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牛晓月
一
刘家川是一个村风很正派的村子,远近有名。一条不大不小的河自西穿过村子向东流去。河的北岸是一条公路,公路上面有一块平坦地一直延伸到山根下,那里住有不少家户。河南,是些川条地,宽窄不等,绵延几里,再望南,是几座不相连的山,山势平缓,沟壑丛生。平缓处散布着不少人家。村西是高家川,村东是王家川。村东的川地里,有四十亩果园。每逢春天来临,苹果花开,散发出的香气味,向四周弥漫开了,人们感到空气里都有馨香味。千万朵盛开的花朵,招引了不少的蜜蜂,嗡嗡地叫着,像赶趟似的,在采蜜。大小蝴蝶飞来飞去,你逐我赶,构成一个别样的天地。到了盛夏,苹果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遮天蔽日,一片生机。到了秋天,叶子落了,那满树红彤彤的苹果,缀满枝头。果香四溢,人们望见,就不由心动。到了冬天,一场大雪,玉树琼枝,洁白耀眼。
村民勤劳,村风淳朴。刘大方家是村里的冒尖户,大家说起他家,无不露出羡慕的神色。他家有一个女儿,名叫刘可心。人长得像一朵花似的,窈窕身材,像垂柳一样婀娜多姿。村上有好多小青年对她很友好,不是给她抛媚眼,就是说好听的话。不是要帮助她挑水,就是为她提猪草。有人偷偷地买回好吃的好穿的,背着人,要送给她。可都被她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委婉地拒绝了他们的美意。
1988年,中国改革开放已经进入第十个年头,城乡面貌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这年夏季,刘大方的女儿可心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觉得读书没有希望,大人劝她补习,遭到拒绝。她不想窝在家里,要进城打工。父母反对,舍不得让孩子出去干活。可她执意要去,家人没有好办法,只好依了她。她找到份工作,为人家端盘子洗碗。
时间过得很快,不觉五年就过去了。可心出脱的更加漂亮,迷人。她懂得更多道理,少了任性,礼貌而又稳重。期间,好多人向她的父母提亲,均遭到女儿的反对。看着女儿一天天大了,该找个婆家,可女儿看上去却没有这个意思,叫两位大人心神不安。
这天吃过早饭,大方的妻子姚翠英洗碗时,抹布掉到地上。她对男人说:“咱家要来客人了。”“你怎么知道咱家要来客人?”妻子就说:“刚才我洗碗时,抹布掉到地上了。”“这很正常,是你不小心掉落的,有什么奇怪的?”丈夫不相信她那套理论。“可灵哩!我常有这样的感觉。”“照你说的,我想让客人来,就把抹布往地上一甩,就行了。”丈夫与妻子斗嘴。“信不信由你,我们看今天有客人来不?要是有人来,到时,看你相信我的话不?”她说了这话,就忙着洗碗筷。
这天,除了吃饭午休外,夫妻俩为村前的果园里浇水。这片果园是农村实行承包制第五个年头从村子上承包地,在这之前,村上能分得都分了,不能分的就折价处理。留下刚刚建起的四十亩地果园,太没有人承包,村上只好廉价地给好多人承包了种地。承包费作为学校老师的工资。由于承包人都是冲着种地来的,他们大都对果树不太关心,不给果树施肥,加之不懂苹果树的管理,对果树不加修剪,苹果树长得蔫蔫的,直死不活。到了秋收后,果园里的庄稼没有了,牛羊就散落其间,把果树皮啃得白生生的,来年,不少果树就死掉。
刘家川许多村民和干部看到这种景象,都为这片果园担心。虽然现在有不少苹果树陆续开始挂果,如果不采取好的措施,这片果园很有可能被毁掉。他们想起前些年县委高书记号召,全县要发展经济,农村的出路在发展果树和畜牧。在他的号召下。刘家川大人小孩全体出动,平整土地,花了好长时间,辛辛苦苦建起这块面积四十亩的苹果树。在那些日子里,在这里蹲点的高书记,亲自参加劳动,早出晚归,握着镢头把和铁锨,与大家一起奋战在田埂地头,手心打起了血泡,他不吭一声。后来,又在他的联系下,调回了新品种果苗。栽树的时候,他要求的条件很高,每一个坑见方三尺深浅,坑内倒了许多粪便,浇足水。果树的行距和株距都有严格的要求。可叹的是,果树长了三年,高书记外调升迁到省林业厅当副厅长去了。就是这样,他还写信给村上负责人刘大方要求看管好果树。然而,在高书记调走后,村长换届选举,把年轻的会计选上了。南河镇领导对这片果园不太重视,直到换了新领导,对这片果园又重视起来。镇长多次告诉村长要解决这道粗放式经营果园的做法。经过村民多次会议讨论,决定把这四十亩果园分成对半,让两个人承包。条件是:一包三十年,每亩地承包费六十元,承包人要在结束承包之前,必须有原有果树的数目,另外要对老化的果树栽补。
会议决定后,不少家户发生了兴趣。有些人反复考虑市场行情,但不好的消息接连传来。柳树镇好多村子栽下的苹果树被农民挖掉。安阳镇也是如此。种植苹果不能当粮食吃,再说,苹果卖不上价。农民目光短浅,也使得不少人望而却步。有些胆子大的,由于手头没有那么多钱,借又借不够,只好望洋兴叹。还有人不懂果树管理,怕自己做务不好,见不上利。
刘大方和妻子经过认真的分析,觉得既使苹果卖不上价,种地也够承包费,只不过他们要辛苦些,少挣些,话又说回来,如果真的像高书记说的,要是碰照了,就能美美赚它一把。大方家有些积蓄,可心每月赚的钱,大都存起来。家里也有些。但要一次性交完承包费后,家里就没有多少钱。那几十亩地,要投入才会有产出。干大事,就不能考虑太多,前怕老虎后怕狼,缩手缩脚,能干成什么事。大方说服妻子和可心,就承包了一块面积二十亩的果园,另外一块,让一家有钱的人家承包了。
就这样,在果树奄奄一息,开始挂果的时候,长了已经五年的果树被村民长期承包了。
从此,刘大方和姚翠英夫妇就没明没黑的出入果园。他们请人给果树修剪打药,给果树施肥浇水松土。在果园空白地带,播种豆子,芝麻,绿豆,谷子。农村人自从分开以后,比原先累人。要养牛养驴喂猪喂鸡,四季没有清闲的日子。正月里,也要出山砍磨条,编织磨。冬天,要用空闲时间,把牲口粪便运送到田地。
村民看到刘大方和姚翠英累得直喘气,就打趣地说:“你们图啥?把人累死了。也不见得你们比别人收入多多少。”大方就说:“要见利,那要付出。”姚翠英嘴上说“我真有点后悔”,但心里想:看我们以后怎么赚钱。他们省吃俭用,把积攒下的钱,用来买尿素,磷肥。甚至跑到可心舅舅家借钱,买村上或邻村的羊粪,用到果树上。说实话,有时,他们买油买盐的钱都没有了,只好向村民借。
刘大方承包后,果树刚开始挂果,果树枝头上稀疏地结几颗。秋天到了,采摘下没有一拖拉机。光给人吃,给完了。第二年,就收了三拖拉机。到了第三个年头,果子很稠,由于没有束花,苹果长得指头蛋蛋大小,就是这样,就够十机子拉。一部分在村上换了粮食,剩余的他们夫妇就拉到镇子上赶集卖,剩余的就拉到城里,给小商贩批发了。他们请教果树局的技术员汪森为什么自家的苹果结的小。技术员就告诉他们,要在春上束花,不要舍不得。当然,也要修剪好。他们在腊月里,请汪森来为他们的果树修剪。汪森是果树能手,不仅懂得许多理论,而且实践能力很强,技术非常过硬。他告诉大方夫妇,既要给果树施足肥,也要在天旱时,设法给果树浇水。这不,太阳就要落山了,夫妇俩还在河里挑水,一整天下来,也只交了几亩果树。两个被太阳晒得皮肤发烫,火辣辣了地疼。他们打算,有了钱,给果园架上一条电线,买回一部抽水机,人不要受罪。天就要黑了,他们累得腰都直不起,才回到家里。
刘大方忙着喂牲口,喂猪,关鸡窝。姚翠英则忙着做晚饭。吃过晚饭,他们看电视。
大方忽然想起妻子早上洗碗时说今日家里有客人要来,可到了现在,也没有见什么人来。刘大方就数落妻子:“你说客人要来,现在天都黑成什么了,也不见有人来咱们家。”
姚玉英没有反驳大方说的话,心思,怎么不灵验了。她蹙了蹙眉头,做起针线活。男人就点燃一锅烟,吧嗒吧嗒抽个不停。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摩托声。他们出去一看,只见女儿与一个青年男子到了自家门前。相互问候后,大方夫妇就把小青年让回家中,可心随后走了进来。女儿回来,就让他们高兴。现在还有一个陌生的英俊的青年陪着回来,他长的很讨人喜欢,大方夫妇心思,小青年,敢是自己女儿的男朋友,内心甜蜜蜜的,如化不开的糖。早都吃毕晚饭的父母,忙为他们做饭。丈夫烧火,妻子做饭。青年男子很有礼貌,要替可心的父亲烧火。刘大方哪里会让客人来做活,就摆着手说:“你路上累了,歇着!”“我不累,骑摩托,快得很。”“看你说的,几十里路,哪能不累呢?”可心的母亲说。“栩栩,看电视好了。”可心对小青年说。小青年只好放弃烧火的想法,坐下与可心一起看电视。
可心与栩栩看着电视,她的父母就忙着做饭。电视里正放着一对青年男女谈恋爱,非常浪漫。他们在海滩上嬉戏,场面非常吸引人。女子在前面跑,男子在后面追,后来他们双双跳入大海,像两条鲤鱼一样,在大海畅游。可心的母亲做着饭,见丈夫带着异样的神情看自己,就向男人使了个眼色。男人会意地点了点头。姚翠英意思是自己没有猜错,家里来客人了,抹布掉地应验了。另一个的意思,栩栩敢情就是女儿的男朋友,要不别人给她提亲,总遭到拒绝,原来,女儿有了心上人。人看上去很不错。夫妻俩挨着客人的面,有些话没法说,就用形体语言来传递看法。
吃毕饭,他们与小青年拉了一会话。从交谈中,大方夫妇了解到小青年家在城里开一个面粉店。小青年要起身回家,可心的父母真诚地挽留,说天黑,住上一宿,明日回去。可栩栩告诉,半夜里有送面的车,要回去帮助家人卸载。可心就对父母讲,你们不要挽留了,他骑摩托,很快就能回去。
见情况是这样,他们就不再挽留,一再嘱咐:“天黑,路又不好,骑慢些。”“谢谢叔叔和婶子,我会小心。”可心也说:“你骑慢些,回去能赶上。”
栩栩就应声:“我会一路小心。”他发动了摩托车,骑着它缓慢地离开可心家的院子,到了公路上,他加大油门,摩托车疾驶而去。待到不见摩托的灯光,可心一家才返回家里。
接下来的情况大家都会猜到。母亲问女儿:“可心,那小伙人长得很帅气,又很有礼貌,看来家教很好。闺女,告诉妈,他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女儿撒娇地对母亲说:“妈,你胡说些什么?人家能看下我?”
“我女儿哪儿不好?”
“人家家里很有钱,存折快上一百万。”
“有钱,有钱,难道有钱人家就不要媳妇?”父亲不满地说。
“告诉妈,你们认识多久了?”
“快一年了。”
“那你们是怎么结识的?”姚翠英说着,用小指头挠着耳廓。
“他到我们饭馆经常来吃饭,我们慢慢地就认识了。”
“说的细一点。”母亲继续追问。
“有一次,他吃过饭,走得急,把一个黑皮包给丢到桌子上了。我收拾桌子上的碗筷时,发现了,就把包收拿起,拉开一看,里面就有厚厚一沓子钱,有几千块。我慌忙把包给拉住,交给饭馆朱老板。后来,栩栩发现把包丢到饭馆里,匆忙来找。朱老板就告诉他,是我为她收拾起包。他听说后,非常感动,找到我,抽出几张黑老板要给我,要表示感谢。”
“你要了吗?”父母异口同声地问。
“我没有要,可他不走,最后,被我推出门外。他在外边站立了好一会,才走了。”
“他以后找你了吗?”父亲问。
“找了。大约过了一个周,他为我们的饭馆送面和油时,顺便看望了我一下。我们闲聊了一会。”
“你们谈了些什么?”母亲问。
可心皱皱眉头,就说:“也没有谈什么。他问我,家在哪里?有什么困难需要他帮助,就找他,不要不好意思。”
“就这些?”
“就这些!”
“你找他了吗?”父亲问。他的烟锅一明一暗,屋子里烟雾缭绕,到处是旱烟味。
“我没有那么贱!”
“我女儿是好样的,人就要活得清汤利水,刚骨些。”父亲说罢,低头沉思着。
“你让人家送你,说明你俩关系不错。”母亲说。
“呀!我把他丢的有几千元都归还了他,这么个要求算什么?!”女儿振振有词地说,脸却变红了。
实际上,可心把有些事隐瞒了。她不能给父母讲,那是她自己的秘密。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偶尔在大街上相遇,互相打个招呼。他有时照样来饭馆,不是吃饭,就是来为饭馆送面送油。他们越来越熟悉。可心不能控制自我了,她发现自己爱上了栩栩。好几天见不上他一面,心里就空荡荡的,感觉像魂丢了似的。没有事干的时候,她就故意在栩栩家的面店前徘徊。栩栩看到她,就邀请她到店里面坐坐。她就大方地进去,与他聊上一会。女子们大都很矜持,可心也不例外。闲谈一阵子,她就找些借口离开了。每次见面谈话后,她感到自己心里充实多了。后来,她与栩栩的家人逐渐熟悉了。她见了栩栩的家人,很有礼貌。她给人家留下很好的印象。可心心眼稠。她在与他们的交谈中,体察自己给他们留下什么印象。她感觉良好。栩栩一家,见了她都很亲切,问长问短,问寒问暖。他家总要邀请她到他们家去吃饭,每次都被可心委婉谢绝了。
“他说他家开面店,生意怎么样?”母亲问。
“这还要说吗?人来人往的,光定点要他家的就有好几根单位。中学大灶,招待所,几家大餐馆,还有工地上。逢年过节,不少单位都买他家的。”女儿回答。
“看来,他家人缘好。”父亲推测。
“没说的。”可心说。
“人家能看下你不?”父亲问。
可心脸红了,说:“我不知道,你想知道,你自己问人家,我好意思问人家。”
“你说什么话?让你爸问,你爸能问吗?”母亲对女儿的回答显然不满意。“你怎么就感觉不出来?我的女儿又不是石头疙瘩。”
可心咬着嘴唇,双手抚摸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向父母说。她想起,那是一个下雨天,自己出来时没有带伞,中途,下起了雨。自己躲在一个大楼下,避雨水。这时,栩栩看到了,就把撑着的雨伞交给自己,而他淋着雨跑向面店。过了几天,她到面店去还伞,发现栩栩不在。栩栩的父亲告诉她,他淋了雨水,感冒了,在家躺着。想到这,可心就很激动。最叫可心难以忘怀的是,有一天夜里,她看完电影,回住处,路上,被几个小流氓给拦住了,不肯让路。自己吓得两腿发软,求告无门。在自己感到绝望的时候,正在回家的栩栩碰见了。流氓阿飞们被栩栩吓走,自己得救了。栩栩把自己送到门口,才回家去了。当时,她连请人家进屋里喝口水的话都没有说。现在想,自己当时真没有礼貌。好在人家没有计较自己,以后,待自己一如往日。想到这,可心就想,自己就应该有个归宿。这次回家,请栩栩送自己,一方面试探自己在栩栩心中的位置,另外就是让家人看看对他满意不。前不久,饭馆朱老板要为她介绍一个对象,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自己委婉谢绝了。后来,可心才知道,朱老板要介绍的人就是栩栩。她感到好后悔。她知道,遇到这个好茬茬不容易。害怕失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她就主动出击了。好的一点,她现在摸清栩栩的心思了。他深爱着自己。既然他爱自己,当然他愿意为他做些事。于是,她就找了个借口,要回家。当时,他有点难为情,说夜里有一车面要下。她本来想算了,可又想,既然开了口,就坚持把事情做到底,看她重要还是卸面重要。栩栩,想了想,就说:“我送你回去,返回来再下车。”可心感到自己在他心中分量很重,觉得这件事做得再顺心不过。
想到这,可心就问父母亲:“爸妈,如果有人看下我,你们同意吗?”
“我们同意吗?什么社会了,我们还能包办。能包办,我们早都包办了,恐怕我们现在都有外孙子了。你终生大事,看着满意,自己做主吧!”
“你爸说的对,要是我们反对,以后有什么,你就找我们算帐,我们担当不起。”
“爸妈,你们真开通,女儿就实话实说,有人给我介绍相了。”
“好啊!快说给我们听。”母亲急忙说。
“我拒绝了。”
“说得是谁?你就拒绝了。”
“说的就是送我回来的栩栩。”
“多好的青年,你怎么就拒绝了。”
“当时,我没有把话听完,就拒绝了。我不知道,我的老板要给我介绍的就是他。”
“憨女子,你怎么不把话听完就拒绝呢!你好糊涂!”母亲叹息一声。
“就是!小伙子从哪个方面讲都很不错,不,很好,怎么也配得上你。人家比咱上!”
