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沐
那一年,我十九岁。
春暖花开的一个赶场天,我与一帮子难兄难弟哼着“青春的岁月象条河,岁月的河哟像首歌------”走在赶集的路上。将要到场集时,大队会计对我说:“你是国家干部了哟!”我心里突然一紧,是激动,是疑惑,或许是云里雾里。反正在那个鸟声特别清脆、花香分外浓郁的季节,我成了一名真正吃皇粮的人。
不得了啊!祖辈、父辈、兄弟姐妹中无一人进过中学的课堂,更无人能领到一份俸禄!老爸老妈那合不拢的嘴哟,至今还在说:“儿啦,你一定要好好地干啦!”
我背着老母亲咳着嗽缝制的、六年前就已备好的一床大花被和一口她结婚时的木箱,走上了几代人为之奋斗、为之渴望、为之绞尽脑汁的工作岗位。那种感觉哟就如鲁迅先生所言“像六月里喝了雪水”。如时下人的流行语“那叫那个爽呵”!而饮酒者说那叫醉!我时常唱着《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行进在齐曜山的沟壑与旷野中;读着《林海雪原》、《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沉醉于杨子荣的机警与英勇和保尔的顽强与执着;枕着父亲的训导和母亲的“唠叨”进入梦乡,那才叫潇洒!------
还是那一年,也是一个赶场天。
冬天的太阳已近西山。气喘吁吁的一个人跑来对我说:“你妈去世了!”“嗡”,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南北与西东!在捎信人的叮咛中,我撒腿奔回了10公里外的老家对面,淌过齐腰深的河水,来到了母亲面前。
她,再也不气喘,再也不咳嗽。一张消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脸,是那样的安详与宁静,几十年的悲苦与沧桑已荡然无存。因她要留给我的是永远的美丽与刚强。
入葬的前一夜,好一场大雪。次日清晨,那些峥嵘峻峭的山峰,那些嵯峨嶙峋的怪石,那些苍绿厚重的马尾松林,那些纠缠不清的草荆藤蔓------一切色彩都被掩没了,庄严而沌洁的白,柔和起伏地辅向遥远,与低垂的天穹默默浑融。连鸟儿的歌唱仿佛也被凝冻,皑皑四野被无边的宁静笼罩着。苍天如此垂首,我又怎能无动于衷?
当我翻看母亲的遗物,无一不使我肝肠寸断。在已穿了不知多少年的补钉缝补钉的衣服的口袋里,还留着我发工资后给她的15元钱!在装稻谷的木桶中,还存放着67个鸡蛋。我问小妹为什么不吃,她说母亲要卖了作家用!------
母亲去了!
一杯黄土,几许乱石,掩埋了她的痛苦和哀伤。而身为人子的我,还得为年少的妹妹和重病缠身的父亲强作欢颜地坚持下去!
那一年,大喜大悲的一年。使我承受了许多,也让我明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