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乡下,妈妈说,我已经两岁零三个月了。 妈妈是一位乡村小学教师,在我出生不到一个月,妈妈就把我和木制摇蓝搬进了课堂。妈妈说,我睡在摇蓝里很乖,很听话,每次听着学生娃们朗朗的读书声,我都好奇的睁着大眼睛,安静的听着。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妈妈每天都哼着这支歌儿,把我摇进梦乡。 梦是最甜最甜的,甜得就像一块棉花糖。那天上的云朵就是好吃的棉花糖,我挥着胖乎乎的小胳膊,不停地把飞到面前的云朵一点一点的撕碎,塞到嘴巴里“巴唧巴唧”的嚼着。醒来的时候,小枕头上湿了一大片。妈妈刮着我的小鼻头说:“小馋虫,准是又做了贪吃的梦。”我快乐地“咯吱咯吱”笑个不停,妈妈也笑了,笑出了两个圆窝窝。 两岁零三个月的最后一天,妈妈轻轻地把我抱进摇蓝里,摇蓝有节奏地荡来荡去,我睡着了,这一次睡着,我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梦中,我看到了专门制造灾难的恶魔突然袭击了大地妈妈,他毁掉了大地妈妈美丽的容颜和健康的体魄,又赶跑了一朵朵像棉花糖似的云彩,我的身体也在发生着变化,我一点一点地变软变轻,轻得像棉花糖似的云一样从摇蓝里飘了起来。我这是要去哪儿呀?我想抓住大地妈妈的衣襟,可是大地妈妈支离破碎的身体正在一点点的消失。我失去了依靠,像断了线的风筝不断地往下滑,下面就是万丈深渊,我吓得哇哇大哭:“妈妈,妈妈,我好怕,快来救救我呀!”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轻轻地托起了我,在我的后背插上一对洁白的翅膀,这是天使的翅膀,我变成小天使了!我挥着翅膀,朝天堂的路飞去。 一路上,有和我一样大的,也有比我大的小天使们,挥着翅膀朝天堂的路飞去。去天堂的路变得有些挤了,去天堂的阳光被越来越多的翅膀遮挡,我看不清前方的路了。这时,耳边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孩子,不要怕黑,天堂里有亮光在等着你。” 这个声音在我耳边不停地召唤着,指引着我前行的方向。我和越来越多的小天使擦身而过,去天堂的路虽然遥远,我已经不怕黑了,我不知疲倦地飞呀飞,在黎明到来之前,我终于抵达了天堂的入口。在天堂的入口处,我看到有很多长得和妈妈一样漂亮的天使妈妈,在她们柔情的眼眸里,我感到有一种爱在心田里流淌。 我是个还没有断奶的孩子,可是,天堂里没有我的妈妈,于是我放声大哭,“妈妈,妈妈……” 我知道,孩子永远是妈妈的心头肉,不管妈妈走到哪儿,只要孩子哭了,妈妈就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出现。我哭了很久很久……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被天使妈妈搂在怀里,天使妈妈把脸轻轻地贴在我的额头上,说:“孩子,别哭!天堂里的每一个妈妈,都是你的妈妈。每一个孩子都是妈妈的孩子。” 我是天使妈妈的孩子,可是生我养我的妈妈在哪里呢?我决定去寻找我可亲可敬又平凡的妈妈,我离开了天堂,朝着生我养我的大地飞去。 昔日美丽的小山村没有了,成了一堆废墟。死一般沉寂的小山村,让我突然明白,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一阵伤心难过后,我飞得很低很低,几乎快要贴近地面,我要找到曾经属于我的那个家,空旷的大地,一片废墟,哪还有家呀?家没了,我的妈妈在哪里呢? 我飞在废墟的上空,心突然有一种揪心的痛,有一股来自心灵的呼唤在召唤着我,我不由自主地朝着一个山头飞去,飞呀飞呀,我觉得我与妈妈的心靠得越来越近了。我想起来了,那儿是妈妈生命里最热爱的学校,那里有妈妈的课堂,有妈妈的学生娃…… 近了,近了,更近了,近到已经能听到妈妈的心跳了。“妈妈,我来了!您的孩子来了!”我一声声呼喊着,加快了飞行的速度,当我向下俯瞰时,我震惊了,这里也变成了一片废墟。 在那里,有许多穿着绿色橄榄衣的叔叔们,在废墟堆里不停地扒着,找着,戴着手套的十个指头早已磨穿磨破,鲜红的血染红了废墟中的瓦砾。 可是,我怎么就找不到我的妈妈呢?她一定被掩埋在废墟中,我发疯般地在废墟的上空呼喊着:“妈妈,您在哪儿?您在哪儿呀?” 又一阵揪心的痛,我分明感到在废墟中还活着的妈妈,我极力地贴近废墟,睁大双眼努力搜寻。啊!我看到了,就在一根没有完全倒塌的横梁下,妈妈正用弱小的身体护着四个学生娃,妈妈已经十分的虚弱。我焦急地盘旋在那儿,心揪得更紧更紧了:妈妈,您一定要挺住啊!等着穿绿衣服的叔叔们来救你们呀! “妈妈,挺住!妈妈,挺住!!妈妈,挺住,挺住,挺住啊……”一声声心的呼喊,在废墟的上空回荡。 突然,妈妈的眼睛睁开了,在她的眼里,我看到了一颗晶莹的泪滴在滚动。 “孩子,我听到了你的呼喊,你还活着吗?”妈妈微微颤抖的双唇喃喃地说。 我激动得泪流满面,可我不敢告诉她,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沉默过后,妈妈轻轻地唤着四个学生娃娃的名字,“梅梅,小丫,小黑,军军,你们是醒着的吗?” “老师,您不让我们睡,我们都没有睡,我们都醒着。” “好样的!听!孩子们,救援的叔叔们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大家一定要挺住!你们还有没完成的功课等着你们去完成呢。” 太阳又向下滑了一截的时候,妈妈和学生娃们获救了。穿着白衣服的阿姨们把学生娃们抬上了担架,坚强的妈妈拒绝了担架,“不!我不能离开这儿,这里还有我的三十个学生娃们,我要陪着他们,看着他们一个个出来,他们不能没有我。” 妈妈留下来了,她在废墟里奔跑着,呼喊着:“孩子们,你们要活着呀,老师还等着给你们讲昨天没讲完的习题呢!孩子们,你们是最坚强的,最棒的!你们一定要挺住,等着穿绿衣服的解放军叔叔来救你们。” 从废墟里扒出来的学生娃们,有好多都死去了。妈妈哭了,穿绿衣服的叔叔哭了,天公公也哭了。 天公公的泪变成雨,越下越大。妈妈没有离去,她的身影被雨水淹没,她成了风雨中美丽的守护神…… 太阳出来了,天亮了,一位阿姨急急忙忙跑过来对妈妈说:“柳老师,您的孩子找到了,可是她,她……”阿姨的眼里含满了泪水,再也说不出话来。 “孩子,我的孩子啊!”妈妈坚挺的身子倒了下去,“孩子,对不起!请原谅妈妈没有守护你。孩子……对不起……”妈妈的声声哭诉,让我的心好痛,好痛,“妈妈,您别哭,没有我的日子里,您把爱给活着的孩子吧!” 我苦难而又伟大的妈妈,我要走了,妈妈,我会记住您和爸爸的模样,在天堂里我会为你们还有活着的学生娃们祈福的。我含着泪,挥着翅膀慢慢地起飞了,在妈妈的泪光照亮中,去天堂的路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宽坦…… 妈妈,来生我还做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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