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鸡米花

“妈妈,妹妹她们,可不可以由您改天领去吃肯德基? ”我哭丧着脸.

今天是我去大学第一天报到的日子,同学们即将认识我的崭新时刻,我还将作为学生代表发表演讲,为什么还甩不掉她们.临出门前,我结结巴巴地向妈妈提出了要求.

“她们都想去吃肯德基,姐姐不是也很喜欢吗?而且,让她们去姐姐就读的大学看看,正好激励她们好好学习”,妈妈一边帮我收拾东西,一边催促妹妹们换衣服,有条不紊,瞬间粉碎我的一切美好梦想.

肯德基博士永远慈祥地微笑,看不懂别人的悲哀,我加快了步伐,”姐,姐,等我”,小妹用力地喊我,很多人在注视我们,我只好假装没听见,一把推开厚重的玻璃大门.

她们敏捷地跟上,鱼贯而入,售餐小姐咧开嘴,大刺刺地对妈妈说:”好福气,这么多女儿,刚好一串棕子,而且个个都那么漂亮.”我痛恨这样的人,这下,更多的人扭头注视我们,有好奇,有不解,有羡慕,有不屑,有疑惑,像荆棘撒满了我的脸,我的眼,刺得人生疼.

香喷喷的允指原味鸡,化不开的奶昔,爽口的大杯可乐,拳头般大小的甜面包,浓浓的土豆泥,鲜美的蔬菜汤,还有我最喜欢的劲脆鸡腿堡,中间正夹着一片新鲜的番茄片.二妹突然把鸡米花弄撒了,蹦出了一颗,两颗….,脆生生的,是那么美好,又是那么令人生厌.为什么要有肯德基,又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妹妹,就像一盒紧凑的鸡米花.

4个,我有4个妹妹,最小才的5岁,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有妹妹跟前跟后,我不得不一再地解释为何有这么多的妹妹,又有什么可以解释,事实上就是有4个妹妹, 一盒紧凑的鸡米花.我永远也忘不了初中政治课上的随堂统计,年轻女老师吃惊得合不上嘴,:”真的吗?你还有4个妹妹,是真的吗”?我痛苦地点点头,在全班的哄笑中低下头,难堪地哭了.

“姐姐,我还想吃一盒劲爆鸡米花,”二妹舔舔手指,小心翼翼地说.

一股莫名的烦燥在心中升起, 我耸耸肩,把眼神投向在远方,肯德基博士在微笑.转眼,妈妈买回鸡米花,又讨好地放在我的面前.

“鸡米花,我最讨厌鸡米花”.我愤愤地说.

“你这是发什么脾气了.”.妈妈开口了.

“我怎样,我讨厌鸡米花-----一样的妹妹们”.我毫不留情地顶了回去.

妈妈张了张口,终究没有说出话,妹妹们兀地安静下来,像受惊地松鼠,张大眼睛害怕地望着我,二妹的眼眶红红的,纯真的眼神让人心疼.不知道是店里人太多的原因,还是九月天的原因,我觉得闷得快要窒息,一股怅然的难受.我抓起包,逃似地离开了肯德基.

难得可以一个人走在路上,倒乐个逍遥自在.

我一个人乘车, 一个人转车,一个人排队, 一个人交费, 一个人报名, 一个人注册, 一个人领取用品…..,再没有妹妹们跑前跑后.她们像活跃的小燕子,又像毛茸茸的小油鸡,叽叽喳喳,丝毫不理会我的白眼和臭脸,反而争先恐后地帮我拎沉包,帮我排队,快乐无比的样子.

一个人奔波于偌大而陌生的校园,熙熙攘攘的群落,人声鼎沸,和我隔得这么近,可是又那么远,这一切热闹都与我无关,我感到了彻头彻尾的孤单.即使与新同学相识,我也是失魂落魄,言不由衷,我老是要扭头看妹妹们,想招呼她们不要乱跑,不要大声说话,待扭过头,看到空空的身后,才想起我已经是”众叛亲离”.

突然感觉一切都索然无味.

我没有想到,逃离妹妹们,一个人的路途,竟然如此地孤单. 我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的路途,原来是如此的寂寞.

好不容易捱到发表演讲,我浑浑噩噩,蹩脚的英语彻底地出丑了.已经顾不得这些,我勉强念完最后一句,礼堂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却更像是大赦的鸣钟声.八点正,我终于跳上了公车,窗外渐渐阴霾了.我内心在激烈地斗争,要不要跟妈妈和妹妹们道个歉,作为姐姐,我太不称职,我太不应该,我应该怎么说呢,说我太霸道,说我太无理,还是说….,想着想着,我睡着了.

怎么也没有料到,当我醒过来时,窗外的景色竟会如此地陌生.

我是第一次搭乘这条公交路线,只是勉强记得学校到家里那段路,我伸长了脖子看窗外有无熟悉的站点.

这车好像是开往郊外的,车上的人越来越少,窗外的景物越来越稀疏, 我心中的恐怖达到了至高点,东张西望,坐立难安,却没有任何人可以帮我.我硬着头皮在下一站下车.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头皮发麻,带着哭腔用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我坐过站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好怕”.妈妈有点紧张,但还是镇定地指挥我把站名报出来,嘱咐我别离开公车站牌, 说她马上就到.

又过了几辆公交车, 淡淡的月光温柔地剪着我的影子.我靠着站牌,睁大了眼睛,努力寻找一点点熟悉的身影.妈妈在找我,我也要认真地找她.

明亮的灯光扫来,又来了一辆公交车,远远地,我看见了妈妈,大妹,二妹,三妹,小妹,她们向我招手,她们大喊姐姐,她们鱼贯而下,”姐,在那里,在那里”,声音伴随着明亮的灯光,向我奔来.我的眼泪滔滔地涌出来.

“姐,给你”,二妹扬了扬手中的东西.我接过来,一盒鸡米花,早上被我遗弃的鸡米花.

我那么傻,差点遗弃了天堂.

20年,原来我一直住在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