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 以 挺 直 的 脊 梁

                       --农村干部忧思录
平陆县常乐镇党委书记     周景轩

    农村干部是党和政府在农村工作的基石。他们无"品"、无"编"、无"靠山"，可以说是比米粒还小的"官"。但他们却肩负着农村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重头大任，是构建现代农业经济大厦的顶梁柱。然而，因其所处环境所限，在汹涌而至的时代大潮面前，显得无援无奈、筚路蓝缕，难以挺直脊梁，阔步向前。
                     相形见绌--形势难适应
    飞速发展的形势，日新月异的变化，给广大农村干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但当前农村干部的学识水平，却与日趋变化的形势形成了明显的反差。拿平陆县来说，全县共有223个村，党支部书记中，初中及初中以下文化程度的128名，占到56％；村委会主任中，初中及初中以下文化程度的122名，占到54.7％。两委成员中还有一大批初中以下文化程度的干部。
    当前，广大农村干部面临着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转轨的考验；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考验；经验管理向科学决策转轨的考验；国内市场与国际市场接轨的考验；传统思维方式向现代思维方式转变的考验。凡此种种，什么信息高速公路、网络平台?什么生物工程、基因工程?什么有机食品、绿色食品?纷至沓来。世界不会因为我们农村干部不懂这些而停下来等一等，科技发展不会因为我们的干部素质低而缓一缓。落后就要挨打。现实中形成的东西差距，南北差异，除了其它因素影响之外，干部知识匮乏、见识短浅、素质低下是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财源匮乏--巧妇难成粥
作为农村基层干部，被称为群众的当家人，而广大农村干部则被 沉重的经济包袱压得喘不过气来。正所谓，无钱掌柜难当。即使你 使出浑身解数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2002年，常乐镇44个村共计 欠债134.8万元，平均每个村举债3.06万元，人均举债29.3元，有3/5的村连买一瓶墨水、一本稿纸的钱都得支书、主任垫。后涧村有一千多口人，集体经济无一分钱，村干部10多年未领过工资不说，支 部书记毛兴科、村委主任赵怀义为集体办事每人垫支2万余元。村 委副主任宋王存当了20多年干部，在去年村里的修路过程中，日夜 操劳，突发脑溢血死亡，到现在也没有领到每月30元的工资，累计 6000余元。经济的匮乏，不仅束缚了干部的手脚，影响了干部队伍的稳定，更重要的是损蔷了干部在群众中的威望，损害了党在人民群众中的形象。
                    政策掣肘--拳脚难施展
    近两年来，党中央、国务院屡屡召开减负会议，得到了广大农民群众的拥护。但是在落实和执行中央决定时，却出现了异样。就拿党报党刊征订来说吧。《国务院农民承担费用和劳务管理条例》第26条规定："向农民发行报刊和书籍，应遵循自愿的原则。"《山西省农民承担费用和劳务监督管理条例》第35条第三款规定："不得强制要求农民和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征订报刊书籍"。运城市委、市政府2002年11月14日联合发出《关于认真落实村级订阅报刊费用"限额制"的通知》中明文规定："1000人以下的村每年订阅费用不得突破300元，1000--3000人的村不得突破400元，3000人以上的村不得超过500元。""不准突破费用限额，不得向村组集体和农民l征订报刊，必须坚持自愿的原则；不得下指标，定任务，搞层层执行；不得将征订任务必 作为工作考核的内容，进行强制摊派。"可是每到报刊征订之时，又提出"党报党管，党报党订"的口号，把党报、党刊征订当作能否与党中央保持一致的态度来对待，当作考核村干部能力的一项硬性条件来对待，于是县、乡都把任务按人口平均到村，并且实行评比考核。电视曝光、报纸排队。常蜃镇2003年全年订报刊款约20万元，人均5元左右。马村是一个只有386口人的小村，按规定订报款不应超过300元，但是他们的订款已超过1000元。
    2001年有一个投资人，抱着对家乡的热望，决定投资70万元，建一个村卫生所，解决群众的就医难问题。可是在落实占地时，遇到了问题。当时土地的经营权人同意租赁，并写出协议，收了租赁款；但过了几天，工程一动土，该入就反悔、阻挡，要求加钱；再动工，再阻挡，再加钱，时间一拖再拖，长达半年之久，给投资人心里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无奈，支、村委只好另找出租人签协议，可又有人反映，说是违背《土地法》，各级派人调查处理，致使一个投资70万元的工程，到现在还未竣工，既影响了投资效益，又破坏了投资环境。农村干部成了戴着镣铐跳舞的人。
