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爱情倒计时……胡宇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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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日期：2006年5月10日 出处：http://hhwx.2000y.net 胡宇峰 本页面已被访问 次 |
跟关州一起上街，方非一般不带手机。关州带着，可以从他那里看时间，况且，她也没几个人要保持联系的。带了反而是负担，这个城市的小偷比它的高楼还要多，时刻需要提防着他们。
周末的晚上，吃了晚饭，方非绞着关州陪她去“家乐福”购物。在卖场入口外面，方非把手伸进关州的裤兜。关州皱着眉头问她做什么，她笑嘻嘻地说看一下离超市关门还有多长时间，好确定待会子怎么个逛法。说这话时，关州的手机已经在她手里了。她正要打开键盘锁，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有短信。怀了一肚子好奇，她就没有告诉关州，偷偷打开短信，想看看是谁给他发来的，发了些什么内容。一看之下，方非脸上的表情顿时消失了。她像个木偶一样定在当地，目光久久停留在手机屏幕上。
看个时间也要看这么久。关州对方非是越来越没有耐心了。他正要出声冲她，感到她的手像条蛇一样，软绵绵地游进自己的裤兜，随即撤去。关州感到，放回裤兜的手机，也带了蛇的性质，隔着薄薄的裤兜布，蠕得他的大腿滑腻腻的。
关州愣了一下，很快猜出大抵出了什么事。这件事在关州的心底已盘旋了一段时日，他一直苦恼于不知该用什么方式向她坦白。他的想法是，最好莫过她自己察觉。那样，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省得他大费口舌，还不一定能说好。
关州慢吞吞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很是鼓了一阵勇气，才把视线落到手机屏幕上。“你跟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个了断？”看来，关州是猜对了。发来短信的号码没有存进电话簿，但早已存进了他的心里。
事情是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的，但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注意到方非此时已经自觉地跟他拉开了一段距离。他迅速朝方非瞄了一眼，正好撞上她的目光，一慌，连忙尴尬地冲她露了一个笑。方非的目光是提问性的，等着他解释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当然，这是我的义务。关州想。但他的喉咙堵得厉害。
方非等了一会，见他始终没有表态，便转过身，朝卖场里面走。关州呆滞地望着她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她就要隐没于人群了，才想起追过去。通过卖场入口的时候，他没忘记推一辆购物车。
有辆购物车在手里，关州不像刚才那样慌了。他已追到她的身边。见她专心于架上的商品，左拨拉一下，右取放一下，他便咽了口吐沫，没有开口，只默默地随着她走。沉默的时间里，他一直在酝酿怎么解释。解释是必须的。他清楚自己应该给方飞一个交代，当然，更重要的是，辛近等他的答复已经等了很久了。从刚才的那条短信，他能揣摩出她的焦躁情绪。
关州期待着方非主动发问。一问一答，应该比纯粹的解释说明要容易得多。可是，方非转过一个又一个货物架，就是不发一言。关州觉得她的沉默是刻意的，他甚至感觉到，她的脚步声，都比看短信前要轻微得多，这显然是刻意节制的结果。
周末晚上的超市人特别多，关州平均一两分钟就要擦到旁人一下，但他却感到格外寂静，好像与所有人都隔了层膜，这令他难以忍受。他憋闷坏了，他额头上的青筋已经暴起了老高，就仿佛冥冥中有只手，拿着一张又一张浸了水的黄表纸，一层一层封住他的口鼻。他感觉自己都快忍不住做出垂死挣扎的失态举动了。趁方非没有注意他，他猛烈地甩了甩脖子，如同吃什么东西卡了的鸭子，力图甩去这种窒闷的坏感觉。这样做，使他获得了不超过一分钟的舒畅。
方非来到食品区。她面前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品牌各种口味的方便面。她正要伸手去取其中一包，另一只手抢先抓到了它。那是关州的手。关州拎了那包方便面，在她面前询问性地晃了两下，接着慷慨地丢进了购物车。
方非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微笑着问他：“你要吃？”
“不。”关州连忙摇头。
方非从购物车里拿起那包方便面，仔细看了看包装，说：“这个口味太重了，我不喜欢，我喜欢吃口味淡点的，这你知道的。”说着，她把它放回架上，然后她拿起另一包，说，“这是你喜欢的口味。”她一边说，一边将那包小心地放进购物车，略想了想，她又往购物车里放进几包一样的。她一直没有注意关州的表情。
关州咬了咬嘴唇，含糊地叫了一声方非的名字。
“恩？”
关州听出，方非无声的笑透着风铃般的散淡。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在田野中奔跑的女孩，她的手里握着大把的油菜花。她奔跑带出的甜丝丝的小风，如同蜜蜂翅膀的扇动。她脚下一滑，差点崴进庄稼丛中。她回过头来冲他害羞地一笑，继续朝前跑。朝阳映衬下的她，呈现出浅浅的紫色。
“什么事？”
