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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 你 共 舞
文\静如止水
南方的古城，一个美丽的夜晚，他们将在这迎接一场国标决赛。
阿春一直幻想能在这么盛大的场面上展露舞姿，不要说披挂打扮好的选手令人眼花缭乱，就是看场上的观众也是格外地热情高涨，为自己心仪的选手喝彩。一场接一场的比赛让观众恨不能把他们的热情化做载歌载舞来燃烧自己的那份狂热。在这里举行的每年一次以花命名的赛事，就成为了全国各地国标舞蹈爱好者的快乐节日。观众台上时而鼓掌、时而惊呼、人们沉醉在舞蹈的瑰丽诱惑里，痴迷在浑然忘我的魅力中，全然忘记了自己本来的观众角色。阿春和林森以他们华丽的舞姿和默契的配合折服了评委和观众，双双进入本届牡丹杯国标舞的决赛。
走台、化妆，换上漂亮的演出服，阿春站在后台，静静等候她和林森的出场。等待中选手们的表情都显得激动，连空气中都漂浮着紧张的气息。当主持人宣布到他们的号码，林森牵着阿春的手款款走上了舞台。阿春穿了一件荷花舞裙，上身是满满的绿，下身是粉粉的红，脚上是炫目的红舞鞋。盘起的黑缎秀发缀上了几枚熠熠闪亮的发卡，犹如一个荷花仙子，在璀璨的舞台上光彩夺目；林森则身著黑色的燕尾服，配着白色的衬衫领子显示出一副绅士的派头，眼神闪动着温柔与高雅，让人怦然心动的一对角色。当他们站立在舞台中央时，四周所有的灯光和眼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在众目睽睽下，阿春手心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一旁的林森紧紧握住阿春湿润的手，轻声地在她耳旁说：“别怕，有我！”这句话好象一副镇定剂让阿春砰砰乱跳的心渐渐镇定了下来。
美妙浪漫的华尔兹音乐在耳际悠然响起时，幽默的主持人在一旁煸情地喊道：“让我们为优秀的选手们尽情地鼓掌欢呼吧！”，阵阵掌声中阿春轻柔地迎向林森，左手慢慢地放在森的肩膀上，然后又把右手搭在了森的手上，完美准确的造型亮相，观众的眼球立刻就被他们抓住了，全场响起一阵骚动。阿春衣着优雅，露出神采飞扬的笑，踏着伶俐的舞步，长长的裙摆在流光逸彩的舞台上轻轻旋转，美得让人玄晕。阿春与林森之间用眼神和姿势进行着热切的交流，她的身体流露出妩媚与自信，在音乐和动作中浑然忘我。他们在雅致舞姿中诠释着美的丰富情感。燕子在春光里双双飞跃，鸳鸯在湖面上明眸对视，蜻蜒在草丛里追逐嬉闹，花儿伴着蝴碟翩翩起舞，远处的黛山湖水若隐若现，如梦如幻，一切虚幻的东西仿佛就要变得真实起来。他们的演出完美，使全场观众完全融入其中。人们还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暇想时，舞曲停下来时。立刻大厅里掌声雷动，此起彼伏，人们为舞蹈的美，也为舞者的风姿所倾倒，为这样一个美丽的夜晚所陶醉。当主持人最后宣布本届牡丹杯舞蹈冠军是阿春和林森时，阿春的眼泪也一下子涌了出来。谁又能体会舞者的飘逸、洒脱之中，包涵了他们多少的汗水和心酸，又隐藏着一个怎样凄美的故事。
阿春从小就喜欢跳舞，在舞台上尽情地旋转跟着梦想飞是她的心愿。喜欢极了跳舞的感觉，喜欢随风飞扬的裙摆，喜欢自由旋转的酣畅。那时候，常常梦想着自己也可以拥有一双魔幻的红舞鞋，可以不停地旋转，直到永永远远。读大学后痴迷于国标舞，与同窗好友阿红一起参加了大学生金色年华俱乐部国标培训队。与这么多热爱舞蹈的舞友们呆在一起，每天都被舞蹈队的热烈气氛和舞友们的蓬勃朝气所感染。阿春在舞蹈的世界里尽情地遨游，并结识让她至今难以忘怀的舞伴林森。林森的条件在培训队算不上很好，但他的执著和热情却使他成了舞蹈培训班上跳得最好的学生。
