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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邻居

发表日期:2006年9月9日  出处:http://masc8359.2000y.net  作者:马水成  本页面已被访问

   

马水成

 海松原是我老家的一个邻居,前几年,因为要到异地工作,我们搬了家,虽然老房子还在那儿,算起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过老家,当然也就没有看到过他,有时心里还记起他。         

 前些天,有老家人来我这儿办事,打听到他的境况。据说,这两年,一直病病歪歪的,年龄虽不大,可是分明呈现出老态。我还是有些怀疑的,因为在我的所有关于他的记忆里,他是一个极聪明,极热情的人,在我和他接触的十几年里,好像还没有多少困难能够束缚得了他,他做事的认真和精细成就了我年少时的很多梦想,一直到现在我都在心里深深地感激他,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激像陈年的老酒,越发醇厚。

 小时候,我特别爱玩,那时,在农村,大约进了腊月前后,妇女们除了纳鞋底,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就着一辆自制的纺车,纺纱摇线。每到过年之前,家家将纺成的棉线放在一起整理出来准备制成家织布,裁成新衣,以备过年。我就亲眼见着母亲整日整夜的搓棉条,纺棉线。这样大概过一些时日,等家家户户都纺好了线,就会集中到村前长长的过道上牵线浆渍。每次都会有十几家在一起,因为每家每户都急于上线(原因很简单,先上线的人家自然先得浆渍,出货就好),自然会手忙脚乱,有时候弄不好就会缠在一起,影响进度不说,还会浪费了好不容易纺出来的棉线,妇女们自然心疼。每到这个时候,他们就会青海送来帮忙,年年下来,竟成了惯例。我常常在拉成帘幕一样的棉线下穿来穿去,觉得很好玩,也因此被母亲呵斥。但我是不怕的,它不会下手打我,我于是就更起劲。但是我得注意观察到海松确定是不在这儿的,否则,被她发现,逮住了,会在屁股上重重地挨几下。

 我有时也会在冬天暖阳下看他结渔网,手里拿着个小竹梭绕来绕去,或者用木槌夯打出新的稻草,然后搓成绳,就着墙上的铁钉打草鞋。他会的东西实在太多,编蒲团、做犁铧、打麻绳、修凉席,甚至用旧报纸制成珠状的门帘,十分得好看。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是极新鲜极有趣的。

 只是这些记忆都比较模糊,印象最深并且令我惊讶的,记得是他还专门为我做了一辆玩具推车,我因此对它产生莫名的感激。为这辆推车我不知央求过父亲几十次,有一次,父亲实在拗不过,撂给我一句话:“我跟你海松说过了,你求他去。”我去了,只是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和他说的,他竟愉快地答应了,并当即就把我带到门前大柚树下去,叫我跟他一起做。

那天下午,天很热,他吩咐我去搬来两块板砖,他便仔细的做起来,他先用用凿子小心翼翼地去掉板砖的四个角,又细细的打磨,等到琢磨成轮,再用糙石就着水,反反复复的磨,一直打磨平滑了。他便常常的舒了一口气,他又从带来的小木盒中拿了一把更小的凿子,在砖轮上量了量,十分小心地在中心用凿子抠出一个大小如瓶盖的洞。接着,他将已经制成的轴(一般用树,这种树我们家乡的山上到处都是,材质坚硬,不易折断,)牢牢的固定砖轮上,再加上木销塞。我知道,这只是第一步,也是关键的一步,需很用心才行,有的人在这个环节不是将砖头凿开,便是在加塞的时候,将砖轮裂。这时候,我早已将准备好的两根锄头柄一般粗细的木棍抱来,他用大号的铁钉在木棍的交叉重叠的地方贯穿。其实钉这样的钉子是很有讲究的,既不能钉得太死,又不能让两根棍子之间的间隙太大,否则轮轴会脱落。最后他在正对轮轴的两根木棍前端挖上两个眼,又在两根木棍的后端绑上绞索。最后,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衣服,对我说:“试试看,好不好用。”我便小心翼翼的推了一小段路,心里欢喜的不行,一溜烟跑得很远很远。后来我就用这车来担猪草,或者和我的几个小伙伴轮流躺在车上,推着跑,一直伴我走过美好的童年。

