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篓在一圈圈地成形。

   屋前蜿蜒的小溪，静静地不知疲倦地向着山外吐着长长的舌头。太阳踩着溪边的树盖儿滚到山那边去了，留下满天的缎子似的红霞，落在小溪里散成细碎的金片。

    山婶挑着满满两桶金片晃晃悠悠地走回来。

    “你说这些竹篓卖了够山娃这个月的生活费吗？”山婶的话被两只水桶吊着，沉重地喘息——

    “应该够160元吧。”山叔眼皮也没抬一下，长长的青蛇只剩下一截短短的尾巴。

    “哎哟……哎哟……”老屋腹中又响起了卧床不起的母亲的呻吟。三年来，它搅乱了老屋混浊的双眼，扭曲了老槐树深深的皱纹。

    “妈妈的药又快吃完了，干脆明天把那头牛卖了吧。”山婶一边往水缸里倒着水，一边嘟哝着，女人的声音与水注入缸里的声音有着同样的份量。

    山叔的手抖动了一下，从竹编中停了下来，缓缓地从上衣的兜里摸出一包廉价的纸烟。随着火光的跳动，空气里充满了劣质的烟草味。

    燕儿颤动的双翅，把对面的山脊梁扇成了暗红色。山叔的眼睛在那个山坳口失神。

   六年前，他从这个山坳口走回来，一卷铺盖，一包换洗的衣物，还有工地上钢筋混凝土的味道。六年后，儿子山娃从这个山坳口走了出去，一纸大学录取通知书，一包换洗的衣物，还有全村人的希望。
……

    山叔收敛了彷徨目光，重重地在地上摁熄还有半截未抽完的纸烟，双手又机械般地运转起来。山婶在屋檐下来回地忙碌，惊得墙上的影子跟着她不停地乱晃。

   “牛不能卖，卖了那几户的农田咋办？前几天听说王老板在广东的那个工地正差人，明天我就去。”随着山叔的话音落地，一只精致的竹篓便稳当当地站立在山叔的面前。

    山婶愣了一下，没有答话，脸色显然有些木然。远处的山岳浓黑起来，几只归鸦嘎吱嘎吱地掠过屋顶。“近几年，村里的劳力一走就是一大半，小溪不照样在吐舌头吗？燕儿不照样会暮归吗？”山叔心里显然有火，但语气却显得十分安慰。

    只是一晚上没有了昔日均匀的鼾声，山叔辗转反侧，冷不丁的叹息声伴着时不时的“唉” 声，跌破了黑夜的脸，撞得老屋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