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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曾识愁滋味(上)

发表日期:2007年10月10日  出处:http://zhiqing.2000y.net 原创  作者:寂寞精灵  本页面已被访问

 
 



 


 
少年曾识愁滋味 

                       作者:寂寞精灵

 我出生在六十年代初期,童年在饥饿和贫困的纠缠中度过。那时家家户户为吃饭而发愁,就是粮收时节,大多数人家也不吃晚饭,老人们说:吃了也是浪费压床脚,不如早睡早起好干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人们,天黑在饥饿中睡去,天明在饥饿中醒来。那年月要想吃顿饱饭得等过年,只有新年的三天里,再穷的人家也会倾其所有,让全家人吃饱吃好。农村有句俗语:“大人望种田,孩子盼过年。”所以我们天天掰着指头数日子盼过年,盼啊盼,可贫穷时的日子显得特别漫长。

                          (一)

 新年刚刚过去,家中粮仓见底,地里庄稼没熟,属青黄不接之际,称之为闹春荒,家家户户几乎揭不开锅。初春的田野上,新绿刚刚伸出脑袋,人们就去地里挖野菜,可野菜数量有限,大部分人就掏草根、剥树皮充饥,什么野菜、草根、树皮能吃的我们都吃过。我记得最难吃的是一种叫做老米的东西,那是一种树根的块茎,颜色红红的,把它搬回家后切成可粒状小块,用火慢慢煮上半天,然后用清水漂洗拌着其它食物一起吃,涩涩的,难以咽下,而且吃下去拉不出来。

 每年到这个时候,政府会向农村发放救济粮也叫返销浪,有大米、玉米、甚至少量的面条,当然也有豆饼和薯渣之类的粗粮。但由于价低而量少,分摊不均的矛盾特别突出,常常会因此而发生打骂现象。当然,这些与我家无关,因为我母亲的成份属“地、富、反、坏、右”中的地主子女,且长年卧病在床不能到生产队出工,父亲在百里外的县城当工人,我们家没有人去生产队挣工分,所以属于吃基本口粮类的二等公民,没有资格享受到这份殊荣。有一次不知是救济粮的数量较大,还是生产队长发善心,竟然分给我们家二十斤玉米的指标,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母亲心里乐开了花,我和弟弟高兴得在床上打滚,又笑又叫:我们也有救济粮吃喽!

 天刚蒙蒙亮,九岁的我带着第一次吃救济粮的兴奋,蹦蹦跳跳,一会儿跑前,一会儿拉后,跟乡邻们一道去几十里外的粮点买救济粮,到达粮点时工作人员告知:“本店粮食已经售完,你们还得再走几十里山路到分店去买。”午饭是五分钱的一个大个馒头,又松又软香喷喷的,这样的馒头平常在农村见也不曾见过,我捧在手中不时摸摸闻闻,哪里舍得吃掉?想起家中操劳的母亲和可爱的弟弟,于是打定主意带回去跟他们一起吃,就偷偷地藏在衣袋里。一行人翻山越岭到达目的地,日头早已偏西,赶紧办理手续,买了粮食返程。这时有人提出如果由原路返回,肯定得走夜路,后半夜才能到家,不如抄近路走小道天黑就能赶回。

这是一条曾经挖过铁矿并早已废弃的山沟,羊肠小道挂在悬崖绝壁之上,上是悬崖下有绝壁,稍有不慎跌下去就得粉身碎骨。记得我老公的舅舅,就是在去挖煤的途中摔死于这条山道之上,家里以为他在煤矿挖煤,煤矿以为他在家里忙农活,待找到他时皮肉已被蚊虫啃光,就剩下一架白骨在悬崖上倒立着,其状惨不忍睹。我背着二十斤玉米,一路上夹在大人们中间,迈着机械的步子在迂回曲折的山道上攀上爬下,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何况是直上直下的悬崖,艰难的程度可想而知,到达沟底已近黄昏,淌过河水再爬上前面的山崖就到家了。

 由于山高水深、河水湍急、瀑布飞扬,轰鸣的河水震耳欲聋,大人们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了,此岸就剩下孤怜怜的我。这时有人返回来,伸出一根扁担给我握着,牵引我一步一石踏过去,其余的人在对岸给我鼓劲加油,并教我脚下踩稳后再迈下一步,抬头平视眼睛别盯着水面。由于我人小腿短,疲劳负重,又饥又渴,奔腾的河水令我头晕眼花,忽然脚下一滑咕咚摔进河里的深潭。当大人们七手八脚救我上来时,空空的腹中已灌满河水,人也昏迷不醒,可双手死死扭着的背篓和粮食不放。当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翻开衣袋,天啊!我那香喷喷的白馒头已成糊状,沾满衣袋,我伤心得大哭起来。

