眺望西域                                       文/老梆       炎热拥挤的水泥森林济南最近热谈一个凉爽宽广的话题——青藏铁路，大家急着上路的心情有点像胜利大逃亡。中央台直播青藏铁路开通的节目后，就有三拨人邀我同行，其中最早出发的定在8月中旬，组织者是税务局的一位女士，她去新疆旅游吃过绵羊肉后，就一直抱怨山东的山羊肉根本算不上羊肉。我怀念西域。当然，我怀念的是甘肃以内的西域，至于青海和西藏，我和她们一样仅限于电视里的所知。     我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比她们还急，我生长在兰州，73年随家迁移山东后，除了一次出差西安和延安、一次出差太原后，基本与西域无缘，在东南部一晃就是33年，绵羊肉那膻腻腻的肥香早已沉入记忆深处。     我的很多朋友并不知道我是西北人，更不知道我所表现出的不在乎小事的“傻劲”是西域赐予我的。想想看，一个从小就生活在天蓝蓝的、云白白的、山高高的、路远远的西域中人，心怎么能不宽宽的。记得小时侯我家搬家，卡车拂晓时分行进在戈壁的搓板路上，途中不时遇到狼和黄羊，车灯照射中，它们在沙丘上或红柳沙枣丛中凝立成一尊尊雕像，那苍凉中的悲美是如何地震撼了一个小男孩的心灵。我把这种场景讲给朋友们听，他们根本不信，而我同样不信这拨饱食终日、优越感很强的家伙们能从这次青藏线旅游中读懂西域，他们顶多带回一些孩子们一样的新鲜好奇，然后是恐惧后的庆幸——他们没有生活在荒凉的西域。     而青藏铁路是什么样子呢，一位西安的热心网友发给我一些有关青藏铁路的图片，我钦佩她的收集能力，那些图片真是美极了，幅幅都具有强烈的震慑力，我从图片的震慑力中想到，青藏铁路在未来一定会被定为世界十大、二十大奇观之一，它的排位也一定会把现在已经定为世界奇观的某些景观挤到后面去。不仅因为青藏高原的独一无二和这条铁路建设难度和工程之巨的独一无二，还在于它建设在一个独一无二的国家，因为这个国家铁路建设史的艰难辛酸更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世界上的第一条铁路于1825年在英国建成，而让中国人知道铁路和火车的是10年后来华的西方传教士，当然，西方人让我们知道铁路，不排除想把我们丰富的物产方便、便宜地运回英国去。而实际上，中国因为铁路而使经济快速发展，国力迅速增强，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八国联军敢于瓜分中国了。从这个意义上看，西方传教士为中国办了一件天大的好事，至少他们殖民主义的企图会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中国强大中土崩瓦解。更为庆幸的是，我们知道铁路仅仅在世界诞生第一条铁路的10年后。假如引起王朝重视，10年不过历史长河的弹指一挥间，中国就有了世界最为先进的交通方式。可悲的是，腐败愚蠢的大清政府视铁路为异邦妖孽之物，上至当朝皇帝，下到文武百官，列举了铁路为大祸害的诸多理由，有的甚至荒唐可笑之极。一曰广袤华夏大地被铁路划割会破坏祖宗风水；二曰西方列强可以凭借铁路调兵遣将畅通无阻，而我们的狭关险要不攻自破，这些被欺负怕了的猪脑子恰恰没想到首先使用铁路的是我方抵御外来侵略的将士，而是想不被侵略就只能封闭落后以不利外敌行动。三曰有了铁路那些靠人力车、马车运输的人甚至马车店都将失业倒闭，而不懂铁路将带来更多、更好的就业机会。四曰有了铁路百姓自由走动见识多了不利管束，这还算是维护封建统治的一个忧虑。