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尘
编辑:悠云飘然
羊群看来要陪伴父亲一生了。在我们都未成年之时,羊群是我们一家的依靠,对于父亲,羊群则是他一生的挚爱。据奶奶回忆说,父亲幼小时就对放羊有一种特别的迷恋,经常一个人玩,在炕上把玉米或者黄豆摆成羊群的模样,挪来挪去,嘴里不时发出“嘘嘘”的驱赶羊群的声音,多长时间也不厌倦。我们大了,奶奶走了,父亲的头上生出了白发,但父亲依然没有厌倦,总还有羊群陪伴着他。 别说城市,就是在农村,即使下苦力种那点微薄的土地,也很少有人从事放羊的活计。难于把握的大自然的鬼脸把无尽艰辛抛给你,雷雨风雪不期而遇;更难于把握的生命的无常把无尽忧伤抛给你,几棵断肠草青麻叶就可能使羊毕命毁掉你几年的辛劳。从事放羊的人,多的是无牵无挂的鳏夫和光棍,“放羊的,不喝水,到了地里啃羊腿;放羊的,不吃饭,到了地里吃羊蛋。”农村里的儿歌就表明了人们对这种活计的鄙夷。 为了这首儿歌,我们不定和多少孩子打的头破血流,极力去维护父亲的尊严。想来儿时的我们也对父亲的活计觉得难堪。现在想来,把自己一生的挚爱当做自己一生的活计,还养活了一个六口之家,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生存的压力让我们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得到。羊群就是父亲的一切,不知道是他主宰着羊群还是羊群主宰着他。在我的眼里,父亲和他的羊群总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在杂草丛生的滩地,在碧绿幽深的山谷,象一片掣动的白云在漫飘。 多年放羊的经验再加上用心,父亲对羊的习性了然于胸。三里五乡的羊群就数父亲的放的最好了。在父亲看来,羊群是他的朋友,也是他要照顾的孩子。他知道什么季节羊爱吃什么草,他能从纷杂的草丛中分辨出那株是有毒的羊不能吃,羊经常得的一些急症在父亲的摆弄下竟也能奇迹般地化险为夷。所以父亲的羊群总在慢慢扩大,成了我们家庭最安稳的依靠。别人家的一只两只的羊最愿意塞到父亲的羊群中寄养,父亲从来不拒还很高兴,过年人家送的酒他喝都喝不完。 劳作的辛苦不能抹煞心中的快乐。放羊归来的父亲也经常把快乐带回家来。秋天的时候,疲惫的父亲总能从兜里掏出一把一把熟透的酸枣,把我们和邻家的孩子们逗得一片叽喳,看着孩子们一个个呲牙咧嘴,他也会露出满足的笑容。放羊的时候经常要用土块击打离群或是偷吃庄稼的羊,时间一长,父亲抛石头的准头就变的出奇得高了。经常有蛰伏在草丛里的野兔被吃草的群羊惊起,遇到草密的地方,父亲就会早早在手里准备两块石头。运气好的话,常常有野兔成为父亲飞石下的收获。每次打到野兔,归来的父亲就显得特别兴奋,平日的疲惫也不知哪儿去了。他亲自收拾野兔,然后指派我们东奔西跑,左邻右舍叫个遍,众人一起围锅享受这美味,象过节日。听父亲说,曾有一次他击中一只肥硕的野兔,正好有一只羊产下羔崽,他一手提着野兔,一手提着羊羔,实在坚持不了,只能把野兔丢弃了。众人一片惋惜。 母亲的告诫使我们从小就理解了父亲的艰辛。羊也有思维,羊群都有这个习惯,就要回家进圈的时候,总是吃草最疯狂的时候。为了让它们多进点食,父亲总是由着羊的性子,即使自己饥肠漉漉。母亲把晚饭做好了,我们即使很饿了也要耐心等待父亲的归来。当夜幕低垂,天上地下的星都亮起来的时候,母亲的耳朵最灵,“听,你们的父亲就要回来了!”于是我们都静下来倾听,悠悠的羊铃声若有若无地随晚风飘来,我们就赶紧准备好洗脸水和碗筷,然后飞奔而出,远远地去迎接晚归的父亲了。如此,我们已习惯十几年了,我们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这样才是对我们的付出太多的父亲的最大的慰藉。 父亲老了,流淌的岁月和有情的风雨已在他脸上刻满沧桑。长大的我们都离家远去,但父亲从不会寂寞,因为有羊群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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