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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奶奶的橡子豆腐

发表日期:2007年6月9日  出处:http://xhzcm6373.2000y.net 原创  作者:晓 芸  本页面已被访问

想念奶奶的橡子豆腐

 

近来内热颇旺,到市场买菜时,便特别注意购买有清热功效的菜。从小的经验告诉我:橡子豆腐是其中的一种,便特意买了几方,可回来凉拌了吃的时候才发现,这已远远地不是我小时候吃的那种橡子豆腐了。

小时候吃的橡子豆腐是我自己亲自上山摘来的橡子,然后由奶奶变魔术似的打出来的。那也许有点涩嘴,但绝对是褐色的清亮的,不像现在买的橡子豆腐总像蒙着一层灰似的,一看就不纯正。想来也是啊,现在还有多少人像我们小时候,满山界岭地奔跑着去打橡子呢?即使有一点橡子,为了能打出更多的橡子豆腐,肯定也得做做手脚,也不知是加了些什么面粉,做出来的自然就只能是面糊似的东西了。这使我怀念起奶奶来了。

我奶奶是一个小脚女人,典型的三寸金莲脚,曾经也是她年轻时的得意之处。据她讲,她年轻时的女子如果是一双大脚的话,出门走亲戚都得把脚藏在椅子底下,以勉别人见了笑话。可她的小脚是值得骄傲的,不必躲躲藏藏。在我很小的时候,她有时拿起我的脚说:你这脚背不厚,裹起来很容易的,说着她还会将我的脚指往脚板里扳,扳得我生疼地喊叫,她就说,她小时候也不想裹脚,可严肃的爹爹,强迫她的母亲给她裹上白布,再强行把她拖到道场上奔跑,她一边跑一边哭喊着,直至脚骨完全变形,四个脚指完全趴在脚板里为止。想想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啊!

奶奶叫段光珍,湖北松滋市斯家场镇赶子幽人,按年龄推算,应该是出生于1911年农历1020日。辛亥革命那一年吧,活着的话,今年应该是95岁了,可惜她在五年前的农历1027日就去世了,当时是整整九十岁。奶奶说她父母有过五男二女,她是他们最小的女儿。可见在娘家还是看得颇为娇贵的。只是轮到婚姻大事时,父母早就替她与住在宜都县官当乡明月寺村舅舅的儿子合了八字,所以到十七八岁时,她便结了回门亲,嫁给了大她十岁的表哥张立荣,也就是我的爷爷。到十九岁时,她便为他的二表哥生下了一个儿子,当然就是我的父亲了。看起来似乎很不错的婚姻生活,却因我爷爷的英年早逝而很快结束了。听说爷爷是脚上长个大疮烂死的,放到现在似乎是不可能的,那时却是这么简单,一个恶痈就要了正值壮年的我爷爷的命。而那年她年仅二十四岁,而我的父亲还只有虚六岁。从此以后他们母子相依为命,全靠到人家收割后的田里拾粮充饥,晚上母子俩便替别人纺线缠线换点工钱贴补家用,艰难度日。直至父亲八岁时被人介绍到地主家当长工,她每年才有了两担固定的粮食收成。她原本是可再成家的,可有个儿子,她不忍心离开张家,也就一直这么守着,守了六十六年。

长期守寡的人一般来说脾气都不太好,我的奶奶也不例外。所以在我的记忆中,除了对以后当兵、读书跳出农门的我父亲和我以外,她对谁也没怎么好过,与周围的人关系也极僵的,所以从来没什么小孩子敢到我们家来疯闹的,倒是我们几姊妹常到别人家去玩。但她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在她当家的几十年里,凡有亲戚来家,必定是倾其家中所有来招待客人,平时家中生活却极其节俭,一年四季难得看到什么晕菜。这可苦了我母亲,因为她与奶奶单独相处的时间最长,达三十七年,可奶奶从来都不知道心疼她,相反总是拿她当出气筒。