五曰、六曰……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1863年，又一个机会来临，一位英国铁路工程师来到中国，在广泛听取在华外国人和中国商人的意见后，制订了一个修建铁路的系统计划，使今后的所有铁路修建都按这个系统计划实施。首先修建从北京至天津、上海至苏州、广州至佛山三条最有利可图的线路，然后以汉口为中心，用铁路线把天津、上海、广州与汉口四大商业中心连接起来，显示出这位铁路工程师的高瞻远瞩。然而，大清政府仍然没有理睬。1865年，英国人在北京永定门外修建了一条仅一里多长的小铁路，这是中国最早的铁路，简直像玩具，只有一节小车厢奔驰其上。只见过马车速度的京城人没见这么厉害的妖物，谈虎色变，乃至全国都为之哗然，甚至有骚乱之忧，清政府马上采取措施强令拆除。这种愚昧透顶连英国公使都忍不住了，上书清政府说：你们只知道搬弄是非，不思进取，你们的老百姓这么驯服好管都闹的到处造反，你们还不赶紧改革学习、兴利除弊，以维护中国的独立自主。1872年，还是不死心的英国人在天津租界里修建了一条铁路，避免了被拆除，中国官员乘坐火车后非常满意。次年同治皇帝大婚，英国人想借此机会送条铁路做礼物并筹集了5万英镑，还是遭到了清政府反对而泡汤。围绕铁路的大争斗终于爆发了。1876年，外国商人经过反复交涉变通，终于修成了长15公里的吴淞铁路。以沈葆桢为代表的地方官员上书中央列举了17条罪状要求废除铁路。已经有了开放意识的李鸿章为了保住这条铁路，以历来铁路都是主权国家自己兴办为由，筹集28万多两官银买下了外国人的铁路。钱刚过付，沈葆桢等就下令拆除，还斩草除根地把拆下的废钢铁用船运到了台湾高雄。中国的铁路，千呼万呼何时出。     对中国铁路做出杰出贡献的历史人物中，不能忘记李鸿章、袁世凯和詹天佑三位。     李鸿章1867年就明确向朝廷报告：凡事穷则变、变则通，我们可以仿办洋人的铁路、电线，把使用权紧紧攥在我们中国人手里……1876年，李鸿章命令唐廷枢开发开平煤矿，但开采之煤用牛马运到江边，再用小船运到天津，吨煤价格比从日本进口还要贵。因此李鸿章奏折朝廷批准修建铁路。由于铁路要穿越埋葬着清历代皇后的遵化县东陵，怕惊扰了沉睡的皇后们并避免影响风水，李鸿章答应用驴马之力牵引而不用火车头，才得到奏准。1881年底，中国终于有了自己的铁路，全长仅9.7公里的唐山至胥各庄铁路通车，果然是令国人脸红的以马拉动列车，好在坚持了1.435米的国际标准轨距，一直沿用至今，避免了日本等国所走的弯路。一年后，经唐廷枢等努力营救、好话说尽、极力开导，才恢复机车，马拉铁路的历史结束。李鸿章生前一直遗憾未能亲自接仓皇出逃的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回北京，也许他唯一可以安慰的是，慈禧太后是坐火车从西安“回銮”的，她后悔没有听忠臣和友人关于强国的话，然而留给她和清朝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袁世凯是20世纪第一个十年清末新政的主要支柱，是继李鸿章后接纳学生最多也最为器重他们的高官。1902年，袁世凯为讨好慈禧，奏请修建专供皇室祭祖的新易铁路，任詹天佑为总工程师，詹天佑仅用4个月就完成了任务。     后来在修建著名的京张铁路时，袁世凯再度重用詹天佑为总工程师，并亲自筹措资金，决定不用外国人参与铁路修建，完全依靠自己。詹天佑耶鲁大学毕业，回国后一直窝憋在福州船政局，后被李鸿章聘用于天津铁路公司，参与了津沽、关东、萍醴等铁路的建设。接此重任后，詹天佑以高度责任心，不辞劳苦，深入实际，解决了许多工程难题，包括利用当地丰富石料、采用中国传统的石拱桥技术等，历时4年修成了这条难度极大，被外国人称为“能建这个铁路的中国工程师还没出世”的铁路，詹天佑的塑像至今屹立在北京的青龙桥和张家口车站，他的墓地和纪念馆也在铁路边伴随着飞奔的火车。