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8月30日晚上9点20分接到我爸爸打来的电话,我哥哥他在当天下午5点15分永远的离开了人世,我哥比我大2岁,还不过40岁。
我哥得的是胃癌,去年动了整个胃切除手术,接了一段肠子作为临时的食物消化过道,手术是成功的,而我哥没怎么调养自己的身体,乱吃食物,医生吩咐过:“不能吃硬食物,只可以吃稀薄的食物,少吃多餐。”而他却吃油炸的食物,我哥买面包来切成片放油里炸了吃。他已没有了胃,怎么可以吃这些食物?我哥的肠胃已不能接受这些硬物.
哥今年又到山脚下的水库去钓鱼,天下雨了,我哥没带伞,全身被淋了雨,回家后发高烧,人躺倒再也起不来。病倒了,我哥吃不进食物,刚吃进去不一会儿就全吐出来,短短几天,我哥一米八几的强壮个子竟然瘦得皮包骨头,没一点人样。
我哥是长子,当过兵,曾经是多么帅气的小伙子,当时在家乡大多女孩子都喜欢他,想嫁给他。可是我哥最终也没依自己的心愿娶自己喜欢的女子为妻,由父母亲包办,娶了我那爷爷领养的姑妈家的养女为妻,我哥的妻子是他的表妹,我的嫂子也是我的表姐。
我哥喜欢有文化、有知识的女人。我父母亲以家乡的农活需要人来做为想,说有文化的女子干农活不行,偏偏要我哥娶表姐,我表姐没文化,干农活却是一把手,不喜多言,闷头苦干农活。
我嫂子长得满脸黑麻子,不如我哥自己找的女孩。如果我表姐脸上没有麻子,我表姐是不难看的,我哥在父母亲的说教下低头认命了。我哥也为我嫂子脸上的麻子买过治疗的药水,想去除掉黑麻子,可是用过药水脱层脸皮后,没多久黑麻子又长出来。
婚后可想而知,养下儿子后两人常吵架,一吵架,我嫂子就跑出门去,不给家里任何信息,连过年过节也不回家。我哥在家里干农活带孩子,所以孩子和他很亲。我哥此后更是虐待自己,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整天喝烈酒抽浓烟,饭吃得很少,以至得了胃癌。
去年我哥动整个胃切除手术,爸爸打电话给我,当时我自己正遇有口难言的苦衷,接到救急电话,我赶回家乡的县医院,陪在哥的身边,至他手术后恢复到能起身我才离开,我那嫂子却连看也不去看我哥,当初我嫂子可是为能嫁给我哥感觉很幸福,也很快乐的,不知她怎么仇恨到连我哥得绝症也不去看我哥一眼的地步!
就为一次我嫂子出门回家过年时接到外地打去得莫名的男声电话,我哥动手打过我嫂子,那次把我嫂子打得够惨,打得我嫂子鼻青脸肿,害怕得不敢回家。以至后来我哥得了胃癌动手术,我嫂子一直对我哥藏有恨意,没去看过他,也没和我哥离婚。
只是现在我哥临终离世,我嫂子也不回家送他最后一程,我还真想不通。
为我哥打我嫂子一事,我还和我哥吵了一架:“你干吗打她打得那么狠?如果你已不喜欢她了,干脆离婚,也不要伤人啊,动手打人就是不对的。”
我哥对我说得话很生气,也不做解释,在我家叫嚷着摔门而去。
我知道我哥打人会有多痛,他可是在武警部队当过四年的兵,练过功夫。我哥亲口说过:“十个人不是我的对手,我都能把他们全放倒了。”
我一向反对暴力,而且是对柔弱的女人使用暴力。男人打女人,女人是承受不了男人那粗鲁行为的,即使很爱你,也会被打得心灰意冷,女人是被疼爱的,是被呵护的。夫妻不再相爱了,走向分离也还是好聚好散为好。毕竟一起生活多少年,一夜夫妻百日恩啊,何况还有了属于两人的孩子,一旦生活不能美满,也没必要视对方为仇人。
在我哥动胃癌手术时,我在我哥的病床前吼叫:“你怎么要拖到现在才来动手术?”因为我哥的胃里有鸡蛋那般大的肿瘤,很容易摸到。
听我大声责怪,我哥这时候很乖,不响一声。动手术后,我哥只能靠从鼻子插管子到肠子里来进行清理流液,动手术时正遇高温天气,人又不能乱动,三四天后,我哥受不了那活罪折磨,趁我和爸爸不注意,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和鼻孔里插着清理肠液的管子,嘴里嚷嚷:“真受罪啊,我不治了。”
我马上叫来医生,再次给我哥插上针头输营养液。看我哥自己连命也不想要了,而我们作为家人却在努力抢救他的生命,我忍不住怒气对我哥吼道:“你现在知道受罪啦,以前你怎么不好好做人呢?你这样也害了一家人。你又不是小孩子,该照顾好自己,给自己的儿子作出榜样。” 哥看着我不再言语,也不敢乱拔输液的针头,乖乖得躺在病床上养着。
既然不能给亲人带来快乐,那么也不要让亲人为你担忧!