“爸爸,妈妈,你们放心,我敢放虎归山,我就能手到擒拿。”女儿坦诚地说。“他爱我,听人说,要给他介绍的人很多,可他就相中了我。要不然,他怎么会送我回来呢?今天夜里,他还有一车面要卸载。”可心很自信,父母紧张地心才得以平静。
“不过,夜长梦多,你不要太自信。”父亲说。
“你要抓紧时间,早点订婚。”母亲给女儿建议。
“遵命!”女儿回答,向父母行了个礼正。大方和玉英被女儿滑稽的动作逗笑了。
看看时候不早了,这家人才睡了。他们都做了梦,一个比一个好。可心梦见,自己紧紧抱着栩栩的腰身,他开着摩托,在一个原野驰骋。后来,他们到了一个开满鲜花的地方,停了摩托车。两个互相追逐着,后来,就抱在一起,忘情地吻着,陶醉在爱河里。而母亲梦见,女儿就要出嫁,满院子都是宾客,亲人们都向自己祝福,盛赞可心找了一个好人家。她高兴地合不拢嘴巴。父亲梦见未来的女婿,开着一辆乌黑发亮的桑塔纳,把自己接到城里,引到一家高档饭馆,拿最好的烟酒和佳肴招待。女婿许诺,要一辈子侍候好他和岳母,不让他们着一点气。他高兴地摸着胡须,以为自己到了天堂。第二天,大家醒过来,都在回忆美梦。不过,谁也没有向对方讲,他们认为这是自己的秘密,只有个人享受就好了。
二
再说,栩栩骑着摩托离开刘家川后,来到柏油马路上。他急着赶城里卸载面,再加上心情好,想到自己与可心有结婚的希望,就不由地提高档位,加足油门,摩托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在公路上狂奔起来。由于路生,车速太快,没有料到,一个老摩托手,在小沟里翻船了。原来,在一个急转弯处,摩托车摔到,他被掷得有一丈远。栩栩浑身剧疼,先前的欢乐一扫而光。这时,他才体会到“快马失蹄”的道理。不过,他只擦伤一点皮。他庆幸自己,大难不死,想来必有后福。他揉搓了一下身子,走到摩托车跟前,弯腰费力地把摩托车扶起。歇息一会,再次启动摩托车,骑着,慢慢地回到城里。待到自己来到面店,车里的面被父亲叫的人,卸得只剩一袋了。栩栩告诉父母,自己拐弯时,不小心从摩托车摔下来。家人听说后,感到儿子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天夜里,大人都睡熟了,栩栩却睡不安稳。一来身子疼,二来,想到甜蜜的爱情就要来临,就不能把握自己。人们追求幸福地过程中,总要付出些代价,我的主人公也难逃脱这个法则。栩栩想,自己被摩托车摔伤,还没有听到那个被拒绝自己的消息时痛苦。
他回想起在饭馆吃饭时,第一次见到可心,就被她的美丽所征服。在美好事物包括美人面前,人们的心情是一样的,都感到多少有点拘谨,放不开手脚。他后来多次去那里吃饭,无非是想多次见到她。那次丢包,也许就是因为他走神,才大意了,走的时候,把装有好多钱的包就搁在那里走了。好的一点,可心不是一个贪财的人,人品与美貌浑然天成。栩栩财不该失,也许命里与她有缘。更叫栩栩高兴地是客户朱老板好像知道自己心事似的,要为他与可心搭桥牵线。当时,就同意了人家。没有料到,朱老板反馈回来的信息,叫他失望。他真有点痛不欲生的感觉,感到的就是天旋地转。吃饭,就想吐。干什么无精打采,魂丢了似的。睡觉,总是失眠。
父母得知后,就安慰儿子:“心放宽些,婚姻是缘份。急不得,要让人家认可,需要时间,需要你和家里做些什么。”
“那我能做些什么?”
母亲说:“多与她来往些,男子汉,主动些。遇到事,让着些。女子,看中感情。”
父亲说:“你要为她做些让他信服和幸福的事。她需要你的帮助,你要承担起来,不管你忙活些什么。”
“那家里人能做什么?”
“能做什么?我们要支持你,对她要好,对她要热情。你不久就要过生日,到时候,我们到饭馆里过,你告诉她,说全家请她。如果她能来,就有希望。”
“要是遭到拒绝,怎么办?”
“那也没有什么?你待她像从前一样的好。你也可以打问一下她的生日,最好不要问本人。”
“问本人有什么不妥吗?”
“这没有什么?只要场合合适,时机成熟。不过,人家觉察到,就不会告诉你。尽管心里想告诉你。”
“老爸真有两下子。”
“那当然喽!不行的话,他年轻时,怎么会把妈妈追到手。”
栩栩想:照大人说的,结果成功了。记得生日那天,可心来的恰到好处,来得时候,还带来一件礼物——一件艺术品:巨轮远航。自己看到,非常喜欢。没有想到,他与可心竟然是同年等岁,巧的很,又是同一天生日。自然,生日过得别有一番情趣。
生日过后不久,栩栩为她买了一套花裙子,作为礼尚往来。他害怕人家拒绝,没有想到,她看到后,露出喜悦的神色,高兴地接受了他的馈赠。她念念有词:“真是太好了!我多次想买,自己舍不得买,没有想到,你就给我买下了。”
第二天,她就穿着那套花裙子在大街上行走。人本身漂亮,再加上这套衣服的装点,看上去像仙女一样,美丽的叫人没有法子用语言描述。
这之后,他们互相来往。可由于心思被人家看穿,栩栩就没有胆量见她。可她倒大方,穿着套裙,来找自己。他们有过约会,一起也看过电影。他多么想拉住可心的手,向她表白:“可心,我爱你!我爱你好苦!你能觉察出吗?”在月下的垂柳下,他们一起漫步。栩栩多么想把她拥抱在怀里,把她樱桃小口亲吻。他想,那亲吻的一刻,该是多么醉人。但他没有像想的那样做,他害怕人家说自己轻薄,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把事情给弄砸了。
现在,栩栩思绪飞扬。又想到自己的未来。要是可心成了自己的妻子,自己就有了家室。她能对父母好吗?现在看,她人很不错,想必对父母也不会坏到什么程度。她会为自己生个什么孩子。说实话,自己想要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一男一女,胜过活神仙。不过,计划生育,只让生一胎,那就生一个带把的,男娃,有力气。生一个女孩,也没有什么。女娃心细,会把父母照顾周到。也许,她不生养,那也没有什么,夫妻两个就恩恩爱爱,白头偕老。要是感到孤独,不妨收养一个孩子,那也行。世界上,这样的家庭多的是,不也照样是一家人嘛!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喵呜!喵呜”,家里的猫叫了起来。兴许它睡足了觉,站起来,伸懒腰。栩栩把身边的灯线拉了一下,灯亮了。他看见,炕上的猫弓着身子,伸懒腰。母亲被猫的叫声和刺眼的灯光所惊扰,眼睛也没有睁,就说:“孩子,你还没有睡?”栩栩就说:“我睡了。”说着,赶忙拉灭了灯。母亲翻个身,又睡着了。人们都喜欢幸福,有时,幸福带来的不一定都是幸福。栩栩就要拥有女友了,感到莫大的幸福,可幸福让他难以入眠。他想起,在去可心家的路上,有个约定:可心要他明天再来她家接她回城。明天去没有问题,可脸上和手背上到处是伤痕,怎么见他们。今天自己去的时候,都好好的,只过了一夜,就变了。自己像一个伤员。人家问起,自己怎么个回答法。再说,明天去带些什么礼物。昨天,初次到人家,只礼节性地带了几样东西。明天总不该空手持拳去吧!带什么?他一下子没主意了。不早了,他的眼睛苦涩难耐,就合住眼睛慢慢睡了。合了眼睛,也不能轻松。他做起梦来。他的梦起先是好的,可后来就不怎么样。他梦见自己与可心躲在一个石崖下,两个抱在一起,互相亲吻。他们忘记了世界存在。忘情的吮吸着对方。两个缠缠绵绵,呢呢喃喃。忽然,山崖塌陷。可心一把把自己推出去,而她被埋到石堆里。看到这惨状,栩栩就哭了。在他泪水滂沱时,有人给自己揩眼泪。他泪眼朦胧中,发现给他揩眼泪的是可心。惊的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他醒过来。原来栩栩在做梦。大汗淋漓,他就用手揩掉头上冒出的冷汗。过了好长时间,他才睡着。
三
栩栩的母亲像以往一样,早早醒过来。她把早饭做好的时候,丈夫也就从照看了一夜的面店回来吃早饭。这个时候,儿子仍然在睡梦中。他们只好把他唤醒。
吃毕早饭,父亲照理面店去了,母亲非让儿子跟着自己去医院拍照。医生先让他拍照和透视,照片出来了,没有伤着骨头。医生确诊,没有什么问题。这下,母亲才放心了。栩栩也感到格外高兴。儿子告诉母亲,自己还得去可心家一趟,接她回城。
“你那个样敢去那里?”母亲问儿子。
“不敢去,也得去。”儿子苦笑着回答。
“要去,你不要骑摩托了,叫辆车,安全。”
“没事,这次,我一定小心。”
“早去早回,我到菜市买点菜。喔,去时,带些东西,不要说城里人小气。你父亲他懂,问问他吧!”
说罢这些,母亲到菜市去了。栩栩径直来到面店。父亲看见儿子走进面店,忙站起来迎上去,开口问儿子:“栩栩,到医院去了没有?”
“去了,透视拍照,没有发现问题。”
“这就好!以后,无论做什么事,压稳点,不敢有个闪失。特别骑摩托,不要开得太快。伤了自己,或伤了别人都不好。”
“爸,我记住了,以后小心就是。”
“那我就放心了,栩栩,这里有我照看,你回家歇着。”
“爸,我今天还得去可心家去。”
“你昨天刚去,又干什么?”
“可心让我今天把他接回城里,我不能失约。”
“你身体能行吗?”
“能行。我还骑摩托车去。”
“不能叫辆车吗?”
“我妈也是你这个意思,不过,我打算骑摩托车去。”
“那你要骑慢点。要记住教训,昨天夜里,看你有多危险。你的命真大。”
“爸,我不能空手去吧?你看带点什么好呢?”
“对,空手去,显得我们小气,容我想一想。”周永康搔搔头皮,沉思了一会,就抬头说:“咱家经营面店,你看带一壶色拉油,再带上一袋东北大米怎么样?”
“爸,你想的真周到,这合情合理。老爸真行。”儿子夸父亲,他再次领教父亲办事的周到细微。
这之后,栩栩就把摩托车从店里推出来,父亲帮他把带的东西绑在摩托车上,又嘱咐一番,儿子答应了。栩栩随后,就驾着摩托车,向城外开去,接着向南河镇刘家川进发。一路上,他格外小心。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可心家的院子里。
四
刘大方夫妻到果园去了,家中只有可心在看电视,听到屋外有摩托的声音,就知道栩栩来了,慌忙走出门外迎接。果然,来人是她期望的人。她内心热乎乎的。她想:他是多么守信啊!不过,在高兴的同时,她感到不安。面前的栩栩,脸上和手背上有许多摩擦的伤痕。于是,她就问:“你夜里骑摩托车摔到了?”
“不,不,下面袋时,不小心在地上摔倒。”
“伤的重吗?”
“不重,擦伤点皮。”
“你带那些东西干什么?我家都有。”可心看到摩托车上一壶油和一袋大米,就问。
“让你父母品尝品尝。”栩栩非常自然地回答。
“快回家歇着,累着了吧?”
“不累,不累。让我先把东西解下来。”
“忙什么?昨天夜里,你忙着回去要卸面,现在忙什么。你先歇着,一会取下来又不迟。”可心不由分说,把他推进家里。
可心看到栩栩用手帕揩拭脸上的汗水,就说:“天真热,看把你一路热坏了。我为你舀一盆水,洗一下凉快些。”说罢这话,她拿起洗脸盆,走到水瓮边,用塑料马勺,给盆子里舀了些凉水,又提起暖壶,给里面加了些热水,后取了洗脸巾,端到栩栩身边,说:“你赶紧洗,凉快些。”
“谢谢!”栩栩确实感到热,一方面,天热,另一方面,他与可心单独在一起,在她的面前放不开,感觉她就像仙女一样,自己有点发窘。
在栩栩洗脸的时候,可心忙着泡茶。
栩栩洗罢脸和手,顿时感到凉快多了。他把水泼在院子里,返回来,搁好盆子和洗脸巾,就坐在炕沿上。他这才认真看了一下屋子。只见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虽说可心家在农村,可屋子和摆设不比城里逊色多少。炕上贴着瓷砖,地板铺着瓷砖。一对大立柜摆在屋掌,临门处摆着电视柜。旁边有几把折叠椅子。锅灶处,打磨地黑亮。几口大缸,黑黑地发亮。到这样的家中,人感觉到非常爽快,舒适。一看,就是一户好人家。昨天夜里,栩栩来的匆忙,加之有点紧张,他只感觉到可心的父母热情好客。
现在,栩栩看着为自己沏茶的可心,弯着腰,觉得她做着一切动作都很优美。有好父母,怎么不会有好女儿呢?栩栩想,她受父母的影响很大。就在他看着这些,想着这些。可心把茶沏好,给他倒了一杯,端到他跟前。他接杯子的时候,手指触摸到可心的手指上,一股电流似的感觉穿过了他的整个身心,他感到身子骨一阵酥软,脸不由红了,眼睛也不由地眨了几下。茶杯有些烫,他忙把茶杯子搁在身旁。
可心离开栩栩,走到大立柜跟前,蹲下身子,拉开柜底下的抽屉。她寻找东西。栩栩则端起茶杯,把茶水呷了一口。温度正好,不过,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茶叶水喝起来光滑,茶味不一般,茶水黄黄的,十分可口。他感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喝过,就几口把茶水喝完了。他把玩茶杯,同时眼睛看着可心在那里翻腾着什么,就问:“可心,你在那里干什么?”
“干什么?我为你寻找红花油,一下找不见。是不是我父母把它用完了,把瓶子扔掉了。”
“不要找了。我撞伤,从来不喜欢用药。”
“你不对,用药,好得快。当然,人家说,有的药,有副作用。你是不是忌讳它,才不用?”
“也不是,我习惯这样做。”
可心关闭了一个抽屉,又拉开另外一个,又翻弄起来。“好了,找到了。”可心高兴地说着,便关了抽屉,就要往起站。突然,她“哎吆!哎吆!”叫着,人站不起来。原来她蹲着时间久了,腿麻木不说,抽筋了。她想用点劲,往起站,结果一阵剧疼,头上冒出冷汗,身子往下坠。她喊:“栩栩,我站不起来,快过来把我拉起来。”
栩栩急忙跑到了她身旁,把她拽起来。可心站立不稳,身体摇摆着就要倒下,慌得栩栩连忙抱住她的后腰,她这才没有倒下。可心闭着眼睛,喘着气,依靠在他的怀里。人看上去就像一个受伤的小鹿,没有一点力气。
过了一会,她才睁开眼睛,见栩栩把自己抱在怀里,脸立刻变得绯红,像一朵山桃花开,美丽的叫人心动。她急忙要挣脱栩栩抱着自己的双手,却被栩栩抱的更紧了。她见自己一下子摆脱不了心爱人,就扬起头,闭住了眼睛。胆小的栩栩,由于爱的威力驱使,双手松开,立即又抱住她的头,把嘴巴贴到可心那红红的樱桃小口上。可心的双臂不自觉地搂紧了对方的腰身。两个忘情地狂吻起来。
那一刻,他们初次品味了爱情的甜蜜和动人。地球好像不动了,时间仿佛凝固,双方忘了自己存在似的。两个人贴成一个人,呼吸就要窒息时,他们才松开口。缓了一口气,他们又抱在一起。可心把头依在他的怀里,乖得像一个可爱的小兔子。
“可心,刚才,刚才你怎么了?”
“我,我蹲得时间长了,腿发麻。不知道,怎么腿又开始抽筋。”
“疼吗?”
“很疼,疼得我头上直冒冷汗。”
“以前抽筋吗?”
“有过,上初中,冬天睡冷炕造成的。”
“可能,不过,现在人图洋气,冬天穿得薄,早春脱棉衣服又早,也能引起这种病。你以后可要当心些。”
“谢谢你的关怀——”她说着,扬起头,含情脉脉,两只眼睛,温柔地就像一泓碧水。栩栩一只手,抱着她,另外一只手抚摸着她秀丽的头发。她感到自己从没有过的幸福在心里奔涌。
“可心,我爱你。”
“我也爱你。你能娶我吗?”
“我就娶你。”
“你答应爱我一辈子吗?”
“我答应,我爱你一辈子。”
他们说完这话,都沉浸在未来美好的想象中。接下,他们又是一阵亲吻。可心酥软地像面团。栩栩浑身燥热难耐,血管暴涨,青筋凸起。他们紧紧抱着对方。栩栩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嚷着:“可心,可心,可心,我要,我要——”
“你要,你要什么?栩栩,栩栩——”
一个语无伦次,一个呢呢喃喃。
“我要那个——”
“你要什么?栩栩,你说呀——不,你不要说,这怎么能成呢?我们连订婚仪式还没有进行,再说,再说这是什么场合。”可心声音微弱的像地上冒出的地气,颤颤微微。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出“噗踏,噗踏”的脚步声。他们慌得松开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很快恢复常态。
“不要慌,是我爸和我妈出山回来了。天气热,回来早。”他们很快走到屋子的前面。栩栩坐在原来的地方,可心拧开红花油瓶盖,把瓶子交给他,让他自个敷撞伤。
“咱家院子里停得谁的摩托?”
“我怎么知道?”
“还有一壶油和一袋什么?”
“是一袋大米。看袋子也能看得出来。”
“咱们的亲戚谁来了?你今天洗碗时,抹布没有掉地吗?”
