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洞庭湖畔长大的我从小就对大海、岛屿、草原、戈壁、沙漠、雪峰这些遥远的世界格外充满着神奇和向往,读了很多关于描写这些方面的书,却一直只能止于想象。1993年11月底,我高唱着“云雾满山飘,海水绕海礁,人都说咱岛儿小,远离大陆在前哨……”参军来到浙江边防总队,圆了看海的梦想。前不久,由于采访任务,我终于实现了从军12年来,一直想到《战士第二故乡》歌曲发源地——东极岛上看看的夙愿,也因此留下了许多值得留恋的美好回忆。
海上布达拉宫 ——一座美丽的小岛
那天是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出发的时间定在下午,出差前,办公室的同事问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问过气象台了吗?”见我一脸迷茫的样子,他只好进一步解释,“东极离大陆很远,如果海上风浪大的话,交通船就会停开,有时一停就是好几天,台风季节停上半个月是常有的事。” 好在处长几天前早已经帮我问好了,2号舟山海面风浪不会太大,交通船照常航行。从杭州取道宁波,一路直抵沈家门。第二天早晨,我在舟山边防支队王干事的陪同下,坐上了前往东极岛的“东极号”客轮,同去的还有一位去东极边防派出所任职的年轻少尉,据说是去调换一名守了四年东极岛的中尉干部。“东极号”不是很大,船舱入口处写着“欢迎来到东极岛”,让人看了感到很亲切,仿佛已经真的置身于东极了。 外面风浪不是太大,王干事陪着兴致勃勃的我在船舱外面欣赏海上美景,天上万里无云,碧空如洗,满眼都是一望无际的海,海风凉凉的,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刺激和兴奋,浪花拍着船舷不时溅了上来,引得一群青年男女发出阵阵尖叫声,想着自己正向着我国最东边的岛、第一缕曙光升起的地方而去,真是幸福!可怜少尉一口吃了三粒晕船药,一上船就倒头大睡了。王干事对我说,到东极岛要过“三关”,第一关就是“晕船关”,今天你算是走运,天气这么好,这第一关就算免了。 船行半路,我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息:赏不尽的海岛美景,听不完的佛国梵音,吃不厌的海鲜螺贝,东极人民欢迎您,东极镇旅游局。人称东极是人间仙境,有“海上布达拉宫”的美誉,我急切地想早早一饱眼福。海水渐渐蓝起来,远处岛屿影影绰绰的轮廓逐渐清晰。近四个小时的航程后,终于到达彼岸——东极的主岛“庙子湖岛”。 东极边防派出所吴杰松教导员带着两名战士早已经等候在这里了,跃上颠簸起伏的码头,登上蜿蜒而上的石级,我们来到了东极人居住的小渔村。这里依旧保持着原汁原味的淳朴的渔民生活。岛上看不见俗气的钢筋水泥和红砖砌的高楼,漫山遍野的山石是东极人最好的建材。一排排高低错落的石头房子,层层叠叠,乘势而上。石屋古朴典雅,浑厚自然,远远望去,宛如一座海上布达拉宫。 山上大部分被云雾笼罩着,让人看不清这山有多高,吴教导员告诉我,东极边防派出所就在那云雾缭绕的山上。东极素有“风的故乡、雨的温床、雾的王国、浪的摇篮”之称,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财伯公的故事 ——一个美丽的传说
