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与诱惑
题记：如果真有上帝的存在，而且能主宰一切的话，那么他是被上帝愚弄的不幸者。
一
他和她的相识纯粹是一种偶然和巧合。如果没有相别十五年未曾谋面的老同学的到来，他绝对不会去那么豪华奢侈的酒店，也不会在聚会上喝那么多酒，更不会在神智亢奋而失去控制的情况下开了房间，接受她为他提供的“特服”。那一夜他平生又和除了妻子以外的另一个女人发生了肉体关系。也许是酒精的作用，那一夜他始终保持着亢奋状态，像一个很久没有闻到腥味的猫，一次又一次地折腾着那个看来比他要小很多还算漂亮的小姐。
那一夜他破天荒地高消费了一次，和同学连吃带玩花掉他两千多元，这是他在送走同学以后归拢自己腰包时才知道的。他多少有些感到惋惜，因为毕竟是不小的数目，何况他平生从来没有在吃喝玩乐上花费如此多的钞票。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十五年没见的最要好的老同学不远千里来看自己，他不能让人家看低了，哪怕是装也要装出这种洒脱与大度，这样他才感觉自己是个男人，不会被同学看低，所以他基本上是用当地最时尚的也是最高水准的方式招待他的同学。他的同学也没怎么客气地照单全收了，也许人家的心目中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是个公司的老板，这样的世面对一个老板来说其实是算不得什么的。付出总是有回报的，老同学分别时紧紧拥抱着他，临了扔给他一句：你小子行，真行！比上学时强多了，时代造就人呢！行了，回吧，等下次到我那哥们好好招待招待你，不过去之前可要少和你老婆那个呀！哈哈——
同学开着车走了，他感觉有点失落，可这种感觉绝对和大学毕业同学们分手时的失落与无奈没法比，也许是年龄大的缘故吧。应该说他对自己的表现是满意的，尽管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甚至是很别扭的感觉，可当他反思自己已经度过的这前半生，他感到自己实际在很大程度上是在虐待自己，与这个他所生活的时代缺少某些默契，显得是那样的格格不入。而这两天的生活似乎才是一种正常的，与这个时代合拍的生活。这一点他那个在上学时看起来很正统本分的老同学给了他不可否认的诠释，于是，经过这样的反思他心理的那些别扭开始变得淡漠。
傍晚回到家时他谨慎地观察着妻子的表情，他想在那张看起来还很俊俏的脸上读出点女人的敏感，以便好从容的应对。可是妻子却没有表现出和往常有什么不同，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你的同学走了？就忙自己的去了。他心中想好所有能掩盖庇护搪塞甚至辩解的词汇都被妻子的淡漠所扼杀，心中残留的只有躲过生死一劫般的侥幸。紧张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他忽然间感觉自己是那么的疲惫，就像经历了一场恶战之后的那种静谧，让他产生快要窒息的感觉。他煞有介事地打开电脑盲目而又胡乱的点击着，头脑中的思维似乎被掏空了一样。
折腾了两天一夜，他也的确感到疲惫，所以他不到八点钟就睡下了。一向对电视剧情有独衷的妻子一直看到快半夜了，才挤进他的被窝，也不是他两天一夜没回来还是看了什么电视剧受了刺激，一上来就撒娇地要来那个，而且特别强烈似的。他虽然还处在朦胧和眯盹状态，可还是禁不住妻子的撩拨，很吃力又不太情愿地爬上妻子那娇小而又富有弹性的身体。当听到妻子发出幸福的呻吟声时，他猛然想到了昨天在宾馆里那个小姐的类似的叫声，他的神经也随之亢奋起来。
当一切都结束以后，他的神志出奇地清醒了。妻子却心满意足地打着轻微的鼾声进入梦乡。女人有时就是那么容易满足，一种单纯不带任何附加的满足。昨天的一幕一幕像放电影似的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交错闪现着，他的内心里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受。他展转翻侧，想尽量捋清自己的思绪，可那真就像一堆乱麻，令他难以找到头绪。