“没有。就你会糟蹋人。”
可心听了,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她撩开门帘,走出去,就问候父母:“爸,妈,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天热得要人命。我早都想回来,你爸不依。”
“可心,家里来谁了?”父亲问女儿。
可心怕父亲说出什么露包话,忙使了个眼色,大声说:“是昨天夜里送我的栩栩来接我到城里。”
栩栩是一个机灵鬼,他匆忙在脸上和手背上涂抹了些红花油,急忙走出来,笑着说:“叔叔和婶子出山回来了?”
“天热得要人命,我们就回来了。”大方回答。
“你几时来?”姚翠英笑着问未来的女婿。
“我也是刚来。”
可心听了,就对栩栩莞尔一笑。栩栩看到后,为自己说了谎,羞红了脸。
“你脸上和手背怎么了?昨天夜里我见你还好好的。”栩栩未来的丈母娘心很细,看到他,就关切地问。
“我下面不小心,被磕倒地上,撞的。”
“要紧吗?”
“不要紧。”
“那就好。”
“咱家有红花油,在大立柜低下的抽屉里,你快拿出了,给他敷些。”刘大方的心,也不比妻子粗多少。
“可心已经拿出来让我敷了。”栩栩回答。
“怎么摔倒就能碰的那么厉害。你们城里人一满经不住戳打。”可心的父亲说话直率,毫不忌讳。他有点不相信栩栩说的话,也不好深究。他想,肯定是骑摩托车跌跤了。其实,姚翠英也像自己的男人,有点不相信,但她也不好意思追问。
五
接下来,做午饭。可心烧火,母亲剁白面。大家不知道,可心妈,剁白面,可有一手。人吃了,还想吃。未来的岳父和未来的女婿,则搬了凳子,拿了茶水,坐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槐树下石床旁,纳凉和拉话。
这棵树桩有几抱粗,枝丫很多,树叶碧绿,叶子把太阳光罩的密密的,树影遮蔽了半个院落。栩栩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粗壮的大树,就感慨地说:“这么大的树,我从来没有见过。”
大方自豪地说:“就是大,我走过许多地方,也没有见过有比这棵树大的。人家说山西洪洞县有一棵大槐树,我没有见过,不知道它有没有这么粗壮?”
“我也听说过,也不知道它大小哩。”
“这棵树有一百年了吧?”
“一百年?不,比这多。我爷爷生前说,他也不知道它长了多少年。”后来,大方就问栩栩:“你家开面店多长时间了?”
“快三十年。听我爸说,自从改革开放后,粮食放宽了,他就开始经营。”
“你爸原来干什么?”“在供销社,后来不景气,下岗了,就干起这营生。”
“生意做得好吗?”
“还算不错。月收入四五万。”“那还了得,一年下来就有好几十万。”
“叔,这是近几年的事。以前,也不怎么样。”
“就这,还了得。我们干农活,成天上山下洼,风里雨里,一年下来,打粮养鸡养猪饲养牲口,也不过一两万元。这样说来,务农与做生意,实在没有法子比。可心常劝我们到城里卖酿皮,一年要转好几万?你说这是真的吗?”
“可心说的是真的,卖酿皮,卖出名气,生意火爆。好多人一贫如洗,可来到城里,过上几年,城里就有了自己的房屋,读书的孩子上大学就不熬煎学费。”
“有那么好?”
“就那么好!现在,一年四季,人们都吃。不过,干这活,人很累。人手要宽绰些,至少得两人。一个做,一个卖。”
“你看,我们要是去城里,干这活,怎么样?”
“肯定行,叔叔与婶子都是些利索人。”
“你婶子倒想去,可我舍不得这个家,撂不下这院地方。”
说到这院地方,栩栩就不由地把整个院子扫视了一遍。一字排开整齐的六面石窑,青色的面石,砖沿。坐北向南,采光好。院子的左侧,是几间简易的平房,饲养着牲畜。院子的右侧,也是些平房。硷畔下,有一个厕所,是砖砌的。顶部是拱形,用水泥浇铸的。硷畔上,布满了桃树和枣树。一条公路就在硷畔的底下,路下边,是一条小河,清澈见底,河水潺潺地昼夜流淌不休。汽车可以开到院子里。从各方面来讲,这院落都无可挑剔。难怪好多人家都想与他家择亲。也难怪村上的后生们都对可心好,不仅仅因为可心长得漂亮。可心没有姐妹,也没有兄弟,她是家中的独苗。可心的父母以前说过,只要自己未来的女婿对可心好,他们死后,就归他们了。栩栩看着这一切,就顺着刘大方的话说:“你舍不得离开,让我住在这里,也会有你这种想法。”
刘大方听了,就不以为然,摇着头,说:“我舍不得,那是我对这里有感情,你就不同。城里人住楼,多舒畅,多气派。”
“叔,这你就说错了。住在楼里,既不舒畅,也不气派。”
“这怎么讲?我就弄不明白。”乖巧的栩栩掏出云烟,要给刘大方发。
刘叔见栩栩要给自己发烟,忙把石床上搁着自家的白鲨烟抽出两支,说:“到这里,抽我家的,烟不好,但劲气大。”
栩栩坚持要让他抽自己掏出的云烟,他只好接过来,点燃。把原来抽出的放在烟盒上。
栩栩接着回答对方的问话:“住楼,就像坐监狱。一整天,什么人也见不了。采光好,那还差不多。城里贼多,人们就安装防护网。那时,人就像住在鸟笼里。叔,你说鸟被关在笼子里,能自由吗?”
刘大方吸着烟,低头想:小伙说的没错,鸟被关在笼子里那能谈上自由。想到这,他就说:“没有想到会这样。”
“叔,住楼,就没有院子,只有一个阳台,都搁些花盆,还要晾晒衣服。再说住楼,费用也大。一年暖气费就得花掉一千大几,卫生费,管理费,又得好多钱。一般人买的起,却住不起。收入少的干部,买了,有人不得已,就卖掉了。打个比方,买车,就几万,可养车就不容易,各种费用多的怕死人。有人,连加油的钱也没有。”
刘叔听着栩栩有板有眼的话,真信服了。他没有料到,栩栩年龄不算太大,可很会说话,见解不一般。难怪人家,生意做得好,存折有一百万。他想,女儿真有眼力。这门亲事能结。他把原先倒下的茶水,递给栩栩,说:“凉了的话,不行就倒掉。”
“凉茶正好喝。”
六
就在这时,午饭做好了。姚翠英让可心出去叫父亲和栩栩吃饭。栩栩忙几口喝完茶水,刘大方也把自己的那杯喝了。两个男子,就回家吃饭。可心的母亲做饭的手段就是高明。剁白面,剁得很均匀,这面剁的看起来就很打眼。汤是西红柿蛋汤,黄红分明,又浑然天成。盘子里调料很全,芝麻盐,油炸辣子,韭菜,黄瓜丝。可心妈为栩栩美美盛了一大碗,舀了汤,又把各种调料都适当地放了些。石窑里,夏天本来不太热,但由于石窑向阳,又做了饭,家里温度还是不低。栩栩端着饭碗,说:“我到外边去吃。”可心说:“行,屋里热,我俩就外边吃。”
两个小青年就在大槐树下吃,可心父母却在家中吃。
栩栩吃着饭,就对可心说:“我婶子手段真高明,看看这剁白面,人就想吃。”
“不要叫婶子,要叫伯母。”可心经过了亲吻和拥抱,现在胆子大多了。
“不,我几时改口叫妈就好了。”栩栩低声说。
可心浅浅地笑说:“不要急,用不了多久。不过,你想叫,现在叫,她也不会责怪你。”
“这么说,她同意了。”
可心故意板着脸说:“我几时告诉你,说她同意我们了。你想的倒臭美!”可心的话,把栩栩窘得脸红了。他想,自己也太急不可耐了。
“我的意思是,我母亲没有儿子,你叫她妈,她会幸福极了。”
“我们不说话,吃饭拉话,不利于健康。”
“你明知道这,还要与我说个没完没了。”
接下来,他们真的不说了,用心吃饭。栩栩第一次吃剁白面,吃的满口生津。一大碗饭,把他撑了个肚儿圆。他肚子饱了,可眼里还不饱,真想再吃点,可不好意思再吃。在吃,肚子里装不下了。不过,他开玩笑说:“可心,我肚里饱了,可眼里不饱,怎么办?”
“这好办!我吃毕。拿铅笔给你画上一盆子剁白面,准会让你眼睛吃饱不可。”
栩栩被可心的话逗得不由“哈哈”大笑,笑声被传到屋里,可心妈就对男人说:“他们是多好的一对。”刘大方会意地点点头,表示认可。可笑声也带来麻烦,它惊动了树上的麻雀,有一只鸟,受到惊吓,噗哧哧飞走时,拉下一摊屎,恰好掉到栩栩洁白衬衫的肩膀处。这摊尿屎,落得不是时候,把两个小青年的欢快一扫而光。这时,可心的碗里的面,只剩下一口,她一口刨得吃完。忙放下碗筷,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为栩栩把肩膀上的脏污卷掉,扔到地上。可留下的痕迹,仍然清晰可见。
栩栩侧着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就说:“不要紧!看不见什么了。”
“不,有讲究!你脱下,让我赶紧给你洗干净!”
“算了,又看不见什么。”
“新衣服,让那鬼鸟糟蹋成什么了。它飞走了,要不然,我拿弹弓非要打下它不可,烧得让你吃了。”
“你会玩弹弓。”
“没有说的,小时候,经常玩,百发百中。”
“呵,你还有这手。真小看你了。”
“赶紧脱下来,我拿它到河边去洗”
“算了,衣服还有烂掉的时候,脏一点又有什么!”
栩栩不想让可心洗,主要原因是怕自己光着膀子,让可心的父母看见后难肠。他不好意思,就迟迟不肯脱。
可心知道他的难处,就说:“怕什么!要是你嫌光着臂膀,我回屋里,找我爸的一件衣服。你穿上就好了。赶快脱下,现在好洗。”
“不要去找,我就脱。”他说着,就脱了衬衫,交给对方,自己只穿一件背心。
可心回家取了洗衣粉,拿上盆子,拎着衣服,就要到河边去洗。
“等等,让我把碗筷送回家,我与你一道去。”
“好!”可心说了这话,就等着,栩栩忙拿起碗筷,送回家。可心父母见栩栩回来,就要他再吃些。他说自己吃饱了,放了碗筷,走出门,就与可心一道下河去了。
这时,村上有出山的人回来,遇见可心,就打招呼:“你回来了!”“我回来了!有村妇就拽着可心到一边,指着栩栩,悄悄问她:“是不是你对象?”可心就笑着骗说:“不,是一个朋友。”他们都不相信。不久以后,全村的人都知道可心有对象了。他们转告:“可心的男朋友,长得很帅气。”
村上有一个男青年,听说了这件事,就感到非常痛苦。这位男青年,不是别人,而是上了大学的郭有才。他上大二,再有两年就要毕业了。他与可心是小学至初中的同学。初中毕业了,可心考高中由于分数未达到录取线,没有被卧牛县中录取,后来只好到城里打工。而他考上了高中,从此他们分开了。一个进入社会,一个继续学习。在县城,他们有时在大街上也能遇见,打个照面。郭有才有时花的没有钱的时候,可心知道后,就主动找到他,给他借些。有才大人把钱捎来了,他就及时归还她。有时,钱少,可心就不要。有才很感动,想自己要是未来能有所作为,一定要帮同学的忙。时间过得很快,三年过去了,有才考上了塔山大学,学了新闻专业。这之后,他们来往就少了。有才上大学的时候,追求自己的人不少,但他都拒绝了。他心里只装着可心。他熟悉可心,她人长得好,心底善良,做事稳重而又大方。现在,他暑期回到家里度假,听父母说可心有了对象,他在痛苦中祝愿她能生活的幸福,期望她的对象能对可心好。
可心把栩栩的衣服洗净,就晾晒到一块干净的石板上。这之后,两个都把胳膊和脚丫子伸进水里,搓洗了一番。河水被太阳晒的温温的,洗起来很舒畅。可心的脚胖胖的,腿巴白白的,像白萝卜。栩栩的胳膊和腿巴,黄黄的,像泥土一样质朴。他们双目相对,总把对方看不够。一个真想把一个再次拥进怀里,可他们不敢,怕让人看见笑话,说他们轻薄。待到衣服晒干了,他们才回到家里。那时,可心的母亲把家什都洗净了。父母都躺在炕上午休。见女儿与栩栩回来,他们忙坐起来。腾出地方,让小青年歇息。栩栩在前炕躺下,也许由于累了的缘故,合住眼睛,就呼呼地睡着了。可心的父亲,后来也睡着了。可心悄悄对母亲说,吃饭时,栩栩的肩膀上落了鸟屎。母亲就惊讶地说:“不好,有讲究。不过,也没有什么,拿点红布,缝在他的衣服上,就没事。人们说,只是说。我们在树下,也常遭遇这种情况,也没有见发生什么。”女儿就遵照母亲说的做了。后来,她们娘俩也经不住瞌睡,也睡着了。
午睡后,栩栩骑着摩托车带着可心走了。
七
待栩栩骑着摩托把可心带着走了以后,大方和翠英就女儿的婚事又拉了一阵子。他们都愿意让女儿与栩栩往来。
妻子说:“没有想到,女儿有眼光,谈了一个好相。”
男人附和说:“中午你们在家中做饭,我与栩栩拉了许多话,他可会说啦,见解又深刻。要是他娶可心,我没有意见。”
“你有什么意见?咱们还能挑剔什么?人家家庭那么好,两个又同年等岁,真是天生一对,地配一双。”
说罢这些话,他们就扛着工具,出山劳动。
路上,刘大方说:“你想到城里卖酿皮吗?”
“当然想,不是你舍不得丢下咱那个窝吗?”
“我现在想通了,咱们到了城里,家里就让人照看着,你说谁合适?”
“我看,德安就行。”
“我也是这个意思。”
刘拐子是他们的一个自家,名叫刘兴旺,小名叫德安。由于他后来腿骨癌了,村民就叫他刘拐子。叫的时间长了,他就不计较了。算起来,也不算太远。他的爷爷与刘大方的爷爷是亲弟兄。可惜,刘拐子命不好。父母早逝,抛下他孤身一人。他钻了几年梢沟,喝了那里不健康的水,后来腿就变拐。他与一个女子相爱,可她病死了。后来,搬回老家。他人穷,又是一个拐子,没有多少女子愿意与他结婚,他本人性格又太执拗,就成了一个老光棍。这人,虽然独身,人没有太大本事,可很有个性,从来不拿别人家的一针一线,就是别人给他东西,都看对方给的快慢哩。
大方夫妇一边走着,一边拉着话,迎面碰见了也要出山的刘拐子。他们相互打了一个招呼,就要各走各的路。姚翠英就把男人的手拉了一下,又瞪眼睛。大方就知道婆姨的心事。他停下来,转过身子,朝刘拐子喊:“德安弟,你不要走,我有件事要与你说说。”
刘拐子只好停下脚步,问:“有什么事?”
“什么事?我们拉拉你就知道了。”
他们三个坐在一个土埂上,大方就对拐子说:“是这么一回事,我们打算到城里去卖酿皮,家里没有人照看,你能不能搬到我家去住,给我看管一下,噢,还有果园。”
“原来是这样,我可以给你照看。不过,你家的牲口不少,怎么办?”
“不急,我们现在只是有了这个想法,要是走的话,能卖的就卖掉。这你就不要担心。”“那就好。”
“德安,我们看你能靠得住,就不找别人了。到时候,你可不能推辞。”姚翠英说。
“这,你们就放心好了,我答应的事,你们几时见我落过地?”
“是我们多虑了。你做事,我们信得过。”刘大方忙解释道。
“我们也不会让你白照看。”姚翠英说。
“说哪里话,都是自己人。你们平时待我也不薄,什么东西不东西,就不要提了。”
大家又谝了些其它话,才分手,各自到自家的田地里去劳动。
八
栩栩和可心离开刘家川,经过王家川,到了南河镇,摩托车就驶入柏油路。栩栩加了油门,摩托车跑的疯快。不过,在拐弯时,他就减慢速度。他忘不了昨天夜里的那一幕,想起来,他心有余悸。一路上,可心抱着栩栩的后腰,感到很幸福。栩栩被心爱的人抱着,也感到自己无尚的光荣和幸福。
快要进城时,可心怕被熟人看到,才松开抱着栩栩腰身的双手。经过一个商店的时候,可心让栩栩停了摩托。她告诉栩栩,自己的外婆家就在不远处,想看望一下。栩栩当然同意了。可心要到商店给外婆买些吃的东西,被栩栩拦住了。他说:“你在外边守着摩托,我进去买。”可心就留在外边,栩栩走进去。没有多久,他就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子出来了,里面鼓鼓囊囊。
“你买了些什么?”“两包奶粉,三斤白糖,两袋子油茶,一桶麦乳精。”“多少钱?”可心说着,就掏出一沓子钱要给栩栩,可栩栩怎么可能要呢!她只好装回口袋里。
可心的外婆就在商店不远的一个半山坡上,许多家户住在那里。摩托车开到院子里,老人家听见院子里摩托声,就出来看来什么人。见是可心引着一个小青年,心里就明白了。她高兴地说:“贵客来了,可心,快把客人引进家里。”可心提塑料袋,让栩栩和外婆先走进门,自己跟着进来。
“婆婆身体可好?”栩栩有礼貌地问候老人家。“还好,就是行走不便。”“我舅舅和妗子和孩子们哪里去了?”可心问外婆。“他们都到菜地去了。”
老人家请外孙女和未来的外孙女婿坐下后,忙从抽屉了拿出一盒好烟,抽出一根给栩栩发,栩栩就接住了。她又要找打火机,栩栩忙制止了,说自己带着。外婆又要泡茶,招待客人。可心看到外婆行动迟缓,就说自己来。她让外婆坐下与栩栩拉话,自己就倒了三杯子白开水。
“可心,放些白糖。”外婆指挥可心。
“不要放,我就喝白开水。”栩栩说。
“我也喝白开水。外婆,给你那杯放些好吗?”
