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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中走过保安三庄

发表日期:2008年3月9日  出处:http://baoankong.2000y.net  作者:窦 贤  本页面已被访问

 

        

 
 
      一路风雨送我到黄河边时,已经是夜幕降临。此处叫大河家——是黄河岸边无数个小镇中的一个。黄河出积石峡自西而来,在大河家平静地向东流去。站在连接甘肃青海两省的大河家桥上,看到黄河上下两端都被夜幕吞没,只有脚下的河面如一池泛着波光的大湖,平静而幽深。此时的大河家镇早已沉入雨夜的深处,除了几点灯光,一切都消失了。
      第二天黎明时分,清真寺里传来的邦开声(喊声)唤醒了大河家镇上的人们。推窗外望,雨依然没有停。走过大河家镇惟一的一条街,没有见到几个人。我又一次站到黄河桥上,雨雾中黄河依然壮观,不见首尾。
      不知什么时候,大河家镇的人开始多了起来。这个小镇生活着汉族、回族、保安族、东乡族、撒拉族、土族、藏族等民族。其中保安族的聚居地就在大河家镇附近的“保安三庄”。“保安三庄”不是地名,而是离大河家镇五六公里、从南到北依次叫甘河滩、梅坡、大墩的三个地方,因为居住的全是保安族人,当地人习惯地称为“保安三庄”。
 
 
保安族的家园
 
 
      70多岁的马福山住在大墩村的最西头,和所有的保安族人一样,住房多为土木结构的低矮平房,房院相互连接,错落有序,中间为空旷的院子,出院子的大门一般建在院墙的一角。门板不甚讲究,但最特别的是门楼两侧的砖雕图案,极具特色。站在他家的旁边就可以看见积石峡。虽然是细雨蒙蒙,但积石峡依然宏大气魄。山峰渐渐退向远方,黄河在谷底流成了一条白线,飘渺而去。
      马福山年轻的时候学过些汉语,在大墩村里算是文化人,这让他有机会在中央民族大学深造学习。学完后他又回到了大墩村,教书务农。但作为保安族的读书人马福山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整理保安族的历史并传给后人。
      雨依然在下,在马福山的小屋子里,他告诉我说:保安人的祖先是蒙古人,从元朝开始就在青海同仁地区戍边屯垦。后来迁徙,渡过黄河,来到了大河家地区,在紧靠积石山的大墩、甘河滩和梅坡安居下来,并形成新的保安族聚居区。马福山一直用汉语向我讲述着这个民族的历史,其间他不时转过头和孙子说几句话,开始时我没有注意,以为是方言土语,后来发现他说的话我都无法听懂。马福山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告诉我保安族人有自己的口头语言,但没有文字。保安族人之间交流使用保安语,现在大多数人兼通汉语,用汉字。
      说到当地习俗,马福山告诉我,保安族在解放前多为家长制的大家庭。在过去的家庭中,父母有绝对权威,对子女婚姻实行包办。男方从说婚到结婚,至少要送两次彩礼,礼金很重。第一次说亲时,称“定茶”;第二次在举行婚礼前,称为“干礼”。结婚选在“主麻日”。新娘过门后,三天不吃夫家饭菜,而是由娘家送来。而现在,简单多了!说到这里马福山嘘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甘河滩的刀师傅
 
