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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 祭
今天清明节，行人断魂的日子。端坐窗前，望着窗外细长的柳条梳理阴沉沉的天空，梳出了根根雨丝，不知怎地，我就想起了你----我的同窗。
我们相遇于那个怀春钟情的季节。在同一所市级重点高中的同一个班级，我就坐在你的前面。我们是所有老师公认的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每次考试，我们俩都在班内保持着永不变更的名次：我第一，你第二。当时我英语和数学比你学得好，上自习课的时候，每当你遇到疑难问题，总是用笔轻轻戳一下我的后背，我便转过身去，认真为你讲解，教你遇到同类问题如何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高考重压之下，大学召唤声中，高中生活总是义不容辞地忙碌着。争先恐后你追我赶的紧迫感在紧锁的眉心里，在沙沙的笔尖下，在轻柔的鼻息中肆意流淌。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曲调再平缓的乐章也不总是和风细雨，平铺直叙，它也有抑扬顿挫，也有高下曲直，甚至是以不和谐音形式出现的小插曲，当然这影响不了整首音乐的主旋律。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生活，这才构成了世界的多姿多彩与变幻无穷。
那是高中生活即将逝去的一个晚上，下了晚自习后，我们俩最后走出教室，在教学楼的走廊里，你忽然喊住了我“----我们去操场聊聊天吧，放松放松。”犹豫片刻之后，我答应了你。
初夏的晚风轻轻吹拂，柔柔的，凉凉的，洗却了一天的疲惫与紧张，身心顿时为之清爽。我们来到操场上，在软软的草坪上席地而坐。我们海阔天空，聊最近的学习，聊理想的大学，记得聊的最多的还是各科任课老师。多情的语文老师经常给我们讲故事，动情之处，泪水总是情不自禁地流出镜片，顺着两颊簌簌滑落下来；幽默的地理老师总是把我们逗得哈哈大笑，他说东北冷啊，冷得火苗都冻成火橛子了。同学回答错了问题，他半真半假地批评：你一家人盖一条被单----胡扯！还有“妻管严”英语老师，老婆一瞪眼他就不知所措。有一次一个同学去他家，和他坐在院子里说话，他老婆突然在屋里大喊：“大海（老师的名字），快过来把电视调到中央台。”他三步并做两步地跑进屋，“啪！”“啪！”“啪！”几下子把个黑白电视拧到中央台，业务之熟练，动作之迅速，让那个在场的同学目瞪口呆！
我们开心地聊，静静地沉思，忘情地大笑，享受着青春，憧憬着未来......年轻真好！不知不觉间，热闹的校园渐渐安静下来，只听到几只夏虫在草丛中鸣叫，几颗闪亮的星星在天空中眨巴着眼睛，告诉我们夜越来越深了。我看了看表，时针已指向11：30，便提议说：“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
“再给我几分钟，好吗？”你声音里带着几分请求。
“有话明天再说，好吗？”
“........-我....喜欢你，你知道吗？”你支支吾吾，但也不乏坚定。
“我......”
你的话突然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上高中以来，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我从来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似乎大脑的每一个细胞都被“学习”“考大学”之类的概念牢牢地占据着。单单你说出的这几个字，就足以让我猝不及防，思维凝固。但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我又恢复了镇静。
“现在不要想太多，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其他的事情，考上大学再做打算好吗？”
“好，我等。”你把目光转向苍穹，是在找一颗最亮的星星做见证吗？我知道你的心里充满了期待。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紧张期盼和焦虑中送走了黑色而漫长的七月，终于迎来了硕果累累的八月。一份耕耘一份收获，上苍没有辜负我们。永远忘不了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你骑车一路辗转找到我们家，热得满头大汗，但没有显出丝毫的疲惫。一看见我你就兴冲冲地喊：“快去学校吧，通知书来了，在班主任那里。”
“哪个学校？”我迫不及待。
“.....大学，我们一个城市。”你喜不自禁地回应着。
金秋十月，和风送爽。和许多金榜题名的莘莘学子一样，我们满怀兴奋，带上憧憬，踌躇满志地跨入了梦寐以求的大学校门。你们学校离我们学校不算太远，坐公交车五站路就到了。你顺理成章地成了我们学校的常客。星期天，节假日，你经常约我走出校门，逛遍了省会城市的角角落落，感受了泉城风光的旖旎多姿。杨柳依依的大明湖畔，清醇可人的趵突泉边，苍翠古朴的千佛山上，庄严肃穆的英雄纪念碑下，都留下了你我年轻的足迹。我们静静地交流，和谐地相处，尽情享受着大学生活的多彩与新奇。
只是，每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我也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担心，担心这种纯洁的交往有一天会离我而去，担心它会被另外任何一种交流的方式所取代，而事实证明我的这种担心不无道理。
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是三月份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天晴朗无风，阳光洒落在身上，软酥酥的，让人不由得兴起股慵懒来。我们又相约一起爬千佛山，刚刚爬到半山腰我就感到有些累了，便找一块相对平整的地方坐下来歇息。你靠近我坐定后，从背包里拿出两个洗好的大大的苹果，用削皮刀认认真真地削起来，削好一个后递给我，“谢谢。”我一边说着，一边大口大口地啃起来，真有些渴了。我似乎习惯了你的这种做法，每一次在我需要什么的时候，好像你都会变戏法似的给我送到眼前。看着我几乎狼吞虎咽的样子，你欣慰地笑了起来。然后莫名其妙地怔怔地看了我几秒钟，目光里注入了某种令人心颤的东西，同时把手伸向我，一字一顿地说：“我现在可以喜欢你了吗？”