“我不喝,这些日子,牙疼刚好了,我不想喝。”
可心听了,就依了外婆。
“可心,你怎么常不来这里看望外婆?”
“外婆,我想来,可每天都很忙,就不能经常来看望你。”
“还当服务员?”
“当,我不当,又能干什么?”
“也倒是。你不听话,初中毕业,你父母要你补习,你就不听话,现在后悔了吧?”
“我不后悔,我不是读书的料。再说,现在上大学都不分配,我家又没有什么当官的亲戚,就是考上大学,也很难找到工作。听人说,在大城市,大学生,有的连照厕所的活都轮不上。”
“你该找个婆家了?这位可是你的男朋友?”
可心故意逗外婆,摇着头,说:“不是,不敢瞎说?人家能看下我。”
“你不要骗外婆,我能感觉出。不是,那你为什么不引别的男子来?”外婆回敬外孙女。
她又看着栩栩,就说:“我家可心,人样长的没有说的,心眼好,人又勤快。小伙子,你娶了她,保你生活过的幸福美满。”
“比蜜甜?”栩栩笑着问。
“没问题,比蜜甜。”
可心撒娇,就说:“外婆,你胡说些什么!”
“可心,外婆说的哪点错了。你说。”
“哦,外婆。你说的没有错,你老说的句句都是真理。”
老人家饶了外孙女,忙说:“可心,让外婆给你们弄点饭吃。”
“我们不饿?可信,就不要麻烦外婆了。”栩栩说。
老人家执拗的说:“我又没有说你们饿了,我让你们吃点,表示我一点心意。”
“那您老的心意我们领了。要吃,我们该日吧?”栩栩说。
可心的外婆就要去做饭,可心也打劝,说:“外婆,我们真的不饿,你就不要做了,做下也没有人吃。”她说着,给栩栩使了下颜色,意思是:咱们走!
栩栩见状,就说:“外婆,我们来也没有带什么贵重礼物,只买了些补品,您老养养身体。”
“来就好了,还拿什么东西。满满一包,带回去,自己用!”
“外婆,你嫌少吗?”栩栩故意问。
“憨小子,我哪里嫌少。我高兴都高兴不过来。”
栩栩动身要走,被老人家拽着不肯松手。但老人家看到自己留不住,就拿了一盒好烟,塞给栩栩,说:“路上抽。”栩栩不要。老人家没有办法,就塞给可心,就说:“你让他拿着,要不然,你们休想走出这门。”
可心就说:“栩栩,拿着,要不,外婆生气了。”
栩栩只好从可心的手里接过去,老人家这才放行。她看着他们骑着摩托车走了,直到望不见他们,才转身回屋里,喃喃地说:“可心找了一个好朋友。”
九
栩栩骑着摩托车带着可心,离开外婆家,就顺着公路,继续朝城里驶去。路上,他们遇到一辆宣传车,不停地播放着:“今天晚上,七点钟,在卧牛电影院举办一台大型的文艺晚会。我们是来自省城的豪华文艺表演艺术团,有着强大的阵容,歌星有最近走红的流行歌手程源园,舞星有蜚声中外的钟丽丽,我们还有杂技大师……门票一张十元,请大家不要错过。”
“有晚会!”可心说。
“想看吗?”栩栩问。
“当然想看。”
“那我们现在就去买。”
“好,早点买,去迟了,防止人家把票卖光。”
栩栩和可心就径直到了影剧院,这次,栩栩守着摩托车,可心去买票。待到他们搞到票后,天色渐晚。他们到了面店,栩栩向父亲打声招呼,放好摩托车,就与可心溜大街。他们在饭摊随便吃喝了点,就急忙到影剧院看大型文艺演出。这是来自省会的演员,表演能力很强,大家看得很专注。等到晚会结束时,已经到了十点。
晚风习习,带给人清爽的感觉。现在是夏天,早睡还早,他们两就在环城马路上散步,相互说些知心话。夜色越来越浓,星星布满天空,使得天空看上去深邃无比。他们手拉着手,亲昵无比。
“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
“那好啊!”
栩栩就把可心送到她的住处,他依依不舍就要离开她。可心拽住他的手,不肯松开。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亲吻起来。醉人的爱,让他们心花怒放,感到生活的无比美丽和幸福。
栩栩回到家里,已经是万籁俱寂。这一夜,他睡得很香。可心待自己送走栩栩后,就把脚洗了一下,睡觉去了。她睡得很安稳。他们在睡梦中都做了些桃花梦,不过属于私有财产,不肯告诉别人。第二天,两个都回忆了好多次,享受着独自的精神快乐。他们都急切地渴望爱恋能深入一步,达到一个新的境界。
十
可心按时去餐馆上班,用心干活。每日里早出晚归,工作尽心竭力,她对顾客服务非常周到,赢得很高评价。顾客在朱老板面前夸她:“人和气,服务周到。”
朱老板的餐馆扩大了规模,又雇了不少服务员,她做起了侍者领班。工资比原先翻了几番,一月就拿一千六百元,另外还有效益工资。有时,月收入达两千多。可心工资高,但责任也重大,她不敢麻痹大意,对工作兢兢业业,一丝不苟。
有一天,朱老板闲着,就与可心聊起她的个人问题。他笑着说:“可心,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个人问题。”
“谁要我一个打工的。”
“没有人要?你骗别人倒可以,骗我,没门。我就给你介绍人家,你让我连名字没有说,就推辞了。一定是心里有人。”
“没有,我不骗你。那时,我不想考虑,自己年轻,快活几年。”
“可以先谈,再结婚,这又不矛盾。”
“像你说的那样好,那你就给我介绍一个。”
“你说的,要算话。不要我给你提的时候,吃一个闭门羹。”
“再也不会了,我听老板的话。”
“那我手头有一个现成的。”
“是谁?说说我听,我认识他吗?”
“不但认识,人你很熟悉。就是我原先要介绍给你的那位。”
“他是谁?你不要布袋里卖东西,谁能猜得出。”
“他就是经常为饭馆里送面和油的那个小伙,这人你应该熟悉。”
“噢,你说的是栩栩。我熟悉他。不过,我们不般配。听人说,人家很有钱,追他的人很多。”
“有钱是好事,最主要的是他人品好。上次,我要介绍的就是他。你给他留下好印象。小伙,人长得不错,就是有些胆小。现在的青年,看中人,就敢追。可他不这样,把喜欢的人,爱在心里。”
“我同意,就怕人家不愿意。此一时,彼一时。”
“保在我身上,没有问题,你不必多虑。”
朱老板有事要外出,这次谈话就此结束。他离开她后,可心笑了。
十一
过了几天,栩栩来饭店送面和油,朱老板就背着人,告诉栩栩:“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看到朱老板堆满笑意的脸,栩栩就问:“什么好消息?”
“你原先求我办的事有门路啦!”
栩栩听了,就故意惊讶地问:“人家同意了?”
“同意了。担心你看不下她。”
“这就好,把这门亲事说成,我会重重相谢你。”
“说哪里话,举手之劳,还得那样,我们打交道多少年了。看着你们能成一对,我就满意了。”
朱老板思索了一下,接着说:“只要两厢情愿,我看来个快刀斩乱麻,连订婚到商话,一次来。”
栩栩巴不得这样做,可他表面装作困惑的样子,问:“能这么快?连谈也不谈。”
“都是些熟人,夜长梦多,就这样来。我把你同意的话先转告一下,让她心里踏实些。然后,给你们安排一个见面的机会。你说行不行?”
栩栩没有想到,朱老板办事很利索周到,就点头同意了。
待栩栩走后,朱老板就找到可心,把栩栩的看法说给她听。可心听着,不由脸红了,心里很乐意。朱老板就告诉她:“自然你们都看中对方,我给你们安排一个正式见面的机会。”
可心咬着嘴唇,点头答应了。
十二
过了几天,朱老板对可心说:“城里西滩园子开了一家四川火锅,名叫川陕火锅城,很火爆,不事先预定,都轮不上。”
“我也听说了。”
“不知好到什么程度?”
“很抱歉,我不知道。”
“不知道,没有什么。咱们今天过去看看,我已经约了几个朋友,预定了,你也去。”
“那饭店里的事?”
“这你就不要担忧,让我妻子看管一下。”
朱老板说着,抬头看墙壁上的钟表,时针已经指向12点。他就说“预定的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不要让客人等着。”
“那好!”可心说。
他们走出饭店,来到朱老板的普桑跟前。朱老板把遥控钥匙一按,汽车门子就开了。他们上了车,朱老板就驾着车,朝西滩园子那家火爆的川陕火锅城开去。十来分钟,就到了。包厢在二楼一个干净的角落。服务员领他们进去。待他们坐定,她就问:“你们来多少人?”朱老板回答:“还有好几个,怎么还没有来?”
就在这时,栩栩走了进来。朱老板和可心,忙站起来迎接。他们寒暄几句,都坐了下来。可心偷看了栩栩几眼,心里很高兴。栩栩把可心也偷看了几眼,内心很激动。他想,与可心订婚和结婚的步子越来越近了。他俩高兴样,朱老板都看在眼里,乐在心上。做媒的,能做到这个份上,不容易。栩栩看看这里只有他们三人,就问:“还有别的人吗?”朱老板本来就没有约其他人,却故意说:“还有几个,不知道他们是忙还是有其它事,要不该来了。这样,我们不等他们了,现在咱们点菜。服务员,给我们推荐一下,你们最好的菜。”
服务员应声后,就给他们做了介绍。他们听后,就选择了些。后来,朱老板把菜谱要来,让可心和栩栩点。他们就捡喜欢吃的点了些。朱老板也点了几道。
很快,服务员把他们点的菜端来,搁好后,就把火锅下的电子打火打着。他们就把周围的菜,往锅里放了些。大家拉着话,说笑着。不久,锅里的菜熟了,大家就蘸着油碗,吃起来。
可心吃着,感慨地说:“味道就是好!”
栩栩说:“就是好!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刚才,我记错了,走进别的几间,每桌都坐满了人。”
“咱们这里,本来也有好几个,可他们可能有事没有来。”
朱老板说这话,身旁的可心和栩栩都笑了,他们明白朱老板是故意编造的。他在撒谎,专门为他们个人问题预定的。
吃了一阵,朱老板就说:“今日,请你们来,一方面是让大家品尝这家火锅城好在什么方面,另外一方面,比这更重要,也是今日的主题,我就直说了。”
可心和栩栩的心都突突跳着,他们等着朱老板,看他说些与他们有些什么相关的话。
“你俩听着!”他把两个小青年扫视一番,就大声说。
“我们听着哩!”栩栩和可心回答。
“我就说了。嗯,人一辈子有三件大事,学习,工作和生活。大家都在生活,可人都要进入婚姻圈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都不小了,也该进入生活圈子。自然双方都看下,就给老人都通通气,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现在的老人都很开通,一般遵循儿女的意见。如果双方的家长都没有意见,就抓紧时间,订婚,再就是结婚。现在,人们都图利索。有时,订婚商话一次,免得跑来回。”
可心和栩栩听了,就笑了。说实话,他们双方的父母早都同意这门婚事,就缺媒人,现在有了朱老板从中斡旋,他们的结合就更加顺利。
栩栩说自己到洗手间,留下可心与朱老板拉话。可他走出包间,却下了楼,把账结了。返回时,又买了两盒云烟。他心里高兴,朱老板为自己的事,很热心,这烟让他抽抽。待到事情整个办妥,自己要好好相谢他。当然,这是以后的事。他再次走进包间,坐了下来。这时,朱老板手机响了。他接了,原来,老婆给他打的,说饭店有事要他回去。
朱老板借口走了。下到一层,要结账,才知道机灵鬼栩栩已经结了。他只好出了大厅,钻进车里,开车回自己的饭店。原来,朱老板的妻子给他打电话,是朱老板事先嘱咐的,这样,就很自然地给可心与栩栩提供一个交流的机会。殊不知,人家早都拥抱了,亲吻了多少次了,就缺少往被窝里钻了。
朱老板走后,包厢突然沉寂下来,他们有点尴尬起来,一时没有话说。栩栩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拉着可心的手,她则闭住眼睛,体会到对方给自己传输的感情力量。她沉醉了一会,就睁开眼睛,要栩栩放开她的手。栩栩听从了。
“咱们走吧!”可心建议说。
“走!”栩栩说。
十三
两个年轻人离开川陕火锅城,就顺着大路朝回走。途经卧牛公园旁,栩栩建议去公园溜溜,可心点头同意了。中午,天热,人们大都午睡了,公园里几乎没有人。他们恋爱兴致正浓,什么烈日不烈日,都不在话下。两人就挽着手,踏着石台阶,攀山而上。来到树林中,两个就依靠在一棵树上,坐了下来。这样的环境,最适合谈恋爱。
栩栩就说:“你的朱老板办事很认真,做事很周全。我们的媒人就让他当好了。”
“行!我同意!”
“咱们几时订婚?”
“这样,我们都回去与父母商量后再说。”
“你家要彩礼吗?”
“你说呢?”
“我不知道。你们那里彩礼是多少?”
“多少?一个憨女子都一两万,还要五十块相洋。”
“那么贵!那你呢?”
“少说也得三五十万,相洋就不要了。”
“那不多,不过一套高档楼房而已。”
“说说,还要别的什么?”
“要为爷爷、奶奶、父母、兄弟姐妹各一身衣服。”
“两身也行。”栩栩不是说大话,他知道可心只有父母和她,就是有,也不怕。只要能娶可心,哪怕自己把心献上也行。
“说说你要些什么?”
“这还要我说吗?”
“三金,耳环,戒指和项链,样样不能缺?”
“那当然,人家有的,我都有,我又不缺胳膊短腿。”
“要套楼房吗?”
“楼房,你家有钱,这难不倒吧?”
“难不倒。”
“要车吗?”
“要!”
“这好办!家中就要买车,常用小三轮送东西,我都快累坏了。”
“看把你美的,我不要那样的车,我要奔驰或宝马。”
“答应你。你要什么衣服?”
“我要订做,去北京,那里有巴黎服装设计师,技术高,请人家设计。”
“婚纱呢?”
“中国最好的。”
“是租还是订做?”
“当然是订做,留下,以后作永久纪念。”
“我的可心,提出来的都好。就是不一样。一般女子,她说也说不出来,也没有胆子说出来。可心,你就是有能力,有胆量。人说,有胆量,才有产量。你提出的,我都答应你。我相信,你敢要这么多高档东西,未来,你就能挣那么多,不,比那些东西多的多。”
“栩栩,你真的都答应吗?”
“我答应。”
可心高兴地依靠在他的怀里,任栩栩抚摸着她绵软的胸膛。她想到自己结婚的那一刻,幸福地闭上眼睛。栩栩看着她山花一样的心上人,就想,不要说她提到那些东西,就是让她上刀山,下火海,他都要设法做到,面不改色,毫不畏惧。后来,可心累了,头枕在栩栩的胳膊上睡着了。栩栩看见可心睡态,十分骄人,心想,她就是一个睡美人。天热,容易打盹,栩栩的上下眼皮眨个不停,后来也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午夜。待到他们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城里万家灯火渐渐熄灭,只有路灯亮着。天上的星星闪烁不已,好像在感叹他们:什么时候,还不回家?你们这对年轻人,真够意思!人家谁不谈恋爱!
可心说:“就这样多好。”栩栩说:“大地就是我们的家。”他们摸着黑下了山,走出公园。栩栩把可心送到住处,自己就到面店的简易床上胡乱躺着休息了。
十四
可心与栩栩订婚仪式以及商话,一次进行。那时,时令已经到了初秋,枣树上缀满鲜艳的红枣,品尝起来,甜蜜心窝。
有关彩礼,可心的父母什么也不要,可栩栩家还是备了两份大礼,又给大方夫妇每人买了两身贵重的衣服。他们把衣服收下了,不要彩礼。周永康看看没有招数,就请媒人做主。朱老板就对可心的父母讲:“这是习俗,多少要收些。我建议你们收一半,退一半。”可心父母反对,他们只收了1260元,其余的全部退掉。
周永康为自己有这么好的亲家感动不已,心想,儿子的这门亲事算是择对了。可心的三金样样不少,订婚衣服鞋袜也是很高档的。订婚时,顺便就商话,日子选在腊月28。
那天夜里,自然喝酒吃菜,一直闹腾到深夜。
第二天,吃毕早饭,在栩栩们离开的时候,可心父母领着大家把他们家的粮库看了。几囤麦子和糜谷,还有几大仓玉米和豆子。朱老板和栩栩及他爸,看到后,惊讶地直咂舌。他们想,就是遭遇年馑,三年五载,这家人都不会挨饿。
上午,昨天送他们来的栩栩的朋友李帆连又按时开着车来接大家回城。可心的父母,就装了满满一大袋子小米,让他们带回去,分开吃。栩栩们与可心就离开了刘家川。
车里,朱老板开玩笑说:“这个村子,不该叫刘家川,应该叫米粮川才对。”
可心就说:“背地里,人们就把我村叫米粮川。”
朱老板对栩栩说:“你有一个好妻家。”周永康父子听见,心里就高兴。
车子跑的疯快,不久就要驶入城里。突然,可心说:“司机,停车。”原来,她看见种菜的舅舅姚繁裕往城里走。司机停了车,就让他搭上车。到了这时,他才知道外甥女订婚了。
可心的舅舅很激动,对可心和栩栩说:“上次,你们到我家,恰好我们出去了。我回到家,听你外婆说起。你们连一顿饭也没有吃。”他又对周永康说:‘咱们成了亲戚,以后多来往。”
“那当然!你要是有什么事,就言传一声,别不好意思。”
“我要是有事,就会找你的。”
“那好,好啊!”