从海上看东极,你最先看到的一定是山顶上一个手执火把的雕塑神像,那就是财伯公——东极人世世代代信奉的神。在东极,财伯公的传说家喻户晓,在我的恳求下,70多岁的老渔民阿公热情地用半懂的语言给我讲述了这个美丽的故事—— 相传在二百多年前,一位来自福建叫陈财伯的渔民,在东极海域捕鱼时遭遇了风暴。渔船触礁沉没了,陈财伯却死里逃生,游上了附近的庙子湖岛。当时的庙子湖岛还是个没有人烟的荒岛。为了使悲剧不再重演,从此,每当风暴来临,陈财伯就到山顶点燃一堆篝火,引导来此捕鱼的渔船避开岛礁进港避风。这山火生生不息,烧了整整几十年,终于有一天,火熄灭了。渔民们上来山顶探究竟,发现陈财伯已死在山上。 为纪念他的崇高品德,渔民们自发捐款在山上造了一间屋,塑了陈财伯的真身。后来,庙里的香火越来越旺,庙名就被称作财伯公庙。因为财伯公是地道的渔民打扮,所以舟山一带民谚说:“青浜庙子湖,菩萨穿龙裤。” 吴教导员介绍说,陈财伯这种助人为乐无私奉献的精神,一直延续,至今还在东极渔民中代代相传。在带我去渔村的路上,他又给我讲了抗日战争时期东极渔民奋勇抢救日俘英军的故事。 1942年10月2日,日本“里斯本丸”号满载着2200多名被日军俘获的抗日英军、侨民和从东南亚攫取的大批财物,自菲律宾、中国香港赴日本。在途经东极青浜岛附近海域时突然爆炸沉没。日军拒绝打开船舱舱门,1800多名英军战俘与侨民葬身海底。侥幸跳海逃生的,则成了日军护航舰的活靶子,东极海面顿时血浪冲天。 东极渔民见此惨剧,驾舢舨拼死营救,往返如梭,使384名英俘、侨民免遭灭顶之灾。渔民们脱下身上的破衣衫,给获救者穿,端来热气腾腾的番薯粥让他们充饥…… 步人渔村,窄窄的弄堂里迎面走来的是挑着海鲜的打渔汉子,敞露出酱红色的胸怀,流露着丰收的喜悦,吐着粗气,一路热情的打着招呼……石房子前,堆满了绿色的渔网,屋檐下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鱼鲞,满村飘荡着扑鼻的海腥味…… 到了这里,你便是东极人的贵宾了,头裹白毛巾的大娘,用你听不懂的语言,用你看得懂的笑容与手势,把你让坐在屋里的八仙桌上,为你泡上一杯自家女儿从山顶摘来的清茶,大娘的女儿一脸的欢喜,扭动着细腰,舞出门去,为你摘下挂在屋檐下黄澄澄的鱼鲞,按上蒸笼,架上柴火,不一会,屋里便是喷香的鱼肉味了。好客的大爷,二话没说,提起酒桶,蹭蹭蹭,一路小跑,从小店打来白酒。大儿子听到风声,从船上拎来了一筐海鲜,没多久,鞋子样的淡菜,拳头样的辣螺,扇面般的铜盆鱼……知道的和不知道的鱼虾、螺贝,不加酱油,不用味精,不撒一切杂七杂八的调料,原汁原味的鱼,原汁原味的汤,便挤满了家门口的桌子,没有一句虚假的客套,没有一句甜蜜的礼让,几声“吃吃吃”的招呼,如同摆满佳肴的八仙桌,古色古香,如同清朗的海风,自然清澈。 我们不知道东极人在这里生生息息了多少年了,连村中的老人也说不清了,他们只知道先祖是从大陆迁过来的,是独木舟?是小舢舨?他们只知道沿海各地的先祖们,操着各自的地方口音,和睦地生活在了一起。大家一起上山取柴为薪,生火取暖,驱赶海风;下地取石砌屋,安置家属,以躲风雨;出海打渔为生,换取盐米,用以果腹。他们并不富裕,却很知足,深深地感谢大海使他们得以温饱。至今东极人还保留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风。男人出海打渔,女人则洗衣,做饭,带孩子,操持家里的一切…… 在这阻隔重洋的东极之岛,我们真的找到了一个世外桃源。这里的门从不上锁,东极人崇尚的品德是勤劳忠诚,厌恶的是懒惰欺诈。东极的老人说,对偷窃,他们是深恶痛绝,抓住了是要沉海的。因此,东极人的石头屋门常年是半掩着的。你如果饿了,随手推开一家的小门,揭开食罩,就可以吃个饱;你如果要找个针线什么的,也不用大呼小叫,就近走进哪家石头屋,便可大大方方地拉开抽屉。 这里的渔民们很少上菜市买菜,因为海滩就是他们的菜园,我们说的赶海,他们说是去弄点小菜来,无论男女谁去一趟海滩,不一会儿就能弄来不少的螺和贝。
战士第二故乡 ——一段美丽的歌词