刚开始阿春和阿红进入国标培训班的时候，她们还是新人。林森和强强是体育系的男生，比她们早来些日子。只是阿春和阿红参加国标班后便以姣好的身材引来了不少男生的注目。阿春就从来没想过自己将来会和林森有什么，她根本没把其貌不扬的林森放在心上，加上外表英俊洒脱的强强一直很殷勤地指点她各种动作技艺。有一次晚上，大家练完舞都快散了，阿春出了一身的汗，脱掉了毛衣外套，就留下了紧身内衣把她的线条勾勒得分明有致。强强突然从身后搂住了她，吓了她一跳，脑海里即时一片乱！想甩开他的手，虽然她不讨厌他，但心里感觉别拗。很长一段时间，阿春和强强在一起跳舞有一种挫败感，失去了跳舞的快乐。她好象一个站在艺术殿堂外，能看见里面的风景，却欲入无门，她越来越有些惶恐了。终于有一天老师对着他们发火：“你们这样的表现，简直是在浪费时间，你们是在跳舞还是在做广播体操？”强强显得很委屈，阿春一时无语，内疚、羞愧，一下子跑出了练功房。
阿春躲在一个无人的树下哭了起来，林森突然出现在她身边伸出一块白色的手绢。“如果你愿意，老师走后我陪你练舞！”林森说完这句话，丢下发怔的阿春走了。
初春的晚上，阿春参加朋友的聚会当天晚上没有去练舞，回来时阿春一时心血来潮不想太早睡就漫无目的地走到了金色年华俱乐部。雨丝绵绵细长，不知名的小虫在草丛中啾啾鸣叫，渺茫清冷的音乐从五楼的练功房飘出，华尔兹音乐浪漫优美，合着寂静的雨夜发出切切瑟瑟的旋律扣紧了阿春的心，阿春的脚步不由朝着练功房走去。
在练功房前，阿春放慢了脚步，她看见只有林森一个人在练舞。此时沉浸在舞蹈中的林森和平时判若两人，他的舞姿大度潇洒，触动了阿春内心脆弱的一根心弦。阿春呆呆地看着林森娴熟淳厚的的舞步，那种麻木的感觉一下子被激活了，竟然生产了一种强烈的表达欲望。她想起了老师的话，舞者的情永远是与舞交融为一体的，脱离了情的舞蹈就不是舞了；而在舞蹈中，人的情才能升化，用心去跳，眼睛盯着舞伴直到碰出火花。她下意识地注视着林森的眼睛，虽然小却闪烁着炯炯的眼神。
林森终于发现了阿春，他有些腼腆地对阿春说：“阿春，你什么时候来的？老师一直说你悟性好，请你多多指点。”阿春看着林森木讷样子有些想笑，她随意地拉起林森的手说：“我们互相学习吧，”林森立即领会了阿春的意思，他那强而有力的臂弯让阿春随时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和引导，仿佛在告诉阿春，他是个很好的舞伴。一曲终了，他们都在彼此的身上找到了那种久违的状态。休息时林森告诉阿春：“我从小就是个舞盲，那时候还在想别人跳舞怎么都那么好啊，我对音乐都不是很懂，到现在才知道舞蹈在我心目中蛮重的！有了舞蹈才有了另外一个世界。通过它我认识有趣的朋友，让我在尽情展现个人风采的同时，也让我渐渐发掘出来自内心的快乐自信。”谈到舞，他们忘记了时间和空间，好象很早就认识了。
从那晚起，阿春总是在别的学员离开后留下来陪林森一起练舞，他们的业余时间都化在练舞上，他们深深地迷恋舞蹈。为了一个动作的到位和准确，常常要枯燥地练习几十遍甚至上百遍。练功房里留下了他们辛勤的汗水，也留下了他们相互的争执。然而只要音乐的旋律响起，那些因舞的苛刻和吹毛求疵都化为激情和柔情融入了舞里。他们决心在本届牡丹杯比赛上夺冠，也是他们毕业前夕的最后一次比赛。数月刻苦训练，阿春的脚掌上经常磨起了泡，打出了血，粘上创口帖咬牙坚持。每次运行，脚下像有无数根针一般钻心地疼，全身更是要被撕裂般地酸痛难忍。而林森每次都仔细地为阿春穿鞋、脱鞋。有一次林森在为她脱鞋打趣地说，阿春的双脚就象灰姑娘般神奇，他一定要让这双脚穿上诱人的水晶鞋，成为牡丹江杯的舞蹈皇后。