桑坦纳驶到了老城区,停了下来。朱老板下车,到自己的饭店去了。车开到城中心,可心的舅舅下车,干自己的事去了。周永康下车后,就到面店顶替栩栩母亲去了。李帆连就把可心和栩栩送载到栩栩家。他喝了一口水,有事就要走。可心就让栩栩把米袋卸下来,让他为帆连舀了满满一塑料袋。司机不要,开车走了。
栩栩把大门关了,家中只有他与可心了。他们洗刷一番,躺在床上,闲聊。现在,他们心都安了。一个拥抱着另外一个,拉着以后的事,畅想未来甜蜜生活。
十五
朱老板到了饭馆,妻子看见后,就问:“刚回来?事情办得顺利吗?”
“刚回来,一切顺利。两家都愿意,一家大方,一家开通,这样的媒人好当。”
“那当然,可是你没有遇上难缠鬼,狡诈松,情况就不会是你说的那样。”
“你回家去,这里我守着。”
“你累了,回家歇着。”妻子心疼丈夫,要他回去。
朱老板爱护老婆,硬是把她推出门外。妻子才回家去了。他把帐务梳理一番,在饭店的休息室的沙发上躺着休息。
十六
周永康来到自家的面店,早被夏玉兰看见了。她急忙走出来,迎接丈夫。看见男人乐呵呵的样子,就猜想事情顺利,但她还是不由地问男人:“事情办得怎么样?”
“好,一切都好!”
“人家收彩礼了吗?”
“不收,没有办法,在媒人的说和下,象征性地收了一点。”
“是多少?”
“1268元。”
“才收了那么一点点。”
“人家不贪财,咱们儿子的妻家没有问题。”
“话商了没有?”
“商了,日子就按照阴阳说的。”
“这下就好了,看把咱栩栩急得,有一段时间,他觉睡不着,吃饭没有心思。”
“就是,我追你的时候,也像他那个样。你起先不答应,我都偷偷哭了。”
“别蒙我,以前我从没有听你说过。”
“这是个人秘密,我能说嘛!”
“现在就不怕我笑话?”
“老夫老妻了,我怕你什么?难道你还要跟我闹离婚不成?!”
“老头子,你逊!”
夏玉兰说着,就用指头把他的前额戳了一指头。她接着问:“栩栩和可心呢?”
“回咱家里去了。你赶快回去,给他们做点饭。”
“那你守着,我就回去了。”
夏玉兰把身上拍打了一下,提了个菜蓝,离开丈夫。回家的时候,顺路买了些新鲜蔬菜,黄萝卜和蒜,秤了二斤肉,让卖肉的人,用机子搅碎。她这才风风火火往家赶去。
十七
栩栩和可心听见有人在敲大门,忙坐起来,下了床。他们走出门。栩栩开大门,见是是母亲回来了。儿子就说:“妈回来了。”
“回来了。”
可心叫惯婶子,想叫妈,一下子叫不出口,可是她还是别扭地叫声:“妈,你累着了。”她说着,就走上前,把玉兰拎着的菜篮要过去,自己提了。
那一刻,栩栩的母亲很感动。她想,过不了多久,自家就要增加人口了。眼前的可心很快就要成为儿媳妇了,自己就要有帮手了。她高兴不已,满脸堆笑,问:“你们猜,我中午给咱们做什么饭?”
“烙饼子。”儿子说。
“错了!可心,你猜猜,会是什么呢?”
“饺子。”
夏玉兰爱抚地摸了一下可心的头,笑着说:“还是可心聪明,猜中了。”
原来,可心要过菜篮,就注意到篮子里放着蒜和黄萝卜。她就按照惯例推理,就猜中了。
回到家里,几个就动手做午饭。栩栩洗菜,母亲擦黄萝卜丝,可心剥葱。后来,栩栩煮萝卜丝,可心和面,母亲剥蒜。再后来,馅子好了后,大家就一起捏饺子。三个人一起上手,没有多久,饭就做好了。他们就吃了起来。这顿饭吃得真香,不知是饺子捏得好,还是人的心情好。也许二者兼备。
吃毕饭,母亲要为周永康送饭,儿子坚持要自己去送,母亲只好让他去了。儿子走后,夏玉兰要洗锅碗,可心抢着要洗,只好二人合伙洗了锅碗瓢盆。这之后,她们就拉话。过了一会,她们午睡了。
十八
接下来的日子,与过去没有太多的变化,各干各的活。只是为了栩栩与可心结婚的事,大家开始忙碌起来。
栩栩的父母让人在乡下捎的秤了几十斤棉花,为儿子和儿媳做结婚被褥和棉衣。可心原先说要到北京请法国服装设计师给自己订做结婚礼服的话,早就回收了。她原先吓唬栩栩,开开玩笑。买楼却是真的。栩栩一家都同意,恰好有一家人搬迁到外地生活,急着要出售。她与栩栩看了,觉得满意。儿子与父母说了,就买了。那一套房子,面积130平方米,三室两厅。花了16万,后来买料和装潢,花了三万多。家具,床,饭桌又花了一万多,电器空调,大彩电,冰箱等该有的都有了。房子装饰的别致新颖,配上家具,看起来富丽堂皇。他们抽空去省会买衣服,顺便照了婚纱照。在西京转了三天,参观了不少名胜古迹,该买的衣服,胸花,头花,都买了,这才兴高采烈地归来。
十九
可心家里,父母忙碌不堪。正是秋收季节,人们说,三春不及一秋忙,两位老人,整天泡在田野里,搬苞谷,收糜子,割谷子。不是刨洋芋和红薯,就是往家里送它们。两位老人被操磨的瘦了好多,可面对丰收的景象,再苦再累,心里高兴,人很有精神。把庄稼收拾回来,就打场。该上架的就上架,该入库的就入库。抽空,姚翠英就让男人,把家里的棉花,拿到镇上,让弹花师傅弹后,网了网套,他们要做几床被子,给女儿陪嫁。又请木匠做了两只大平箱,为女儿做陪嫁品。
果园的苹果都熟了,今年比往年更稠,个大色正,看起来,吃起来,都很好。大方和翠英忙不过来,把可心的舅舅和妗子捎话叫来,可心与栩栩也来帮忙,村上来帮忙的人不少,拐子就不用说了。就这样,摘苹果就摘了好几天。家里运不回来,就在果园里挖了几个大窖,把一部分苹果就地掩埋。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过事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刘大方到城里专门去了一趟,把该买的红纸,鞭炮,糊窗纸,招待客人的烟酒等买回家。又到亲戚家通知过事的日子,能捎话就捎话。家里饲养的一头猪,就捡好的喂养。这只猪肥的,走也走不动,吃毕食,就躺在院子里,不肯动弹。
二十
栩栩家,准备在饭馆抽客。相对来说,就不太忙。儿子与父亲早早写好请帖,有时间,就发给亲戚和三朋四友。饭就提前一周预定在可心干的饭店。他们从省会回来一周,照相馆就把相片让客车捎了回来。他们的合照,有一张,占据了半个墙壁。穿着婚纱的他们,经化妆师打扮,看起来简直就像从天国里来的,一个帅气,一个美丽,真是很般配的一对。幸福洋溢在他们的每一根毛细血管,欢乐堆满了他们的脸庞。
二十一
结婚的前两天,可心按照父亲的要求,买了好多条鱼,粉条,蔬菜,栩栩就让他的朋友开车,载着东西,他和可心到刘家川。出城时,顺便接了外婆、妗子和舅舅,让他们去了帮助父母。到了那里,只见一头杀死的肥猪,被褪净了,白生生的,挂在钩子上被开了胸膛。可心帮助家人,出出进进,干这干那。栩栩和司机等着吃了肉,才驾着车走了。
第二天,可心家又来些客人和村上的相伙,压糕米的压糕米,劈柴的劈柴,糊窗的糊窗,剪窗花喜字的就剪窗花喜字。而厨子最忙,炖肉,烧肉,做丸子,做排骨,忙得抽支烟的工夫都没有。
这几天,刘拐子抽空就来相帮。他坐在灶火处,就是烧火。德安想到侄女可心就要出嫁,心里也很高兴。不过,他想到了自己悲惨的身世和命运,就有点高兴不起来。他也有过爱情,那是在梢沟里,有一家外来的山东人,是他的邻家。父母先后去世,只剩下一个女儿。这女子叫潘洁琼,长得楚楚动人。那时,刘拐子并不拐,他人看起来也不错。小女子有些农活干不了,他就帮助她干。后来,就产生感情。可惜,她患上肺结核,那时这里医生少,缺药,到外地缺路费和治病的钱,就死掉了。拐子痛苦一场,与村上的人一起把她埋葬了。他觉得自己呆在那里太痛苦,又搬回老家刘家川。从此,他没有娶媳妇的心思了,不仅仅是由于拐了和贫穷。想起这逝去的一幕,他就不由地想,要是那姑娘不要生病,也许,自己的儿女也该向侄女一样该结婚了。这时,眼泪就不由地从眼眶中流出来,他怕被别人发现,忙用衣袖揩掉了。自己解嘲:自己就是这样的命运,早都认了,还想那么多干啥。于是,他就用心烧火。
可心的舅舅,忙着与姐夫收拾鱼鳞。他干着活,就与可心的父亲拉着话。
“姐夫,时间过得真快,没有想到,可心就要出嫁了。”
“就是,小时候,她多淘气,就像一个男娃,爬树,玩弹弓,骂人打架,常为家里惹事。叫你姐和我常在别人面前没有脸面。长大了,懂事了,自己把打工挣得钱常积攒下,不是为家里买回化肥,就是买回油盐酱醋。不是给你姐买回新衣服,就是为我买回暖皮鞋。家里的药,都是她买回的。回到家里,不是帮助大人做饭,就是喂猪放牲口。她就要走了,我心里空荡荡的。”
“那还用说,人大了,迟早要有自己窝。可心的女婿很不错,他的父母也好,家庭没有可挑剔的,你应该高兴才是。”
“当然,我高兴。找这样一家人,不容易,可心命运好。”
家里,可心的外婆与女儿做着活,同时也拉着话。
“妈,你觉得可心女婿怎么样?”
“怎么样?不好,你们能答应人家嘛。”
姚翠英听了,就笑了。
“他与可心来我家,给我带了许多补品,我要给他们做饭,可两个小家伙,都不让,就这样走了。我很难受,他们只喝了口白开水。”
“妈,没有什么。是他们不让你做,又不是你不给他们做。再说,你上了岁数,手脚不灵便。他们心疼你,才这样做。”
“这,我知道。”
可心与几个亲戚,忙着糊窗。她爬到天窗,弯着腰,有人就递给她裁剪好的麻纸,她用就刷子,蘸些浆糊,抹到窗棂上,就把麻纸贴上去。一上午,就把所有的窗都糊好了。
下午,客人来的越来越多,院子里已经人来人往。相伙们忙起来,有人就是往水瓮里担水。有人就在地火里烧水。一些女人,就做菜汤。还有人和面,准备压面。晚饭开的早,可结束的迟。因为来人有的早,有的迟,就是一匝高的孩子,都要给饭吃。这是乡规。
夜里,周永康先是安排送人的,后又招待可心的外婆家喝夜酒。可心的舅舅说算了,可刘大方怎么能呢?!大方给丈母娘先敬了酒,她老人家高兴,就喝了一杯。女婿又要倒第二杯酒时,她却摇着头,不让给自己倒了。她说:“要让我喝,就让可心给我倒,别的谁都不要倒,倒了也不喝。”姚翠英就说:“妈,我给你倒一杯,你无论如何也要喝。”老母亲看着女儿认真样,只好说“破例喝一杯。”她喝了,就问大家:“怎么不见可心来给我倒酒,那鬼松子哪儿去了?”姚翠英就回答:“妈,她要盘头,乘车,去城里了。”
院子里,挂了一个一百瓦的大灯泡,把院子照得如白天一样亮。相伙头是村长赵靠山,他与总管商量一番,就把相伙们召集到一起,给大家安排了任务。
赵靠山说:“可心结婚,是大方家一件最重要的事。这次,人家动了咱全村人,是咱们村不曾有过的。人家看得起我们,尤其是当相伙,要干活,可他家对咱们最信赖,那我们就不能辜负人家的心意,一定要把各自的事情干好,不能出差错,不能误了活。大家记住了吗?”
村上一帮相伙就回应:“记住了!”
赵靠山拍手说:“那就好,现在,人家让厨子给我们炒了几个菜,又拿了几瓶好酒,大家红火一阵子,可不能喝醉,误了明天要干的活。好了,我就说这些,大家开始喝酒。”
就在这时,总管说:“大家先等一下,事主要给你们倒酒。”
话音刚落,刘大方就从一孔窑里走出来,来到大家面前,抱了个拳,就说:“大家都知道我女儿明天就要出嫁了,事情过得瞎好,就有仗你们了。我给大家倒一圈。”他说后,就操起酒瓶子,给大家倒了一圈,最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举起,说声:“干杯!”大家就一起碰杯,喝了。他又给大家倒满,说:“你们慢慢喝,我还有别的事,就不陪你们了。”
村长就说:“你忙去吧!我们自己喝!”
刘大方走后,先是相伙头依次给大家倒酒,随后,大家就划圈行令,院子里热闹极了。他们闹腾了好一阵子,喝了六瓶子烧酒。
总管看看时间不早了,也害怕大家喝醉,误了明日的正事,就说:“今日,酒就喝到这,我给大家倒最后一轮。不是没有酒,多着哪!明天,你们有许多活要干。待到把可心打发了。大家再好好喝。”
众人酒都喝得差不多了,想想自己明天的任务,就端起,碰了杯,喝了。举些菜一吃,抹抹嘴巴,就散了。
二十二
这一夜,栩栩家也是灯火通明。早早就请了总管。总管是栩栩干大,头发白了不少,经历广,在红白喜事上样样精通。早在下午,栩栩就召集了几个好朋友,让他们来日在饭店当相伙。总管看人到齐了,就先安排了工作,分工明确后,大家就喝酒撂点子。酒足饭饱后,才各自回家歇息。
晚上,也有几个朋友与栩栩到楼上,布置新房。其实,前几天,大家就把家具和电器摆好了。大家去了,实际上没有什么可做的,只需要给房间里装饰一下彩灯,贴几个大红喜字就行了。栩栩给他们一嘱咐,就让朋友们喝酒。自己回到父母那里,给外婆家来的舅舅和妗子看酒。栩栩妈是本地人,父亲是山东逃荒来的。老家也没有什么至亲,加之路途迢迢,只有栩栩老舅舅一个来了,别的就把礼钱捎来了。
夏玉兰有两个弟弟,大弟弟叫夏玉刚,小弟弟叫夏玉强。一个远在大庆油田,一个在美国定居。他们回家多年,这次,都不远千里万里回来参加外甥婚礼。要知道,他们的父母,都是在姐姐的照看下,被扶上山。家中的亲人就姐姐一家了。这次,回来,顺便也看看故乡,老同学和朋友之类的。人么,就那么一回事。
大舅考了军校,后来分到黑龙江边防哨卡上。与当地的一个名叫杨金华的护士结婚了。他们有一个男孩,名字叫夏盛世,考了警察学校,正在上大四。部队裁军,栩栩大舅就被安排到黑龙江油田的一个招待所,当所长。他家乘飞机回到西安,在那里逗留了一天,给外甥和对象可心买了一块高档的毛毯,两块瑞士金表,还给姐姐和姐夫都买了新衣服。
栩栩的二舅,带着夫人玛丽和女儿苏珊回来,参加外甥的婚礼。他留学美国哈佛大学,后来在新泽西州从事石油冶炼工作,而妻子是美国新泽西州一个富有的商人,做慈善工作。女儿十三岁,长得白白净净,上小学。他们家人交谈时,讲的是美国英语,卷舌音很重,听起来很悦耳。大家就是听不明白。栩栩母亲问:“二弟,你们讲的是些什么?”弟弟就告诉姐姐:“姐,我们在谈论这里的风俗习惯。”偶尔,他们也说汉语,栩栩的洋舅妈和堂妹,吐字不清,说的不地道。玉强动身前,给姐姐打电话,说要带一辆车回来送给栩栩,遭到姐姐的反对。她说,你带回来,栩栩和可心都不会开,他们没有驾照,白白搁着,没有用。他只好带回现金。
现在,栩栩就给他们的亲人看酒,他们都想见可心。可心今天夜里,按习俗,不能在男方家,只好住在自己的住处。明天早上,她与新郎要一起到一个婚纱店去盘头和理发,妆扮一番,然后,她要搭上迎人车回到村上,然后被迎送走。栩栩英语学的不怎么样,以前会的大都忘记了。他给美国表妹倒酒,只见她端起,要与栩栩碰杯,说着蹩脚的汉语:“格格(哥哥),屋门(我们)仪器(一起)碰杯(碰壁)。”大家听了,就笑了。栩栩就纠正她,告诉她“是哥哥,我们一起碰杯,不是碰壁。”父亲就用英语告诉女儿:“You say cheer up ,but you pronounce them meet wall.”女儿听了父亲的话,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她的母亲笑了,说了声:“碰——杯,cheer up.”夏玉强就笑着点头。
总管与周永康商量来日走时,要给女方家和可心带哪些东西。后来,就安排迎亲队伍。
周永康督促儿子早点睡,来应酬多。栩栩就向在座的亲戚打声招呼,然后回到楼上去了。待到他开门走进去,发现原来的几个朋友都走了。茶几上搁几个空酒瓶,碟子里的菜,吃的连一根萝卜丝也没有了。盛着花生豆的碟子,只躺着几颗花生皮。栩栩把他们收拾干净,先到浴室把自己冲洗了一下,忙睡觉了。
二十三
腊月二十八,栩栩与可心期盼结婚的日子降临了。
天刚泛起鱼肚白,可心就醒过来。她本来还想睡觉,又害怕再次睡着,误了时间。只好起来,泡了一包方便面,吃了。她好不容易,等到天明。可心给栩栩打手机,栩栩酣睡。
她只好给他打了多次,他才被铃声惊醒。可心有点生气,但想到今日是结婚的日子,火气就消了。
冬天的早上,异常寒冷。可心与栩栩从不同的地方,向事现说好的婚纱店走去。到了那里,店主早都等上他们了。理鬓化妆,他们都被打扮好后。新娘子就穿上婚纱,在店里等着。
栩栩的一位开车的朋友过来,就让人家装潢车。另外一辆车接了栩栩,直奔栩栩家。
栩栩家里忙碌不堪。迎人的已经吃了,其他来的司机,把车停在院子外边。贴喜字,帮手们就给车门处绑气球。
远道而来专门参加婚礼栩栩的妗子玛丽,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拿着随身带回来的录像机和照相机,不是录,就是拍。她家,都是迎人的。另外,还有一个专业录像的,他有条不紊地干着自己的活。
总管友叫人把被面送给司机,他们就搁在车前头。总管看着夏玉强把各种该带的迎人东西都带上,出门给司机每人发了一盒云烟,嘱咐司机路上开车小心。待到新娘子要坐的头车来到,吹鼓手们早都站在门外。总管说声:“大家启程!”