想想我哥对家人都不怎么好,全得罪了个遍,父母亲都得让他三分,我可不吃我哥那一套,对我哥的火暴怪脾气,我并不畏惧他,照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起我哥在当兵四年间,家里给他的信都是我写的。没有我这妹妹,他在当兵时可能很少有家里信息,请人代笔写总欠人情的。我记得我哥给家里的信,大多是向家里要钱。我看不惯他那样,他又不是不知道家里情况,父母亲并不富裕,我在回得信里总是劝他的话很多。而父母亲只要我哥要钱,总是给他寄去,不管多少。
一次,我哥在信里说他的手在训练时受伤了,急得我爸爸借钱赶到福建我哥当兵的居住部队去看他。所见事实是没我哥在信里说得那么严重,那年我家本来是准备造房子的,连木头都伐好了,唉......就因我哥一句话,花完了造房子的钱,以后房子再也造不起来,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一个多星期前,我妈妈打电话给我:“雪,你回家来吧,看你哥一面,你哥只怕是过不去了。”
慌慌乱乱、紧紧张张,我赶回家乡。
来到我哥那昏暗地住房里,一看见我哥躺在黑呼呼地小房间里的沙发上,惊得我直叫:“哥,你怎么把自己给折磨成这样!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我哥此时人已看不到肉,全是皮和骨头,成了活干尸,只是还有气在呼吸,眼睛望着我,没多少力气说话。但我知道:我哥看见我赶回家,甚觉安慰,心里是喜悦的。
看到我哥本是强壮的大男人,竟然才几天瘦弱成没人样,前胸贴后背,到处骨头凸现,我嘴里虽责备我哥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心里酸痛得我禁不住含满泪水,哽咽得语气也放轻了:“哥,你说吧,和我说,你想吃什么?我去烧给你吃,想喝什么汤?”
我哥摇摇头,缓慢的说:“不饿,我不想吃。”
陪在我哥身边的几天里,见我哥不想吃食物和汤,他只吃我在县城买了带回去的杨梅罐头和枇杷罐头,那酸滋味,他还能喝点,但喝下去没多会就全吐出来。我哥最终却要活活得吐干自己的躯体,我看得很是心酸,泪水一直在我的眼眶里转圈圈。在我哥的房间里,我呆不了几分钟,实在不忍心坐着看我哥的生命在我面前渐渐消失......我能感觉到我哥的生命活力在他身上开始流逝......
在家乡几天,每天我都去几次到我哥的房间里坐会儿,陪我哥说会话:“哥,你难受吗?你感觉到痛吗?”因为我知道有的人得癌症是被活活痛死的,我从小就目睹过我的后爷爷得了肝癌活活痛死,一直疼痛得喊叫着死去。看我哥吐得有气没力,所以我问哥:“你痛不痛?身上有哪里痛吗?”“不痛,就是吃不下食物。”我哥回答。
为我哥将离世临终时走得不是很痛苦,我的心也暗暗替我哥好受些。
有次我哥看着我,露出满是依恋生命的眼神:“雪,我只怕是过不去了。”我哥的眼角滴挂着泪水。
“你别乱想,你只要能吃进食物,总有营养被吸收进身体的,别怕吐得难受啊,你身体会恢复的。你以后身体好了,要到我家去看看啊,你还不知道妹妹住在上海什么地方呢。”我安慰哥哥,知道这话哄不了他,起不了劝慰的作用。我哥更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看他转动无神眼珠的样子,我知道我哥也想来上海看看我的家。从我买了房子,搬了新家一年多了,家里的亲人都还没来看过,住过,玩过。
“恢复不了了。” 我哥已失去信心,他连输营养液也不能承受了,感觉吃不消,呼吸越来越困难,但我哥的思想意识很清楚。
“能恢复的,只要你能吃,就能有力气走路,有力气走路了,就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那时你就能去上海玩一段时间。”我哥显露出向往的神情,我满怀歉意自己不是神仙,救不了我哥的生命,真想有那起死回生的药救我哥那残喘的生命。
我问哥:“你为什么事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你看生命都要没有了,你这样值得吗?”
