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
转眼到了大三，大一时的好奇和喜悦早已荡然无存。我们已渐渐感觉到社会的复杂和生活的艰辛，开始对未来感到迷惘和担忧。我和娉的感情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前只想着感情，而现在却开始考虑生活。
爱情就象一朵有毒的花，越是娇研越是致命，心越是敞开就越容易受伤。或许是幸福和快乐太多了，有时我们好象故意要寻找一种伤心的感觉，吵架后拥抱，泪光里接吻。我现在怎么也记不起那时都是为了什么吵架，其实什么事情也没有，无非是大家都想证明自己爱对方更多一些。没想到爱情原来是这么累。有几次我们决定分开一段时间，约好一星期，可是过不了三天，两个人就又迫不及待地抱在一起了。
爷爷病危，我请了假回无锡。那几天我和娉好象正好有些不愉快，我故意没有告诉她，大概想让她感受一下失去我的滋味。我的人刚到家，她的信也到了。
“力！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在校园里......”
在你看来这句话平淡无奇，而我只看了这第一句，泪，却一下子涌了出来......
那时的我们，是那么的敏感而脆弱，我也常流泪，当然是背着别人。我并不觉得耻辱，流泪只是一种生理现象，每个人的反应程度不同，并不能代表什么。有时为了点小事纠缠到很晚很累，我目送她走出视线，自己却一下子躺倒在地上，痛痛快快的哭一场，让泪水带走胸中所有亩舅睾驮蛊?BR> 娉读的三年大专，过不了多久就要毕业了。毕业分配是异地校园情侣最大的一个杀手。我曾想过让娉去无锡。那时娉已经带我见过她妈妈，她对我的态度不冷不热。娉回家和妈妈说了我的想法，她妈不同意。其实我也没主义，那时都是包分配的，我哪有本事把娉分配到无锡来呀！再说我还没毕业，将来我自己回不回无锡还没准呢！后来我想，不行的话，为了娉我就留在北方吧，尽管家里不会同意。我从小是个听话的孩子，可是现在我长大了，只要娉也爱我，什么也不能阻挡我对她的爱，什么也不能阻止我和娉在一起！可是在北方我们怎么生活呢？连她妈妈自己现在住的房子都是租的。虽然我自认有才华，也没想靠别人，但我对于自己的将来还是一片茫然，又怎么能够保证给予娉的生活呢？随着她毕业日子的临近，我越来越迷惘，越来越烦恼，也越来越自卑......我开始自暴自弃，对娉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有时故意疏远她，好象并不在乎失去她。
转眼间，娉毕业了，分配在当地一家房产公司，离我们学校不远。我从不主动找她，可她一有空就跑到学校来找我，还责怪我为什么不给她打电话。她妈妈明确跟她说不同意她和我谈恋爱，还总是介绍些老板的儿子给她，娉很痛苦，我却总是故意拿话刺激她，常发无名火，而娉已丢掉了自尊不顾我的推挡钻到我的怀里伤心地哭。真不知道我有什么资格这样对待她！
猥琐的自卑心理让我一次又一次无情地伤害她，然而娉用她一如既往的真情驱散了我心头的阴霾。我终于明白，我所谓的为她好，其实是狭隘的自私，是无耻的逃避，我所应该做的，只是爱她，勇敢地面对一切，不辜负她对我的爱......
......
在一个迷人的夏夜，她主动把她的一切，都给了我......
