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琐记(一)
作者 半 尘
编辑 乐未央
丘 陵
两个丘陵相距也不过二十里地,在我们这个平原上,除了远远的山峦在日朗风高的日子能让人惊鸿一瞥,这两个丘陵低矮得几乎没人留意到他们的存在。东边的叫东丘陵,当然,西边的就叫西丘陵。一般的情况下,若不是站在两个丘陵的旁边,那么,只有登上东丘陵才能望见西丘陵,登上西丘陵才能望见东丘陵。两个丘陵大小高低差不了多少,东丘陵扁扁的象是一叶满身创痍的小舟,西丘陵弯弯的却象一面残破的风帆。
传说二郎神担山追太阳的时候,追到了这里稍作休息。他坐在地上,脱下鞋子,从鞋子里磕出两粒小石子。也许是百无聊赖,也许是自娱自乐,他把两粒石子一东一西摆在地上说,你们沾了我的仙气,我就让你们长成山,看谁长得好长得快,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做个评判!不过有个规则,只有太阳出来的时候才可以长,太阳落下去就安生地呆着。然后,二郎神担着山又向着太阳们追去。
那时天上的太阳不止一个,很少有黑夜,所以两个石子正经疯长了一阵。可好景不长,那些太阳就一个一个被二郎神的大山给压住了,最后只剩下了一个,白天和黑夜几乎也各有一半的时间了。两个石子还在比赛着长大,现在他们已经长成了丘陵,还想长成大山,都希望得到二郎神的夸奖。按照二郎神给他们订的规则,一天的时间有一半得歇着,这让他们心急如焚。东丘陵动了投机取巧的念头,白天长,偷偷地晚上也长;西丘陵胆子小,老实地遵守着规则只在白天长。就这样没有多少时日,东丘陵就比西丘陵明显高出了一块子。
这时候,二郎神返回来了,又走到了这里。看到自己当初扔下的石子这时都快长成了山,很高兴。他夸奖东丘陵长的快,正在想着赐给东丘陵一个什么样的名字。西丘陵很不甘心,就把东丘陵不守规矩的事给二郎神报告了。二郎神听后火冒三丈,挥手就给了东丘陵一巴掌。你想二郎神是什么力量呀,东丘陵头顶上高出来的石头摇落了不说,整个脸立马就成了扁的。西丘陵看到自己的报告奏效,让对手变成了那个模样,禁不住咯咯咯地笑出了声。二郎神怒气未消,听到身后西丘陵的窃笑,回头骂了一句蠢货,跟上就是一脚。西丘陵的笑还在半截上就噎住了,二郎神的一脚一下把他的腰踹弯了。
二郎神走的时候,把他们两个身上的仙气也收走了。两个丘陵不能再长了,一直到现在都还保持着那样丑陋的形态。
河 水
曾经的河流现在只剩下了一条沟壑,从北向南绵延不知所终。从县志里知道这是古冶河,上千年来在此地都是很有名的一条河。它的断流也就是前几年的事情,其实在前几十年,它就几乎被扼杀了。五十年代建成上游的水库,下游的河流包括浩荡的滹沱河都变成了一片荒滩。比起滹沱河来,这条河还算是幸运的,在距离水库大坝四五里地的河道中,从地底下竟然有水喷涌而出,又形成了河流,虽然水量少了,它却没有断流,绵延的河流中依然芦苇丛丛,鱼虾众多。没有人奇怪,好象本该如此。
这样的现状一直维持到上世纪末了。
九十年代中期,几十年不遇的一场洪水冲垮了很多小型水库,毁了很多民房,给城市也造成了威胁。古冶河上游的那个大型水库虽然安然无恙,也开始让人们尤其是地区领导战战兢兢了。他们的报告得到了审批,国家不惜重金要对这个水库进行全面的整修和维护。首先就是解决水库的管涌问题,古冶河河道中间长年有水涌出就是一个典型。于是,围绕着水库大坝,一个现代化的工程队动用最先进的工程机械花了五年的时间,终于把所有的所谓的隐患都解决了。
就这样,在进入新世纪的一天,古冶河彻底断流了。
即是这样,人们也没有感到奇怪,好象这条河的断流注定是早晚的事情。现在河道中的芦苇和蒲草早已没了踪影,人们把河道开垦出来,种上了红薯,花生和大豆。可有一件事使人们稍显恐慌,从古冶河断流的那一天起,地下水的水位迅速下降,过去十几二十来米的水井现在都干枯了,新打的井都深达四五十米,并且有好多地势高的村落吃水都已经成问题了。
原来,水库的施工不但把古冶河的水流阻断了,也把通着地下河的水眼阻断了。人们现在都是这么猜测的。
沟 壑
虽然地处平原,我的家乡距离背后的山也就是五六里之近。
远看平整的土地,总暗暗有沟壑存在于地平线之下。沟壑有的地方有六七十米宽,有的地方也就二十来米宽,深的地方也就两三米深,浅的地方也就不到一米。沟壑早就被开垦成良田了,村里各户分地的时候,人们还是愿意分到沟里的土地,收成和坎上的大田地没有分别,浇水也容易,遭遇风灾的时候沟里的庄稼往往损失还小。
它们或横或纵象大地上的迷宫,如若不隔一道土坎或者一条公路,它们都是相通的。它们总体的方向是往东的,在远去十几二十里其它的地方,也是很容易看到它们的身影。多少年来家乡的地貌一直就是如此,从没有人去探求这些沟壑的形成原因,自然的造化如果长时间的没有变化,人们也就不在意这些沟壑的存在了。于是,除了种地,有些村民把房子也盖在其中了。
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雨来临了,三天三夜不休止的暴雨家乡的人们从来就没有见过。第二天的时候,人们就发现沟壑里的水已经满了,雨还在不停狂下,沟里的庄稼早看不见了,那几户住在沟里的人家,房子只露个顶子,很快那房顶就“扑通,扑通”坍塌在水里了,扬起的烟尘在水汪汪的世界里显得很怪异,听到了有人长长的哭声。从水的颜色和气势上人们估摸着是山里的洪水下来了,水翻腾着,有很多杂物在其中漂浮起落,有大大小小的木头树枝,有鼓着肚子早已死去的牲畜,竟然还有一些木制的家具。开始还有村里一些胆大的人站在水边,把长竿子上绑一个钩子捞些浮财,但一寸一寸上涨的水让他们也害怕了。眼看着水已经漫上来进了村子了,很多人已经开始收拾家当准备跑了。有人发现正是横在沟壑中间的那条公路,阻挡了洪水的下泄,虽然它是这里的交通主干线,此时却那么突兀和不合事宜,挖开那条公路事在必行。顾不得那么多了,村里的人们组织起来,扛着家伙就去了。公路被挖开一个豁口,余下的事情就由沟壑里憋足了劲的大水自己做了,豁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水从那里奔涌而去好象轻车熟路,那沟壑此时成了滔滔的大河。大雨停了几天以后,沟壑里的水还淌了好长一段日子。
任何事物的存在可能都有其道理,只是有时我们还不到明白的时候。从此以后,人们才知道这些沟壑是因何形成是为何存在了。公路重新修好了,越过那条沟壑架了一座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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