一天晚上，练舞结束后，阿春象往常一样倦怠慵懒地等待林森为她脱鞋子，林森说阿春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小女孩，非常喜爱跳舞。因为家里没有钱，无法去学跳舞，然而她心中强烈渴望着一双红色的舞鞋。有一天她碰到一个女巫，送给她一双美丽的红舞鞋，她很高兴的穿上，结果她真的跳出了美丽异常的舞步，只是她一直跳一直跳，始终无法停下来。红舞鞋，美丽而永恒的诱惑，只要你一穿上它，就永远无法再停下来……说着林森象变魔术般从背后拿出一双美丽的红舞鞋。圆圆的鞋头，小巧的搭扣，完美的造型，覆盖着柔软的皮料。在灯光下，鲜润的水晶红不经意的折射出妩媚。红舞鞋静静地躺在林森的手上，好象等待了一个世纪般的梦境，阿春就是那个童话世界里的公主。
比赛结束后，他们都面临着毕业的选择，林森突然好长一段日子不再来参加国标培训班了，电话里只是有些陌生地告诉阿春，他的父母让他回老家工作，让她重新找一个比他更好的舞伴。后来林森离开了这个城市，他们再也没有联系上。阿红和强强毕业后双双去了广州李兰老师的学校学舞深造。从些，阿春的那双红舞鞋再也没有派上用场了。在这个浮华的世界，一切的一切都变得虚无缥渺，她如同子夜逃走的灰姑娘，迷失了自我。每次看到那双红舞鞋，阿春总是叹息，红舞鞋你为什么偏偏是红舞鞋？你是注定无法去流浪的。
徘徊在夜间的广场，一丝初春清凉的晚风吹来，阿春似乎有些清醒，酒意也渐渐淡化了。一对对依红偎绿的时尚男女从她身边走过，就象当年的她和林森。广场音乐喷泉如梦如幻，象一个旋转的大舞台，阿春的脚步不由放轻，心中产生恍若隔世的感觉。儿子出生以后，阿春的生活重心也改变了，除了单位和家庭，每日奔波于鳞次栉比的高楼，穿梭于来来往往的车辆，她已是很少踏入舞池。偶尔和以前一起学舞的好舞友阿红通电话,阿红也总是略带炫耀的口吻谈起了她和舞伴强强在广州学舞的事情，这让阿春心中多少不是滋味。她会想起林森，甚至怀疑自己当初那个不再跳舞的决定是不是正确。难道林森永远是她心头的不解之结？难道这种不温不火的生活状态就是她想要的？刚才在公司的酒宴上同客户跳舞的自己那样笨拙不堪，难道就是当年那个洒脱自如的舞皇后。一阵沉痛的失落感袭上心头，阿春觉得自己一下找不到感觉了。当年林森离开她走后，阿春也黯然不再跳舞了。只是一听到那首华尔兹舞曲她就会想起林森，不知道林森心头是否还有激情？是否想过和谁分享这份激动？
下班的路上，阿春接到舞友阿红从广州打来的电话，就是广州的李兰夫妻将来本城举办国标舞训练班，阿红和强强也要作为学生陪同前来表演。李兰老师可是她年轻时崇拜的偶像，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当年那个轻快的身子现在觉得有些沉重了，阿春想给自己一个轻快的理由，何况李兰老师的诱惑力又是那样的大。阿春不由觉得脚下有些痒痒，她想起了那双尘封多年的红舞鞋。多年以来，那双梦幻的红舞鞋一直偷偷地深藏在阿春的心里，不能触摸。阿春越来越相信这就是那双有着魔力的红舞鞋。因为它无时无刻的在呼唤她去穿上它，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她。
阿春如期在金色年华俱乐部见到了阿红和强强，如今他们已经成为李兰老师的得意门生。如果不是林森的突然离去，这一切都将改写。物是人非，大家谈起林森都显得神情凝重。沉默了许久，阿红略显神秘地对阿春说，今天不仅能见到你的偶像李兰老师，还能见到另外一个人。
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阿春的视线，阿春微微一愣，竟然是林森。