“我的婚姻和你的一样。”我哥语气平淡,转过头再也说不下去......
也许每个人都是悲哀的,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生活,或是不能为自己而活着。人的灵魂是善感的,也注定了某些时段或多或少的拥有寂寞与孤僻。
我明白我哥心里的苦处,没有爱情的婚姻,却要过一辈子是多么的悲哀啊。我劝我哥:“我是女人,没有爱情的婚姻,我过不下去。你是大男人啊,既然已无法改变婚姻,看在孩子的份上,得好好过,孩子还没成人呢。”
听了哥的话,我的思绪不由得回到18年前,为了反抗父母亲的包办婚姻,我作出了偏激的反抗,当时我在绝望之下离家出走,我哥是有责任的。他和爸爸一起威逼我服从婚姻大事的安排,而我奋力抗拒,致使我虽然知道自己所做的事可能不如意,但还是作出了无可挽回,连后悔也没用的选择,远走上海。那年留给我终生的疼痛,深藏的忧郁至今陪伴着我,再也没有多少快乐可言。但我还是庆幸自己走出来了,从此改变了命运。
我哥走了,解脱了人生的苦难。他除了留下17岁的儿子,其它的什么也没留下,可以说是一无所有。来人世时赤条条,走时也是空身人。
庆幸我哥有个好儿子,在他临终的那段时间里,一直守候在我哥身边,他铺张草席,睡在地板上,任我哥随时召唤,他总是马上起来照顾我哥,不是给他爸爸敲背就是给他爸爸捏摸开始麻木的手脚。他从没离开过一天,吃好饭就去我哥房间里呆着。他才17岁,为了照顾他那将临终的爸爸,他人也没休息好,憔悴得没有精神。
人啊,怎能没有爱情?没有爱情,生无可恋,也无生存的动力。人生如此短暂,如遇心爱的人,就大胆去爱,大胆去拥有吧!
如果把现今想成是世界末日来临,你还不想对你所爱的心上人说出“我爱你”这句话吗?为人一生,从没有后悔药可吃,请珍惜在世的每一天。
知道我哥去世的消息时,我强忍的泪水无声的流,不想放声哭出来,心痛着,亲人已离世,活着的人还得好好过。
我在电话里左右吩咐着我的妈妈:“妈妈,你要保重身体,早点去休息,别太伤心。”我哥那人,命数已到,家人的心理已有准备,人命定有天数,天数没到,一定没事。死神不会带走。
我真担心妈妈的身体啊,我妈妈今年5月底动了乳房切除手术,得的是乳腺癌。
回家几天,看我妈妈动过大手术的人还忙过不停。我妈妈闲不住,真是劳碌命,看得我心好痛。她还爬山10几里路到农场去,关心那里的菊花苗是否被虫吃了,要去打农药。我想去帮妈妈,但想到要翻山越岭10几里路,从山顶上,再到山坳里的那座草顶毛土屋。我一想到这些就知道自己去不了,我在上海呆了10几年,已爬不了山路,连走路也没我妈妈走得快,跟不上她的脚步。我怨自己:“妈妈,我真没用,回来还得你烧饭给我吃,还麻烦你来照顾我。”我觉得异常羞愧。
我妈妈反过来安慰我:“自己女儿啊,高就高点,低就低点。”
曾经在我妈妈的病房里读我写的专集书《艳梅彩雪风来舞》给她听,我妈妈问过一句话:“你写了家里人,怎么就没写你哥哥的。”
我说:“我写是想宣扬美好的,不想带给人阴暗丑陋的一面,那样会令人对生活悲观,写美好的,给别人的印象也是美好的,对生活也就充满信心。我不写哥哥的事,是我哥那人性格太暴烈,我不宣扬暴力行为。”
现在我哥去世了,在陪他的那几天里,知道我哥本不是那么脾气暴燥的,我哥对我说:“当兵的时候我并不抽烟喝酒。”他是对生活无望了才那样发泄。唉……我们都以为他是当兵时,脾气才变坏的。
哥,今晚的这篇日记算是妹妹我为你送行了。你在世上时没写你,我想你已多少明白妹妹的心思,因为从你病后,你只听妹妹我的话,不听爸爸妈妈的劝。哥,愿你在另一世界过得好!!!
写于 2007年8月31日凌晨1:3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