６）
我虽然早熟但从小内向，上大学这几年，我变了许多，以前被压抑的思想一下子解放了，特别是设计这专业，逼着你去感觉，去思想，逼着你形成自己的个性。我变得胆大而叛逆，以自己的方式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但因为我思考，所以并不盲目。直到现在我仍这样认为，自己作主，但必须要经过思考，这样即使错了也会知道为什么错，付出代价也是命中注定的，不需要后悔。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相爱以来几乎每一次和娉拥抱亲吻我都会有强烈的生理冲动，虽然那时我已不再把肉体的接触看作对感情的亵渎，但还是觉得对她做负不起责任的事就是对她的伤害，哪怕她愿意。好几次娉早已默许，原始的本能也在我年青的身体里冲撞，但我最终还是没有跨出那一步。不是不敢，而是那时还不清楚自己该不该那么做。当一切发生时，应该是在它该发生的时候。
以前曾经在很多文学作品里看到过有关“第一次”的描写，又期待又害怕，又紧张又兴奋，又痛楚又美妙。然而当那一切终于在自己身上发生，我却并没有那么多的感觉，很温柔，很舒缓，很满足，更象是在举行一个神圣的仪式。那或许是因为，我们在心里把自己的一切，早已给了对方......
（７）
夏天，美丽的季节。
虽然我更喜欢秋天，但北方的秋天让人觉得有些伤感。记得我练吉它那阵最喜欢
唱那首《秋蝉》：“总归是秋天，总归是秋天...春走了夏也去秋意浓...秋去，冬来
，美景不再，莫道好春去匆匆... ”
而夏天是奔放的。以前每个夏天我都会和娉娉一起背着画夹去野外写生。但和她
一起我一幅完整的画也没画过，画不了几笔娉就跑来撩我，她笑着叫着跑着，一袭素
色长裙在树丛间飘来闪去，当她终于被我捉住，就在我怀里咯咯咯地笑，脸上布满一
层细小的汗珠，那么灿烂，是的，那就是夏天的感觉！
然而这个夏天，却成了噩梦的开始......
娉病了，但并无大碍，也就是感冒咳嗽。她妈带她去找认识的医生看过，医生说
最好再彻底检查一下。刚认识娉时我就发现她经常轻轻地咳嗽，她说她一直那样，后
来也的确如此，我也就没在意。娉的体质不错不常生病，身材也很标准，除了伤心时
平时并不显得柔弱。可是这一次，娉却哭着来找我，我问也不说，只是哭，我心疼得
不行，又没办法，最怕这种感觉！如果我知道该怎么做那么什么困难都不怕，可是不
清楚状况干着急，那滋味真是急死人！
“力，我们分手吧！”她含着泪对我说。
我并没有震惊，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这句话，没有理由的！
“我生病了...”
我知道啊，生病又怎么样呢？我不相信《血疑》那些故事会发生在我们身上，但
也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原来医生说她的病很严重，具体叫什么病我也没弄清，大概意思就是肺部有炎症
，导致肺泡破裂，破了一个，形成空腔，周围的肺泡就向那里挤压，一个接一个地破
裂，成了一个大洞。可怕！严重的人会发展到吐血，有生命危险。目前无药可治，除
非手术能缓解但也不能除根。手术要拿掉两跟肋骨，腰就一直是弯的。病人不能劳累
，不能激动，不能生育，最后，还不能结婚！“不能结婚”是什么意思，我想大家都
知道。
“为什么都发生在我身上......”她又开始伤心地啜泣。
不是晴天霹雳，我是懵了，彻底的懵了......
“我们不可能了，还是早点分开吧......”
