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一座不小的服装城。
三年前,在那里我做了六个月的“东方商人”,经商的那些酸甜苦辣,早已被时间吹走,贫瘠无余。
惟有玲儿常会让我想起。
不止是有幸目睹了她富有戏剧性的爱情,还因为分享了她与恋人翻山越海的开心与快乐。
玲儿,一位刚满24岁的郊区女孩,我隔壁的店主。脸庞白晰得有点苍弱。一双淡雅的丹凤眼会令你看她的眼光很温和,小嘴的下唇有一个浅浅的涡,声音经过那儿柔柔的。而刚刚1。5米的小巧身材,更让你对她生出几分怜爱来。总是喜欢穿着背带式的仔裙,“马尾”上经常更换着美丽的发束。有着乡村女孩的冰雪纯清,也有着80后女孩的时尚聪慧。在我们这些中年店主群里,她就如一株幽雅清香的百合。
刚营业的第一天,隔壁的玲儿,就过来店里。手把手的教我怎么的摆挂衣服才美,教我怎么销售才是最佳方案。善意之情涓涓流淌。
除了节假日双休日,偌大的商城比较冷清,紧挨着的店主天南地北的闲聊。玲儿孩子气的在过道上来回的“跳房子”,累了,就坐在店角一处想着什么,偶尔有些感伤。这时候,她之前的一些灵气暂且被孤寂的沉思覆盖了。后来才知道,她在深圳打工时有过一段搁浅的恋爱。
夏日中午的疲倦,催生了店主们的睡意。
玲儿是不想睡的。到我对门陈姐的店铺串门,看她饶有兴趣在发短信,也凑上去看看。原来陈姐郊区娘家有几个小青年在广州做汽车修理工,可能这会也没事,正短信聊天呢。
俏皮地扒在陈姐背后,玲儿一边听着她对家乡伙伴的介绍,一边看着“滴滴滴“的短信你来我往的,也不知为什么,忽然撂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来:
“姐,给我一个号吧,让我也聊聊?”
周围很静,似乎听到了一种花开的声音。
陈姐愣了,她自己的脸也绯红了。这样的冲动,是否是神的指引?当时不曾想到,那是一场爱情剧的帷幕戏剧性的已经拉开。
接过陈姐精心挑选的一个号码,郑重保存。一条“小何,你好!”的信息,放飞一只洁白的信鸽,带着一个陌生女孩的羞涩与勇气,飞出商城,穿过无数钢筋水泥的楼市,直奔遥远的广州。
默默地看着玲儿,感觉可爱中有点唐突。暗自为她叹息。虽说,现在是全球性的信息时代,但这样的交友方式还不为多见。有些费解,甚至为玲儿设想了几种冲动的理由。又想,或许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沉寂的灵魂,是不是应该有这样的冲动?人应该就是一个矛盾体,在羞怯与勇气对峙时,在特定的场合、在某一个心理关口,是否会激起我们最原始的冲动?
可以想像,两颗年轻的心是很容易靠近的。之后,玲儿一有空就坐在店铺的一角发信息,然后静候回音。等待的时间里,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开始慢慢走进玲儿柔软的心里。有时候,等的时候稍长一点,就会有些不安。玲儿会来与我诉说,等待的焦虑。这是灵魂与灵魂的牵挂。我想。
一月之余,玲儿白净的脸庞开始血色盈盈,丹凤眼里的泛出的光泽亮晶晶的,水汪汪的。看她眼睛,知道是恋爱了。我笑问玲儿,难道那些每天来自远方的信息总是湿漉漉的吗?
正在整理着摩特上的连衣裙,玲儿过来了,脚步轻轻的。小声的问我:“王姨,请帮我猜猜这条谜语好吗?”
一款摩托罗拉手机上,小何的信息,还带着淡淡的黄油味。“黑人为什么不喜欢吃黑巧克力?”原来不是谜语,是正当流行的脑筋急转弯。
似曾见过的一片绿叶。略加思索,把答案告诉了她,并讲解给她听。
眼睛扑闪扑闪的,微笑抿平了唇涡。不一会,听到了隔壁嗤嗤的笑声,想必是满意的答案得到了对方的赞许。
看到这边有问必答,小何那边的脑筋急转弯或是爱情物语更是“滴滴”而来,他哪来这么多谜语短信呀?肯定是他那些伙计们东拿西搬凑过来的,冥冥之中有一场拷问爱情与智慧的PK,正在进行时。。。
只上过职高的玲儿依然会拿来男友的信息给我看,大多谜底或是不懂的词语喜欢请教我。
人生,本来就是一个不断揭谜的过程,玲儿的谜才刚刚开始呢。
就算辜负我自己,也不能辜负玲儿眼中的渴求。于是,倾其羞涩囊中,掏出自己仅存的智慧,为玲儿解出了一个接一个的谜底。听到我解释一些感人晕眩的词语后,她那甜蜜的神情,竟然会让我联想起自己初恋时的那些事。
印象最深的一条信息,七行六字的,初看像一首格律诗。有点玄乎。竟然冒出一个念头:在这PK的阵营里,过三关斩五将的,这回不能败下阵来哈!赶紧的,蹲在衣柜上,拿来笔和纸比划起来。玲儿俯身靠着我,能听到她的心跳。随着笔触的圈涂,一句藏着密码的情话,被我轻松破译。
“我-真-的-好-想-吻-你”
嘻嘻!