关州连忙胡乱摇了摇头。他弯下腰，从架子底层取了两包口味清淡的方便面，放进购物车。
方非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别处走去。
关州没有立即跟上去。他垂着脑袋趴在购物车的推杠上，被一种失败的心境弄得无精打采。他在心里说，关州，你不能这样。但究竟应该怎样，他可一点思路都没有。于是，他就不急着往方非身边去。他久久地趴在购物车的推杠上，就像个耍赖的小男孩。
他注意到方非在洗涤用品架那边冲他招手。他只得硬着头皮过去。他想，这回一定得说清楚了。往洗涤用品架走去的路上，他感到手机在裤兜里振动。凭振动的次数，他判断出又是一条短信。方非一直注视着他，他不好意思掏出手机。
“你来看看这个介绍，这盒男士洗面奶有除油去痘的作用，你是油性皮肤，很适合你用。”
关州还没来得及表态，那盒洗面奶已经落到购物车里。
关州鼻子有点发酸。他觉得都这个时候，还接受她的馈赠，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因此，他试着不领她的情。
“其实我更喜欢用肥皂洗脸。”他打算用玩笑掩饰他的意图，“男人的脸皮厚，还是用肥皂板搓效果比较好。”
方非拦住关州的手，不许他将洗面奶从购物车里取出来。她阻拦的动作显然大了，整个身子都拦了过去。她把身体伏到购物车上，关州的手就被他堵在购物车里。关州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地上下颤动。啪嗒，他手里的洗面奶重新落回购物车。
“你……你这是怎么了？”关州问。问完之后，他却有点害怕她回答。他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命令自己作好正面应对问题的准备。
“没怎么，”方非慢慢直起身子，吃力地笑道，“肚子有点痛。一点点，不碍事的。”
“怎么会突然肚子痛？”
“可能是感冒了的缘故。”
“你这人，总是不当心自己的身体。”关州叹了口气，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他蓦然发觉可以就此切入话题，于是说，“你以后……”
“不严重，不过是昨晚被子没盖好。”
关州的睡相是很不老实的。不知多少次，他一大早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裹得像只粽子，而方非则可怜地拽着被子的一角。特别是去年冬天。那时候他们大学还没毕业，一起租住在校园附近的村子里。村里的房屋墙壁很薄，寒风可以轻易透进来，一点不保暖，至少要盖三层被，才能勉强驱走寒气。好几回，深夜里，他被方非的喷嚏声和咳嗽声吵醒。张开眼睛，借着窗外微弱的星光，他望见她穿着薄薄的睡衣睡裤，像个小兔子一样蜷成一团，抖个不住。到现在，想到她当时的可怜模样，关州的心上仍像挨了千刀万剐。
意识到方非的感冒、腹痛其实是被自己害的，关州不由生出歉意。这样一来，想好的辞令，他就都出不了口了。
“中秋不远了，咱们去买点月饼吧？”方非说，“月饼在哪儿呢？我方向感不好，关州，你带路。”
从他们站的地方到糕点房，沿着物架往前走，走到头，然后拐弯往左，就到了。这一段路不超过十米，但关州却走得异常艰难。在这个过程中，关州设想，其实他可以很酷地回过头，直截了当地把事情讲清楚。她是个内里很持重的女孩，想来不会当面这么多人哭，或者骂人。但一想到她的感冒、她的腹痛，他就心乱如麻。但他又不甘心就这样往前走。他大概想明白了，拖延得越久，他就越没有勇气说出口。他假装对旁边的商品都很感兴趣，走一步停三步，把每一样都从架子上取下来瞧一瞧。
关州很纳闷，难道她没有从那条短信中瞧出什么吗？事实上，是我辜负了她，她为什么不仗着有理向我发难？要是那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去糕点房的途中，方非倒没有一声不响。她对关州说，她打算买三盒月饼，其中两盒包装精美些，用来寄给她的和他的父母，另外一个包装简单些，留给他们自己吃。方非的口气听起来既愉悦又单纯。她说，中秋的时候，虽然亲人们不能都聚到一起，但吃的同是他们买的月饼，也就等于在一张桌子上吃的了。
关州不否认，他被方非的想法感动了。听到后来，他几乎忘掉了自己的计划，沉浸到她的语言营造的气氛当中了。直到真正的月饼出现在他眼前，他才回过神来。
关州对月饼顿时失去了好感。他认为是月饼动摇了他的决心。方非专心挑选月饼的时候，他扶着购物车，杵在一旁一动不动，眼睛斜着那些月饼，深仇大恨似的。
方非捧着挑好的三盒月饼朝购物车走来。她远远便望定了关州的裤兜，犹豫了片刻，她提醒道：“你有电话。”
“啊？”关州故作惊讶。
“或者短信。”
“哦。”关州冲方非难堪地笑了一下，掏出手机。手机上显示，他有一个未接电话和一条未读短信。他盯着屏幕，但没有按任何键，没有马上打开短信。
“是……”关州准备习惯性地撒一个谎。
“你不用说了。”方非说，“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今晚就可以到我同事那里去借宿。等我租到房，再到你那里拿走我的东西。”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不用感到内疚，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拜托你一件事，一会儿结了帐，月饼你提回去，帮我寄给我爸妈，以你的名义，好吗？”
关州正要说什么，广播响了起来：“亲爱的顾客朋友们，本店离打烊时间还剩十分钟，请大家尽快到柜台结帐，谢谢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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