第二天他是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上班的，满脸倦意。他还没有坐稳，手机动听的和弦音乐就响起来。显示的是一个他从没见过很生疏的号码，他有个习惯，一般比较生疏的号码他很少接听，于是他把翻开的手机盖重新合上，挂断了电话。他没有多想，因为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接着手机却顽强地响着，看来不接听对方是不会罢休的。他无奈地接通了对方，于是有一个亲切而又带着娇滴滴的女人的声音传过来。开始他还有些莫名其妙，可他马上明白是谁在给他打电话，于是他很小心地和她寒暄着，末了他答应以后再和她联系，对方才不情愿地挂断电话。本来是想干点工作，可他的心情完全被这女人的电话扰乱，显得有些坐卧不宁。
二
几天来他一直处在矛盾的交着状态。那个他根本叫不出名子甚至连长相也记不起来的小姐几乎每天都会给他打电话或发个短信，似乎他们是多年失去联系的老朋友，终于重新联系上了，有好多的话要说似的。他对她的电话内心有一种期盼，所以如果这一天要是没有她的音信，失落感会悄无声息地折磨困扰着他，他在渴望着那种让他心动的诱惑。可当他静下心来认真地去想这件事情时，他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忧。他不敢想象他们之间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更不知道在这种关系延续的过程中他会面对哪些预想不到的麻烦，这是理智对他的召唤。那是一种很折磨人的感觉，对于人类来说在面对理智和诱惑的双重选择时，人类总是举步维艰进退两难。在内心理智和诱惑这两个截然对立的角色会针锋相对舌剑唇枪，争夺着人类心灵的制高点，最终把你送上天堂或者地狱，当你拥有天堂时，幸福会如影随形地缠绕着你，可你会有一点遗憾，心灵深处可能会在询问自己：地狱又是什么样呢？可当你沦落到地狱之门中时，悔恨又会让你痛心疾首悔不当初，天堂里动听美妙的歌声不可抗拒地召唤着你的灵魂，于是你咆哮呐喊想改变这一切，却听到上帝铿锵的斥责：等待来生吧！这一轮回你注定是个失败者。
这一天也不例外地接到了那个小姐打来的电话。柔情蜜意楚楚可人的问候和邀请让他有些热血沸腾怦然心动，在理智和诱惑的抗争中诱惑终于占据了上锋，就像正在拔河僵持的双方，忽然有一只手加入到另一方，顿然打破了这种平衡。他还是答应下班以后到酒店去见她。
那一夜他问了她好多话，问她为什么缠着他，喜欢他什么，是真心爱他吗？她的回答令他无可挑剔地信以为真，还信誓旦旦地把她当成了自己的红颜知己，自然如胶似漆地度过了短暂的一夜。他们真正体会到了春宵苦短的滋味，末了他不得不难舍难分地离开留给他美好记忆的酒店。
一个人的理智一旦被诱惑击倒就很难再重新爬起来，所以有了一发不可收拾的说法，最后积重难返，甚至酿成终身的悔恨。那些禁不住女色、权势、金钱诱惑的人不就是这样吗？他就在一步步迈向悔恨的深渊，可他完全被眼前的诱惑所困扰，对未来的认识变得模糊和可有可无。这就是人类的悲哀所在，总是不能在悲剧发生前有所意识，最终饮恨咽下自己酿早的苦果。
他们之间的交往很自然地向前发展着。当双方都感觉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时候，他却有些疲于奔命了，尤其是她提出让他离婚娶她为妻时，他更加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他毕竟还有一个家，有自己的妻儿，那也是他难以割舍的，所以他在享受和她相聚的欢乐的同时，逐渐意识到处理这种矛盾的痛苦和无奈，割舍本身就是残酷的，何况是自己的所爱。他到现在都是爱他的妻子和儿子的，尽管他很喜欢她，可绝对没有抛妻弃子的想法。他当初只是错误地认为他能很妥当地处理他所面对的关系，可事实让他感到像一个拿在手中的烫手山芋一般炙手可热。于是他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他想到了妻子和儿子，想到了他那个温馨的家，甚至想到他的事业和前途，想到他美好的未来。难道这些真的就必须抛弃了吗？他尽力地想寻找到圆满的解决方法，劝她放弃嫁给自己的念头，可她却死心塌地不依不饶，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他彻底束手无策了。于是他开始抱怨，他甚至祈祷上帝能伸出有力的手来拉他一把，可上帝却对他的召唤置之不理视若惘闻。他最终认识到如果真有上帝的存在，而且能主宰一切的话，那么他是被上帝愚弄的不幸者。他痛恨上帝为什么如此安排他的命运，把自己所有的烦恼和郁闷都归结为是上帝一手安排的。
三
