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走成都
黄桷坪这一仗虽然打赢了,但井冈山并不轻松,他们为十三个“烈士”的后事忙碌起来,几所学校的头目一致意见要将死者都埋葬在电技校内。物资方面的事好办,大热天,为了防止尸体腐烂,每天从冰糕厂拉回冰砖冷冻遗体;从滩子口木材厂拉回木板,赶制棺材;最难的是对死者亲属们的安抚工作,死者的父母亲和兄弟姊妹一来到学校,就听到他们悲天动地的大哭,易清秀带领着几个女生整天围绕在死者亲属身旁,做这些人的安慰工作。学校沉浸在一片忙碌而又悲壮的气氛中。
看着整天朝夕相处的伙伴一夜之间就永远离开了人间,许多同学悲痛不已,亲属们的呼天唤地的痛哭,又感染着井冈山人的情绪,一天傍晚,一群感情冲动的井冈山人,从俘虏营中将两个五十一中的学生五花大绑,押到停放尸体的大礼堂,井冈山人对这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的一阵毒打,以此发泄心中的愤懑。这两人被打得奄奄一息,没有人为他俩松绑,也没有喝上一口水,第二天凌晨俩人死去,井冈山将这两具尸体埋在学校后门外的农田里。
追悼会之后,十三个“烈士” 的遗体全部安葬在教师办公大楼的后花园里。当然,挖坑、搬运、掩埋尸体有的是劳动力,那就是在押的一百多名俘虏。
几天繁忙之后,井冈山人总算得到喘息,学校逐渐恢复了战前的平静,谁也没有想到刚平静的校园里又起波澜。八月下旬的一个深夜,大家都在静静安睡,一个黑影从宿舍大楼窜出,手里提着半自动步枪,像幽灵一般悄悄摸到关押女俘虏的房间,将其中最年轻的一个少女押走,幽灵押着这个少女,在学校教师办公楼下的一间实验室内,将少女强奸了。这个少女只有十六岁,她说不上是真正的俘虏,她的父母亲及二十二岁的姐姐是九龙公社的社员,一家四口人住在王家大山半山坡上,大战以前,空压厂八一五经常利用她家的房屋作掩护,向井冈山打冷枪,井冈山如果还击,又怕伤害这家人,于是谭冠华命令将全家四人接到学校吃住。学校对这家人和女俘虏的管理是松懈的,她们可以自由行动,只是不准走出学校大门,不知为什么这个少女自愿同女俘虏们住在一起。少女将被奸污的事告诉了姐姐,第二天,姐妹俩直接找上谭冠华,谭冠华听后勃然大怒,兵团发生这等事,简直是奇耻大辱,是谁这么猖狂,一定要把他揪出来,少女提供的线索是那人个子不高,戴着一顶白色太阳帽,可井冈山人个子不高的很多,太阳帽几乎人人都有,深夜戴着太阳帽明显地是在伪装,怎样才能找出这个混蛋?谭冠华一边思索一边不停地抽烟,在他身旁的甘仕杰贴近谭冠华的耳朵……笫二天井冈山全部人员集合在操场上,王贵秋就大战后学校的有关事项进行训话,旁边有不少女俘虏观看,被奸污的那少女也在其中。经少女的暗示,谭冠华心里有了底,是他,六九级锅炉班的许东伦。队伍一散,许东伦却不知去向,有人说他去了九渡口河边,谭冠华带上人在人民五号船上找到了他,谭冠华命令手下的人下了许东伦的枪,将他押回学校。经过一番审问,许东伦最后不得不垂下了头。“怎么处置?”手下的人问道,“先批斗三天。”谭冠华说完自己也感到有些滑稽,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讲批斗,但他话一出口也不便收回成命了。
最初的批斗还算文明,井冈山人人义愤填膺声讨许东伦:
“许东伦!你丢尽了井冈山的脸。
许东伦!烈士们的尸骨未寒,你就干出这种丧天害理的事。
许东伦!你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把他拉出去枪毙。”
在严厉的谴责声中,许东伦哭丧着脸说:“我看见这么多人被打死,心想也许在以后的战斗中我也会像他们那样被打死,不如在死之前快活一下,我错了,请看在我与你们一同在王家大山浴血奋战的份上,饶过我这一次吧。”
许东伦提起王家大山之战,杨义全更加气愤,他一步冲上前,指着许东伦的鼻子大声说:“你还有脸说起王家大山的战斗,我们被困在半山腰时,你亲口对我讲,叫我一道与你逃跑,我当时十分气恼你,对你说‘你再讲这话,我就地枪毙你。’你原本就是个怕死鬼。”
杨义全是许东伦这个班的班长,他的揭发更加激起了人们的愤恨,大家冲上前,对许东伦劈头劈脑地一阵乱打,许东伦被打倒在地上,人们用脚踢他跺他,连女同学也端起枪,用刺刀捅了他几刀,她们在维护兵团的荣誉,同时也在维护女性的尊严。
第二天,头上缠着纱布的许东伦找到谭冠华说:“头,我错了,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如果再这样批斗我两天,我只有死路一条,求求你放了我。”