                        法律空白--正气难弘扬
    自古就有"养儿当兵，种地纳粮"之古训，交农业税是农民应尽的义务，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在个别村、个别户、个别人身上却成了不是问题的问题，成了乡村干部的一大难题。某村共有628户、2352人，每年应承担农业税5.9万元，但就是由于一开始个别群众死顶硬抗不交税，从而影响到一个巷、到一个组，最后影响到一个村的25％--30％的农户不交税。这个村2000年欠农业税1354元，2001年欠9295元，2002年欠15767元，成几何数字增长。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法律空白应该是最直接、最主要的根源。1992年9月4日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矣于惩治偷税、抗税犯罪的补充规定》中规定，打击偷税、欠税数达到一万元以上者才受法律制裁。按照这个规定，一户农民因欠税要受到法律制裁，必须等到80 --90年。诸如此类，像民兵训练费、教育附加费等等，都是这样。由于法律的不健全，导致了农村正气难以弘扬。 
                      公报私仇--家庭难安宁
    我在基层工作十多年，报复村干部案件每年都要发生几起。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千方百计使村干部经济受损，士气受挫，家庭受扰。在我县较有影响的报复村干部案件中，原贤良村支书果树被砍案；东卓村委主任果树被锯案；柏池村委主任桃树被毁案；垄源村委主任麦草被烧、牲畜被毒案；后村支书果树被砍案…，表现最为恶劣的有两案，一起是腊月三十给村委主任门前放花圈、门上贴白对联案，一起是支书在路上行走，大白天持砖将其脸庞打破，缝了三针，事后又拒不承认作案事实。法律在这些人面前显得苍白无力。村干部则成了弱势群体。有一个村委主任，因调解邻里争水浇地之事，伤了一方利益，当天晚上十余株既将采摘的鲜桃树即被锯掉；有一个村干部因征收农业税与一农户发生争执，当天晚上三十余株果实累累、丰收在望的果树被砍掉，无奈只好辞职。
    另一方面是，极个别工于心计的人，利用《村民委员会组织法》给予的权利，每每在换届前，或无事生非，造谣惑众；或张贴小字报，扰乱人心；或走家串户，散烟散酒；或纠集亲朋好友，拉弄群众。利用选举这一合法的手段，达到自己险恶的目的。有的在选举达不到目的，就采取多种手段干扰选举进程。这些现象虽属个别，但危害甚大。
                    顾此失彼--窘境难改变
    农村干部难当，难就难在事事都得带头，对于上级布置的任务，别人不做的你要做，别人不干的你要干，有时明明知道这样做了，这样干了，会吃亏，会带来风险，但是，你必须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
    北留史村党支部书记秦明彩是一个视人民如父母，视责任重如山的人，他任村干部以来，听党话，跟党走，是个党叫干啥就干啥，干啥就要干好啥的好干部。他带领群众完成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狠抓产业结构调整，发展水果1000亩，解决了群众的行路难、吃水难、就学难问题。现在该村是有线电视进了村，程控电话入了户，龙头一开清水流，高产苹果质量优。全村年产苹果100余万公斤，200户人家中，有120户盖起了新房。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好支书，却家徒四壁，空空如也。在距村有2公里远的一个凸嘴上，一座坐北向南的靠崖院，两孔土窑住着秦明彩和他的妻子、一儿和一女四口人。家里所有财产：一对旧箱、一张老式桌、一对靠背椅、一对门箱、一张木床，均是结婚时两方老人给做的。这就是一个带领群众致富的农村支部书记的全部家产。每每看到这些，不由得使我想起了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里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土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是啥原因能使秦明彩如此贫困?每当问及此事，他总是敷衍几句，搪塞过去。在去年初中考试时，他的女儿在《我的父亲》中写到"爸爸作为村干部，啥事都要带头，交特产税，别人不交能行，他不交不行……。"就这样，他家里的生活才变得日趋窘迫。最后在调查中，有些群众把他变穷当成了笑话，说他是听党话给听穷了。顺着这根线索，我们调查的事实也许能说明些许问题。
    80年代初，为了尽快使群众走上致富路，上级号召群众栽百合，群众不理解，政府把发展任务层层下解到村。作为干部，他率先垂藏，投资1000余元，种了2.5亩，到第二年冬季，百合丰收了，市场不行了,百合成了鳖货。一千余元付之东流，2.5亩地两年没收成。
