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只是此“流火”非彼“流火”,尽管不恰当,且套来用用。
天空明晃晃的一片,看不见一丝云彩,只有炽热的太阳肆意的炙烤着大地。
端着一杯冰镇可乐,坐在北京的街头看匆匆而过或悠然闲逛的人。
那穿着整齐的白衬衣系着暗格领带的年轻男子,提着公事包,神情凝重,匆匆赶路。
那穿着休闲七分裤露着性感小肚脐的时尚女郎,撑着花阳伞,明眸留连,悠悠漫步。
这就是七月的北京,匆忙着或悠闲着。
却都与我无关,我只喝我的冰镇可乐。
花儿乐队在七月的北京盛开。
我的花儿却留在了那遥远的南方。
北京不属于我,我不属于北京。
在北京,我只是一名过客。只逗留几个二十四小时的过客。
想匆忙着赶路,却不知道赶向何方。
想悠闲地逛街,也不知道逛些什么。
偌大的京城,没有我的地盘,没有我的方向。
在王府井百货,瞅上了一只暗蓝色手提袋,500多大毛人民币,再返还300大毛购物券。捏着那300大毛券,却连呼上当,欲再购衣物,尚需再掏几百个大毛。
不死心地试着那绿底白花或蓝花白底的旗袍,不是腰肥了就是臀小了,愈加怀念天河的那款优雅的暗花旗袍。
心爱的东西,注定与我无缘,不是我错过了它们,就是它们错过了我。
2
临行前,友人告诫,北京忒热,太阳忒猛,需小心防护。
于是遮阳伞、防晒油,外加太阳镜,全副武装,再把长发高高绾起,像某个基地出逃乔装打扮的某人。
彼此对视,不由失笑:炎炎七月,处处流火,岂止北京?
到京城,第一站,必到天安门广场,必去瞻仰主席遗容。
排了一个小时的队,看着队伍一寸寸往前挪,看着到了尽头了,转一个弯,原来还有蜿蜒的长蛇正在前移。
身旁的女士,脚蹬红色拖鞋,被治安以“不庄重”之名请出了队伍,无奈换上夫的棕色大皮鞋,拖沓着尴尬往前挪,夫则勉强套着红色拖鞋,手拎大包小包,干笑着站出了长蛇外;
两个身高马大的大汉,磨蹭着往队伍里挤,终于成功插队,还回过头得意地笑;
一个小毛孩,紧紧拽着娘的衣角,一脸不悦地往前蹭去,嘴里不时吐出不耐烦的声音……
一个小时的挪动,一个小时的耐性,二十秒的瞻仰。
甚至没有看清主席的面容。
但瞻仰厅里是肃静的。无论你心境曾经是如何的浮躁,来到这里,剩下的,只有尊敬和肃穆。
一个半个多世纪来叱咤风云的伟人,安安静静地,躺在水晶棺里。似乎只是睡着了,任身边风云再起,也只是安静地睡着。或许,他在安详地思考,历史应该往哪一个方向去延续。
耳边却响起了伟人朗朗的声音:“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一种精神在震撼着心灵。
3
从小念着“我爱北京天安门”成长。
当天安门城楼耸立在面前的时候,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感情在漫延。
古老的建筑,却是新中国的象征。
碧水青天,丹墙绿树,石栏黄瓦,画梁朱柱,饱经沧桑但依旧朝气蓬勃,威严四仪。
几百年沧桑的古老城楼,见证着新中国几十年的变迁。
如今,又用她沧桑的双眼,迎接一个又一个崭新的黎明。
拾级而上。
在城楼上真切感受主席宣告“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的豪情。
偌大的广场上,游人如织。
44万平方米的广场上,沸腾着南来北往的喜悦。
听父亲讲过当年毛主席在天安门接见红卫兵的盛况。
如今相信了那一片红色的海洋曾经是如何的沸腾。
顽儿调皮地学着“首长好”;
同伴也嘻笑着回应“同志们辛苦了”。
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当年只有皇亲贵族才能亲临的禁地,如今老百姓已可随意登临。
远眺广场,顾盼流连,回望怀想。全由你作主。
伸开双手往前环抱收拢,仿佛整个天下就在你的手心里。
4
到北京,还有几个必去之地。
一是紫禁城,二是长城,三是恭王府,四是颐和园。当然还有许多许多地方。
先说说紫禁城。
读过《故宫博物院》,因此对紫禁城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很熟悉,虽然是第一次来。
由午门进,从神武门出,沿着中轴线一一游看著名的几大殿。先外朝,再内廷。
却都是空房子几座。偶尔还有一些简单的摆设。
昔日的威仪和繁华已不再,剩下的,只有这高大的宫殿在回望那帝位至尊无上的历史。
炙手的权势,贪婪的觊觎,卑贱的跪拜,俱往矣!
