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里的爱情
虽然天阴沉沉的，月亮经常躲进云彩，没有人能看见。虽然天狗时不时将月亮吞进它的血盆大口，但是我知道月亮始终存在。因为我就住在月宫里。
我叫吴刚。伟人领袖的词里也有我的名字：“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他以为我不是一个酒鬼就是一个是酿酒师。其实我不过是个樵夫。可是我实在太有名气了，地球人都知道。我是月宫里唯一的男人。如果这里还有一大群仙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问题是整个月宫只有两个人。我是唯一的男人，而嫦娥是唯一的女人。所以没有人能说得清我们的关系。是夫妻，是朋友，是情人还是主仆？说什么的都有。有人把这里绘成一幅风景画，有人则把我们描得一团漆黑，前者是善良的艺术家，而后者是色情小报的记者。而事实上，他们其实一无所知，我们的关系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嫦娥来月宫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我是唯一一个看着她登上月球的人。那天我正在考虑如何离开这片只有一棵树一座宫殿的荒漠时，嫦娥来了。她带着满身的疲惫，却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一如我刚来的时候。
嫦娥很美，美得令我心痛。后来人中无论陈红，巩莉还是章子怡，都没有她本身一半的美。她也许天生就不该沦落凡尘，注定某一天要来到月宫，做月宫的主人。
我就是在那一刻打消离开的念头的。我来自地球，是为了一个计划才来到这里。因为有人怀疑“阿波罗登月”的真伪，派我来一次实地考察。就象项少龙一样，我被错误地送到了上古时代。我所见到的月球不仅没有美利坚大国的空间站，就连传说中的月宫也破旧不堪，桂花树更是老得掉渣了。我来的第一天就绝望了，我以为自己会饿死在这里。可是很快我就发现，我已经没了饥饿的感觉，我成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我知道我还不是神，因为我还有烦恼。神是很飘逸的，我远不到那种地步。我的烦恼甚至与日俱增。因为我寂寞。
有人做过这样的实验，把一只老鼠放进一个盒子里，把两只老鼠放进一个另盒子里，那个孤独的老鼠很快就死了。我就是这样一只老鼠。<BR><BR><BR> 我认识嫦娥，从小我就认识。小人书里有记载，大人也不止一次地讲述过她美丽的故事。
所以我说：“你是嫦娥？”
奇怪的是，嫦娥也认识我：“你是吴刚？”
我的名字真的就叫吴刚。打小就这么叫。我一个人呆在月球上的时候，怎么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呢？我忽然有了一种宿命的感觉。后来嫦娥告诉我，太上老君说了，月亮上有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樵夫，叫吴刚。
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在无边无涯的荒漠里。我们开始了长达无数个世纪的倾心交谈。嫦娥的历史就跟传说中差不了多少。她听信了太上老君的谎言，背弃了心爱的丈夫后羿，偷吃了长生不老丹。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理想。她向往神仙的生活，她奔向月亮的时候，就是在奔她的理想。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令我眩目。我把她带到广寒宫，也就是那座破庙一般的宫殿里。我知道这里将是我们的家了，一个人的时候，我从来不叫它家的。现在我们有了两个人。我知道从此以后，我将不再寂寞。感谢太上老君，他给了我一种重生的感觉。嫦娥以为我们相遇的地方不过是月亮的边缘，它的中心一定象都市一样繁华。有神仙有鲜花还有一大群天真活泼的仙女。所以她一直显得兴高彩烈，将她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奉献给了我这个唯一的听众。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
嫦娥说：“好冷！我们到月宫去吧。”
我不忍伤她的心，可是又没有办法不告诉她：“这里就是月宫。”
嫦娥更冷了，她的双肩在发抖，衣裙在空气中飘动。不久她的脸就失去了血色。我走过去，企图搂住她，用自己的体温给她一丝温暖。可是她猛然推开我，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我忘记了两件事。第一她是有丈夫的人，她的丈夫叫后羿。第二这里是月球，是远古时代的月球，不是现代都市。
我还忘记了一件事。晚上的月亮会急剧降温，我是个男人，我都不能够抵御月夜的寒冷，何况女人。我在月球上享受孤独的方式，就是在每一个深夜龟缩着身子，藏进破庙——我只能叫它破庙——里的某一个角落，等待天亮。我怎么能够让一个神仙一样的女人也用这种屈辱的方式过夜呢。因为我是一个男人。
我来到桂花树下，几乎枯萎的桂花树异常苍老。没有一片叶，只剩下枝枝叉叉。我想到办法了，因为我身上有火种。而且我很快踢到了一把斧子，一把布满灰尘的金斧。我拿在手上的时候，非常称手，就象我上辈子用过的一样。
篝火燃起来了。鲜红的火苗映在嫦娥的脸上，幸福同时洋溢在我的心中。我们在月亮上的日子就是这样开始的。