    2000年搞调产，政府号召种烟叶，给该村下达任务200亩。他为了当好表率，把自己的5亩麦地留下，又以每亩150元的高价承包了别人8亩地，建起了两个烤烟房。由于市场和自然环境的变化，当年烟叶仅卖了380余元，至今家里还存着一堆无人问津的烟叶。7000多元的投资荡然无存。群众给他编了个顺口溜："老秦真大胆，听话搞调产，麦田变烟田，烟田赔了钱。"
    干部，就是要干在群众的前头，屡次失败，没有泯灭他作干部的 道德。遇到困难，他仍然是与上级党委、政府保持一致，始终牢记自 己是一个共产党员，要求别人做到的，自己首先做到。征收农业特产税是乡村两级干部最棘手最头疼的事，为了完成傻，秦明彩除带头完成自家的任务外，1998、1999年还贷款3000元，以个人名誉借款  3000元垫交了个别不交税群众的任务。因个别群众纳税意识淡薄，到现在还有2000余元未能收起，以至于借款人十多次找到家讨要、打骂，闹得全家鸡犬不宁。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党报党刊征订、道路维护费、民兵训练费等等，集体经济无来源，为了完成任务，只有靠个人借贷，现在秦明彩身上还有几千元的集体垫款不能兑现。儿子已经24岁了也未敢找人说媒，小女儿的学费也常常使他愁眉紧锁。每每提及这些事，他都显得那样无奈和内疚。
   在这次全面抗击"非典"战役中，广大农村干部按照各级党委、政府的要求，设卡堵截亲自干，常乐镇44个村的干部为了群众的安康，为给群众消毒掏钱买药价值约一万余元。而这些钱何时能报销，则成了未知数。
                   八面来风--身体难抵挡
    在调查中，许多农村干部自嘲为"脱产干部。"他们一年有3/4的时间忙于公务，很少能顾及自家事情。被平陆县委授予优秀农村干部的张犬窝同志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在担任下卓村村委主任期间，一心扑在工作上，他不怕风险带头打果窑，他顶名贷款、担保贷款为发展畜牧业的群众提供资金，他自己掏钱求亲告友为群众架电、打井、安电话，最后终于倒在了为群众销售苹果的岗位上，用实际行动印证着农村干部实践""三个代表"的诺言。我在基层工作的十多年间，亲眼目睹积劳成疾的农村干部不下十余人。正是这些全国最小的官，用他们宽厚的肩膀，挑起了农村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这副沉甸甸的担子，党的事业前赴后继，可我们这些农村干部丢下的妻儿老小他们的路还很长、很长；我们这些疾劳成疾的农村干部倒下以后，那昂贵的医药费也使他们无力解决，成为他们一块心病。石穴村原任支书全项茂，2001年12月患了视网膜脱落症，一只眼睛看不见，医生检查让其住院做手术，因经济困难，一直推到2002年4月30日才做了手术，5月8日出院，共计花销5600元。因病，他主动辞去了书记职务，还欠下了一大笔债务。假如是国家干部，医疗费用即有着落，可他却是农民，只能靠自己想办法。
    农村干部不堪重负，农村干部苦不堪言，农村干部处境堪忧。要发挥他们的作用，要实现他们的价值，需要党和政府的关怀呵护，需要全社会的理解支持，需要一个保障有力的工作机制。
    一、建立培训机制。不断给农村干部充电，是适应新形势的需要，也是建立学习型社会的需要。农村干部的培训应该纳入基层组织建设的重要环节，每年应分春冬两季对农村干部实行脱产培训。另外，应为农村干部解放思想创造条件，让他们走出去学，请进来教，使其成为政治上可靠，经济上懂行，技术上娴熟的农民致富奔小康的领路人。
    二 建立激励机制。各级党委、政府应加大对农村干部的评优奖励力度，可以在职权范围内授予"劳动模范"、"优秀村干部"等荣誉称号，更主要的是在党代表、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中增加村干部的比例。地方财政应该建立农村干部奖励基金，也可以选拔优秀的农村主干到乡镇工作，招聘为干部。
    三、建立保险机制。农村干部所处的环境，所履行的职能决定了他们的生命和财产常常受到不应有的侵袭和威胁。各级政府应该把农村干部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保险纳入财政预算。在农村税费改革中，要特别强调把农村干部的工资列入地方财政列支，以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 
    四、建立法治机制。弘扬正气，打击邪恶，是社会主义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的基本要求。要坚持与时俱进的时代精神，快法制建设，支持和保护农村干部在工作中依法办事，遏止农村违法行为的滋长蔓延。
    总之，保护农村干部，事关改革开放的成败，事关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成败，绝不能等闲视之，必须引起社会各方面的关注和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