没有艳羡,没有仰视。却有一种幸运感。幸运自己没有生活在这样的一块禁地里。
宫殿高大巍峨,那一种阴深腐朽感却压抑着神经令人窒息。
明白了珍妃为何会被推到井里熄灭了生命火花。
明白了光绪为何会被长期幽禁失去行动的自由。
也明白了三岁溥仪登基时父亲所说的话的含义。
“别哭,别哭,快完了,快完了!”是的,完了,快完了,那一段腐败而屈辱的历史早该过去了。
至高权力衍生的地方,总是伴随着血腥与阴谋。
宫廷政变,宦官乱政,红丸案,移宫案,失火案,浮尸案,都与权力的争夺有关。
就算唯一的一位在此登上帝位的农民起义领袖,也没有能够改变这一切;“一秉至诚,死而无怨”的无畏精神,也没能震醒沉睡中的雄狮。
依旧是血腥与阴谋,依旧是森严与腐朽。
直至八国联军冲进紫禁城。
5
不到长城非好汉,到了长城变懒汉。
伴中有人戏谑道。
登长城是在午后三点多。导游说,这是要避开登长城的学生群,而且午后三四点,长城的太阳已开始西移,天气要凉快一些。
其实到的时候,太阳仍高挂长空,火辣辣的炙烤着每一块砖石。
乘车经过“居庸叠翠”的居庸关,再前驶一段路,便是著名的八达岭长城。
从山下远望长城,只见一条长龙横卧在重峦叠嶂上,游人如织,正向最高处攀去。
心里有些发怵。以为自己无法登上如此高度。
在同伴的鼓劲下,终于向长城最高处登去。在蓝天白云下,在猎猎的山风中,站在高高的塔楼上,高举双臂,向着重峦大声疾呼:“我终于成为好汉啦……”
同伴大笑,却又同样迎风张开了臂膀。
长城的每一块灰砖,都诉说着历史的沧桑,都有一段凄美的传说。
赵武灵王锐意改革,“胡服骑射”威名远扬;孟姜女千里寻夫送寒衣,哭倒长城八百里……把头探出墙外去远眺,只见山峦起伏,崇山峻岭碧波翠浪,猎猎风声耳边响起,似乎看见烽火狼烟点起,白骨蔽野。
历史是苍凉的,历史因岁月而苍凉;
长城是雄伟的,长城因山势而雄伟;
山势是险峻的,山势因长城而更加险峻。
6
如果说紫禁城让我感觉压抑的话,恭王府后花园和皇家园林颐和园,就让我惊叹了。
恭王府后花园,其实就是当年和珅的后花园。
对于和珅的了解,主要来自《铁齿铜牙纪晓岚》,也一度认定了和珅就是王刚的前世,王刚就是和珅的今生。
但导游一再强调,和珅比王刚帅上百倍,男身女貌,再加上与年妃相像的巧合,令乾隆永远也离不开他,这才有了和珅大贪官的所谓传奇。
一看画像,果然。
后花园的每一处建筑和摆设,都关系到风水理学,都有其深层含蕴。
太湖送子观音石,给和珅送来了唯一一个儿子丰绅殷德,与皇帝老儿攀上了皇亲,最终因为这层关系而没被满门抄斩,没有株连九族,甚至和珅被赐死后,丰绅殷德仍能继续在此居住。
聚宝盆本是一个普通池子,但因为栽种的两棵摇钱树,一到落叶季节,宛若铜钱的落叶纷纷飘落池中,这个池子在和珅府中自然也就有了非凡的意义。
曲水流觞,本是文人墨客饮酒赋诗自娱自乐的游兴节目,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但府中“流杯”亭主座坐北朝南的坐向,却足以窥见和珅的野心,和聚揽天下财富的霸气;流槽南北成“水”,东西成“寿”,又取“财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之意。只可叹,聚敛大清十年国库总收入尚有余的和珅,最终亦不得善终。终信了那句话:良田万顷,日食一斗;广厦万千,夜卧八尺。高飞之鸟,亡于贪食;深潭之鱼,死于香饵。
在和珅后花园中,给人印象最深的,还有极为考究的大戏楼、升官发财路和福字山。
坐在宽大的戏楼里,品尝北京风味小吃,再喝一盏香茗,体会和珅当年轻扣茶盏品茗听戏的滋味,也算附庸风雅。据说唱台下埋着九口大水缸,正是这九口大水缸,使得偌大一个戏楼,尽管没有任何的音响设备,但传出来的唱词却是清朗圆润,原汁原味,效果极佳!听着台上清晰传来的唱词,不得不惊叹古代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
