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   超市门前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跪在地上乞讨

她反复向走过身边的人

磕头   手中的搪瓷碗

张着空洞洞的嘴巴  喊：

————“饿！”

没有一个人犹疑地停下

问问她   家在哪里

是不是有不孝的子女

也没有人丢一枚硬币

填填搪瓷碗空空的肚子

仿佛她根本就不在那里

整整一个上午  我从她面前

走过了三遍   装作

目不斜视   没有看见的样子

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

挣脱年轻妈妈的手

“哐啷！——”   将

玩耍了许久的一枚硬币

投进空荡荡的碗里 

《弃婴》

墙角的大树下围着一群人

一床小包被包着一团哭声

有人说，瞧——

这里有个弃婴

我挤过去   远远地看了看

长久的啼哭   使她的脸儿

涨成猪肝的颜色

那只小手  不停地抓挠

象要抓住救命的稻草

一群人木然地站着

有人说，这是个残疾

离妇幼院这么近

有人说，这是大姑娘养的

不敢抱回家

——哎哎！看——看——

还有封信呢    或许

信封里还会有钱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谁也没有抱回家的意思

沿街乞讨的老婆婆走来了

挤进人群抚摩着弃婴

“可不能只拿那个信封啊”  我说

老婆婆将弃婴揣进怀

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火车站广场》

火车站广场   一个人

一个壮壮实实民工模样的男人

蹲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呜呜地哭泣   许多人

都把好奇的目光送给他

但没有一句是

——问候

他刚从高高的脚手架上

颤颤地走下来

他刚接过辗转打来的长途电话

他七十岁的老母亲

正轻飘飘地    走在

赶往西天的路上

他找工头要钱  他说

都三个月你没发给一分了

这次  无论如何也要给我

我母亲这一生太不容易

怎么也要光光面面送她一程

他没有讨来自己的工钱

揣在怀里排队买票的

是几位老乡凑的零花钱

可是  不知那位缺德鬼

轻而易举地盗走了

那仅有的一张车票钱

他想    钱丢了

挤上火车或许能赶回家

检票员那双打手   一下子

将他推倒车站广场  并且

并且恨恨地说：

“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只有

让驱赶落叶的风

和渐渐暗下来的黄昏

捎去他的哭声

送母亲一程

《美容院门前》

偶然扭头  透过

阔大的落地玻璃窗

我看见几位半老徐娘的人

躺在精致的小床上

我顺便看了一眼  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家高档的美容院

不知怎的   我想起我姐

这个时候她正在庄稼地里

弓着身子锄草   汗水

爬过她日渐枯黄的脸

那是乡村最平常的风景

有时候   她也到村前的小河边

对着那面流动的镜子

拢拢让风吹乱的头发

我敢说   那是乡村

最亮丽最动人的风景

可是  可是   现在的姐

再没有那份闲心了

我的两个外甥   去年

都考上了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