詹天佑念念不忘袁世凯的知遇之恩，1909年京张铁路修成时，袁世凯已经被贬回河南乡下，官场之人无不躲避他，詹天佑却亲自派人带着感谢信和一组京张铁路的照片去看望他。袁世凯感慨万千，援笔回信，感动之情溢于言表。         再后来，中国的铁路建设在国人艰难的举步与外强争抢修建权的搏斗中一里里延长着。到1949年，全国合计铁路里程为2万4千多公里，其中近一半是日本人在东北修建的。而那时，美国的铁路有40多万公里，弹丸之地的英国也有3万多公里。     2006年7月1日，中国的铁路建设史在漫长的挣脱屈辱、自强自立后达到了一个扬眉吐气的辉煌点，继人类有铁路180年、中国有铁路140年后，铁路这种人类应用最为广泛的长途运输方式终于被引入了青藏高原。从此，青藏高原将不再拒绝人类的大规模活动，那里的人们将有机会加入新的社会大分工。而中国，以对大自然、对后人极端负责的态度和科学精神感动着雪域高原之神，对于生态的保护占去了建设者和科学家们一半的精力，而为了生态环境，节俭的华夏儿女更不惜抛洒大量资金。为了藏羚羊繁衍的迁徙不被惊扰，桥洞的设计竭尽全力实现“羊性化”，为了绿草不被破坏，切片迁移再整片植回……     是啊，再度观赏青藏铁路的图片，敬仰之清难以抑制，不禁联想到了元、明、清三朝帝王集聚的古老皇城北京。千百年的历史巨变，歌舞升平、烽烟战火、或兴或衰，都记载在这所京都中轴线伸缩的变迁里。自南向北，永定门、正阳门（前门）、天安门、紫禁城……无论建筑大小，都沉淀着千百年封建集权大威大严的至尊无尚，历史有多么厚重，它们的价值就有多么不可估量，就连权势大到无与伦比的慈禧太后，由于不是正宫，一生都没敢从天安门进出过一次。而今，京城的中轴线史无前例地南北延伸了数十公里，北段正在兴建国家奥林匹克公园，所有专家们都拿不准究竟奥林匹克公园的哪个建筑有资格跨建在中轴线上。处于对这所古老京城的敬畏，他们选择了空缺，把这个难题留给了后人。继而我想，面对大自然至尊无尚奉献给中国和世界的青藏高原，究竟怎样的人文景观可以以其具备的辉宏大气与青藏高原相和谐？唯青藏铁路莫属！它是一个最古老民族、花费最惨痛的历史代价、聚集最大的勇气与智慧、用最为理性的思考和最为虔诚的敬仰，献给青藏高原的千里哈达啊！我们在今天填补了一个伟大的历史空缺并作为无价的遗产留给后人。         的确，了解一点我们古老华夏的铁路建设史和文明史，当行进在青藏铁路上，我们的目光会变得深邃一点，会发现和领悟到风景背后无数的风景。一趟下来，回到喧闹的俗市，我们会发现心灵和胸怀和以前有所不同了，会觉得从前那些难以释怀的计较牵挂原来是那么的可笑，我们所受到的洗礼是双重的——厚重的历史和辉宏的现代、悠久的传承和未来的演进。     无疑，青藏铁路还将成为世界著名的旅游黄金线路，当八国联军的后裔们跨越沱沱河大桥、穿越可可西里和唐古拉山口时，他们会作何想？他们不会怀疑卫星继发现古长城后又震惊于中国的第二长城吧。历史奇观不是刻意的，是综合底蕴的厚积而发，一个青藏高原就大过他们国家好几倍，这样的奇观只能是中国造。他们会为前人无知的狂妄汗颜，他们亦会明白，无论何时何事，他们必以敬畏之心面对这个不可思议的国度和民族。     好了，我的行囊准备就序，眺望西域，我这个西北尕娃整装待发…… [ 编者注：图片分别来自网络，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梅倚清风欢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