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对我来说，一直是个很让人迷恋的年龄。
　　　　　　
　　第一次懂得心动，我和他没有牵手，坐在怡湖公园的草地旁，可是心跳很快，没有过多奢望只要他一个微笑就够了，我的世界小得只能装下他给我的一切；当然后来也学会了哭泣，坐在回家的三轮车上，抱着他送的绒毛娃娃一路哭得心碎。
　　
　　“你是一个很骄傲的女孩子，总是自信得很迷人，彷佛世界美好得什么都可以等待去完成。”
　　
　　“你好像是太阳，总是到处看着你出现，然后大笑，没有烦恼。”
　　
　　我搜索曾经记忆中连贯着的图片，寻找那个他们所形容的我，后来才发现那时候的我忧伤是进入不了眼里的，更何况是蔓延到心里。
　　
　　不懂什么叫做游戏规则，暗恋、单恋、明恋、被恋、恋爱，那时候的我真的经历过好几场，那时候自以为每次都会永远成为挚爱的感情，在哭得死去活来后，然后又万分勇敢的去相信另外一个人，而现在才突然发现那些都是只属于青春的专利。
　　
　　总是可以大笑以后，互相说声祝福，然后我们继续去爱下一个人。
　　
　　“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但是好可惜我却一直要到分手后才能明白，现在的她虽然没有你的温柔体贴，可是我却愿意把以前对你的亏欠和那些没有做到的承诺都不会再让她心伤，所以你放心去爱下一个人吧。”
　　
　　好喜欢的那个男孩给了我祝福，把我的幸福交到下一个人的手里，还记得那是在小城公园后街一家叫“释放”的小酒吧，要了一瓶当时最流行的冰红，他问我要不要去走一走，然后温柔地帮我解开心结。
　　
　　而再后来的日子其实是个秘密，在那段技校毕业刚到公司没有再上课的日子里。

　　我学会了吸烟，也尝过将XX丸混在啤酒里然后一饮而尽，也和朋友曾经喝着一杯杯加冰苏打水到天亮，然后对酒狂歌，青春夜夜燃烧，若是那时懂得了些什么，都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靠过一个又一个男人的肩，该怎么笑，几分言语算是挑逗，我慢慢看懂了。在朋友的身上，她们教我女人抽烟该有的样子，怎样可以有几分抚媚和成熟，而非生涩，只管今天不问明天，我们都约好了只活到现在就好。
　　
　　现在再想起了些什么，都像是场梦。
　　
　　她们应该不会认得现在的我，就如同当初和我喝酒的朋友们，也有几个已经是孩子的妈，我们四散各地生活，偶尔听见彼此的消息，说不婚的那个人第一个送来了喜帖，或是看似最柔弱的她成为公安局特警队的精英。
　　
    褪去了娃娃脸的轮廓后，有了几分真正的成熟在身上流转。