                       (二)

 有一年春天,家中实在没有能吃的东西了,自留地里还不到鹌鹑蛋那么大的几株土豆,已被我们连同叶子一起吃掉。头天吃了一天的没拌粮食的野菜,要知道野菜没有食物搀和着是难以咽下的。唉!真是叫天不应,呼地不灵,借贷无门,家里再也找不出能吃的东西了。时近中午,我们母子四人还睡在床上,弟弟们想起床,他们爬起来母亲按下去,再爬起来又按下去。母亲说:“孩子们,睡吧,屋里没有吃的了,睡过去就不饿,就这样静静地睡着不要动就行了,听话呵!”我们静静地躺在床上,肚子里叽叽咕咕叫唤,腹腔中清水直往上冒,张着口让它顺着嘴角流到床下的地面,也许我们就会这个样子等着饿死。

 咚!咚!咚!忽然传来敲门声,接着有人叫道:“大妹子!大妹子!快起来,我给你们送吃的来了。”听说有吃的,我翻身跃下床去,飞快地穿衣,打开房门,金灿灿的阳光照射进来,晃得我睁不开眼,阳光下邻居孟姨仙姑似地站着,她怜爱地摸着我的头说:“我知道你们家这几天快揭不开锅了,所以一直在看你们的动静,今天一大早过去,你们这边还冷冷清清的,也不见孩子们打闹的身影,我想可能是你们开不起火了.这不,山里的娘家给我们送来些粮食,分给你们一些先救救急吧。”这时我才看清她端着一盆金灿灿的玉米。母亲激动得泪流满面地抱着她说:“她孟姨,好人啊,救命恩人,你可救了我们一家人的命啊!”弟弟们叫着跑出来:“终于可以起床罗!有饭吃了哟!”

 第二天下午,有人捎来口信,说父亲算计着家里没吃的了,在城里跟别人凑了十斤面条,前几天让邻社的表叔带给我们,让他来问问我们收到没有?当下我们就傻眼了。他说的那家人三四代光棍,好吃懒做出了名,有吃的东西准不会过夜,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逮不着的不吃。据说头天晚上深夜分到手的谷子,第二天早上就有汤圆吃,他们把新鲜的湿谷子放到磨上推,然后用包袱过滤去谷壳,用炉恢吸去水份,第二天早上就可以吃带着稻草清香的汤圆。父亲让他们家的人带东西真是昏了头了,母亲长叹一声说:“唉!你父亲真是昏头啊!这面条肯定打水漂了。”为了全家人能活命,我决定无论如何得追回面条。

 他们家的人一般不着家,要想找到只有堵被窝了。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翻过磷火闪动的乱坟岗,越过野兽出没的大黑湾,一路上汗水和露水打湿了我的衣裤,当我凌晨时分赶到,他们家还是铁将军把门。我挨家挨户打听,终于得知此人正在邻居家做木工,我的出现让他大吃一惊,但他表面上装糊涂,我只得先开口说:“表叔,我父亲请你帮我家带的面条呢,他怕你没时间,让我自己背回去,我们家没吃的了。”他这才红着脸说:“对不起,面条没了,让我们给吃了,等小春收割后,再还给你们好吗?”我说:“那怎么可能,父亲是请你带给我们保命的呀,无论如何你得想法,赊借都得还给我们,要不我们活不过小春收割就饿死了。”那时的早春还很寒冷,我看见他做活时放到一边的棉衣,走过去拎在手中边走边说:“表叔,我先回家了,你把面条还我时就来拿你的衣服吧。”

 回到家中,母亲见我扔下的臭衣服,就知道没戏了,气得埋怨父亲傻瓜蛋、糊涂虫,是人是鬼也认不清。我说没事,这次一定得让他还给我们。我明白,虽然是春天,气候还寒冷,那时农村太穷,根本没换洗的衣服,没衣服他就只能光膀子,这个季节光膀子是没法过日子的。不一会儿,他跟来,给母亲说不尽的好话,他说:“表嫂,你看这大冷天的,我没衣服穿,求你把衣服给我吧,我保证小春收获后就还你们家面条。”我说:“表叔,不成,这事我当家,给母亲说没用,你的衣服只能换面条,要不你就别想要,你如果不还我面条的话,信不信我会一把火烧了它。”不知用的什么方法,两天后他裹着床单到我们家,还给我们十斤颜色深浅不一的本地劣质面条,就这样,我们家终于度过那个要命的春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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