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说再见

和落风的相遇，是在一个叫ANGEL之吻的聊天室里。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记忆。失业而且失恋。
    我躲在房间里，没日没夜的流连在网上。看片子，写东西，打游戏，偶尔也聊天。
    我经常会进一个叫ANGEL之吻的聊天室。只是从不发言。我习惯一边抽烟，一边看别人的对白。直到落风的出现。
    他说，我注意你很久，为什么一直不发言？
    我依然沉默，我觉得对话和下棋一样，需要对手。势均力敌，才能继续。
    他没有放弃，问，今夜准备飞向哪里？
    我微笑，我说，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无路可退的时候，我只能前行。
    他说，我希望可以和你成为朋友。
    看到这句话之后，对话框里又出现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我点燃一支烟，我说，谢谢你的咖啡。但我只和威士忌加冰，或者白开水。我更喜欢抽烟。
    他笑，你应该是个寂寞而美丽的女人！！！！！！
    我问，为什么？
    会抽烟的女人都很寂寞，而寂寞的女人都很美丽。
    我微笑，我说，我并不美丽。寂寞可以让我清醒。
    你很敏锐，但偏激。过分的清醒只会让你不快乐。
    我只是习惯用自己的方式生活。
    ……
    凌晨三点，我打出BYEBYE，准备下线。隔着网络，他说，少抽烟，对身体不好，对皮肤也不好。
    我大笑，我从不在意这些在我看来无关紧要的东西。
    以后的每一天，我们都会在聊天室相遇。聊一些琐碎的话题。阅读，电影，旅行，也聊感情。我渐渐了解，他29岁，单身。在一家网络公司做程序设计。他是个充满温情的人。
    我不相信爱情。更不相信网恋。我的感情已经沉到了海底。我是个没有未来的人，我的心已经由纯白变成了黑色。
    我的理性让我预见了结局，我的心却放不下去。我越来越依赖落风带给我的温情。我明白有些痛苦无须强加给自己，我知道要结束这一切。我决定离开。
    每次当我无法面对一些问题，我都会选择逃避。
    我退出了聊天室，不着痕迹的消失。
    日子在继续。我想念他，那个叫落风的未曾谋面的男子。
    我忽然明白，任何故事，都应该有一个结局。不管痛苦还是快乐，相爱或者告别。
    午夜0点，我进入ANGEL之吻。我看到他在，也知道他在等我。
    他说，你终于还是出现了。你从来都是这样随心所欲，不顾别人感受吗？
    我叹息，我甚至可以想像他的表情，隐忍而无奈。
    我心里有某种细微的疼痛在蔓延，我淡淡的说，宽带出了点问题。
    他沉默，然后他说，我想我爱上你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姓名，容貌。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能确定的是，我爱你。
    看到这些话的时候，我的疼痛已经蔓延到心的最深处。
    我说，网络是虚拟的，即使真的有爱存在，也只是昙花一现。我们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容颜。
    他说，这很简单。他传了一张照片过来。是在深山里拍摄的。画面中的他有一张冷峻的脸。身材挺拔。眼神忧郁。周围是苍翠的绿色。
    我于是知道，命运又一次注定我，在劫难逃。
    他说，现在我要看看你。我不注重外表。我只是想见你。我叫楚落风。
    我微笑，我说我没有照片，但可以视频。我叫桑雨。我把QQ给他，我放任自己的感情在深海里沉沦。你很漂亮！散发着危险气息，但是让我沉醉。
    看过视屏后，落风这样评价我。我继续微笑，美丽的事物最终都会万劫不复，就好比红颜薄命。
    他不解，但仍然说，刹那即为永恒。
    我于是沉默。
    我想我们相见！
    我淡淡的说，可是我们不会有爱情。
    他说，我爱你！就算爱你注定是我的劫难，我也坚持我爱你。依然。始终。永远。
    我只是沉默。我知道自己注定漂流的心已无力再负荷些什么。
    他说，明天晚上六点，我会在南京西路的星巴克门口等你，你可以选择来或不来，但我会一直等，等到你出现为止。等到死。
    我下线，倒了杯威士忌，加了冰块，继续抽烟。

失眠,仍折磨我的神经。我想有些故事它只是需要一个结局，我们其实一直都无力留住些什么。
    雨后黄昏，窗外透着空气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晚上六点，我换上了宽松的旧牛仔裤，黑色毛衣，涂上冰蓝的眼影，拎一个帆布背包出门。
     地铁上很拥挤，身边都是表情冷漠，行色匆匆的人群。我戴着耳麦，听着信乐团的《离歌》，不去想下一秒将会发生什么。