月亮是个神奇的星球。有时候它越变越扁，直到象一只香蕉。有时候它又绷大变圆，象一座巨大的帐篷。这时候桂花树傲然挺立，成了月亮的守护神。我的工作就是从树上砍柴。从我第一次动斧子开始，桂花树就发青了，我越是砍它，它越是枝叶茂盛，就象永远也砍不完。每到晚上，我们就一起围着篝火，用故事和歌声驱赶寂寞。然而白天我砍柴的时候，嫦娥就呆在破庙里暗自垂泪。
我不愿看女人哭，可是我喜欢哭泣的女人。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是在思念生死离别的丈夫，就是为了理想的破灭。我没有去劝她，女人是最不能劝的，越劝她她反而越伤心，她会恨你让她失去了一次释放心情的机会。而且我看她哭起来真的好美，一个有思想的女人，才是最美的女人。嫦娥无疑是美女中的美女。
我发觉我越来越爱她了。一天比一天爱得深。看到她一天比一天忧伤，我的心就一阵比一阵痛。我发誓，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要让她快乐起来。
我打算先盖宫殿。我花了足足十年的时间，寻遍了整个月球，才凑成了造宫殿的原料，又花了十年的时间把它们拼凑在一起。我既做泥瓦匠，又做木匠，同时还是设计师，雕刻家和园艺师。我比鲁宾逊还要辛苦，他不过是捡了几根木头，扎了一个草棚一个木伐，而我却造就了一座辉煌的宫殿。宫殿落成时，嫦娥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象一个恭顺的仆人，请她住进了属于她的月宫。她说她所知道的广寒宫就是这个样子，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她和他的丈夫就是这么描绘和憧憬的。她高兴我就高兴，看她住进去的时候，就象看她融入了我的作品。
我做的第二件事就是遍请诸神，为我们的宫殿落成举行盛大的庆典。那天来了很多神，观音，菩提，弥勒来了，八仙也来了，连王母娘娘都来了。月宫里一片欢腾。就跟千年一度的蟠桃会差不多。嫦娥是这个盛典的主人，所有的节目都围绕着她，所有的笑脸都向着她，所有的祝福都送给她。那天也许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也是她最美丽最光彩夺目的一天。而我则混在端茶斟酒的下人中，默默地为她祈祷。
我发现神也不是完美的，那天我就看到了很多兴奋得发亮的眼睛。你无法评价这些眼睛，究竟是爱美之心神皆有之，还是邪恶之神被酒意催发？我意识到，月宫将从此不再安宁。
诸神走了。月宫里只剩下嫦娥和我。我好象预感到今晚会发生什么，在我们中间。嫦娥的眼神还发着光，不过不是面对诸神了，而是对着忙碌了一天的我。我知道我的付出眼看就要得到回报。我没有这个奢望，但当它来临的时候，我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嫦娥说：“谢谢你！”我没有说话。我不自觉地流出了眼泪。我等这个时刻等了几十年了。我知道这三个字异常沉重。她的心在慢慢向我靠拢。她的人也慢慢向**拢。我闻到了越来越浓的芳香，来自她的发间，来自她的身体。她用她的双手捧起我的脸，说了一声：“辛苦你了！”我的眼泪更加放肆地流了下来。
我搂住了她的双肩，这一次她没有推拒。我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我们虽然都是来自地球，但是我们分别来自不同的世纪。跨越千年万年的两颗心终于紧紧地贴在一起了。我们的呼吸渐渐粗重，语言渐渐模糊。我撕扯开她的衣裙，看到了一抹红兜兜，还有雪白雪白的胸脯。
可是忽然传来了一阵狂叫，还有钉耙砸在铁门上的声音。我知道谁来了。来的是天篷元帅。那个在宴会上用色迷迷的眼光看在她的神。他来的时候我刚好就要说出我一直想说的三个字。我的喉头咕噜着，好象说了，又好象没有说。我想说的三个字大家都知道，嫦娥也知道。可她就是在等我说出来。她用火热的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鼓足了勇气，终于说出了几十年想说而不敢说的三个字：“我爱你！”
可是我忽然觉得不象自己的声音，这个声音狂野而洪亮，气壮山河而又歇斯底里，带着浓重的摇滚味。我们都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来自宫外。当这句千古名句出自一个醉汉之口时，世界变得多么滑稽啊。我们想象中的爱情一下子崩塌了，再也找不回自己。爱情与色欲之间的墙壁轰然倒下，从此混为一体，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欲了。有谁能说得清我的爱究竟有多真，而天篷元帅的爱就一定是色欲呢？两个求欢的男人仅仅隔着一堵宫墙，而且这道墙马上就要被九齿钉耙击穿了，我们将直接面对我们求欢的对象。不管我们求欢的方式有什么不同，在她的眼里，我们完全是同一类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嫦娥突然清醒了。她涨红了脸，大叫了一声：“滚！给我滚！”
我惊惧地逃出了月宫，顺便把天篷元帅也撞倒了，他顺势呼呼地睡去了，留下了在羞愧中忏悔的我们。我知道嫦娥再也不可能接受我，我也永远失去她。
月宫从此平静下来。我们又开始重复过去的岁月。白天我砍柴，晚上我们围着篝火取暖。我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一个世纪跨进另一个世纪，就这样过着自己也说不清是幸福还是痛苦的生活。嫦娥还是后羿的妻子，我还是砍柴的吴刚。
这就是发生在月宫里的爱情。没有人知道。
背景音乐：寂寞霓裳
翻 唱：影画翻唱版超级斑竹——风中采莲曲
作者：小 毅
编辑：心缘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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