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草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脑子里一片空白。难道这就是几个月来得不到余力思的爱抚而进行的报复吗？其实，云草知道，自己一踏上火车就注定了这次旅行的荒唐和失败。自己丝毫不缺乏激情和浪漫，这么多年来，在钟春的阴影笼罩之下，生活才变成了一杯隔夜的茶水。余力思的判断是正确的，双方都怀疑自己不是一个正常女人的想法完全是一种悖论。这些难道只有在钟春身上才能得到证实吗？尽管在这些年来的家庭矛盾中，余力思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余力思应该是无辜的，自己却从未察觉，现在才明白，不是太晚了吗？
　　钟春的变化应该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即使八年前答应了他的要求，或者早一点和余力思分手，也同样毫无意义。云草不再对这两个男人中的任何一个报有幻想。经过了爱情的诱惑和婚姻的新鲜，现在才终于发现，婚姻对于人的诱惑是多么可笑，真正具有无穷魅力的并不是婚姻本身。许多人就是在将爱情的有效成分揉进婚姻的昙花一现中痛失爱情的。这么多年来，自己像一名乞丐一样一无所有，却要拼命来追逐一盘残羹冷炙。乞丐的可悲就在于他们不能正视自己只是一名乞丐。
　　大街上人来人往，自行车、汽车川流不息，不停地在红绿灯前排成长长的车队。“妈的，中国人就是多！”云草在心里骂道。她恨那些把自身当做生育机器的人，报定无限的生产欲望，而自己连一个也没生。人口的再生产导致了一片片超载的土地和一个个行将爆炸的城市，这些城市犹如一个个永远扩建不完的大牛棚，在蚕食土地的同时畜养了太多的牛，一个个发情的公牛都试图占有每一头母牛，每一头母牛又都想拥有众多的公牛。而耕田的牛太少，吃草的牛又太多，每一头牛都在抢食，都在蓄积能量，以保持他们发情期的旺盛和尽可能提前下一个发情期，就这么永不停息、永无休止……
　　尽管等待云草的仍然是一座同样的城市，但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单位里的一个女人就是因为来过这里之后被丈夫“休”掉的。一个个甲虫似的出租车在眼前爬来爬去，她讨厌这些甲虫，也讨厌驾驶甲虫的男人。最终，她奋不顾身地挤上了一辆不知开往什么地方的公共汽车，投币之后任由它载着自己向前开去，但是她觉得她逃不出这座城市的阴影。

　　余力思被自己的行动和易丰穑的表现深深地震撼了，这种震撼比事前更加强烈。他哭了，痛痛地哭了，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对自己的背叛，如果那样他早就可以在别的女人身上做到，包括一度想接近他的小毋。也不仅仅是因为对易丰穑的伤害。而是因为这种自我亵渎、自我堕落使他的灵魂得到了一次完全彻底的升华，明白了自己从易丰穑身上得到的东西是其他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给予的，而且可能只有这一次。他从易丰穑身上解放了自己的生命。

易丰穑吸吮着余力思的泪水，她为这个少有的男人的泪水深深感动，他们没有沦为肉欲的奴隶。她明白自己深深地爱上了余力思，但将来能否与余力思在一起，与事件本身并无绝对的因果关系，她不会用这种事实去造就另一种事实。
　　余力思止住了哭泣，他睁开眼睛，用被易丰穑吮过的眼睛看着易丰穑，易丰穑也看着他，两人都动了动嘴唇，谁也没有发出声音，沉默了一会儿，他们同时听到了彼此的声音：“谢谢你！”两人都会心地笑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你的生日。”余力思说。
　　“是的，再过几个小时。”易丰穑说。
　　“那就过了那个时刻再走吧。”
　　“那个时刻请不要离开我。”
　　两人深深地吻在了一起，久久不肯分开，谁也没有分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