他像个笼中的困兽，奋力地挣扎着。想着所有能够补救的办法，他只想在妻子还不知晓前就了断这件事情，可他所做的努力最终都成为泡影，妻子还是知道了。那一天他见识了看似柔弱的妻子刚烈的一面，他震惊，甚至说是被妻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叫所吓倒，虔诚地跪倒在妻子的面前，像乞求上帝一样希望得到妻子的原谅。可他的努力都没能打动伤心的妻子，他们营造了十几年的婚姻殿堂顷刻间坍塌了。世间的事就是这么不可预料，本来他还为自己的生活感到惬意和满足，家有贤妻，外面有个一心惦记自己的情人，那是多么美好的生活呀！可美好总是短暂和弱不禁风，他精心也好还是无意也好，总之他经营起来的美好就这样转瞬间灰飞湮灭了。
他和妻子迅速地离了婚，他没有难为妻子，也开始从内心觉得是他对不起妻子，也配不上妻子。所以他忽然间豁达了，他答应了妻子提出的任何条件，孑然一人离开了生活十几年的家，离开了心爱的儿子。
那是一个雨夜，他独自走在风雨中，任风雨吹打着。昏暗的路灯把他的身影拉的好长，一个一个地倒下去。他在雨中毫无目标地走着，像一个找不到家门的浪人，失魂落魄；又像一个酒后的醉汉，想着回家，可自己的腿脚已然不听使唤，就这样蹒跚地走在风雨中。他的思绪好乱，像一团乱糟糟的麻，丝丝络络的缠绕着他那疲惫的神经。一会是妻子的笑面，一会是儿子的召唤，一会又是那个女人娇滴滴的撒娇声。就像放电影一样，每一个画面都是那么清晰，又那么朦胧，像在争斗着，撕扯着他的灵魂。他的心被撕成一条条的，滴着鲜红的血。上帝呀！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报应吗？
他在长街上淋着风雨足足走了一夜。送走了不知疲惫亮了一夜的路灯，迎来了暗淡的黎明。这一夜他想了好多好多，他想到妻子对自己的情爱；也想到儿子的乖巧；想到那个曾经温馨和睦的家；也想到他的事业和前程。可这一切都已离他而去，不再属于他，他似乎只剩下那个女人。那是他未来的全部吗？是他以后生活的支撑吗？如果他没有了钱和象样的工作他还会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吗？他很努力地想找到能让自己定下心来的答案，可他找不到，他只能在希望与幻想之间徘徊着。一颗心就像钟摆一样，悬在空中左右摇晃着。但他意识到是该清醒的时候了，他必须作出更加理智的选择，如果这一次他还犯错误，那他的一生也许真的就这样彻底毁掉了。
最终他还是带着满脸的倦容和落魄找到那个女人，他不是来向她表示自己的落魄与可怜，希望得到她的收容，而是来向她道别的。他拒绝了她的收容与挽留，告诉她他要离开这个曾经留给他幸福与美好回忆，也让他伤透心的城市。那也许是逃避；也许是为了新生活的开始，说完他毅然地转身走了，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蒙蒙的雨色中。
半年以后的一天，他的妻子接到当地派处所民警送来的他的身份证和手机和五十多元钱，还有一封没来得及发出的信件。民警询问了一下，认定没有搞错之后，告诉他的妻子他在海南出了车祸，人已经去世，这是从那边寄过来的遗物。说完民警交代一声：节哀！就匆匆地走了。
他的妻子展开那封浸着血迹的信：
亲爱的你好：
就让我再这样称呼你一次吧！我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可我是发自内心的，你就当是我的赎罪吧！
离开你和儿子，离开生养我的家乡，你知道我是用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吗？当然这都是我应该得到的报应，我是自作自受，这是上帝对我的惩罚。是我让你承受了本不应该由你承受的不幸，我对不起你。这一生欠你的也只有来生偿还给你了。可我真的很想念你和我们的儿子，他又长高了吧？多想抱抱我的儿子呀！
我这一生对你犯下的错误是不可宽容的，我也不奢求你能宽容我，我应该咽下自己给自己酿造的苦酒。我只求你能善待我们的儿子，把他抚养成人，用你的母爱来弥补父爱的缺失（以下的字已经被血迹模糊得无法看清）
我在这里还可以，在一家超市干杂活，过几年我回去看咱们的儿子。好了就写到这儿，保重，好好照看儿子，就算我求你了！
此致
2000年7月8日
他的妻子看完信瘫软地坐到了地上，泪水无声地流淌下来，掉在手中的信纸上，使那上面的血迹显得更加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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