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夫人
落霞一泻千里,穿过江烟,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船像入了仙境,在傍晚的雾霭中飘至三江口,载着我们划过那混黄浓厚的松花江,越过墨青凝重的黑龙江,驶入碧绿清澈的乌苏里江。我惊诧地赞叹造物主的绝妙笔触。千百年来,竟让这三江泾渭分明地在一起相拥相抱,热烈相吻,然后各自又依依不舍地平静寻路而去。不知日后,这逝去的是否还会旧地重游。
顺着乌苏里江下行不远,拐过那片绿郁葱葱的披着薄薄红纱的林子,就看见了耸立在岸边的刻有胡耀邦手迹“英雄的东方第一哨”的石碑,这便是乌苏镇的大门了。说是乌苏镇的大门,实则是祖国的东方最前哨。因了这边陲前哨,才又为这淹没在乌苏里江的烟波中的小镇凭添了一道更加诱人的神奇色彩。又因了这天高水远,人烟稀少,鲜有游人的缘故,才使得镇长夫人那专爱与游人合影留念的嗜好更加执着。
清新幽静的小镇上,只有一户人家,与驻守在这里的边防部队同住在一栋平房内。看见了停在岸边的船,镇长(大家的尊称,并没有哪级政府任命)及他的夫人便笑盈盈地迎上来。一阵寒暄之后,他们便把我们引上了岸。男同胞们自然随了镇长去,我和倪岩便被镇长夫人让进了屋。
镇长夫人高高的个,齐耳的短发罩在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上。她属于那种气死太阳的女人,虽经烈日暴晒和江风常年的吹打,脸颊仍是红里透白。她若不说,谁也不会相信她已过了不惑之年。她的快言快语透着那种塞北人特有的豪爽。
偌大的像框很醒目地挂在对门的墙上。也许这就是镇长夫人引以为自豪的作品吧。果不出所料,没等我们开口,镇长夫人便像数家珍似的告诉我们这张张都有她、石碑同客人作陪的照片的来历。什么日本的小朋友啦,美国芝加哥的客人啦,加拿大的朋友啦,香港的大作家……
“这张,你们看,就是石碑落成那天,胡耀邦同志同我一起照的。”言语间流露出无限敬佩之情。
“再看这张,是 倪萍同我……”
“嫂夫人,”我不知该怎么称呼她更贴切,情急之中便这么叫了。“怎么不见镇长大哥的照片呢?”我问道。
“他呀,从来不爱照像的。一说照像他就躲得远远的。他不照,还说我照像有瘾,想再创个‘最多’的记录怎么的。”话音未落便是一阵笑声。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真是不假。从镇长夫人那里我们得知乌苏镇做为世界最小的一个镇被收入吉尼斯世界大全。因此,丈夫便用“最多”来开她 的玩笑。她全然不顾,仍一如既往的专心于她的情趣之中。
是镇长夫人不愿忘却这人类最珍贵的情感,还是倾心于这世外桃源的秀丽景色,我无法得知。单就夫人这么钟情于生活,这么恋着生活中的自我,就足以使我对夫人激起一片敬慕之情。想到朱自清的至理名言――“真正有自己的话要说的是不多的几个人,因为真正一面生活一面吟味那生活的只有不多的几个人。一般人只是生活,按照不同的程度照例生活”,便觉夫人对生活有着至深的钟爱,自认为遇到了知音。便想,她同丈夫组成的两人世界,拥有这碑、这镇和这条江,而她同游人们的心灵感悟,才真正理解那碑、那镇和那条江是所有男人和所有女人所赞颂的壮丽风采。
面对同一环境而背景取舍不同所突透出的不同效果的照片,我深感那些作者所具有的非凡的摄影艺术和创作意境。
这位加拿大游人,禅坐在碑旁,他没有取那绿水蓝天为背景,而独取那凉亭和独立的白杨相伴,自有一种断绝尘想的意绪和神往物外的志趣。
那位香港作家则背向观众,面向烟雾波涛的大江,在阵阵江风中,整个画面显现出一种情韵袅袅、摇曳生姿的强烈动感。主人公在此驻足,凝视着波涛澎湃,倾听着江浪拍岸,回味着那山泉的挚爱呼唤。
那是倪萍,单取了隔江的卡眨克维切沃小城为背景,那浪漫多彩的异国情调是否是主人公的一腔情怀呢?
艺术的感染,心灵的交融,我不由自主地和嫂夫人站在碑的斜前方,取了碑的一半,给身后的大江下留了更广阔的余地。洒满金辉、闪着星光的江面上一叶小舟忽入画面,小张迅速按下快门,随口说声:“好一幅渔家唱晚图。”
船起航了,镇长夫人还在叮嘱:“千万别忘了把照片寄来!
“忘不了!”
镇长夫人的这种嗜好源于什么我不想去猜测,但我相信,这绝对是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和绝妙的艺术精品。说不上在哪个值得纪念的年月,她会以“最多”的记录使中国的名字再次载入吉尼斯世界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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