我回过神来，顾不得自己的感受，只是尽量的安慰她，安心看病，别的什么也别
想。我还能说什么呢？一个美丽纯真的女孩，花一样的年纪，却遭遇了如此多的不幸
，她现在是怎样的感受，我真的了解吗？她又怎么能承受再失去我！
那几天，我很沉默，总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好象还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以前
自以为懂的又好象又不懂了。我该怎么办？这样的故事在电影里也没看见过啊！我想
了很多，关于爱情，关于生活，关于前途，关于人生的意义......以前曾看过一部美
国片，讲一个穷牧师与村里的一个姑娘彼此相爱，但当一个有钱人追求那姑娘时，牧
师选择离开，他不能承受将来看着她和他们的孩子过穷苦的日子，他选择在精神上爱
她。这故事并不适合我和娉现在的情况，但不知为什么，我有那么一点点感觉。
娉又提出分手。
我说别说那些，现在治不好的病没准过几年就能治好。就算是一直治不好，那也
可能是老天的安排。如果不发生这些事，我们结了婚，也就过着平淡的日子，感情会
越来越淡漠，还会为生活琐事吵架，没准整天鸡飞狗跳（以前我家邻居就那样，大概
在我心里留下了阴影）。而现在我一心一意地照顾你，我们会过一种与众不同的纯精
神的生活，那不是很充实很有意义吗！
说这些话之前，我并没有想好，但当这些话出口的一刹那，我是那么坚定，那么
充实，那么清醒。我知道，我的确已经做了决定！
（８）
那个暑假，我没有回无锡。
娉的家很远，从学校乘公共汽车要坐到终点，再转另一路车再乘到终点。每天早晨我顾不上吃早饭（其实是过了食堂早饭时间了）就骑着破自行车骑一个小时到她家接她去医院挂水，陪她一整天，晚上再骑车送她回家。我们也坐过公车，有一次遇上一个流氓调戏她，很晚了而且那路车偏僻，车上就我们三个人，幸亏那个流氓喝醉了才没发生什么事，但后来就吓得不敢坐了。我们也都喜欢骑车的感觉，她抱着我静静地坐在后面，把脸紧紧地贴在我的背上，我大声唱着歌，她说贴着我的背听象音箱。有时她在我背上写字让我猜，我说是“大”字她说是“太”，我说是“太”她又说是“犬”，这些都是小孩子的把戏，而我们就这么想方设法地驱赶着心中的烦恼。晚上陪她到十点我还要一个人骑回来，随便泡碗方便面就一头倒在床上，快一点钟了，我才又吃力地爬起来去洗涑。迷迷糊糊一觉醒来，又过了早饭时间。每天如此。我好象故意要把自己弄得很累，好让肉体的疲惫冲淡心灵的痛苦。我无法形容那种痛苦，不是想不清楚，而是不知该想什么，心里象压着一块大石头，无处发泄。我是那么的无助，肉体的痛又能算得了什么，如果能改变这一切，让我付出什么都愿意！
我越来越憔悴，象个死囚整天过着没有希望的日子，努力寻找着快乐却又不敢快乐。我瘦了十几斤，人不人鬼不鬼，不知为什么，总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同学见了我都吓一跳，怀疑我是不是精神上出了问题......
开学了，我不能再每天陪着娉。她的病是慢性的，不象开始时感觉的那么严重。我却不敢放下心中的包袱，继续折磨着自己，好象这样才对得起她，好象这样可以换来一个好的结局。每天晚上我还是骑车送她回家，她妈见了我只当没看见，从不和我说一句话，那时我也没心思管她！
后来她妈在市里弄了套房子，娉也正式上班了，还在实习的那家公司。下了班她总来找我，讲一些单位里新奇的事。她开心了许多，也可能是想让我也开心一点，可我的笑容绽开一半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收住，笑是一种奢侈，我不敢挥霍，就象小时候碗里唯一的一片鸡蛋，舍不得一口吞下。
娉用她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家里买了个新的餐桌，给我买了件秋衣，却什么也没舍得为自己买。她说她妈妈没正式工作，这些年养活她们姐妹俩也很不容易，她要买菜做饭报答妈妈。有时她有意带我回家吃饭，接近她妈妈，也顺便享受一下两个人的小日子。她妈对我的态度时好时坏，好也就是吃饭时客气客气，坏就和以前一样，只当我不存在。说实话，我心里很憎恶那样的女人，但那毕竟是娉的妈妈，我拿她当长辈，对她很尊重，脸皮厚点吧，慢慢改变她对我的看法。但我觉得她是嫌弃我的穷而不是我这个人， 事业，前途，一想到将来，我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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