玲儿白晰的脸上飞上了两朵红云,快乐从笑得耸起的肩膀跳到了头顶,甜蜜蘸抹在红红的唇间,兴奋在血管里嬉戏。
作为旁观者,我更多的是感动。起初并不看好的交友方式,正趋于自然、情理之中。甜蜜型、智慧型的互动信息,正缓缓抵达彼此的灵魂深处。
对面的陈姐也闻声过来看了,放肆的笑。当初她不经意的抛砖引玉,想不到还真的启动了一段跨越千山万水的情缘。连忙叫玲儿快回复答案。玲儿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回复谜底。回了吧,正中男友下怀,不回吧,又显笨笨一面。
正想着如何婉转回复时,陈姐拿出了乡里少妇的野气,趁玲儿不注意时,连笑带抢把她手机夺过去,躲在别人的店铺里,帮她回复了这条信息。
哈哈!一时间,过道边的店主都得知了他们这段情缘,平日里忙活生意的过道里,笑声第一次为爱情响起。说笑之间,大家都盼望着他们能够如愿以偿,终成眷属。
一天,一条陌生的信息光顾了我的手机,正看时,玲儿过来告诉我,那是小何特意来致谢我的。信息中,感谢我为玲儿所做的一切。他说,喜欢玲儿的诚实,更喜欢玲儿的温柔。
接下来,互通电话、互寄照片更是这对恋人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
小伙子比玲儿大五岁,一脸的憨厚,平铺直述的。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的,却不乏亲和力,宽厚的肩膀,给人承载无限的印象。看了照片后,我们邻近几个女店主都有同感,他是那种一看就感觉很面善、很安全的男人。实际上,后来玲儿也确实感受到了他的善良。
自从相爱后,每周玲儿去邻省进货的凌晨,都能接到小伙子的电话,千叮咛万嘱咐的,教她注意安全。玲儿他们进货不像我那样胆大,通过“贸易通”在网上订货托运过来。他们每次进货凌晨2点多就得起床,赶着那趟三点的火车,到邻省的一家大批发市场进购服装,生意人算计着进货的成本,回程时往往是背着两个又大又沉的服装袋。身材小巧的玲儿怎么能不让远在广州的小何牵挂?秋雨沥沥的火车站,从手机里传来小何的温馨话语,形同一把红红的小雨伞,为她撑开了一方宁祥的天地!
两地的相思,异处的牵挂,更加快了他们迈向婚姻的脚步。
当初冬的风,把最后一片枫叶扫走后,商城的生意开始好转。
小何,这样一个最切乎现实的谜底,也终于来到了玲儿的面前。
这时日,玲儿的店由她母亲看着。他们小聚半月,卿卿我我,互访家人。陈姐作为媒人,热心其中。
某一日,小何出现在了商城,旁边是小鸟依人的玲儿。小伙子和照片上差不多,只是比照片上更加意味深长。可能是玲儿的陪衬,小伙显得很魁伟。玲儿脸上如盛开着的百合花,小手亲切的攀在了男友的肩膀上。这时,粗犷平衡了白晰的柔嫩,高大搀扶了黯弱的娇小,真是天作之合呵!如果说看小何照片时还有点不放心的话,那这会已是释怀了。感觉就像自己的亲妹妹找到了可心人。
原来,一天前他们举行了订婚仪式,刚刚领了结婚证呢。准备等玲儿转让店铺后,到广州和他一起打工,赚点积蓄明年春天回家结婚。
我们几个邻近的店主,就像过节日一样,吃着小何带来的糖果,无拘无束的说笑着,分享着玲儿的幸福。笑声穿越商城高高的横梁,又缓缓融入了款款服装的纤维里。
懂事的玲儿特意领着小何来到我的面前致谢。何必感谢呢?感谢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信息发达的时代吧!感谢自己的勇气与执着!
小何又登上了打工的路程。只是,这次不同。扛上了一肩的责任,留下了一地的相思。
春节后,我和玲儿都先后把店铺转让了出去。
玲儿去了广州。和心爱人一起,共绘蓝图。
结束了六个月的经商生涯,朋友介绍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我做回了老本行。
后来与玲儿失去了联系。
还是会常想起这个可爱的妹妹,想起她淡淡的丹凤眼,想起她浅浅的唇涡。。。
也许,旁人会觉得这样的爱情太快了一点,怎么说呢?人们宁愿相信历经曲折得来的幸福,也不愿相信来得太简单的爱情。可是,有的人历经十年的恋爱,婚姻却维持不到几个月。也许,婚姻是不能以恋爱的长短来衡量基础的稳固性的,或者说,幸福的到来不能以繁复与简单来确认其可靠性。
不敢恭维他们的爱情,从此就会一帆风顺。但我相信他们,既使婚姻遭遇误会时,回头想想当年追逐爱情的勇气与智慧,多多少少会激励他们排除误会,和好如初。
玲儿,你现在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