 
      在大河家镇,雨密云重,天色阴沉,但那一个个保安腰刀店铺里却是刀光闪闪,让我的目光明亮了起来。这些保安腰刀店铺都不大,甚至有些拥挤,但陈列的保安腰刀却是非常有名。店里的保安小伙说,保安腰刀锋利无比,只要把头发放在刀刃上用口轻轻一吹,头发立即就断。小伙边说边比试,旁边的人跟着就笑了。最吸引我的还是精美的腰刀把子,刀把基本上是用什样锦(牛角、铜片等)镶嵌而成,图案协调华丽。金黄、翠绿、湛蓝、黛黑、银白、桃红……并夹有朵朵梅花。他说,当地最有名的保安腰刀都出自“保安三庄”的甘河滩村。
      出大河家沿一条河西行,河床不宽,但河床上的石头一片连着一片,被绵绵的雨水冲刷得白花花的。我想这应该是甘河滩村的来历了吧。因为下雨,南北狭长的甘河滩村里空荡荡的。在村头清真寺里一位热心老者的帮助下,我找到了马村长。村长听说我要见见保安刀师傅,有些犯难地说:保安人个个都是刀师傅。但最后村长还是帮我找到了童艾麦吉。
      年近40的童艾麦吉打刀有20多年了,现在是当地有名的刀师傅。我去的时候,童艾麦吉在作坊里打刀,妻子儿女在帮忙。儿子童马乃还在上初中,放假了,就到作坊里学着做刀。女儿阿古丽也在上学,我问她是不是也在学做刀?阿古丽低头一笑,说过来帮忙。在作坊里的一个多小时里,童艾麦吉的妻子在镶制刀把骨片,儿子在加工什样锦铜片,女儿不时地接淬火的水,或者看看煤炉子的火情。我问童马乃在这里干活能挣到钱吗?童马乃憨憨一笑:放假了,又下雨,没有事情干,就到这儿玩一玩。但我看童马乃干活的情形非常专业,还没有等我再问下去,童马乃的母亲开口了:还说没有事情干?不好好学习,一有时间就往这里跑,看大人干活也跟着学。童马乃不言不语,只管低头有板有眼地干活。而童艾麦吉蹲在旁边看儿子干活,一脸的幸福笑容。很显然,童艾麦吉一家人都生活在这一把把的腰刀世界里。
 
 
雨雾中的清真寺
 
 
      出甘河滩村南行约两公里就是梅坡。甘河滩的马村长告诉我,保安三庄每一庄都有自己的清真寺,其中最大的就是梅坡的清真寺了。还没有到梅坡,就远远地看见了雨雾中高耸的清真寺屋顶。梅坡村街巷较多,因为下雨,小巷中不见一个人。在一条较大的街巷口,终于碰见一位老阿婆。阿婆一身黑衣,连头上的头巾也是黑的,看上去有70多岁的样子。我上前打招呼,阿婆似乎听不懂我的话,我也听不懂她说的话,这不禁让我有些遗憾。正当我要离去时,街上来了两位穿着与汉族并无二致的保安族女子,她们会说汉语。我便问她们怎么和汉族的衣着差不多。她们一笑,说现在也没有什么讲究,没有结婚的女子多穿鲜艳的各色上衣,头戴细薄、柔软、透亮的绿绸盖头;已经结婚的女子平时多戴白帽,外出时则戴黑色盖头;老年妇女多着深色服饰,有戴白盖头也有戴黑盖头的。男人们就更随意,平时戴白帽,身穿白色衬衣,黑色坎肩,蓝或灰色裤子;走亲访友或外出时,多穿中山服或军便服。
      在几位妇女的笑声中,我走向梅坡的清真寺。及到清真寺近前,见前塔后寺,塔高寺也高,只是大门紧闭,寺外没有人。远处有几个孩子在雨中戏玩,向他们询问清真寺内有没有人,他们告诉我说刚做完礼拜,人都回家了,阿訇爷也外出了。
      一个小孩指着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男孩说:他是清真寺里的曼拉。我问什么是曼拉,那个大男孩就笑。他说就是从小开始在寺里学经,学上几年,才学到曼拉。我又问,学经学到最高级是什么。他回答说那就是阿訇了。在和几个小孩子聊天中我知道了更多。大男孩叫东进礼,几年前就进寺了,跟着阿訇学经。他告诉我这座清真寺是梅坡村的中心,所有的人都会到这里做礼拜,农闲的时候一天五次,农忙的时候一天三次,每逢星期五要做大礼拜。只要听见邦开,所有的人都会来。而在平时,村里所有大小事务,也会在大寺里做礼拜之后进行商议。
      看来,在这里,清真寺已经成为村民们宗教、经济、文化生活的中心了。
 