林森戴着墨镜，让阿春无法看见他的眼睛，隔着镜片，隔着没有表情的林森，阿春看到的是一张充满着桑伤的成熟男人的脸。阿春倒觉得自己象个误闯别人地盘的陌生人，她没想到多年后又会在这里遇到林森。林森没有说话，只是向前走向阿春。阿春心里一颤动，林森步履蹒跚而且有些瘸，全然没有当初舞蹈王子的风范。林森有些吃力地走到阿春的面前，紧紧抓住阿春的手激动地说：“阿春，我又见到你了！”阿春的心一颤，看到林森现在这个样子，她所有的委屈和怨恨都在一刹那化解了。
“林森，你的腿怎么了？”阿春急切地问。
“阿春，原谅我当初不辞而别，对不起，也许是我的自私影响了你实现心中的舞蹈梦。”林森痛心象在回忆说：“还记得我们当年参加牡丹杯的日子吗？在比赛的前一个星期，我的腿突然痛疼难耐，我开始以为是练舞的原因。后来比赛结束后，我去了趟医院检查，医生告诉我腿要做一个手术，手术后我的腿就再也不能跳舞了。可是，除了跳舞，我不知道该干什么。生活已经没有乐趣，人生也没有了奋斗目标，我真的觉得不公平。梦想可以在中途突然消失，那么以前的努力都只是前功尽弃，没有意义。我带着失落远离了这个城市。这次在广州办事正好遇见了阿红和强强，知道你的情况后，就想和他们一起回来看你。”
“可是林森，你当初为什么不明了对我说明一切，如果知道实情，我会一直追寻红舞鞋，即便残酷，也无怨言。当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将自己封闭，与舞隔绝。可是，你又偏偏把我拉回这个世界”，阿春心里一阵心痛，无限伤感。
强强听着嘘嘘地说“阿春，你当初要是继续和我跳舞就好了。”阿红白了强强一眼，抢过话来：“大家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不要哭哭涕涕的，林森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广告公司，阿春你也有了自己的事业。还是那句话，没有了舞蹈，你们依然精彩，大家应该开心才是。”为了活跃气氛，她和强强双双进入了舞池。
一曲终了，当主题音乐再次响起时，阿春突然感到被一种强大的力量震撼了。在这极短的一瞬间，一要都停止了，只有音乐，合着有力的节奏撞击着的她的心房。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停止了思想，甚至没有了呼吸。当林森有些笨拙地移动他的舞步时，阿春战栗地引导他拥入舞池。在相互的凝视中，他们又找到了从前的感觉。阿春握着着林森的手深情地说：“别怕，有我！”。音乐如水，悲悲切切，肝肠寸断，直入心底，伤感的旋律在春风沉醉的夜色里回荡。阿春始终笑盈盈地跳着，她把痛苦和柔情全部融入了舞里。只是在相视的刹那，有谁听见心的破碎声。来吧，和我跳支舞吧！把你的心交给我，让时光就此停留，生命也就不会有遗憾了。熟悉的旋律撩拔阿春的心弦，阿春已经是控制不了自己，穿越时空隧道仿佛又置身于和林森一起翩翩共舞的时刻。
他们跳着这支最后的华尔兹。这是他们第一次彼此对视着跳舞，他们都看见彼此明亮的眸子中闪着一丝泪光……最后的华尔兹结束了，他们默默的走出舞池，曲尽人散后手温仍暖也是晓风残月，美丽太短暂了。初春的夜风吹在身上，凉爽爽的。他们的肩膀几乎挨在一起，这是他们第一次除了跳舞外保持如此近的距离。不知走了多久，快来到了阿春的家。站在小区门前，阿春第一次认真的凝视着林森的眼睛……在眼泪即将流出来的时刻，她挤出了一丝微笑。
静静的夜，圆圆的月，乐声渐息，灯火渐灭，往事虽然如烟，但总是会让人记住某一瞬间的感觉，回忆起来依然如临其间，身临其境。
2006年6月３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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