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在太阳底下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呆,终于想起这几天要把新居的窗帘车好,于是,提起妈妈家中的缝纫机,那又是一件“文物”级的“古董”,也是妈妈一生的宝贝。
妈妈在浴室里泡着澡,和院子里的我叙着话。妈妈说她又花了一百多块让人重新修理了那本来已是十分难使的缝纫机了。现在是很好用了。妈妈还说等以后有便车了,要把缝纫机搬到我的新居去。我知道妈妈说的“等以后”那是指什么时候。嫂嫂和姐姐是不大喜欢动用缝纫机的。只有我对此有着十分浓厚的兴趣,这妈妈当然是知道的,所以,妈妈自然是想“等以后”把这缝纫机安在我的家里了。
妈妈年轻的时候是这大院里少有的能人,手巧得要命。不用临摹,便可以绘出美丽的刺绣图案。我至今还达不到这般水平,只能依着葫芦画个瓢的。妈妈酷爱女红。那个时候的妇女会做的活计几乎没有妈妈不会的,就连那时在小县城还不怎么流行的编织毛衣,妈妈也还是会几手的。但有一点,那时的妈妈不如现在的我的地方是妈妈打毛衣从来不肯打花样的。只有唯一的一次是我提出非要一件大红的带花样的毛衣不可,妈妈才不得不向院子里的下放知青学了一次。倒不是妈妈这方面笨了,而是那时一家三个孩子,老老少少都需要妈妈来操持,哪里有那么多的闲时间花精力用在花样编织上啊。
那时候的人家里用的枕套一般都是自己做的。有的人家用块布四面一缝就行了。只有我家每个人的枕套都是认认真真的枕套。都是妈妈一针一线用心刺绣出精美的图案的枕套。妈妈刺绣从来不用那种竹质的圆型的花绷子,只要一手针线一手布就行了。现在,这一绝计我是得到妈妈的真传了,姐姐是不屑学它的。但姐姐的手工钩针活,又是我无法比及的。这大概就是各有千秋吧。
当时的人家能有一台缝纫机,是了不起的事。买缝纫机是要排队的。我说的排队不是在商店门口排队。是论资排辈,凭资格先得到一种什么“卷”的才行。象当时的“粮票”呀、“糖票”呀,买什么都要什么卷。而且,到时候买什么牌子的,还不能消费者说了算,轮到你买什么牌子的,你就得买什么牌子的,没有挑选的余地。我们家终于在我懂事的时候买到了一台缝纫机,好象从那个时候起每天晚上妈妈都是在缝纫机前度过的。做我们家人的衣服,做邻居家的衣服,好象一个大院里没有人不找她裁衣服做衣服的。甚至,五叔上大学时穿的双排扣大衣也是出自妈妈的手中,让五叔威风了不少呢,人家给五婶看的五叔的第一张照片就是穿那件大衣在南京中山陵照的。
记得我那时就非常喜欢那有节奏的缝纫机声,妈妈在车着布,我就在旁边转悠,我的头不知道多少回重重地磕在那缝纫机板上。因为好奇总喜欢伸手去碰那正在飞快转动的缝纫机皮带啦轮子啦,也不知道被妈妈训斥了多少回。等到我比缝纫机高出一头时,偶尔妈妈出去有事,我总自以为自己什么都会了似的,赶紧坐在椅子上煞有介事地忙乎起来,然后换来妈妈一通臭骂,甚至一个“皮巴巴”,然后,下一次仍然不知悔改地照做不误。
那台缝纫机在我家呆的时间不长就另易其主了。好象是老家的一个什么人,要相对象,女方家里提出必须有一台缝纫机,但乡下人想买一台缝纫机其困难可想而知了。爸爸是那里出来的少有的大学生,又在县城工作,所以托爸爸给买。因为女方家要的急,爸爸只好和妈妈商量先把自已家的缝纫机给了那人。妈妈为这事没有少唠叨爸爸。
又过了多久,家里再一次有机会买到缝纫机时,就是现在家里的这台缝纫机了。还不是妈妈想要的品牌。也不知道是不是妈妈的不满意是正确的,反正这台缝纫机到我们家会就没有怎么好用过,妈妈用一回唠叨一回,恐怕爸爸的耳朵里都听出老茧来了。这下子我再怎么摆弄妈妈也不太积极阻止我了。于是,我的技术可谓突飞猛进了。也就是四五年级吧,我就自己给自己做书包了。
记得我挣的第一笔人民币,也是和这缝纫机有关。那年的暑假我还正和老公谈着恋爱,有家收购单位需要一种大大的长长的白布袋子装蚕茧,妈妈揽来活让我做。虽然,技术难度不大,可是挺费工夫。虽然,我也想赚那笔在那时还挺可观的人民币,但是,又怕抛开热恋中的男友,自己心里会很不舒服。所以,我犹豫着没有答应。妈妈建议我让男友也一起来做,工钱平分。于是乎,和男友一起加班加点大干了十天,难忘的十天,腰酸手痛的感觉仿佛现在还能感觉到似的,那个累呀,但是挺愉快的,也许是因为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后来,老公说起这事也是记忆犹新的。
等到缝纫机再一次大派用场时,已是我为儿子做衣做裤了。什么单的棉的长的短的。好象也没有和谁刻意学过,想做个什么就做了,而且做出来还挺象模象样的。但我与妈妈不同的是,妈妈可以给邻居做给外人做,而我却只能给自己家人做。不是我不想帮人的忙,而是我也说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我给自己家人做的东西都挺合适的,给邻居或外人做时比给自己家人做费功夫费事多了,可做出来的效果总是不尽如人意,还让邻居王奶奶说过我一回,说我不出心给她做。唉,我怎么能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呀,天大的冤枉!
妈妈渐渐眼睛老花了,不再时常碰缝纫机了,一般的情况家里人有什么事需要用到缝纫机时,前面多半会先加上我的称谓。祖父在世时,有需要动针动线的时候,也总是喊我。要知道他老人家孙子辈的小辈有十八个也,我不是前也不是尾,他老人家就偏偏喜欢找我的“麻烦”。如若慢上一慢,九十多岁的老头还会雷厉风行地自己动手呢。小侄女也是,衣服需要缝的补的,她不喊亲妈,她喊姑妈。
在日复一日的使用中缝纫机终于也招架不住,越来越难用,越来越没有人去用了。后来,我万般无奈才咬牙切齿地用它给自己的家车了几副窗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吧,我心里恨透了那缝纫机了,干脆送到一个熟人开的裁缝店里,让人家给用着,以为可以好使一些。也果然好用了那么一阵子,但还是没有解决根本问题,于是,便让缝纫机一直闲置在那里。但很奇怪,旧的彩电卖了,旧的冰箱卖了,旧的洗衣机也卖了,就没有一个想起来把这旧缝纫机也卖了的。反而是妈妈又花了一百多块重新修好了它,爸爸说更换了不少零部件呢。
中午我用着修整一新的缝纫机为我又一个新居车着窗帘,竟然又找回了童年的感觉,那悦耳的挞挞声,着实的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