迎人的就排着队,提着包裹,一个个走出门。吹鼓手里面,有人放了三个炸药炮,“咚咚咚”三声,如雷声一样大。接着,张号人又扬起号,吹了三声,这时,唢呐声,鼓声与敲锣声,以及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个不停。
最前面的是录像车,录像师傅站在汽车里面,车顶被掀开,认真录像。其余的迎人车跟着缓缓向硷畔下开去,后面跟着的吹鼓手们,拼命吹着敲打着,向观看的人们,展示他们高超的技艺。
新郎倌,头发打着蜡油,衣服笔挺,雪白的衬衫,脖子打着红色的领带,胸前佩戴着胸花,手里拿着一束鲜花,昂着头,紧跟在艺人们的后面,他的后面是迎人的一班人马。下了硷畔,大家都坐上车,汽车就向街面开去,经过婚纱店门前,车站了一下,可心身着婚纱钻进头车里。这些车,就缓缓驶离县城。出了城,录像车就让了头车,汽车就快速向南河镇刘家川进发。
二十四
可心家里,除了小孩子们外,不等天明,大人们早都起床了。他们忙着生火烧水,早上要吃油糕和压面。不等相伙来,家人和亲戚就开始蒸糕,待到蒸糕的相伙来了,他们已经蒸好一锅。相伙中,就有人把案板放在炕上,踩糕。有人就帮助原先蒸糕的,继续蒸另外一锅。可心妈,心细,她说,来人中喜欢吃枣糕的人不少,就洗了一盆子干枣,倒入一口小锅里。这时,刘拐子来了,就伏在灶火处,烧锅。
说中间,天就亮了起来。厨子来了,他洗了一下,就准备做菜汤。村上的相伙,都先后赶来。他们有的烧地活。把干硬柴,放入火坑里。地火很利,不久,几口锅就“咝咝”响个不停,锅头蒸汽直冒。挑水的人,弯着腰,担上一担,倒入缸中,又匆匆地到水井处去挑水。刘大方打了些面浆糊,让人把事先写好的对联贴在门窗上。有一幅这样写着:横联——欢天喜地,竖联则是——女儿成婚逢盛世;了且父母心一桩。
就在这时,刘大方家雇的吹手来了。他们到了硷畔上,其中一人张号三声。到了院子,就吹打了一阵子,这才停了。总管忙给头领发了几盒烟,又拿来一瓶酒。刘大方则提来一壶开水,又取来茶杯和茶壶,放了一包茶。吹手们,天冷不冷,都要打火。他们中有人就把几个干树桩,架起来,从灶火中抽出燃着的柴火,放在了它们底下。很快,树桩燃着了。火舌直跳。不少在场的人,就围拢过来。吹手们支好架子鼓,找来几把凳子。点燃烟卷,有人打开酒瓶,喝上几口,暖暖身子,就扎舞起来。唢呐声声,他们吹的歌曲是“今日是个好日子”,大家听了,都很高兴。后来,就吹些“兰花花”之类的。总之,都是些节奏明快的曲子。
压的面踩好了,汤都熟了。窑里的糕全都蒸好了。他们就开始扎糕,有人就做枣糕。开始压面了。机子压得直响。锅里的水花直冒。
总管吆喝个不停,喊叫着:“没有事的就来吃饭,快来吃饭。”
没有事的就来到桌子旁,捞面。
“油糕,哎,油糕,小心油了你的身上的衣服。”端糕的相伙,拉着长调,跑着,叫喊着。
“喔,上来枣糕了。”有人本来要放下碗筷,听见了,就往碗里举进一两片。
早饭虽然开的早,就这样,大家先后用了三个多小时。
二十五
吃毕早饭没有多久,有人通报:迎人车已经到了村口。很快,就听见汽车声由远而近,向刘大方家驶来。跟事的人,除了手头有活的外,大都跑到硷畔上看热闹。
摄像师和玛丽,最先下了车,大家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来迎亲,都稀罕的不得了。吹手们拿着手头工具也先后从车里走出来。他们走到车前面,就吹打起来。慢慢地走上一个缓坡。吹唢呐者,鼓着腮帮子,疯狂地吹着,张扬自己的本领。敲锣的,“当当”的有节奏敲打着,拍擦擦的,“咣咣”拍着,打鼓的,两只手里的棒槌,一上一下的敲打着,就像鸡在啄米。
汽车跟在他们的后面,走的比人还慢。摄像师和洋女人,则抓着镜头,录个不停,照个不休。尤其后者,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嘴里不停地嘟噜着:wonderful(美妙)。观看的人就稀奇地议论着:往德福,是什么意思?在场懂几个英语的,就说:“是美妙的意思。”他们这才明白过来。
迎人车一字排开,停在大槐树下。洋女人,看到这么粗壮的槐树,就绕了几圈,把摄像机往脖子里一挂,伸开手臂,就丈量了起来,看它究竟有多粗。大家好奇地看着,都不由地笑了。
车里的人先后走出来,大家看见妆扮一新、穿着婚纱的可心,都感觉可心太美丽了,就像公主,不,像月宫中的嫦娥那么美丽。可心向大家点头问好后,就急忙回家去了。
院子里,早摆好一张迎接客人的小桌子,上面放了几个酒杯,一碟菜,一瓶酒和几双红红的新筷子。总管安排迎人的喝下马酒。刘大方向迎亲的夏玉强们倒酒,接风洗尘。这之后,刘大方就把迎人队伍领到一面收拾好的窑里。赶箱的,则进入可心要出嫁走的石窑里,把抱着的褥子和一块用来包裹新娘家陪的被褥的床单放到了炕上。这才到隔壁自己的队伍里。刘大方待客人坐了,忙拿些瓜子,花生,枣,放在一个碟子里,端到客人面前,让他们品尝。他给抽烟的人散了烟后,又忙不迭地给大伙泡茶喝。一会后,迎亲负责人就向总管交接了自己带着的东西。总管又把这些给刘大方一一交割完毕。大方把东西收拾好,给大伙又散了一圈烟后,就出去忙活去了。
一会后,总管请迎亲的吃早饭,大家走出屋子,吃起来。洋女人,不会捞面,长长的面,好像没有尽头,让她没有办法,丈夫就笑着说:“我来!”他要过碗,用筷子夹断一些,就好了,然后,递给自己心爱的女人玛丽(Mary)。农村压面好吃,大家都吃得很有胃口。玛丽吃了一碗,就不吃了。本来她想多吃,可怕尴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看见压面机,就感到好奇。走到它的不远处,就录像。她把摄像机的键位转换了一下,只见几道光闪过,听见“咔嚓咔嚓声。原来,她给压面机拍照了。后来,她望着整齐的石窑面子,又端起摄像机,给它们拍照。
吃毕饭,迎亲队伍又回到窑里休息。
二十六
夏玉强、女人和女儿从石窑里走出来,他们想到村上去转转。刘大方怕村上的狗咬了他们,就派了人陪着。他们后面跟一大群碎脑娃娃,指指点点,叽叽喳喳。他们来到一个场里,玛丽看见麦秸秆垛子,就让女儿站在下面给她拍照。离开那儿,看到一个驴,她让丈夫抓住它,让女儿骑在驴背上,自己给女儿拍了一张相。
村子的一个坡洼上,有许多没有叶子的枣树,玛丽让跟着他们的碎娃娃一起与女儿拍了合影照。那些娃娃感到很幸福。后来,他们走到一个家户的院子里,洋女人看见窗台上堆着南瓜,拍了照。窗棂上,挂着一串红红的干辣椒,又拍了些。
不远处是学校,老师跟事,人不在,但大门和教室开着,那些娃娃就领着他们去参观。他们看了学生们整齐的作业,玛丽给作业本拍了些照片。她把教室和学校也拍了照。后来,看到院子里高高矗立的国旗,仰望后,又拍了。娃娃们都觉得稀奇,这些在他们看来,司空见惯的东西,可她都要拍照。他们不知道,玛丽是一个业余摄影师。这些镜头,不是这次来这里,恐怕很难遇到。后来,有几幅被《美国摄影家》杂志刊登。看看时间不早了。他们往回走,经过一个碾盘时,她又给它拍了照。这之后,大家才回到可心家里。
二十七
一般来说,早饭后,过不了多久,人们就开始上礼。院子里摆张桌子,过事的主家就安排一个毛笔字写得好的记录礼单,另外一个拿个小包收礼,大多是钱,都是约定俗成,不过,也有赠礼的,这都要记到礼单上,丝毫不能有差错。不知道今日为了什么,没有收礼的仪式。有人就打问总管,总管就说:“告诉大家,刘大方今日过事不收礼,只希望大家吃喝好。”
大家听说了,有人就很高兴,感慨说;“这样的事,恐怕在旧社会有过。”有人则不以为然,说:“别人上不上,我要上。总管,安排收礼的,我要上。”“你这人,人家说了,不收礼,你怎么还要死缠硬磨上礼。你的钱多,事后,请大家吃一顿,怕你不愿意。人家刘大方,要是收礼,自然会安排人。好了,没有事,不如去麻花花。”大家见情况是这样,想上礼的,只好作罢。
就在这时,姚繁裕夫妇把大方家赔给可心的嫁妆给摆到窗台前面。一对大红平箱,上面放两条毡。毡上面是三床铺盖,都是丝绸被面,亮盏盏的。被子上面,是几条裤子。平箱的一侧放着一台洗衣机箱子,另外一侧放着一辆轻便摩托车。
不少人围着嫁妆,夸刘大方:大方,舍得给女儿陪东西。
哑巴指指点点,大拇指翘个不停。
村长就说:“石窑搬不动,能搬动,恐怕大方给可心陪几孔。”
村上的会计就说:“我读报时看到,有一家人,女儿出嫁,大人就陪了一头大犍牛。”老师说:“那最实惠,现在一头牛值好几千。”
二十八
大家说笑声刚刚结束。就听见相伙头喊道:“咱们的人马,动弹起来。各就各位,干好自己的份内事。”
原来,迎亲的说,早点打发他们走,回去栩栩和可心要给宾客倒酒。刘大方和妻子一商量,又与总管碰了碰头,就同意了。
总管告诉厨子和相伙头,提前动手,早点开席。
厨房里有人就给碗里放丸子,肉,等不一而足。相伙,就用盘子端出去,给锅里搭。院子里,炒菜的厨子,让人把火烧得贼汪,往炒瓢里挖小半勺油,见油锅红了,就把豆芽和黑肉丝抓一把放进去,操起炒瓢把子,扬几扬,让里面的菜不要烧焦。
这个时候,早把吃酒席的桌凳摆好了。第一排,安排外家客人,可可心家外家人不多,坐一桌的人都差得多,这样,就把迎送人都安排了,还空些位置,其他客人填了空缺。
总管对吹手们说:“吹打起来。”这下,两班吹手都吹起来,他们心里都较着劲,看谁家吹得好,技艺高超。两家竞争,让热闹欢乐成海洋。大家不由地看他们吹。都说,今日,真是棋逢高手,大家从来还没有遇上过。一家吹古典的,一家吹当代的;一家吹经典的,一家吹流行曲子。有时他们和吹一支曲子。真是让大家听得入迷了。摄像师傅和玛丽,看到这种场面,拿着摄像机,录个没完没了。大洋彼岸,那里多是乡村音乐,摇滚音乐,迪斯科舞曲,玛丽这次领略了东方地道的乡村艺术,不由地拍手叫好。虽然他听不懂吹得是什么内容,但她能体会到音乐之美,欢快,激昂,动听,缠绵悱恻。栩栩跑到妗子身边,喊道“Aunt, go back to have dinner please.”但她入迷了,就摇着头,说:“No, thank you .”无奈,栩栩只好回去与可心一起给亲戚倒酒。
刘大方夫妇也给大家先后敬酒。接下来,鱼肉,鸡肉,丸子,烧肉,炖肉,酥肉,排骨,白生生的馍馍上来了,后来,又上来几道菜,最后,鳖汤又上来了。他们吃着,也交谈着。看到这丰盛的佳肴,那些城里来的,就说:“农村过事,一点也不比城里差多少。”“就是,多亏政策变了,农民发了。过去,哪会吃上这么好的酒席。就说烟,虽然不是云烟,可好猫也不便宜。酒就是精品西凤。中央领导,他们喝酒,能喝到什么档次。这真的是中央一位领导人说的,让大家分享改革开放给大家带来的成果。”
这排酒席吃毕,扯了家什。又起一排。迎亲的吹手,也安排在这排,吃了好迎上新娘子走人。可心家里,就忙活起来了,准备打发可心走。这时,可心把头掩埋在自己的怀里哭起来。今天是一个好日子,可心怎么要哭。玛丽看到后,有点不解,但她不好意思去问。可在这里,女儿出嫁,再快乐,都要洒几点眼泪。她是幸福的。幸福是父母把她带到这个多彩的世界,又屎一把,尿一把,把她抚养成人。这一去,表示女儿不再经常能守在父母身边,他们跟前没有了女儿,会过得快活吗?他们生病,有人照料吗?可心是刘大方和姚翠英唯一的孩子,是女儿,也可以说是儿子。她想到这,怎么会不哭呢?这不仅仅是礼仪驱使她,更是她内心对父母真诚关心和牵挂的外露。
赶箱的,就伙同别人,开始把陪嫁品给车里搬运。最后,用绳索把东西给绑紧。就在这时,迎亲的吹手,把席吃毕。总管说声:启程。迎亲的吹手队伍中,就有人放三响大炮。“咚咚咚”,震天动地,号声一张。这支吹手就吹打开了。慢慢向硷畔处挪去。迎亲的队伍,就迎上新娘子,跟着吹手,慢慢下到公路上。迎送的车辆跟在他们后面。走了一会,都安排上了车。十辆车就渐渐朝村口开去。姚翠英看到女儿从此嫁出去了,心里空荡荡的,不由地流出眼泪。刘大方看到后,就安慰妻子:“今天是喜事,不要哭。”在他劝说妻子的时候,自己也不由地揩着眼睛。离别,不管是多么好的离别,总充满亲人的牵挂。人生多风雨,生活怎么不会有个磕磕绊绊。女儿命运的好会,从此就要依靠她本人了。大人的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他们虽然是可心的父母,可他们不能再很好地庇护了心肝宝贝了。
可心被迎送走后,酒席继续进行。一般来说,待到女方把女儿打发走后,热闹的场面就冷落了许多。好在今日,刘大方家有自家雇佣的一班吹手,加之,酒席是免费的,大家吃的很欢快。
到了半后晌,酒席就安排完了。能走得亲戚就走了,村上的除了相伙,大都带着自家的孩子回家去了。总管安排相谢相伙,大家放开喝,一直耍了个尽兴,方才离开了。有好几个醉了,深一脚,浅一脚。个别人喝的酩酊大醉,不知东西。过事,不喝倒几个就算没有过好。刘大方看到有人醉倒,心里就高兴,自家的事情过好了。大方家过事不收礼,就四处传开。刘大方大方的美名再次得到大家的认定。
二十九
城里,安排酒席迟。为的就是能让新郎和新娘能为参加婚礼的宾客倒酒。虽然刘大方家打发女儿早,可他们回到城里,先到新房,梳头,见大人。这之前,挡吹手,耽搁了不少时间。这样,等到可心与栩栩到了宴席上,已经吃过两排酒席了。最后一排,已经开始吃喝上了。
新郎和新娘,就急忙给客人们一桌桌,依次倒酒。摄像师和洋女人就不停地录像和照相。这排酒席结束后,最后安排迎亲的和送人的,还有栩栩的家人,舅家和相伙。这排酒席,吃的时间长些。可心与栩栩同样敬酒,自然不在话下。
可心与栩栩给大妗子倒酒,她仰头就喝了,具有东北人的气概。她见可心长得的像墙画一样美丽,就夸栩栩:“你真有眼力,能娶得这么漂亮的女子。”可心听了,就羞得低下头。
新人给洋妗子倒了杯辣酒,玛丽就摇着头,说:“Sorry, I’d like to drink grape.”可心没有明白,就问二舅:“二舅,她说什么?”二舅回答:“她不喝辣酒,她要喝葡萄酒。”可心就让栩栩倒了一杯葡萄酒,自己双手端着递给妗子。玛丽端起酒杯却不喝,蹩脚地说着中国话:“妗子——祝你们——结婚——快乐,让我们——三人——碰杯。”栩栩和可心就各自端了酒杯,三人碰了杯。
夏玉兰对儿子和儿媳妇说:“你们二妗子没有大妗子酒量大,不敢喝辣酒。”
周永康插话,说:“她是东北人,那里气候寒冷,人们为了御寒,男女经常喝辣酒。”
大家说着,吃着,都快乐极了。家中添了人丁,哪会不高兴呢?一个半小时后,他们才结束了酒席。付了饭钱,才回家去了。要说的是,朱老板,免了几桌饭钱,为的是手下的员工结婚。
栩栩家请客有三百多人,主要是栩栩父亲的朋友,包括原来供销系统的领导和同事,再就是做生意的许多朋友,以及与他们经常打交道的客户。他家的亲戚不多。还有与他家经常往来的一些山东老乡。再就是栩栩的同学和朋友,三十几个。大家不知道,栩栩家过事也不收礼,可是,人们感到高兴的同时,觉得人家以往跟自家的事,经常上礼。有些人,就掏出事先备下的礼,硬是往周永康口袋里塞,他不要,实在没有办法,就抽上一半张,把剩余的塞给对方。
可心家与栩栩家过事不收礼,事先都没有商量,不谋而合。这种做法,很快就在城里乡村传播开了。有人说,人家有钱摆阔。有人就反驳,不见得有钱人都这样,人家大方。
三十
关于闹房习俗的来历,我国民间有两种说法。一说源于驱邪避灾。相传,很早以前紫微星一日下凡,在路上遇到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子,尾随在一伙迎亲队伍之后,他看出这是魔鬼在伺机作恶,于是就跟踪到新郎家,只见那女人已先到了,并躲进洞房。当新郎、新娘拜完天地要进入洞房时,紫微星守着门不让进,说里面藏着魔鬼。众人请他指点除魔办法,他建议道:“魔鬼最怕人多,人多势众,魔鬼就不敢行凶作恶了。”于是,新郎请客人们在洞房里嬉戏说笑,用笑声驱走邪鬼;果然,到了五更时分,魔鬼终于逃走了。闹洞房驱邪的风俗南北各地均有。新人入洞房前,长江中下游地区,新郎前一晚就须睡在洞房,事先请两名女童手执红烛将新房内照一遍;天津人则请吹打班子在新房内吹打,以求吉利。新人入房后,驱房内邪气依然十分重要。诸如在东涨,新郎进屋后要象征性地向新房四角各射一箭,或手执单刀朝每个角落虚砍一刀,并歌曰:“一砍妖,二砍怪,三砍魔鬼坏脑袋,四砍丧神快离开,笑看麒麟送子来。”更普遍的习俗是在新房内置长明灯。所谓“洞房花烛夜”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有学者研究说,“听房”习俗,实质上也是防鬼怪进入洞房的一种保护措施。
关于闹房来历的另一种观点认为,闹房首先在北方出现,而且开始时主要是新郎,这大概与北方民族的生活习性有关。他们以狩猎和游牧为生活手段,使得男子十分骠悍和勇健,在新婚时忍受棒打可以证明一个男人是合格的大丈夫。世界上有些落后的民族以自残和被虐来表明男人资格,甚至拿猎取到的人头作为信物求偶,恐怕同出一义。闹房在古代保留了这一原始习俗。
夜晚,栩栩的好朋友能来找房的就来找房。最先来的是司机神李帆连,他屁股刚坐在沙发上,经营报刊亭的刘长兴也来了。不久,神谝子范岑与栩栩上初中几个好同学也来了。再后来,栩栩在生意上结交的的几个好朋友陆续来了。栩栩和可心忙为大伙散烟,他们接了不抽,叫嚷着叫可心为他们点火。可心就为他们点火。可心给这个点火,旁人就偷偷吹灭火。大家故意做,嘴里却埋怨新娘子不好好给大家点火。好一阵子,才算完成点火任务。闹房的序曲就这样来开了序幕。
接下来,新郎和新娘给他们倒酒喝,大家又磨蹭着不好好喝。李帆连要他们讲恋爱故事,借口听了取经后好大伙借鉴。栩栩就简单地敷衍了一下,说:“我们是朱老板介绍的,认识不久,就在媒人的撮合下,先是订婚,后来就结婚。”
大家听了不满意,嫌他们说的太笼统,没有细节,不细致,没有过程。李帆连就问:“可心,你们恋爱真的就那么简单?”