    晚上七点，我终于到了位于南京西路的星巴克。我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男人，穿黑色棉风衣，身影颀长，眼神落寞。他在抽烟。
    我微微有些迟疑，夜色的如风更多了一种落，冷俊的气质，让我晕眩。
    目相对，他向我走过来，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气息。
    知道你会来，他微笑，将我轻轻拥入怀中，你比我想象中更美，尤其是眼睛。像一潭深水。
    我微笑，如果让我在美丽与智慧中选择其一，我一定会选择后者。 
    他牵着我的手，推门进了星巴克。
    喝什么？他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然后问我，眼睛充满温情。
    除了加冰威士忌，我只喝白开水。我把背包放下，玻璃窗外是满街霓虹。
    为什么不试着改变？如风自己叫了一杯黑咖啡，帮我叫了杯白开水，也许你可以忘记威士忌加冰，试着去喝蓝山或者卡布奇诺。
    我是个懒散的人，不想改变自己，也不想别人改变自己。我把目光移向窗外，那里是熙攘的人流。
    我们沉默。
    落风一直在凝视我，一种探究的眼神，仿佛可以洞穿我的心。
    你相信我的爱吗？他望着我的眼睛，轻轻问，他眼神中有真切的爱和疼惜。
    我垂下头，落风，不要和我说这些，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是因为寂寞才会相遇。
    我相信我爱你，也相信我会懂你！他有些无力。
    你仅仅是懂我，不是知道，更不是理解，只是懂得而已。
    争论，让我们陷入更深的沉默。
    晚上九点，我们离开星八克，走在街角，我点燃一支烟。
    你抽什么烟？落风问我，晚风拂面，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落风脱下自己的棉风衣，披在我身上。
    “BLUE”我回答。
     “BLUE？”他有些不解，于是我说，是一种廉价的英国烟，我喜欢它的名字，轻轻念来，有一种忧郁轮回的错觉。
     你是个伤感的人。落风叹了口气。
     我笑，我一直都有消极情绪和悲剧情结。
     十点，我们到了落风位于虹口区的家，他打开了房门，开了一盏散发着幽暗光芒的蓝色壁灯。很宽敞的两房一厅，以黑色白为基调的装修，简洁而冷冽。
     他没有开吊灯，朦胧中我感觉到他的脸在向我靠近，有一种陌生的温热气息。我的背包掉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深夜十一点，我起身下床。穿着他米白色宽大的棉布睡衣，光脚走到窗前，点燃一支烟。窗外是车水马龙，繁华喧嚣的四川路。我心里陡然掠过一丝苍凉的感觉。
     落风走过来，从背后拥着我，他把脸埋进乱糟糟的发间，桑雨，你知道我爱你，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我听到这是他心里的声音，但很多事情，我一直都无能为力！
     我淡漠的继续抽烟，我说，落风，成人的游戏需要规则。你知道我不相信爱情。
     他说，我不会干涉你，我只想陪着你。
     我的生活里已经没有明天，我们都只是彼此生命中的匆匆过客。我掐灭手中的烟。我说，天亮以后我们只能说再见。
     Don't say goodbye! my love! 落风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他眼中有泪光在闪动。
     我于是沉默，不再看他。我的心有撕裂般的疼痛。
     我钻进被窝，那里有他干净的阳光味道。
     黑暗中，我看到他站在窗前抽烟，一支接着一支，颀长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分外寂寥。我突然觉得很累，近乎于崩溃的倦怠，于是我闭上了眼睛……
     凌晨六点，我被照进房间的第一缕阳光叫醒，落风在我身边熟睡。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脸上是隐隐的惶恐和疼痛。
     地板上是一堆凌乱的烟头和几个空的啤酒瓶。我心里黯然。我总是有这样的杀伤力，每次出现，不是伤人，就是伤己。
     我轻轻挣脱他的手，起床，梳洗。换上自己宽大的旧牛仔裤，黑色毛衣，涂上我所钟爱的冰蓝色的眼影，一切又恢复到了我来时的模样。一切都不曾改变。一切也无法停留。
     我轻吻落风的脸，轻声告别，Goodbye My love!
     拉开门，我沐着晨风，徜徉在清冷的大街上，心里无限凄凉，但我清醒的知道，故事已经结束。我们的爱，曾经沧海。
     回到家里，我退出了ANGEL之吻，关闭了QQ。过往的曾经，像梦一样，被我轻轻抹去。
     我知道一直都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