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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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日期：2007年8月1日 出处：http://CAIXUE.2000y.net 原创 作者：白荷 本页面已被访问 次 |
我这人有个毛病，如果哪天干活太累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会做梦，可是一到早上醒来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做的什么梦。妈妈说梦是心头想，如果白天心里想的什么事情，晚上在梦中也会出现的。我不大相信妈妈说的这句话。
很久都没有做梦了，昨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做了一晚上的梦，直到天亮醒来的时候，梦好像还没有做完。坐在床上，想着昨晚上的梦，我突然感觉和以往的不一样。以往做的梦醒来根本记不清楚了，可是昨晚做的梦我却记得清清楚楚，梦中我清楚的看到了我的公爹，他带着慈祥的笑容……
公爹已经去世三年了，前几天是他去世三周年的祭日，我因为工作关系，没能亲自回去，我只是把所需要的钱全部寄了回去，托家中的兄嫂给操办了。本来我这几天心里一直感到过意不去，却不曾想昨晚他会出现在我的梦中。
一个人一生不可能没有遗憾，一个人一生也不能有太多的遗憾。而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能好好的照顾好我的公爹，让他早早的离我们而去了。
我结婚以后，老公去远方工作了，我居住的小院只有我和公爹两人。公爹这个人不善言谈，却特别和善，他因为中风的缘故，走路要拄一根拐杖，并且走的很慢，所以他根本不能干重活。本来婚后，我想着让她和我一起吃饭，可是公爹执意不肯，他知道我还有工作，有了他会拖累我的，我要是一个人吃饭好对付。在他的要求下，那个小院就有了两个厨房，两个锅灶。做饭的时候，看着从一个院子冒出的两股烟，我的心里总有种怪怪的不舒服的感觉，是不是我真的不够孝顺。可是后来，我看到公爹一个人也做的挺好，我就放心了。
那个时候，公爹除了走路慢一点以外，别的都还好。我们家住的小院在一个高台上，如果走下去，要下好几个台阶。如果不下雨的时候，他还能拄上拐杖下去顺着后边的小路散上一会步，可是一到冬天下雪或者是下雨的时候，他就只好呆呆的呆在他的小房子里，哪里也去不了了。雨要接连下上几天，着急的他就只能坐在我们院子前面的大门下面，静静的看着门口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我知道他的心里一定很苦，他和我的婆婆五十岁就分开了，老伴，老伴，老了就需要一个能说说话也能互相照应的伴侣，可是他却不能享受这种家的温馨与幸福。我老公上面还有三个姐姐和三个哥哥，他们都结婚有了新的家庭，我老公是最小的，他和我们住在一起的最大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其余的哥嫂都嫌弃他不会干活，不愿意和他住在一起，而我的老公又是最孝顺的孩子。
我和上面的几个兄嫂年龄都相差很大，他大哥的年龄和我妈妈是一样大的，那时的我及其看不惯他们，因为我没有看到过我的兄嫂给我的公爹端过一碗饭，甚至在街口碰到也不说话，好像是陌生人一样。我老想着，我坚决不能和他们一样，我毕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孝敬老人是每个公民应尽的美德，每个人都会有的老的那一天，房檐滴水照窝行，他们会遭到报应的。
公爹对我这个最小的儿媳妇也很是满意，他每日里起来的很早，一手拄拐杖，另一只手拿着扫帚扫我们的小院子，他知道我这人特别爱干净。我每次看到他手拿拐杖，撇着身子艰难的打扫院子的时候，我的眼睛就酸酸的，赶紧跑过去，夺下扫帚自己三下五除二的把院子打扫干净。我让他以后不要再干这样的事情了，我会干的，他总是笑着说，我什么也帮不上你，心里着急啊！
公爹的一生受尽了苦，所以他生活过的非常的简朴，每次我看他做饭从来不炒菜，就把洗好的青菜放进面条的锅里就行了，他油壶里的油始终都不见少。我心里想着，这样的饭怎么能吃呢，可他这顿如果没有吃完，下顿就继续热了吃。我知道公爹的脾气，如果我故意做给他吃，他一定不同意的，我就想了一个办法，如果哪天我空闲不上班的时候，就早早的做饭，并且自己一吃，给他也盛上一大碗端给他，说是我做饭做多了吃不了，这样他就很高兴的把我端的饭吃掉。他经常说我做饭的手艺好，做的菜香，我只是一笑没有反驳他。我在想如果我也象他一样炒菜不放油，调料只放盐，恐怕再好的大师也炒不出好吃的菜来。我摸住了他这个节省的脾气，我就隔上几天改善一下生活，让他也美餐一顿。