升官发财路连着福字山,据说登这升官发财路需一气呵成,不得回望,这样方可平步青云;而福字山,则因整座假山藏压着康熙大帝的御笔镌刻且有康熙御玺镇福的“福”字传碑而著名。
据说北京现仅存康熙三个字,其中两个是存在故宫的“无为”二字,另一个就是和珅家的镇宅之宝“福”字了。至于康熙大帝为孝庄祝寿而写的字,如何落入和珅家中,且藏匿于如此难寻的山下,传说纷纭,难以考究。但对于这个现在作为国礼赠送外国贵宾的“天下第一福”的第一个拓本,竟然是送给了日本首相桥本龙太郎,国人是耿耿于怀的。
不是狭隘的民族主义在作祟,但历史的屈辱是不敢轻易忘记的。
和珅的藏宝楼,和珅的蝠厅和蝠池,还有这苦心隐匿的“福”字,虽给和珅带来了“多田多才(财)”,终没有带来“多子多寿”,这倒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世人都晓神仙好,
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相将在何方,
荒冢一堆草没了。”
癞头和尚的《好了歌》,该不是专为和珅诸人吟唱的吧?
7
乘船沿慈禧水道直抵颐和园玉带桥。
蓝天白云下,汉白玉高拱玉带桥倒映碧水中,玲珑秀美,桥拱半圆,与水中倒影合璧,正宛如一轮洁白的圆月倒映柳枝轻扬的水中,美不胜收。玉带桥头尚留乾隆皇帝的御题:东面是“螺黛—痕平铺明月镜,虹光百尺横映水晶帘”,西面是“地到瀛洲星河天上近,景分蓬岛宫阙水边多”。联想到乾隆下江南的风流传说,这就使得玉带桥多了几分传奇色彩。
过了玉带桥,乘坐电瓶车进去,一片开阔的水域就展现在眼前了,宛如在眼前展开了一幅完美的山水画卷。
昆明湖,万寿山,互为映衬,水在山前展开,山有水镜烘托,相得益彰,使得整个皇家园林既有婉约清丽的风姿,更有雍容磅礴的气势。佛香阁和排云殿依山而建,金碧辉煌,大气磅礴;彩画长廊,在昆明湖北岸蜿蜒迂回,穿花透树,如同彩带将勤政区、居住区和游览区联为一体,又蕴含着如此丰富的文化内涵,花卉鸟兽、山水人物、古湖风景,景随步移;十七孔桥又宛如彩虹横卧湖面上,西连南湖岛,东接廊如亭,飞跨于东堤和南湖岛之间,桥上狮子造型各异,栩栩如生。细数桥上石狮,心灵雀跃,而站在桥上,只见千顷碧波荡漾,倘若游船画舫静静滑过水面,绿柳婆娑间,那种心灵的宁静定会消弭一切世间喧嚣。
其实这片看似宁静的园林,在历史上却永不得安宁。
权势的争夺,血腥的屠戮,还有丧权辱国的耻辱,同样会弥漫到这一片貌似宁静的园林。
六君子血溅菜市口,玉澜堂也成了大清皇帝的囚笼;垂帘听政的丑剧,愈演愈烈;英法联军走了,却来了八国联军,沙俄未走,英意又至。“玉泉悲咽昆明塞,惟有铜犀守荆棘。青芝岫里狐夜啼,绣漪桥下鱼空泣。”呜呼!何其哀也!
8
北京之行,不如说是皇城之行。
除了那昭示着新时代的五星红旗,除了那林立的摩天大楼,除了那繁华的金街王府井,除了那闪烁变幻的霓虹彩灯,除了那体现现代文明的燕园硅谷,除了可以暂时略去不算的,所有的日子,几乎全行走在皇城历史的回眸里。
斑驳的历史,有辉煌灿烂,也有黯淡苦涩。
贪心地想细读她的全部,但是,我发现我无法做到。
流火七月,匆匆数日,是无法细数京城的一砖一瓦,更无法深究京城深厚的内涵的。
因此,浮光掠影,走马观花,即便是遗漏了什么,即使是对京城的解读有失当之处,想必也是可以原谅的。
如是一想,心中竟也释然了。
其实,就算是皇城脚下的子民,也是无法准确地解读她的沧桑的。
读她的历史,轻松愉悦之余,更多的是沉重。
幸好,该过去的终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