看着他满身伤痕,谭冠华动了恻隐之心,说:“好吧,你回家好好养伤,也好好地反省反省。” 然后亲自将他送出学校大门。
八月十八日这一仗,黄桷坪地区学生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大败八一五派,是继“八、八”海战之后反到底又一次重大胜利,总部为了庆祝这次辉煌的战果,在电技校召开庆功大会,并请了文艺界的“延安文艺兵团”当晚慰问演出。演出将结束时,王贵秋叫来巫天洪,对他说:“巫天棒,我已经向西南电建一公司要了三辆解放牌大卡车,送延安文艺兵团的演员们回市中区,你代表我们兵团参加护送。”电建一公司几个头头都喜欢篮球运动,对井冈山采取“篮球外交”,虽然派别不同,却能和平共处。
三辆卡车将“延安文艺兵团”的演员们送到市中区后,已是夜晚十一时许。电建一公司带队的程金藩也是个篮球运动爱好者,由于身材高大,大家都叫他“程大汉”,在回返时,巫天洪再也不愿意与他同座一辆车,因为程金藩一坐上驾驶室几乎就没有了空隙,巫天洪上了最后一辆卡车,巫天洪这一变动却自己救了自己一命。车辆返回至袁家岗三岔路口的时候,路中央的堡坎上突然枪声大作,坐在头一辆车驾驶室内的程金藩胸部中弹,当场死亡。开枪的是机校兵团的人马,机校兵团在八月底已经回到了学校,而程金藩今夜要往返此地,事先没有与机校兵团联络,误死在本派人手中。程金藩为反到底的人送行,又为反到底送了命。巫天洪被抓进机制校,遭到一阵毒打。
一九六七年九月五日,经毛主席亲自签署的中央军委《关于不准抢夺人民解放军武器、装备和各种军用物资的命令》即“九、五命令”颁发了,重庆警备司令部和五十四军开始收缴两派的枪支弹药。在交枪问题上,反到底表现积极主动。九月九日这天,反到底首次将整整六辆大卡车的武器送到五十四军。九月中旬,五十四军的李久龙师长(兼任九龙坡区支左办公室主任)亲临黄桷坪动员交枪。电力校、铁运校、三十三中的枪支弹药陆续上交,电技校也不例外,上交的武器足足装了两卡车,有井冈山从建设厂弄来的,有望江厂金猴送来的海二连高炮,更多的是八月十八日缴获的大量轻重武器,所有的俘虏也全部释放了,但井冈山还是留了一手,十多支短枪没有上交。
没有上交的短枪却险些要了甘仕杰的命。一天清晨,与甘仕杰同一宿舍的黄德林正在上位铺摆弄手中的“五、四”式手枪,甘仕杰下床弯着身子系鞋带,黄德林一不留神枪走火了,子弹从甘仕杰的后颈射进去,从胸前穿出来,好在没有伤及脏腑,经医院大力抢救脱险。
电力校东方红出走了, 去了成都省电力局。 几次大规模的战斗. 反到底都大获全胜。“九、五命令” 后两派基本上停火, 为什么东方红在这时候撤离? 带着这个疑问王贵秋走出黄桷坪, 走访了一些友邻单位, 对当前的局势作了一番调查。 王贵秋一回到学校,谭冠华、温兴富二人就围了上去, 他俩也急于想知道外面的情况。
“妈的,我们上当受骗了!反到底老老实实地把枪都交了,而八一五却没有交枪,或装模作样地交了些破枪,以前一直议论五十四军倾向八一五,在交枪问题上,他们支一派、压一派,已经够鲜明了。” 王贵秋点上一支香烟后又说:“所以, 许多单位的反到底都去了成都。”在班上王贵秋、谭冠华、温兴富三人就情同手足,亲密无间,在这血与火的日子里,更是形影不离,生死与共,不论局势发生多大的变化,三人的友情绝不会变化。 在井冈山兵团王贵秋是团长的身份,在三人中他又是兄长的身份。
“电力校东方红出走,完全动摇了军心,铁运校、三十三中的人几乎跑光了,我们的人东一个西一个地也溜走不少,原先的六十多人,现在只剩下一半,秋二,我们该怎么办?” 温兴富问。温兴富外号“温籽籽”,因脸上长着不少的青春痘而得名,在班上他最听从秋二,在这非常时期更是如此。
见秋二没有答话,谭冠华说:“局势对我们十分不利,万一八一五为了雪耻黄桷坪惨败,再来一次偷袭,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可要早作决定。”在井冈山兵团王贵秋是团长的身份,在三人中他又是兄长的身份,谭冠华、温兴富二人等着他拿出主意来。
沉默了一会儿,秋二将手指很响地拧弹了一下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们也去成都。” 秋二一锤定音,做出了井冈山走成都的决定。
井冈山撤走之前,将学校账户上的六万多元钱取出,面额十元的现金装了两大包,在十一月下旬,井冈山二十余人乘火车去了成都,住进了西南电力建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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