很快,我便上学了。

 有一回,大约是快过年的样子,反正学期已经结束,正拿了成绩单回家,敢巧碰到一堆人,往生产队田里运送猪粪秽,海松也在,把我叫去,让我将成绩单给他看,我便递过去,他仔细看起来,其实,我知道他并不识字,他大概只是想看看我的分数怎样。看罢,便啧啧的称赞起来:“嗯,这个孩子将来有出息,一定会骑黄马,挂指挥刀,我说的自然是不错的。”,他又将成绩单地给别人看,我当时心里的确是美美的,觉得他的话说的不错,因为在所有村里的读书人当中,我确实高出他们很多,心里自然骄傲。这样一个恰如其分的评价正合了我的心意,每次见到他就觉得十分的亲切,从此见了他便恭敬的叫他一声叔,奇怪的是每次他总是笑笑,并不答应。后来说给母亲听,母亲也大笑起来,说:“你不该这样叫他,他在我们门房里,辈份是最小的,你顶多只叫他一声哥就行了,他是不好答应的。”后来我也就改了口,开始时他颇为诧异,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忽而浅浅的笑出来,但是还是没有答应。所以,后来见到他,也都是对他笑笑,并不说话的。有时候他见到我,会伸出手来,摸摸我的头,说一声:“你回来了,你妈在田里呢。”我于是直奔地往田里去。

 后来,我就到离家很远的地方上高中,因为回家的次数少,见到他的机会也就很少。但是每次回来,我都会把书包一撂,便往田里去,只想着等生产队里放工的时候能和母亲一起回家。而几乎是每次都会在远处在田埂地头,看见海松一个人在田里不紧不慢的,拖着根长鞭子,吆喝着耕田。我很是怀疑村里的干部对他的不公,为什么总叫他做这样吃力的事情。那时,父亲在村里也有个一官半职,我就会在吃饭的时候带着抱打不平的口气问父亲:“海松好可怜,一个人要翻那么多地,也不知道队长是怎么分的工,这实在是不应该的。”父亲听着,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我,母亲也在笑。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好笑,但父亲还是对我作了解释,说:“你没有做过事情,不知道,这犁田的事情,内行的人借力用力,用的是牛力又不是人力,使得是巧劲,做起来倒并不很苦,她做这个事情也倒是很合适的。”我还是觉得父亲在搪塞我。后来也有几回,我的确是在田里听到了海松高亢而嘹亮的唱起来,才觉得他或许真的并不以此为苦。

 我参加工作以后,几乎很少回家,父母亲在的时候,还经常回老家,有时候也捎上一些东西给海松,他都是坚决不收的,往往要我说上一些难过的话,他才碍于面子,勉强收下,他对我得好,我早心里总是一直记起的。现在父母都已远去,回老家的机会更少,常常在闲来无事的时候,也时时会想起他。

 还是最近的事情,我小时候的一个玩伴,到我这儿来办事,找到我,我硬是挽留他在我这儿住了一宿。说到海松,聊起他最近几年的变化。朋友说,现在虽不怎么样,但是日子过得还说得过去,先是自家办起了作坊,做豆腐生意,天不亮就起来,做好了还得挑出去卖,因为活好货好,做生意又规矩,开始的两年生意还不错。但是农村的情况就是那样,干不了活的人终究是富裕,又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也就纷纷仿效起来,结果不仅没有把生意做出去,而且把海松的生意也给砸了。“那现在怎么样?”“前年上山了,做茶叶,他这人你是知道的,手巧,制茶的手艺还不错。”“收入呢?”“大概还不错吧,他在里面制茶,现在是大师傅,也不要亲手做了,只是看看走走,在技术上指导指导。”“现在怎么样?”他常常的叹了口气,说:“我也觉得,他的生活应该好起来,毕竟看到出头的日子了,只是没有想到,去年生了一场病,农村人生病,你是知道的,小病小痛,挨一挨,也就过去了,这大病一起,哪有那么多钱去医治,医院是住不起的,现在边吃药治疗,边休息在家,也就是维持状态罢了。”他停了停,接着说:“人倒是个好人,自己有了就肯帮人,也挺聪明,就是命不好。”我顺手将床前的灯关掉,像是自言自语道:“多年不见了,还怪想他的呢,毕竟是老邻居,对我和我们家的照顾还很不少,很想有个机会回老家去一趟呢。”“是的,你也好回去看看,大家有时候还说起你呢,尤其是海松,说你小时候就很聪明,合该是吃皇粮的。”我躺在床上,听着他说这些,心里酸酸的,想着他的种种好处,不禁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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