我和公爹在一个院子里生活了半年以后，公爹的笑容多了，话也多了，他也会在我空闲的时候问我一些他不知道的问题，还有就是他也喜欢给我说些他过去在外面打工时的一些事情，说实在的，他说的那些老掉牙的事情，我并不爱听，可是为了能缓解一下他内心压抑的苦闷，我装作很认真的听他说话。我能看出来，一个久病的老人，一个孤独的老人，如果有人能静下心听他说说话，对他也是莫大的安慰。我的兄嫂不来看他，就连他的那些女儿也是只有逢年过节象征性的提着一点东西来看看他，可都是东西一放就走，没有人能耐下心来听他唠叨。
一个院子就这样住着两个人，冒着两股火焰，可是我们的心却是相连的。他疼着我，每次他收到亲戚送来的礼品，他都不舍得吃，拿出来给我吃，我要不吃，他就不高兴，实际上他认为的那些好东西，我真的是吃的不爱吃了，可是我怮不过他的盛情，只好象征性的吃上一点。我也心里牵挂着他，每次我出差或者有什么事情几天不回来，我就把菜给他准备好，再把他厨房的水缸灌的满满的，千交代万交代才离开家的。
那个时候，老公长年在外，他最害怕是我和公爹的关系处理不好，每每写信回来就问我生活的怎样，还拐弯抹角的说说我的公爹，我都笑着让他放心，我会好好的替他照顾好他的父亲的。
一老一少就这样生活着，第二年我生下了我的儿子，公爹高兴坏了，他拄着拐杖给我帮忙干活，让我好好的侍候儿子，孩子小的时候，每次我做饭，他都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替我抱着孩子，让我先做饭吃饭。后来孩子大一点了，就没有那么安生,不让人坐着抱,而他不会站着抱，急的老是哀叹着他真的没有用，不能给我帮忙，我一直说不要紧，很快就好了，可是我能看出他内心非常的内疚。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活得很忧郁，我看他那样，就给儿子买了个小车子，把儿子放到里面，他还能推一推。
公爹的身体不好，却老是闲不住，那个冬天他看到住在街道东边的老大儿子家前面放了很多的芦苇，他就每天拄上拐杖去给他们帮忙，把一大堆子的芦苇织成了芦苇席，他每天就站在那里门口织啊，织啊，却没有换得大哥和大嫂的一碗水喝。我曾经背后说他，“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干了，出力也不讨好。”而他总是笑着说：“他们地里活忙，这个要是不织成席子，下几场雨就烂了。”公爹把他们的芦苇织成席子没有几天，就有收席子的人把他家的席子全收完了，看着大嫂眯着眼睛数钱的样子，我的心里感觉一阵阵恶心，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数着老人的心血，别说给老人买上一点吃的了，连一个笑容都没有。
没有孝心也就够了，更可气的是她们还缺少人心。
儿子两岁的那年夏天，头天下了场雨，第二天地面有点干了，只是从我们家下到街面上的台阶上还是有点滑。那是个礼拜天的上午，我没有去上班，在家洗衣服，两岁的儿子在门口玩，突然我听到了儿子的喊叫“妈妈，妈妈，快来，快来呀！”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还想着是儿子摔了呢，就把手里的衣服一扔，手湿着都没有擦就跑出去了。跑到门外一看，是公爹摔倒在石阶上，小小的儿子在一边拉，可是儿子哪有那么大的气力，公爹依旧是挣扎着没有起来，我跑上去，使劲的搀住公爹的胳膊，往上面拉，可是我的身体也单薄，而公爹的身体高大也有点胖，就在我着急的时候，我看到大嫂从身边的街道上拿着锄头走着，可能是下地的样子，我想着可有救了，我们两个人就足够气力把公爹搀扶起来了，谁知道大嫂从我身边急速的经过，还没有等我张嘴，她已经走远了，我一下子明白了，她和公爹不好，看见也故意走掉的。正在我急得没有办法的时候，邻居从这里经过看到了，就上来主动给我帮忙把公爹拉起来搀回家里。
等到我看着公爹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我才又开始洗衣服，可是看着水盆里的衣服，我老是发呆，我的心乱极了，我真的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儿女，能看着自己的老人倒在地上而不管，到底还有没有人性，即使老人有千错万错，可是他为你养育大了你的老公，还为你看大了孩子，现在老了没有用了，就想着置他于死地而后快吗？
经历了那样的一件事情以后，我出门的时候牵挂就更多了，我真的害怕，而公爹也知道我的担心，就更加小心的对待自己，惟恐给我添乱。
我和公爹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儿子三岁的那年，因为工作的需要，我也要离开家乡到很远的地方，当我接到这个决定的时候，我的心是矛盾的，我不知道我走了，公爹怎么办？看着公爹每日里，给儿子讲故事，教儿子认字那幸福的样子，我憋了好几天都没有敢开口。可是还是要说的，我找了机会给他说了我要走的事情，他哭了，我真的不知道一个男人，一个快七十岁的老汉会哭。当时我有点手足无措了，我不知道该怎样的安慰他才对，就那样沉默了一会，公爹赶紧擦了眼泪，笑着说：“去吧，放心的去吧，我能照顾好我自己，你们还年轻，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要为了一个老人去优柔寡断。”