可心就点着头,说:“对,就是栩栩说的那样,我们是人家牵线。”
神谝子范岑把手里准备好的湿毛巾早系了一个大疙瘩,在空中扬了几扬,诈唬说:“不讲清楚,小心挨揍!”可心看见,就祷告说:“情况就是这样,我们没有骗你们。”
“想愚弄我们,看它让不让。”范岑说着,把毛巾在空中舞的直响。
李帆连说:“栩栩,你识相些,免得我们动手。你看范岑手中的毛巾疙瘩,第一次下去,就青一块,再一次下去,就紫一块,第三次下去,你们就会哇哇直叫。
栩栩不好好交代他与新娘子恋爱过程,范岑就把湿毛巾疙瘩扬了一圈,就照栩栩背上打去,可心听见“啪”一声,好像不是打在栩栩背上,而是打在自己身上,忙说:“你们不能打人!我们说了实话,实话实说,过程就是那样,打死还是老话。”可心的话音刚落,背上也挨了范岑毛巾疙瘩的揍,她疼的“哎哟”直叫,举着双手求饶。
范岑就停止了“施暴”,对可心说:“那,你好好给我们讲讲你们的恋爱过程,好让我们今后谈恋爱学学。”
“实话实说,过程就是那样,打死还是老话。”可心坚持说。
范岑又拽着毛巾的一端,把湿毛巾疙瘩扬得圆舞舞的,听见就叫人害怕。他对栩栩说:“你好好说说,不然,它对你不客气了。”
刘长兴站起来,不知几时手里拿出一盒医生扎针用的针,长长的,人看见就有点心寒。其他闹房的人看了,都说: “给我一苗,让我给他们治病。”他却摇摇头,说:“大夫多了害病人,你们只需要把把脉,有我一个给他们医治,就会手到病除。”他把新郎新娘扫视一下,说:“范岑打你们是轻的,驱鬼,我是扎针,要把病魔除掉。”
栩栩和可心看到长晃晃的尖针,都举手祷告说:“我们真的说的是实话。”大家看诈唬不出他们什么秘密,这个节目就算结束了。
接下来,刘长兴出了一个节目,叫“两虎夺食”。他先让人把一个苹果把上系了一根线,让新郎和新娘子面对面坐在小板凳,保持一定的距离,然后把苹果悬在他们中间,只须他们动口一起吃苹果,不须他们动手,违法条规,就要给他们扎针看病。
新郎和新娘子听了人家的要求,就相互使了颜色,意思要好好配合。他们开始做起动作。两个人的头朝对方靠近。这时,范岑偷偷走到他们跟前,像拍擦擦,把他们的头一下子抱在一起。他们两就感到前额生疼。
可心不想做了,埋怨他们不遵守规则。可闹房,怎么能轮上新人们在那里讲条件。栩栩只好对可心说:“我们重做。不过,你们不能胡来,在胡来,我们就不做了。”
闹房的做了让步,他们又开始做起来,两人的口就要一起咬苹果的时候,拽苹果的人把线子往长放了一下,他们没有咬住苹果,嘴唇却咬在一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次任务,新人还是没有完成,栩栩叫嚷着闹房者食言,可这次是文的,看看大家说不好好做,就动武的,可心给栩栩使了一格眼色。双方只好又做起来。他们的口都响苹果移去,两口同时用尽抵着苹果,开始一起咬苹果。各自嘴里衔着苹果肉,就站起来,“两虎夺食”的节目宣告完成。接下来,范岑让他们喝交杯酒。可心与栩栩做了。后来。别的人陆续让这对新人做了许多节目,糊天窗,蜜蜂采蜜,按电铃,猪八戒背媳妇等等,最后一个是擀毡,这个做完,他们就说:“我们走了,你们安然。”范岑抛下一句含糊不清的话:“美女是蛇,小心把你缠绕坏。” 李帆连留下的话:“哈哈,今天夜里,你们积攒下的,要好好派上用场。”刘长兴就附和着,说:“这还用说。”闹房的人怀着胜利的姿态,离开了。一路上,议论个不休。
可心与栩栩好不容易掀翻被子,两个做了那么多动作,都累坏了,气喘吁吁。
可心说:“你那帮朋友真坏,净说些儿话。”
“找房,你没有见过太多场面,这些都是些常见的。复杂的,真让人受不了。”
“有那么严重的吗?”
“当然有,据说部队上一对夫妇结婚,当夜找房,有一个朋友,在别人离开之前,悄悄钻到床底下。新郎和新娘,两个拉灭灯,先是说了些亲密的话,再后来,就做起动作。两个疲惫不堪,就歇息。那人想他们再不会有什么举动了,就偷偷爬到门边,开了门,走的时候,就说:‘把你们的门关好!’新郎倌忙起来,拉亮灯,见门拴子真的开着,才发现朋友在家里偷听了他们的秘密。新娘是一个害羞的姑娘。没有想到,第二天,竟然上吊了。我还听说,旧社会,也是找房。有人就把新郎倌用带子绑到外边的一棵树上,他们则在家里逗新娘取乐。过了好一会,出去放人,结果人已经被狼给咬死了。至于给烟洞里倒辣椒面,不足一提。”
可心听了,就惊讶地说:“没有想到,会这样,太残忍。”
“是残忍了。不过,也有些笑话,你愿意听吗?”
“笑话,但不能是不上串的话?”
“那当然。说的是听房的事。一个农村,结婚了一对新人。有人就半夜去听门。谁知道,是寒冷的冬天,这人听着,听着,就立在门上冻麻木了,后来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新娘子开门去倒尿盆,开了门,结果,那人的头就栽倒在尿盆里,尿水溅了他一身。你说好笑不好笑?”
可心听了,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她用两只手,捶打着自己的新郎倌,声声说:“活该!听房不要脸,报应。那是你吧?要不然,就是你自己编的段子。”
“不要打我了,我会有那等本事,恐怕早已经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你到哪里?”
“不是像二舅到美国,最起码也要到日本。”
“那你就像二舅一样,结婚一个美国女人,高鼻子,大屁股。”
“不许你侮辱妗子。你小看美国女人,就小看妗子,她是美国人。”
“美国女人很多,我怎么会指她?”
“可——心——”栩栩拉住可心的手,接着说:“我在开玩笑。美国女人,我不要,我要日本女人。”
“那是为啥?”
“日本女人对丈夫最温柔,最忠实。”
“栩栩,难道我国女人就不温柔?我是中国女子,我不温柔?”
“谁说你不温柔的话了?我的可心呀,你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女子。”
“就是,你不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要警告你,露水夫妻不可靠,这是古人说的,不是我编的。我们要约法三章,要是谁做了对不起大家的事,就不要再走进家门一步。”
“我保证做到!”栩栩坚定地说。“那你呢?”
“这还用说吗?当你我亲吻的那一刻起,我就愿意做你的唯一。”
栩栩听了好激动,就一把把可心拥入自己的怀里,捧起她娇美的脸蛋,在他脸上疯狂地亲吻。可心感到自己醉了,觉得这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三十一
其实,最幸福的时刻还没有开始,这只是幕启。忽然,可心把栩栩的嘴巴用尽拨开。
“怎么了?”
“怎么啦?有人偷听咱们的谈话秘密。”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走了吗?”
“走了,那部队上的一幕怎么会发生的呢?”
栩栩幡然醒悟,捶着脑门,忙跳下床,在房子四处查看了一遍,包括阳台,厨房和卫生间。他仔细搜索了各房间的角角落落,壁柜也没有放过。说实话,可心让他离开自己查看房子里有没有留下闹房人偷听他们的秘密,出于两个原因。一是她突然想起栩栩讲的故事,大千世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另外一个原因,她憋尿了。在栩栩搜索屋子的时候,她跑到卫生间,尿了。然后,匆忙回到卧室。
栩栩查看完,走到可心身边,就喊:“报告长官,没有发现问题!报告完毕。”他说着,行了一个军礼。
可心板着脸回敬:“这就好,你累了,去冲个澡。”
栩栩又离开她,忙到浴室里,给浴盆放水去了。可心为他们刚才的动作滑稽幽默,不由地笑了。
不一会,栩栩又回到可心身边,说:“我把水都放好了,请长官先冲洗。”
她却说:“军官要爱惜自己的士兵,自己先洗吧。”
“这样,长官,你洗,我为你搓背。”
“哪里,这样,太官僚,是军阀所为。”
看看可心无动于衷的样子,栩栩只好说:“谢谢这样开明的长官,那我就捷足先登了。”他返回浴室,脱了衣服,泡在浴盆里。这些日子,为结婚的事,东跑西去,忙忙碌碌,把他累坏了。
现在,栩栩浸泡在温热的水中,感到无比的惬意。他一边揉搓着身子,一边想:“可爱的人儿,终于成了自己的妻子。她不仅长得美丽、聪敏伶俐、温柔、善良而且开通、高尚、礼貌和不自私,可他感觉到她在温柔之下的坚强。今后,自己不敢做下对不起她的事,要不然,感真格不能踏入家门一步。刚才,虽然是开玩笑,但他已经领教了她的厉害。不过,他想,再厉害的女人,都要躺到在自己男人身体下面。可心,她也不能例外。栩栩想到那动人的一刻就要很快来到,就兴奋难耐。他把身体上的污秽,搓洗干净。又换了水,泡了一会,从浴盆里抬起上半身,用干净的毛巾揩干净。然后,从浴盆走出来,趿拉上拖鞋,忙把下半身也揩干,这才穿上内衣。他接着把浴盆里的水放完,又放了些水,把浴盆冲洗干净,接着又用皮塞子堵住浴盆出水的孔眼。随后,他为可心放满水,把手伸进去,觉得水温正好,就回到了新娘身旁。他开玩笑说:“报告长官,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你还有什么指示?”
“你就呆在这里,休息。我出去一下,就来。”
三十二
可心跳下床,趿拉上拖鞋,走进浴室,顺手把门给关上。
她见栩栩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洗澡的水,感到新郎很可爱,心里感到暖烘烘的。她急忙脱了衣服,钻进浴盆,把头伸在外边,身子浸泡在温热的水里。她感到舒服极了。她也像栩栩一样,把身体搓来搓去。可心不太出汗,身上没有什么脏污。就是这样,她把周身反复搓洗。她打开一包洁身净,在手里搓了搓,然后,从水中站起来,涂抹在身上,擦个不停。后来,又钻进水里,让水浸泡。她把身体洗得发白,干干净净。换了水,又泡在水里。
享受着这温馨的生活,可心就想,水可是好东西,朴朴素素,毫不起眼,却又是那么美好。它能解渴,又能用来做饭。用它,可以洗掉衣服的脏污。草木需要它,不然就长不好,要么就会枯萎。庄稼更离不开它。不过,水有时也会带来不测,给人们的生活带来破坏,造成生命和财产的损失。田地里水太多,就会成为盐碱地。原野水太多,就会形成沼泽地。雨水太多,就容易发洪水,冲毁河堤,毁掉庄稼,淹没房屋,冲走人畜,冲毁桥梁。她又想,天热,人们下河可以洗澡。可水中,也会淹死人。她想起上小学的同学,在村上大坝里耍水,一不小心,就被水淹死。村民们费了三天的时间,才把他打捞出了,肚子胀得像鼓一样,样子能怕死人。同学的母亲哭得天昏地暗,他的父亲痛苦地快要成了哑巴。淹死的孩子,被掩埋到对面的山头上,村民常能听见那位同学的母亲爬在坟堆的哭喊声。过了好几年,孩子的母亲才慢慢结束了那让人听起来心寒的场面。她又想,就是县城里,不是隔三差五,有孩子被河水淹死。
想到这,她就想,水啊,多么可敬,可又多么叫人不可思议。有人把水比喻成生命的源泉。还有人说,一滴水,能照出太阳的光辉。难道水是镜子吗?久旱逢甘露,不是赞扬水吗?可有人把水说成洪水猛兽,把那些意志不坚定的女人说成水性杨花。还有自己在栩栩面前提到的“露水夫妻”,栩栩会不会遇上露水,茫茫人海,凡事都有可能。不过,会不会成为露水,那就取决于栩栩。最重要的是自己要主见,不能做下对不住自己的事情。可心想自己是不是多愁善感了,疑虑太重。生活刚刚开始,就胡思乱想,像什么话,就责备自己:栩栩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只要自己对他好,他不是那样的人。如果是,结婚前要找比自己更好的女子多着呢!