 
走进花儿王的家
 
 
      从梅坡向南越过一座山坡,走三四公里的路,就到了保安三庄的大墩。大墩有个马黑娃,让保安三庄美名扬天下。这是我到大墩后才知道的。大墩村小学门前有块空地,空地上长着上百年的槐树,枝密叶繁,下雨天能遮风避雨。向大槐树下闲聊的人们打听大墩村的花儿王,他们就说到了马黑娃,并且指着前边不远处的一个小孩子说,那就是马黑娃的孙子。马黑娃的孙子也就十来岁的样子,领着我在村子里拐了好几个弯才到了他阿爷家。孙子在院子里一声“阿爷”,土屋里就是一声宏亮的回应。还没有等我到屋檐下,马黑娃就已经迎出来了。身材高大,满脸黑胡茬的马黑娃看上去有60多岁,一见面就是两手满把地抓住我的手,也不等我自我介绍,握着我的手不停地说欢迎欢迎。没等我坐下,马黑娃的老伴和女儿已经把烧壳子(一种类似于馒头之类的食物)和茶水端上来了。马黑娃还是不问我是谁,来他家干什么,只是不住地劝我吃烧壳子、喝茶水。我说,吃烧壳子不急,我是来听你漫花儿的。
      一听说这话,马黑娃似乎有些脸红,侧目看一眼老伴说,我早就不弄那事情了。这时老伴、女儿、还有儿媳妇及三个孙子都围过来,笑眯眯地看着马黑娃。马黑娃越发地不好意思起来。停了半天,他才说那都是年轻时候弄的事情。刚才带我过来的马黑娃的孙子说,阿爷还上过北京呢。马黑娃瞪了一眼孙子,但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
      提起上北京,马黑娃找到自己平时穿的衣服,从上衣袋里掏出一张红卡片递给我。我接过一看,是中国少数民族歌唱家诗人座谈会的出席证。时间是上世纪70年代。马黑娃说自己那时年轻,喜欢漫花儿,在保安三庄也有些名气,省上来人采风就找到他唱,他唱了一天也没有重复。后来又让他到省上唱,到北京唱,还出国唱。那时他还年轻,个头也大,头戴一顶小白帽,身着白衬衣红坎肩,往台上一站,再一出声,台下就是掌声。这下不但自己红了,而且让保安人也红了。
      现在还唱吗?我试图让马黑娃再展当年的风采。刚才还兴高采烈的马黑娃却有些失落的样子。花儿是年轻人漫的,马黑娃说,花儿就是情歌嘛,老了还唱什么情歌?
      不唱花儿的马黑娃并没有忘记花儿,找他采访花儿的人多,他就向外人介绍花儿。所以当我刚一进他家院子他就知道我是来采访花儿的,所以他不问来历。
      我再次请求马黑娃漫上一曲花儿,他还是没有答应,说漫了你也听不懂词,还是我说你记吧。保安族人把刀子当命,就先说个和刀子有关的吧——
 
      铁匠们打的个刀子来,
      皮匠们配的个鞘来;
      尕妹们拿的个实心来,
      阿哥们豁出个命来!
      铁匠炉子里加蓝炭,
      风匣里拉出了火焰。
      打个箭步到跟前,
      活像是梦里梦见。
      再说个年轻人的吧——
      核桃树开花(的)人没见,
      绿核桃咋这么大了?
      我俩人好久(的)人没见,
      名声儿咋这么大了?
      你再记个对好日子期盼的吧——
      岔岔的背斗常背着,
      鞋破了麻绳连着,
      光阴穷了穷推着,
      好光阴来的(哈)盼着。
 
      马黑娃好几次都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但又都坐下了。直到告辞,他也没有为我漫上一句的花儿,只是反复地说:这事是年轻人弄的。
      天已经傍晚,雨还在下着。走过大墩村长长的村巷,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遗憾。出了大墩村,走过一片玉米地,忽听一声花儿从雨中穿过来:花儿本是咱心头的话呵,不唱是由不得咱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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