东极边防派出所建在山坡上,有个不大的操场和三层小楼,相对条件比起其它部队好多了,一共6号人,三个干部三个战士,每个人都有具体明确的分工,我们去时所长带着一个战士到别的岛上去了,就剩下那个即将离岛到沈家门任职的中尉干部,临走前要与新来的少尉进行工作交接,中尉自称戎干事,脸黑黝黝的,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明显显老。吴教导员说,戎干事在岛上呆了4年,其间只上过大陆两次,对象至今也没找,和当地渔民的关系倒是处得不错,这几天镇政府和渔老大纷纷摆酒为他送行,推都推不掉,只得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渔民们的热情十分感人。听了介绍,我不由得对戎干事心生敬意。派出所内摆设十分整洁,几位战士忙前忙后,倒茶发资料,吴教导员陪我看了他们的宿舍和荣誉室,荣誉室里满是锦旗和奖状,所里把它们拍成照片贴了整整一面墙,其中有两面锦旗十分醒目,一面是被公安部、人事部命名为“全国公安系统先进集体”,一面是被公安部授予“东海模范边防派出所”荣誉称号。 晚上我睡在东极边防派出所值班战士让出的床上,战士的枕头是一块海绵,在上面盖着一条小毛巾作枕巾,由于终日气候潮湿,枕巾和军被也是湿漉漉的,我不禁感慨,心中自然多了一份敬佩。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所长郑立安告诉我们早晨8点上船, 随他去东福山岛。大概两个多小时光景就到了。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水泥路,我们来到东福山观通站。站门口“东海第一哨”五个大字映入我们的眼帘。 大门前站着哨兵,一位年轻的上等兵,年轻的脸上已经有着风吹雨打的伤疤,看着他,我想起与他同龄的城市年轻人,当他们在酒吧里喝酒,在舞厅里跳舞,挽着同样年轻的女友在湖边流连忘返时,这些战士们却把青春献给了一个海岛,一个小小的海岛。 天空雾蒙蒙的,下起了小雨。营区内飘出雄壮的歌声,大约一个排的人站立在操场上,尤如绿色的钢铁长城。唱的还是那首歌——战士第二故乡,虽然不是军歌,但在这样的天气在这样的海岛,由这群军人唱着,我的胸中升腾起一种别样的感觉。 观通站长和所长很熟悉,他一边在前引路,一边热情地向我们简单介绍了东福山的基本情况。“半年大风半年雾”,东福山上一年中只有4至5天才能看到日出和日落,淡水尤为紧张,要是一月半月不下雨,淡水就要靠船运输了,有时大风半月,蔬菜运不来,只好吃野葱拌酱油。由于常年生活在雾水之中,许多官兵都患有关节炎、风湿病等多种疾病。孤独寂寞是精神上的天敌,一年下来见不到几个外人,特别是女性,偶尔见到旅游团里穿得花花绿绿的小姑娘,战士们都要高兴好几天,十天半月都忘不掉的。而正是这样的条件,使“战士第二故乡”这首歌远播四方,使东极岛成为东海前哨。 我们先看了“巴掌地”,是他们最早开垦的一片菜地,岛上没法种菜,大陆运来的菜贵得吓人,而且不新鲜,他们克服种种困难,几代军人努力下来,终于开辟了大大小小的菜地,种上了青菜萝卜,还养了猪羊兔子。接着我们上了岛上制高点西直岗,这儿风力很大,修了全天候雷达哨,从这儿可以看到公海和象征中国领土的四姐妹礁。走时站长还非要送给我们一小筐黄瓜,是他们自己在岛上种的,吃起来甜甜的…… 离开东极岛的那天早上,我起得很早,准备在离开时拍下边防派出所官兵的生活。战士出操、国旗下的军礼、高山哨位上警惕的眼睛、军民鱼水之情,一组组镜头定格在胶片里,也定格下我们对海疆军人崇高的敬意。 中午十二点多,我们提前告别了东极岛踏上归程,因为冷空气已经影响到了这里,由于风浪太大,当地交通船从明天起就要停开了。大家在派出所门口拍了合影,全所官兵一直把我送上“东极号”,又再三交待船长要对我好生安顿。 汽笛响起来的时刻,我们拼命地挥动着双手,告别了可敬的战士和美丽的小岛。 东极岛已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中。 再见了东极岛,我们一定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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