“我.....你.....”我一时语塞，有点语无伦次，下意识地缩回了双手。
“我们已经考上了大学，你还有什么顾忌呢？”你紧锁双眉，语气中饱含着不解。
“我.....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你勤奋好学，温文尔雅，有着英俊的外表，有着男性的温柔和体贴。对我更是关怀备至，呵护有加，按道理，我似乎没有任何的理由拒绝你。但是，爱情这东西好生奇怪，她源于异性吸引，但不是所有的异性都能吸引对方或者被对方吸引，这吸引有时是单向的，就像你和我之间。
“没有理由。”我能说什么呢？不知为什么，那时只有一个心思：远远地逃离。我几乎奋不顾身地跑开了。
“小心，路太陡。”身后传来了你焦急担忧的呼喊。
但我还是快速下山了，逃也似的走了，走得义无反顾。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面对你，不想赶赴你的约会，我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世界上最纯洁美好的东西。事实上，我早该知道，这友谊本来就不“纯洁”。
约我不成你便发了疯一般频频给我写信，一封又一封。不厌其烦地表白着你的倾慕，发泄着你的相思，倾吐着你的苦恼。你说在你的心目中我就是一个女神，至真至纯，至善至美。可你怎么就不想想，人和神是不能结合的！古有“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但最后的结果呢，还不是无奈自慰地说一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还有一段撼人心魄的人蛇恋，结局又如何？那个美丽钟情的女神还不是被重重地压在了万钧高塔之下？我不敢以神自拟，但直觉告诉我，生活中我们两个人只能是朋友，就像两条平行线，即使靠得再近，也不可能交叉或重叠。
于是我便给你写信向你解释，安慰你，开导你，希望你早日从感情的旋涡中走出来。然而我能解释清楚什么？安慰对你来说又起什么作用？鞋子坏了可以修，房子漏了可以补，一颗破碎的心呢？人为的方式能把它修复得完好无损吗？唉，就把一切交给时间吧，也只有时间才是医治心灵创伤的良药。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有些内向的你情绪低落到极点，你说你的眼前一片黑暗，如临深渊。你还说你像一个孤独的游子在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海中遨游，任自己怎么努力拚搏也游不到彼岸。有好多人为你牵线搭桥，但都被你婉言谢绝，你和一个要好的同学说：“我曾经给一个女孩打过满分。”
有一种梦想，正因为实现不了才更加摄人心魄。有一些东西，正因为得不到才显得更加美丽。
大学毕业后，我们理所当然地回到了家乡，还是在同一个城市，我在这头，你在那头。
后来，你又找了一个女朋友，听人说之所以同意和这个女孩子交往，只是因为她在某些方面象我。不应该啊！知道吗？我是多么发自内心地希望你找到一个你爱她她也爱你的女孩执手今生，而对方绝不可以是一个纯粹的替代品，那样对她不公平，你也不会幸福。不管怎样，你还是和她结婚了。听说婚后生活得还比较幸福。
再次见到你是我们大学毕业后的第六个年头了。记得那年国庆节长假期间，我带着女儿去新华书店买书，出来的时候由于开门太急，差点和一个人撞个满怀，我急急忙忙说了声“对不起”，顺势扫了对方一眼。
“天，怎么是你？”我有些吃惊地说着。
此时你也认出了我，“好久不见了啊，”依旧是那张英俊微白的脸，言谈举止间多了几分成熟。
“是啊，你过得好吗？”这是我最真诚的一句问候，一直在心底里深深埋藏着，今天，终于找到了真正属于它的归宿。
“还好。”你依然微笑着，极力掩饰着你复杂的内心世界，但我还是从你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份难以察觉的遗憾，还有那份曾经的柔情。
那次我们只有几分钟的对话，两人都领导总结发言一般概括了各自的家庭生活和工作情况，然后便匆匆道别。
日升日落，花开花谢，转眼间好几年又过去了，我再也没有听说过你的消息。尽管很多人都说爱没有对错，但是想起你，我还是会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歉疚。有时候我真的好想去看看你，看你生活得是否真的幸福。但每当这样想的时候，冥冥之中总有一个声音阻止我：“不要了，别打扰他平静的生活。”想到一个故事：古代有个人，好替人写字。有一天他看到一个朋友拿了一把折扇，立马夺来替他写。那朋友双膝下跪。他搀扶不迭：“写一把扇子而已，何须行此大礼？”朋友叫苦道：“我不是要你写，是求你别写。”
窗外，细雨仍在飘飞，柳条在微风中摇曳。我怎么就不伦不类地想起了你？想起了那个促膝长叹的夜晚，想起了刚入大学校门时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想起了你忧伤无助的眼神？此时，燃上一炷心香，摆上一桌供品，开启一扇天窗，告慰一颗升入天堂的爱情的灵魂，祭奠那份远去的纯洁如水的友谊，奉上一份挚诚的祈祷和祝福，为你，亦为我。
后记：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我的闺中好友。她要我把故事原汁原味地记录下来，不要做任何的渲染与装饰，更不要有夸大和缩小，她说她想保留一份真真实实的记忆。也许这种千篇一律的故事写出来注定了它的索然无味，但是毕竟我按朋友的要求去做了，也算尽了一个好友的心了。
编辑：雪梅雨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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