　　刚过去的元旦，在当年姐妹小华的喜宴上，我遇见了那场狂傲青春曾经共度的人，有几分熟悉又陌生，但是脸上却习惯挂上有礼的笑容，只是他们从来不打算这么快就让我假装混了过去。
　　
　　“风儿，小鬼说要找你拼酒，看你酒量是不是还那么好，依旧是千杯不醉的女杰？也当作是报仇他当年为了送你回家，被小强打的事。”
　　
　　“可是我老规矩，只喝长城红喔，且一次一瓶如何？先说啦！小鬼酒量是不是还那么烂？这样我还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我完全抛去自己身上一套白色羽绒服淑女的样子，说话像是个大姐大，且拿着酒杯不停在手上转，一副打算拼了的样子。
　　
　　“身体不好还是老爱逞强，你们每次都不拦着她点，还老是跟她胡闹。”
　　
　　手上酒杯被拿走了，听声音，不用转头也可以猜测到是谁，跟以前一样，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敢让我多碰一杯酒，他坐在我身边，帮我夹了点菜，我喝了点汤，大家聊开了，我们两个人之间倒是沉默到婚宴结束。
　　
　　我站在路边，打算拦出租回家的时候，他开着车停在我面前。
　　
　　“上车吧！”
　　
　　从华金酒店到“怡湖芳邻”，我不敢问他顺不顺路，倒是心里挣扎了一下，要不要上这个已经是已婚男子的旧情人的车。
　　
　　上了车以后，我们之间很沉默，而我透过车窗和微微灯光看着他的脸庞。
　　
　　“这些年来，你好吗？”
　　“不好，比以前发生了更多的事。”
　　“你怎么一样学不会照顾自己。”
　　
　　不同以前的哭哭啼啼，我也不想跟他解释，其实故意答不好是看他会不会愧疚的，不过我也不知道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的我，闪闪发亮的眼睛又是哪里看起来不好了。
　　
　　“你和她好吗？”
　　“哪天有空，大概就可以约一约去办离婚了吧。”
　　“喔。”
　　
　　我突然觉得尴尬了起来，因为在想接下来是不是会像杂志上常常看到的那样听到已婚男子的苦水。
　　
　　“你变漂亮很多，整个气质、谈吐都不一样了。”
　　“这是一定要的啊，倒是你，让我有些失望了啰。”
　　
　　若是前几年温柔点的我与他再重逢，大概会跟他客套点，只是现在的我真的是掩不住自己变漂亮的得意，虽然说过得不好的人是我，但是看到他变老变胖变丑，心里多少还是有种被满足的心理。
　　
　　“我真的很恨过你。”
　　“我知道。”
　　“你喝醉了吗？”
　　“怎么可能。”
　　“那怎么突然会说这个？”
　　
　　我轻笑了出来，谁说旧情人相见就一定要套模式，而过了这么多年，这个人在我心里，已经平波不起，那借我发泄一下多年的怨恨又有何不可。
　　
　　“没啊，就突然想到啊。”
　　“我其实一直很愧疚的，因为你那时候那么年轻，根本不懂得爱情，我怕你把关心误当成爱，所以你可以懂得我故意伤你的痛吗？”
　　
　　很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我曾经被他伤到一个人在半夜里在新广场徘徊，从技校到广场沿路只能不停掉眼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新农民街的蓝码头OK厅，他知道我就在门外，却还在他的朋友面前把我的自尊踩在脚下，且在电话里传来他分手告白的那一秒，他的怀里拥了别人，且闪电结了婚。
　　
　　“很抱歉，我真的不懂，我也真的曾经很坏心诅咒过你一定会离婚的，只是你怎么可以这么简单就让我猜中，真的是一点乐趣都没有了，呵呵。”
　　
　　男人把车停在公园后街的小河沟旁，而我跟他一路散步着走进公园，像是年轻爱恋时那般，他看着我穿着高跟鞋还像是孩子那般跳来跳去，好几次都像是不稳要跌倒了，他想拉我的手藉此靠近什么，却又都被我挥开了。
　　
　　“真的过去了，而我的手是不给我对他没有感觉的人牵。”
　　
　　然后我们就只能坐在车里沉默，看着我脱下高跟鞋半躺在座椅上，整个人出奇的放松自在，眼半闭，许多影像都跑了出来，一群人疯着半夜到龙泉山上看流星，还是跑到成都天府广场鬼吼鬼叫，或是曾经爱上谁的痛彻心扉，他喝醉了拉着我的手说不要走的模样，还是我哭着跑在路上追着他的狼狈。
　　
    就这样，我和他看了日出，而我也和我的十六岁重新再遇见，遇见那个不扭捏敢爱敢恨也爱哭爱笑的女孩，她一直都那么美丽，远甚过现在的我，只是这个男人永远不会懂得，就像是他当初不懂珍惜那般。

    独自走在2005年的第一场阳光里，感觉真好。
                                                 

                               二〇〇五年一月五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