不过在我的印象中,奶奶还算是个勤劳的人,整天都在园田里忙碌,所以我们家的菜园是全队种得最好的。那时父亲是国家的人,一年四季难得着家一两次,母亲则是农业社的人,从早到晚都在公田里劳作,为家里挣工分,捞点粮食喂养我们。我们也就是由奶奶在家里带。幼时,她就常为了去园田做事,把我们关在家里睡觉,醒了也只能在家哭喊,直到母亲下工,或她忙完了回家。我从刚会跑路开始,就被她教养着为家里做些事情了,先是跟了母亲去山上抓柴,大人在前面砍,捆,落在地上的干松毛、梨树叶就让我用竹抓耙给收到一起,装进背篓里,妈妈下工后就帮我背回来,烧饭发火都是好燃料。到七八岁时,放了学回来就在奶奶的督促下用小木桶挑水淋菜园。到了山上的梨树上结出橡子快成熟的季节,奶奶便要我们上山打橡子去,我们往往会邀了一大群差不多大的孩子们一起去摘橡子,一路上欢叫着,吵得山里的小鸟都被惊飞了,扑扇着翅膀到处乱串。我们的村庄在松宜交界处,因而我们常常越过县界跑到松滋八眼泉、张家畈一带的森林里去,传说那里是有老虎豹子活动的地方,所以单个人是不敢去的。但只要去了,收获就会很丰硕,更有趣的是我们还能在累了的时候跑到铁路边的石板上玩橡子旋的游戏,那也真是就地取材的创造了。每个人从树上折一根细枝,撕掉树皮,用指甲把小树枝刮得光光的细细的,再截成一寸来长的木签,从篮子里找一颗浑圆饱满的橡子,剥掉橡尾上的包壳,里面就会露出有些青嫩的橡肚来,便把细木签插上去,要插在正中,玩的时候才不会倒。大家做好这种橡子玩具以后,就找一块光滑的石板来比赛,每个人都手捏一颗有把的橡子,把橡尖儿放在石板上,一个裁判喊“开始”,各人就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尽力地捻动小木签,让橡子在石板上旋转,看谁的橡子旋转的时间最长,谁就赢了。那时也好像并不设什么奖,反正赢了就高兴。一轮又一轮,往往玩得不知疲倦,常常是到天黑了才收摊回家。

别人家孩子打的橡子,多半是泡了用石磨推成浆喂猪了。而我们的奶奶会做橡子豆腐,她总是很耐心地将橡子泡上个把月,说是除涩,泡的水全是乌黑的,每隔个三五天就换一次。直到橡子壳都泡软,用手都剥得开了,她便会催着我们帮她来推磨,把泡软的橡子磨成浆,然后用一个薄纱做的大包袱把浆包起来,放到盛着半盆清水的盆里擂揉,让真正的橡汁都透过纱眼漏到清水里,水就逐渐变成褐色的了,而包袱里面就只剩下橡子壳类的渣。奶奶常常让我们把它倒在外面晒干了冬天放到火炕里煨火用。而大盆里的橡子水则让奶奶不知是放了什么东西,不久就变成橡子豆腐了。我小时经常牙痛,奶奶告诉我说是因为内热太大了,而橡子豆腐是清热的,因而她常常用稀辣椒或糖精凉拌一大碗端给我吃,最初我觉得有点涩嘴,不太愿意吃,她便会逼我吃,后来竟然吃顺了口,反倒觉得味道还不错。

现在到市场上买菜时也常见到橡子豆腐,情不自禁地就想吃,看来小时的经验确实是令人难忘的。不过,我想我再也不会吃到小时候吃过的橡子豆腐了,因为奶奶已不在人世,父亲也已不在人世。剩下的只有我对他们的记忆,只有我在心里想念着的奶奶的橡子豆腐了。

                  写于20061028(农历九月初七)(发于2007年第二期<长青>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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