我终于要走了，那天，我提着行李，公爹一直送我到街头，嘱咐我到了外面应该注意什么，唠唠叨叨了半天，最后还说了一句“霞，我真的不舍得你走，你走了，我的日子真的不好过了。”我看着他那难过的样子就安慰他：“你在家等着，等我安排好了，我让你儿子回来接你，我们还会好好的照顾您老人家的。”老人笑了。
我真的不知道，那个笑容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成了我们阴阳相隔的最后一道风景。
我离开家以后，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有很多的困难摆在我们的面前，我和老公为了生计整天忙忙碌碌的，有很久都没有回家，可是我会时常督促老公寄钱给他老人家，每到晚上忙闭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就和老公商量着，要赶紧赚钱，买一个大房子，把他老人家也接来享几天清福，如果有可能,能把他的腿病给治好那就更好了。
我离家第一年的春节，因为许多说不出的理由，我没有回去，是老公一个人回去的。回来的时候，老公告诉我说孩子的爷爷特别想他的孙子，也想看看我们在外面生活的地方如何。他把自己积攒了很久的自己认为是好吃的东西托老公带来了，我还埋怨老公带那干啥，留给老人就是了，咱们在外面又不缺那。老公生气的说我，那是老人的心意，我不捎他会伤心的。想想也是，他一个走路不方便的老人，还能给孩子什么，他连自己的生活都困难，他有什么办法呢？可是他的心牵挂着我们，看着那一堆包含着浓浓亲情的礼物，我的眼眶湿润了……
值得欣慰的是，老公说他老人家的身体依然是那样，没有什么变动，吃饭也好。我还想着，搞的好我们下半年就买个房子，第二年就把他接来，儿子也吵着要爷爷呢。
可是人生就是这么的无常，春节还好好的，三月的一天，家里来电话说公爹去世了，电话是我接的，我听到去世这两个字的时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扑簌簌的流了出来，老公也伤心的不行，当时我们撇下手上的工作，急忙的往家赶，一路上，我们都不说话，我不敢看老公的眼睛，老公也不看我，我们各自望着窗外，想象着老人走的时候是多么的痛苦。
我们不知道是怎样下的车，又是怎样跌跌撞撞的奔到家里。只看到家里围满了奔丧的人，那些不孝的儿女媳妇都回来了，围着堂屋中间躺着的公爹，他们看到我们回来都过来打招呼，说的什么我也没有听清，我只是恭恭敬敬的给公爹磕了一个头，站起来掀开了盖在公爹头上的白布看了他老人家一眼，他的脸色白的象一张白纸，眼睛闭得紧紧的，只是嘴张着，嫂子说公爹的嘴就是合不住，我在想，他肯定有很多想说的话要说，也没有来及说完就走了吧。
听着几个嫂子在那里扯着长腔大声的嚎叫，我的心陡然升出几丝憎恶的感觉。哭什么，泪是痛苦的表现，他们还有什么痛苦而言，他们连起码的孝道都丧失了，失去一个老人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解脱。听邻居告诉我，公爹是突然去世的，去世的头一天下午还在我家的门口坐着和邻居说了好多话，他只说他特别的想念他的小孙子，还有我们，什么时候我们能把孩子带回去让他看看，他就满足了。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的眼泪忍不住的流着，我仿佛看到了公爹在死前的痛苦挣扎，他是高血压引起的脑溢血，半夜去世的，人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老公也像发了疯似的，他是家里最孝顺的孩子，父亲的突然去世给他的精神打击很大，那两天他精神恍惚的，只是告诉帮忙的人，说什么都搞好的，叫的剧团，搭的灵棚……我知道后事办的再好，那也只是给活着的人看的，公爹却看不见，也享受不到，可这只是老公对自己心中的怨恨表达的一种发泄方式。
公爹走了以后，我和老公就再也不想回老家去，那里有我们太多的伤痛。期间他的哥嫂打过几回电话，无非就是借钱的事情。
一年，两年，三年，公爹已经走了三年了，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先后拥有了自己的车子，房子，还有他疼爱的孙子也已经长大了。每每和儿子谈起他的爷爷，我的心就升起了一股莫名的酸楚，我在想着，如果公爹能晚走一年，他一定会活的很幸福。可是反过来一想，这可能是给自己的错误寻找一丝安慰吧，如果我能再多一点爱心给他，我能不等那个大房子而把他带到身边，也许他真的不会走的那早。
公爹，昨晚您老人家出现在我的梦中，一定是想念你的孙子以及你未了的牵挂吧，谢谢你的出现，让我又看到了你慈祥的笑容，让我在今后的岁月中，学会珍惜身边每一个爱我的人，不要给自己的错找什么虚伪的借口，也不要等到失去了以后再去遗憾，我只能踏踏实实的工作，认真的对待每一个爱我的人，除了这个，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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