛋,我更大的声音喊着:“当然是下楼了!你还吃不吃饭了?快点!!!”她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谁呀?你是谁呀?”“你是谁?”我反问之后,突然想起去看看自己刚才拨的号码,仔细研究后发现那个号码的最后一个数字是9,而我老婆的最后一个数字是8,惨了。
  对方突然理直气壮起来:“你不知道我是谁,你对我吼什么吼啊!”“哦,我打错了,我打错了。”对方在我的道歉声中挂了电话。我抬起头,看到老婆正站在旁边看着我。
  后来你经常打那个号码?果子问。
  是的。以后的故事,就不用再讲了吧?你也知道,男人和女人的故事内容都差不多的,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们认识彼此的方式。我相信果子一定很赞同我的说法。因为她果然没有再问下去。
                 

13、悬崖

(红尘不到)

        
    去厦门出差是个很突然的决定,周日的下午坐上南去的火车时,我才确定自己真的是要去厦门了。在这个小城市里生活了三十多年,却仍然对大城市没有过什么憧憬,也许是因为以前短暂经过的那些城市都让我多少有些陌生感。唯一经常去的西安,也只是对站在城墙上看墙内小巷里的故事感兴趣。于是,每每攒到些钱,还是找有山有水的地方去。厦门在这次出差后,居然成了唯一一个让我觉得适合自己这样的懒散之人居住的城市。
  厦门早上晨练的人不是很多,更多的人是自己提了暖水壶和一套茶具在坐在花花草草中的石凳上吃早点。这样的景色,又怎是一个奢侈了得。
  走在空气清透,难得碰到一个游人的植物园里,看到那个在古老榕树下清理落叶的清洁工大姐,和躺在一池睡莲旁假寐的管理员大哥的时候,心里有的只是很多很多的羡慕。
                 
  走进这家书店,是因为它的名字“台湾书店”。心里想的是看看台湾的人在书里写了些什么,他们又在看些什么书?果然都是炎黄子孙,那些四书五经、老子、孔孟等等在诺大的书店里,也是撒的琳琅满目。
  转了许久才寻到一本舍得掏钱的:《海明威》。主要是觉得果子一定会喜欢它的装帧,很细腻很柔和的气氛。硬硬的封面纸上,一副颇带中国水墨画的速写。封面上所有的字都是凸出来的,很适合我喜欢抚摸书皮的爱好。正文的每一页纸也都有清淡粉色系列的背景画,我想这一定是位女士设计的,那种女性的细致温柔婉约洋溢在整本书里。
  陪我逛书店的那个厦门女孩拿过我选的书翻了翻说:“台湾的书都是竖版的,看起来眼睛累。这本还不错,字体大大的,排的也不是很紧凑,看起来应该舒服点。”
                 
  这本书被我带回办公室自己先看,本打算在空余时间慢慢看的。可是,刚看了开头,我就被书里记述的一件事情震惊了:原来海明威的父亲也是自杀去世的。我不知道别人看了这个会怎么想,我当时的想法就是立刻看完这本书,看看海明威是怎么走上父亲的道路的。于是,我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看完了整本书。
  把书送给果子的时候,我告诉她,自己很想知道她看后的感觉。
                 
  “因为海明威是个世界公认的硬汉,所以就算他自杀,也可以被形容成是勇敢的行为。不过,我好象听别人说过,那种面对危险无所畏惧的勇敢和身患重症坚持不懈的勇敢,不是一回事。后一种似乎更难,更苦,更无法忍受。”果子看了看我,似乎明白了我想知道什么。
  “呵呵,我是花儿,花不掩根。”果子补充道,用那句我依然不懂的话。
                 
  果子第三次说要去剪发的那天,我带她去我常去的那家发廊。剪发的男孩用手抓起她那头留了三年的黑发,始终不肯拿起一旁的剪刀。
  “要不,给你换个发型?焗个彩?挑染?或者做些花?”男孩实在不忍心那头黑亮的头发。
  果子正在看镜子里的自己,没想到男孩会出口相劝,她有些迟疑的抬头看我。
  “剪吧。”我一半在对果子说,一半在对那个男孩说。
  “这么长的头发,一定会不适应的。连你自己到时候都会觉得很怪,可能连这个门都出不去了。”这个男孩今天出奇的固执,仍不肯下手。
  果子依然在看镜子里的自己,长长的黑发比平常更温顺地垂在脸的两旁,我感觉她的头发从来没有今天这么乖巧过。
  “嗨!你真是的,这是我们的头发,我们想剪就剪了。你说那么多干什么?让你剪你就剪啊!”我不觉大起声,有些来气了。
  男孩意犹未尽地辩解着:“我是怕她剪掉后后悔,这么长的头发,再留起来很难了。”我还是真生气了:“让你剪你就剪!你这个人真是奇怪,人家自己的头发、、、、、、”果子看我和男孩为了她的头发吵了起来,忙收拾了那一脸的迷惑,正了正坐在椅子里的身体说:“剪吧,剪吧。”男孩在我:“短点,再短点!”的一再强调下,给果子剪了一个他自己能接受的最短的发型,然后说:“你留短头发还不怪,挺好看的。”果子满意地照了照镜子,和我一起走出了发廊。那天以后,她没再联系过姜虎。
  说实话,果子留短头发真的很好看。
  剪了长发的果子,看起来更年轻和自信了。以前被那头长发遮去的智慧又开始在眼睛里隐隐泛光。
  一天,一群朋友一起吃饭,果子坐在我旁边始终一言不发。
  于是有人说她:“果子,你怎么总不说话?”果子盯着他笑了一笑,依然沉默。
  那人便热情地劝她:“你性格太内向了,应该改一改。你看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的多好。”“我都这年龄了,还改什么,又不是年轻人。”果子从容地回了他一句,依然故我。果子早已不再是为自己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而耿耿于怀的那个小女孩了。
  就像不需要用那头长发来证明自己是个美丽女人一样,同样也不需要从别人的眼睛中肯定自己的幸福生活。
                 
  即便是在悬崖上,也会有不同的选择,有人选择了跳下去,有人选择了爱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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