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听雪饮茶

桃李村，庄子不太大，但是却在方圆百里内很有名气。这里素有“果园之村”的美誉。一年四季，瓜果飘香。走在村子里，随手都可以摘下树上的果子。这里从来没人看园子，过路的人若是饥渴难耐，摘下一两个果子，主人看到不仅不会责怪，反而会邀请你尽情地品尝，吃个够，常弄得摘果子的人不好意思起来。村子的西头有一口古井，谁也说不清楚这口井的历史。古井里的水常年清澈丰盈，即使逢着大旱，井里的水也依然如故。桃李村的村民们就一直饮用着古井里的水。现在条件好了，家家都装上了自来水，但是不少上了年纪的人仍然舍近求远，到井里打水吃。

村子里有个张春阳张大爷，今年已经78岁了。银发银须银拐杖，时常搬一凳子，坐在古井边，痴痴地凝望着那条伸向村外的小路。一年四季，几乎风雨无阻，每天都要坐着看上一会。人们也说不清楚他这样已经有多少年了。路过井边的老人常常边走边叹息：张大爷这一生可就这么给一个女人糟践了！

孙丫是个刚嫁到这村里的小媳妇。一天，她到井边帮婆婆打水，刚好又遇到张大爷坐在古井边。今天张大爷好像喝了酒，脸上涨满了陀红，银须越发显得晶亮。此时正值秋天，树上的叶子三三两两结伴飞落而下，热情地拥抱阔别已久的土地。大爷的眼睛里闪着一种特别的光亮，边凝望着远方，边在嘴里念叨着：“小林子，现在又到叶落归根的时候了，你咋还不回来呢？你不是说了，会在秋天回来吗？”

孙丫看着大爷在那出神地念叨，不敢惊动他，悄悄地又退了回去。她一边往村里走，一边开始寻思起来：这老人真是好奇怪，为啥常坐在井边？小林子是谁？去哪里了？一大串的问题，灌满了她的脑子。正在百思不得其解时，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丫儿，怎么没挑水就回来了？”婆婆冲着刚进门的媳妇叫起来。

“妈，我没敢挑水。”孙丫望了望婆婆，说，“我看到张大爷一个人呆坐在哪里，没敢惊动他，就又回来了。等会再去挑吧。”

孙丫走进院子，放下桶，犹豫了一会，忍不住还是问了。“妈，您说张大爷那么大年纪了，老坐井边向那小路的尽头望，他望啥呢？”

婆婆叹了口气，“唉，张大爷可真是个倔人，这一辈子就给个女人害惨了。他的故事可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以后有闲功夫时再跟你说。”

孙丫的心里可是被吊得不上不下的，整个下午都显得心神不宁，做什么事情也不上心，眼前老是晃动着张大爷那痴痴的眼神。也不知道为什么，孙丫总觉得那眼神很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就这么迷迷糊糊地一个下午过去了。

说来也巧，当孙丫傍晚去井里取水时，恰好看到张大爷坐在那凳子上睡着了。孙丫害怕他跌倒，就轻轻地走过去想摇醒他，叫他回家休息。她刚碰着张大爷的手臂，还没叫，他竟然朦朦胧胧、口齿不清地叫着：“林子，小林子……”吓得孙丫立马放下手，站在旁边一动不动，连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口。

过了一会，张大爷竟然又歪着脑袋睡着了。孙丫心想，刚才大爷在说梦话吧？连梦中都在呼唤着林子，这人肯定是大爷日思夜想的人。可她是谁呢？眼见太阳已经抛洒完了最后一抹光辉，意懒消沉地躲到山后去了。总不能让大爷在这里继续睡下去吧？会着凉的呀！这么一想，孙丫连忙又拉起大爷的胳膊，轻轻地摇晃起来。

“大爷，大爷，您醒醒，回家睡吧！太阳已经落山了。”孙丫轻柔地叫唤着。

“恩，恩，”大爷懵懂中睁开眼睛，使劲用手揉了揉，又抬头望了望伸向村外的小路。小路在夕阳的映照下，好像披上了一件淡金色的外衣，变得朦胧而美妙起来。天边已经寻不见太阳的踪影，它幻化成了一片五彩的云霞，俏丽地悬挂在天边。

“大爷，您已经在这里睡了很久了，赶快回家吧！”孙丫边说边扶着他，让他慢慢地站起来，稍微活动一下略有点僵硬的身体。“大爷，您还说梦话了呢。”

“大爷老了，更爱念旧了。”他站直了身体，又情不自禁地望了一眼那条小路。“闺女，都说人心是相通的，不管相隔多远，应该都能感觉到，是不是？”

孙丫笑了笑，说：“大爷，您说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也许爱到骨髓的人才有这样的感应。大爷，您怎么了？”

大爷撸了一下胡子，讪讪地说：“没，没什么，随便问问。闺女，你还要担水吧，快去，别管我这老头子了。我自个儿能走回去的。”

“大爷，您走好，我担水了。婆婆还在等着呢。”孙丫提起桶，去井里吊水。本来井里的水就清澈透明，再加之现在是秋天，那水又平添了几分凉爽，看起来更是惬意了。即使不口渴，也想喝上一口。不一会，孙丫就吊好了两桶水，摇摇摆摆地担走了。大爷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沉沉地叹了口气，然后搬起凳子，一步一摇地走回了村子。

几天后，孙丫又在井边遇到了张大爷，他仍然一个人孤单地坐在井边，望着飘飞的黄叶在怔怔地出神。孙丫心里很不好受，虽然她还不知道大爷在等待着什么，可是一个已经78岁的老人，风雨无阻，日日年年，一直这样痴痴地等待，需要多么大的毅力！孙丫心里不禁开始佩服起大爷，也为那个叫“林子”的人感到幸福。她压在心里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了。本欲去村外的集镇上买点日用品的，现在双腿却不听使唤了，不由自主地朝大爷坐的井边迈了过来。

“大爷，您又来这儿了？”孙丫搭讪着走过去，微微一笑说。

可是大爷好像没听到她的招呼，依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小路。孙丫以为大爷年纪大了，没听见她说话，就又大声说了一句：“大爷，您看啥呢？”

大爷这回可是有点生气了，头抬也不抬地说：“瞎嚷嚷什么？看啥你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