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梢上，知了叫的时候

    春暖花开，万物生机勃勃，我听着屋子前后时不时的鸟叫虫唱，远望天空中的大雁南来北往。北方？苏北平原，我的故土、我的家乡！我不自觉地沉浸在往日的情境之中。

    我离开故乡已经近三十年啦！

    故乡的大运河上，来来往往的船队，依旧是拉响汽笛穿过大桥吗？故乡的穿天杨树，还是那么高大挺拔吗？故乡的玉米、高粱、花生，黄得柔和、红得热烈、绿得舒服，色彩交织，咱们庄稼人的一切希望。

    在三、四月份，苏北平原的淮沭河两岸，阵阵春风吹来，沙土飞扬，一片灰黄。人们只要看到树林，就能见着村庄；只要进了村庄，等于到了树林，真是“绿树村边合”。

    尤其是孩提时候，我最爱逮捉“小黑乌龟”（一种甲虫）和“激蜊狗”（知了在未蜕壳前）。大约是九岁，应该是最顽皮的时候。

    当夕阳的余辉渐渐消失，夜幕已笼罩上村庄、树林。我喊上要好的伙伴，来到村外的小河边，那里有一排排长不高的柳树，柳枝低垂好似妙龄少女的秀发，柔美而又飘逸，这是我长大后常常回味的。柳叶匀称、细长，最有意思的不是她们，而是树条、柳叶上栖息的“黑乌龟”。一旦我们摇晃、脚踹树干，这些“黑乌龟”象下雨似的，纷纷从树条上跌落到沙滩上，瞬间，沙滩上面满是“黑乌龟”，恰似一个个无尾巴的小蝌蚪，又如一粒粒铮亮的小黑豆。没等它们反应过来，我们迅速地捉住它们。

    这些可爱的小精灵们！假如稍稍耽误时间，它们醒悟过来，就赶紧连滚带爬地四处逃跑，心急的马上往沙土里钻，让人难觅它们的踪迹。

    不知不觉，我那专用的透明盐水瓶里，嗡嗡嘤嘤的。我握着变成黑鸦鸦的盐水瓶，心里甭提多高兴啦，蹦蹦跳跳地赶回家，交给父母，博得大人的一番夸赞，讨得一句“家里的小鸡吃得好，会生下大大的鸡蛋，就煮给你吃、炒给你吃！”自然，这种无法言语的自豪、幸福的满足、受赞赏的喜悦，充满了天真无邪的童心。

    过了半个月，我们又有事情忙了，——专爱到屋前屋后、村里村外的树下，去逮捉一只只“激蜊狗”。

    我们管它叫“激蜊狗”，是幼名，也有人称它是“土知了”。它躲在地里靠树根旁，在五月左右、麦收季节开始出洞。它蜕壳后又被喊作：“激鹠”。其实，它的学名是“蝉”，大部分地区称它为“知了”。属于昆虫一类，专门吸食植物的养分，该是一种害虫。

    我们在逮捉“激蜊狗”时，非常细心。“激蜊狗”临出洞前，用状似螃蟹的两只前螯的爪子，稍稍戳出一点点眼儿，很是象蚂蚁窝外的进出口。只要人动作细巧，将小拇指的指甲剔去洞眼的薄薄的表层土，抠大洞眼，再伸出小拇指，让它的两只前爪钳住，慢慢地将它提出洞。这里，人的动作要慢得恰到好处，过慢、过快都会使它脱落，功亏一篑。一旦，它发觉情况不妙，那就糟呐！即使你使出灌水、锹挖等绝招，也无济于事，它至死不出来。所以，我们有时管它叫：“精灵猴”，因为它刚出土洞时的模样与毛猴十分相象。

    逢上雨天，尤其是小雨以后，逮捉“激蜊狗”确实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儿。

    傍晚时分，性急的大人们用铁锨轻轻地铲起极薄的一层表土，那活物的洞穴，竟一览无遗，它们只好束手就擒。我们小孩子凭着一双锐利的眼力，洞察那貌似蚂蚁洞却有异样的洞眼儿。蚂蚁洞口光滑、踏实、浅显；它的洞眼毛糙、新鲜、幽深。我们找到“激蜊狗”的洞眼，用小拇指依着洞眼由里向外地四处掀土，果然，一个状如大拇指粗的洞显现出来，这活物一对黑芝麻的眼睛，虽然乌亮，但是，给我们的感觉似乎是个光盲。它的两只前爪自觉地钳住人的小拇指。

    错过傍晚，那只有等吃过饭以后，再捉它们去。农村晚饭时间多在八点左右，人们歇过劲，这时候，屋外面一团漆黑，人们携着手电筒到树林，只要见到树干上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保准是“激蜊狗”。个别动作敏捷的，早已爬到树梢上，静静地休息，准备金蝉脱壳。

    逮捉到这些“激蜊狗”，如何处置它们？最常用的方法是在清水里刷洗干净它们之后，再用火烤熟；那个香味简直馋死了人，那个肉味鲜美极啦！大人们则把它们洗净、盐腌、油炸，做成一档地道的乡土特色的佳肴；自然，色、香、味合一，令食者回味永远。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词人辛弃疾的村居田园风景，多么美好！噢？又是知了鸣叫的季节，我眷念着远方的故乡，故乡的一代又一代孩儿，你们会象从前的我一样，继续去捕捉“黑乌龟”吗？还是去逮捉“激蜊狗”呢？

                                                      2003年3月15日星期六　 定稿

                                               2006年8月5日星期六 稍改原文个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