听人说,栩栩有一个同学,她名字叫王光美。她有一份很体面的工作,人长得很漂亮,素质又高,对他很好,可他却躲避她,人家见没有希望,只好另择别人。可心想,婚姻确实是一种缘分。自己能成为百万富翁的儿媳妇,那是苍天安排的。想到这里,她就高兴起来。她想到很快就要享受男欢女爱那美妙的一刻,就兴奋不已。两个没有开怀的奶头,涨得像光滑的馒头。身上感觉紧绷绷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她不由地脸红了,脸蛋发烧。她想,栩栩也许等急了,可能埋怨起自己了。对了,自己要快点结束。于是,就站起来,把头冲洗了一下,忙用毛巾把头和身子擦干。
她来到镜子面前,照了一下自己,看到自己白皙的皮肤,光滑的身体,秀气的身段,乌黑的长发,半个头被黑发裹着。可心把头发摇了摇,用手撩开遮住脸面的头发,后拿起梳子,把头发稍微梳理了一下,就拿了一块手帕把头发挽住,接着往身上涂了点香水。浴室里水雾大,她觉得浑身热,就把门开开,想凉快些。可她一开门,栩栩就钻了进来。
三十三
原来,可心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栩栩在床上等她,却不见她走进卧室。先是点燃一支烟,抽完,还不见进来。心急的他,就轻步来到浴室的门边。他听不到新娘洗澡发出的声音。想必她该洗完了。可就是不见她出来。他用手推门,没有推开,就想里面关住了。他就故意守在门边,慢慢等着。他想,猫知道老鼠钻进窝里,守着,它能不出来。自己就学猫,耐着点性子。
现在,可心看见他一闪进来,少女的羞涩,让她不由地倒退几步,慌忙用胳膊按住自己的下身。栩栩没有向她发起进攻。他第一次看到一个光着全身的女子矗立在自己的面前,苗条的身段,长长的乌发,两只奶头摇得像受到惊吓的小白兔,健美的肌肤,那张美丽的脸蛋由于恐慌和羞涩,变得桃花一样绯红,还有护卫那最隐秘处的两条光滑的臂膀和修长的大腿。栩栩感到她太美了,她就像出自巫峡的神女。由于美丽,他更喜欢站着多欣赏她一会。
“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看你——”他说着,喉咙哽了一声。
“有你这样看人的吗?快把衣服给我递过来?”
“好,我就递给你。”他说着,拿了一件,走过去,要给对方。
“不准你撞我,给我披上。然后,退出去。”
“好,我给你披上衣服,就出去。”
待到栩栩把衣服给可心披上,他就势抱住可心,就把她抱回卧室。栩栩把她放到床上,她急忙拉了被子,把自己裹住。她以为栩栩就要脱掉鞋,然后上床,尽管可心感到多少有点害怕和紧张,可她更希望他立即上床。她本人也等不上那销魂的一刻了。
可心注意到对方的眼睛里都有火在燃烧,她也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自己感觉上去温柔的像一个温顺的猫。栩栩看到此时的可心,眼睛发出柔柔的光芒,像一泓清波。人的美丽,让语言难以叙述,丹青难以描绘。
就在“相看两不厌的时候”,栩栩却走出卧室,可心不解。等他手里拿着一卷卫生纸返回时,她才明白过来。可心看到卫生纸,心就突突跳。战火就要在这里弥漫开来。不过,她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都是新手,谁怕谁。原先乖觉的栩栩,很快就要翻脸,不再对这位“长官”唯命是从了,他要背叛,要让她做自己的奴隶。他把卫生纸放在床头灯下,这才踢脱了鞋子,上了床。他要往可心的被子里钻,可她把被角捂得紧紧,他只好讪讪地笑一声:“我要给你暖被窝,你还不让,那就得了,各睡各的觉好了。”栩栩说完这话,关闭了天花板的灯,只留了床头彩灯,屋子暗淡了许多,给人蒙蒙胧胧的感觉,房子里充满温馨。这种环境,浪漫而富有诗意。
“栩栩,把床头灯拉灭,我睡觉不习惯开灯。”
“这灯不刺眼啊!?”
“不刺眼,我也不习惯。”
“遵命!”话音落了,彩灯也熄灭了。屋子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他们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客厅里的钟“噌噌”的响着,有声更增加夜的寂静。他们的心事,随着夜的加深,变得更稠密了。他们的头,不知不觉地靠在一起了。在这样美好的夜晚,话是多余的,可说出的话,就不一般。
“你睡觉不脱内衣?”
“我以前只穿一个短裤。”
“那今天怎么却不脱呢?”
“我怕冷。”
“新被褥,怎么会冷呢?脱了睡觉舒服些。”
“说得好,我就照你说的办!”栩栩就摸索着脱掉了睡衣。
栩栩发现他们的被子挨得更紧了,他就把一条腿伸进对方的被子里。对方也把一条腿伸进栩栩的被子里。他们的腿相互摩擦着,他们感到对方大腿的光滑细腻。他的手伸进对方的被子里,像一条蛇,穿过了可心的腰身,把她的揽住。像要回敬对方,可心的一只手,也慢慢地伸入栩栩的腹地。
“怎么没有暖气了,屋子里这么冷。”可心切切地说。
“什么时候啦,人家烧锅炉的恐怕早都抱着婆姨搂着小孩睡熟了。”
“一床被子就是有些薄。”
“嫌冷,咱们合作一下,我们睡在一起,互相暖着对方。”
“是一个好主意。”
“那就过来。”
“你过来,我睡得早,被窝相对热些。”
“那好,我就再次听从你的调谴,这就过来。”
他们终于钻在一个被窝里,都感觉比自己原先睡的被窝温暖许多。由于温暖过分,他们手脚不停使唤了。可心喘气了,栩栩打着喉舌。他们合为一体了。他们激烈时如波涛翻滚,静止时又像到了空谷。他们就好像到了浓雾弥漫的天地,分不清边际。一阵子,他们感到像火山喷发,烧灼的要人命,可是他们又甘愿这种燃烧。栩栩感到自己走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洞,找不到出口。可心觉得自己好像遭受了地震,颤栗不已。可是,她喜欢这种地震。她愿意让这样的地震,把自己吞噬埋没。
在深夜,他们经过几番较量,都疲惫不堪。他们第一次品尝了那惊天动地的一刻,在满身汗水中,满足地睡去了。他们互相搂抱着,渐渐睡着了,睡得很沉很香。
这天夜里,可心与栩栩品尝了男欢女爱。从此,他们双方的命运就被死死牵在一起。
三十四
朱老板昨天下午回到家里,妻子早都把晚饭准备好了。他们吃着饭,就议论起可心与栩栩的婚礼。
妻子苗红娥说:“可心与栩栩的婚礼办得很气派,栩栩家过事情不收礼,少见!多少年没有听说过了。”
“少见多怪,见多了就会不怪。人家可心娘家,过事,也没有收礼,听说,全村连底端。这两家人,都很富有,又有气派。”
“那是摆阔。你知道不知道?”
“摆阔?你把人常想成什么了?我听爸爸说,过去,就是这样。过事情,就是过路人,也会被白请着吃,走时,还打发些吃喝。”
“那是老皇历了。说说,你让了他们多少钱。”
“不多,我让了三桌酒席钱。”
“把你个灰松,怎么敢让那么多,能挣他们多少?”
“只要能保住本就行了。”
“保本,都这样,那我们白效劳,开饭店图个啥。”
“这样的事,并不会常有,再说,看谁呢?”
“看谁呢?可心是对我们有功劳,不过,我们给她发的工资并不少。栩栩家的面,大米和油,我们都是付钱的,他家又不白给我们。”
朱老板听着,就想发脾气,妻子也太呕门了。人家可心,把工作干得完美无缺,为自家没有少赚钱。再说,可心与栩栩订婚回来后不久,可心提着二十多斤重的小米,送给他家。可心的父亲,到城里看望女儿,也给自家经常带来许多红薯,南瓜和芝麻,这些也是钱,最主要是人情味很浓。这些,妻子又是不知道。不过,他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家和万事兴。他笑着说:“路长着呢,你敢说人家以后就不报答或帮助咱们,人家那么多客人,都不收礼。当时,人家就要全部付给咱们,可在我的坚持下,人家才走了。怨不得人家,要埋怨就埋怨我,是我要这样做。”
“就你大浪!”妻子噘着嘴巴。朱老板为了免事,就让步说;“这次已经做了,就不要再提了。我以后按照你说的来还不行吗?”妻子这才松弛了噘着的嘴巴,忙收拾碗筷,到厨房洗它们去了。
三十五
朱老板打开电视,把频道转到三台,看县电视台播放的新闻。最近,他总是感到不安。人们最近吵得很凶,议论说自己饭店所在的旧城要改建。如果情况确实是这样,自己要继续开饭店,就得重新找个地方。饭店正经营的很顺手,位置处于当街上,顾客很多。每天进账簿少,点着那厚厚的钞票,让人感到沉甸甸的,心里非常舒服。
秀丽的燕河上的卧牛大桥已经建成三年了。对岸的住宅区已经修建了好多。那儿,是富人区,成为大家生活的亮点,热闹非凡。在那儿开饭店,生意会很好。听说,县上要集资在那里建设一片饮食服务区。朱老板想投资,可手头的钱虽说不少,可缺额还不少。
就在这时,主播人播报:县委和政府,根据城市发展建设的需要,对县城要进行改造。老城区的建筑将于春天,予以拆迁。这是县上的一件大事,需要大家的支持和理解,希望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和并对自己来年提前做好安排。主播人连续播报了两次。每次,每个字都刺激着朱老板的神经。他感叹道:“人们说,小道消息不可靠,看来,人们有时说的,就不一定正确。”
朱老板没有心思看电视了,就关闭了它。从茶几玻璃底下,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着,放烟圈。这烟是栩栩给送的。无功不受禄,可他对于栩栩来说,是有功绩的。就是在他的热心关怀下,他把栩栩和可心给串连在一起了,让他们心想事成,喜结连理。人常说:赠人梅花,留有余香。这就对了,自己现在就享受着余香。看来,世界上许多事,都有些法则,不是冒的。有付出,才有回报。不过,自己并不是冲着这些利益为他们穿针引线,为别人能做件好事,应该是每个人具有的品质。
记得那天晚上,妻子不在,有人敲门。打开门,见栩栩和可心站在门外,手里都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子。他们来相谢自己这个媒人,月下老人。自己忙把他们让进家里。请他们坐下,拿出一盘瓜子和糖果,又要为他们泡茶。他们摆手,不要自己费心。闲谈一会,他们起身告辞。自己要他们把拿着的礼物带走,可他们坚决反对。没有办法,自己就说:“我举手之劳,用不着你们记在心上。那好,我收一份。”可他们不行,要不然就不走。没有办法,只好全收了。待他们走后,自己才发现,两份礼物,就值两千元。自己觉得这礼物太重了,第二天,就提了一份,送到栩栩家的门市上。结果,又被周永康给送了回来。给可心,又遭到拒绝。这不是礼物值多少钱的问题,这是人家的一份真诚的谢意。现在,他想到妻子前面的唠叨话,对她不满起来。她又是不知道自己说过这事。人啊,有的大方,有的小气。这不在人富人穷,就是怎么样做人和处事。朱老板发着感叹。
就在他出神时,烟火灼疼了他的手指。他才从思绪中回到现实中,慌忙丢了烟蒂。妻子洗完锅碗,走到他跟前。
“你怎么不看电视,想什么呢?”
“我没有心思看,刚才电视报道,旧城要改造,看来,咱家的饭店保不住了。”
“那是大局,又不是咱们一家,你有什么想不通的。”
朱老板没有想到,妻子倒能看得开,就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小家子气。
“朱猪,我给你弄些热水,把脚洗一下,舒服些。”
朱老板的妻子看来对丈夫照顾的很周到,其实不然。叫他朱猪,是妻子给他起的一个外号。原因有三,我就给大家说说。一是他饭量大,一顿饭,能吃两大碗面。吃馍,小一点,至少六个,大一点,也得四个。二是他睡觉厉害。睡着时,很难把他叫醒来。你就是把他扭上几把,他“哼哼”两声,身子一翻,眼睛也不睁开一下,继续睡。最后一个,就是他这人稍微有点懒惰。有人说,懒惰的人爱当官,喜欢指挥别人,不爱被别人来领导。这点,在他身上得到印证。他开饭馆,自己很少动手,总是雇人。哪怕是一个很不起眼的饭馆,也是这样。有人说,这样的人,好思,属于管理人才。而勤快人,过分重视细节,什么事情全自己包了。结果,能干活,就干一辈子。这样的人,成不了大气候。我想,这话也许多少有点道理。
由于以上原因,妻子给丈夫起了一个这样的绰号,听起来很合情合理。他被妻子这样叫着,也不生气,反觉得亲切。
朱老板的真实名字叫朱拴柱。因为母亲在生他之前,已经生了好几个,全没殁了。因而,叫他拴柱,意思就是要他活下来。
苗红娥要给丈夫弄些热水洗脚,那不是她对朱猪关心,她有自己的心思。这早被朱拴柱给弄明白了。她对自己好,是有要求的。他知道,老婆今晚对自己有所求,就答应了。苗红娥喜在眉梢,就乐颠颠的去为他服务。拴柱洗完脚,就睡觉去了。红娥钻进浴室,把全身洗了。她把门关好,拉灭外间的灯,也回到寝室。当着丈夫的面,红娥把衣服脱光,光着身子,取了一个他们做爱的毛毯子,铺在床位上,又取来一块干净的旧床单,铺在毛毯上,扯了些卫生纸,放在枕头边。红娥的嘴唇厚厚的,很性感,身子丰满,两个大奶子在拴柱的眼前晃来晃去。拴柱看着,就浑身燥热,身子不安稳起来。待到红娥睡下,灯也没有拉灭,朱猪就有点按捺不住了,掀翻被子,就钻进了红娥的被子里了。男人大都很冲动,来得快,蔫得也快。红娥早掌握了些秘诀要领,就故意不让他立即行好事。她把身子一侧,故意给男人一个后背,让他吃一个闭门羹。她喜欢然让老公多抚摸一阵子身体,那样,自己兴奋了,才会感觉更刺激,持续时间更长些。
现在,她这样做,把朱猪气得像火中取栗的猴子一样难受。要知道,他今天喝了不少酒,由于酒精作怪,急不可耐。后来,红娥,自己受不了啦,就任丈夫把本事耍尽。两个气喘吁吁,这才晕晕乎乎睡去了。
三十六
可心被迎送走,待到日落西山,娘家雇佣的吹手又走了,家中能走的客人走了,村上的人都回到家里,忙着喂牲口,关鸡窝关猪窝,刘大方家的院子里就冷冷清清起来,村子上的红火热闹劲就完全没有了。家中,只有没有走的几个亲戚和可心的外婆。亲戚帮助姚翠英收拾剩下的茶饭,大方忙着给牲口泡料喂草,后来,就打扫院子。院子的灯还没有撤掉,为的是让儿女喜庆的婚礼气氛再延续些时候。
刘大方站在院子里,看着红红的对联,就不由地发愣。他默默地念着竖联:女儿成婚逢盛世;了且父母心一桩。大方读到这里,就心里很难受,待到他读完横联:欢天喜地。心胸宽宏的他,眼泪就扑簌簌地流了出来,忙用胳膊揩掉了。他想,儿女成婚,是欢喜的事,但从此女儿就成了周家的人了,人家人丁兴旺,过不了多久,可心为人家生一个孩子,人家又添一个丁。人口越来越旺,可自家呢?只剩下夫妻两人了,家里就会越来越冷清。自己家生的孩子,原来是为人家准备的。他想,没有了亲人在跟前,有再多的粮食,牛羊,票子,又能怎么样?
说实话,很早以前,他就与妻子商量过,等可心长大,就招儿女婿入赘。可任何事不是由着自己想法办。那时,自己就相中村上牛山家的儿子,他与可心是同一年生,经常在一起玩耍,关系要好,亲如一家。两家大人就开玩笑说,咱们两家做亲家。谁会料到,那孩子没有命,玩水,被淹死在大坝。想到这点,刘大方有觉得自家要比牛山家好多了,只不过孩子被嫁出去而已,女儿会不时来看望他们。家人想她,就可以去城里看可心,顺便城也逛了,一举两得。这时,他又感到自己的命运不错。不过,很快,他又有点灰心丧气起来。人常说,树留根,人留后。自家单传几代,到了自己头上,就没有后了。他又想,人活着究竟为什么?无论谁,迟早都要死去,躲不过阎王爷。这时,就感慨: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对了,不想它,人能活着,比什么都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好。现在不像前几年,缺吃少穿。改革开放,尤其是农村改革,实行生产责任制,给大家带来的好处说不完。人自由不说,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种地,衣食无忧了。想想过去,生活的那样清贫。缺衣少食,多可怜。现在,逢年过节,不是杀猪就是宰羊。现在,与过去相比,简直过上神仙生活。想到这些,他紧蹙的眉头松弛下来。
姚翠英收拾好剩余的茶饭,出门上厕所。看见丈夫呆呆地立在院子的中央,手里拿着一把扫帚,就说:“你握着扫帚不扫院,发什么神经,今格,你也累了,天这么冷,回家去,明天太阳出来再扫不迟。”说着,她解手去了。
刘大方没有回家,他把院子打扫干净,又到槽头旁给牛驴倒了些草料,这才回到家里。丈母娘见女婿回来,就说:“可心他爸,这些天,你忙坏了身子骨,上炕歇息一阵。”他就听从了丈母娘的话,脱了鞋,上了炕。他的小姨子姚翠华,从被子上拿了一个枕头,给了姐夫。刘大方就躺在前炕上假寐。妻子回来后,又让妹妹取了一块褥子,盖在他的身上。刘大方说:“又不凉,炕上火燎燎的。”丈母娘就说:“身子底下热,但要盖住身子,小心凉了感冒了。你也上了些岁数,要爱惜身体。可心出嫁了,以后,你和翠英要相互多照顾。生女孩,就是为人家生。真格就像人家说的,嫁出去的女子,如泼出去的水,不是吗?翠英,我就常想念她。可一年四季,她能看我几次。人说,儿子不好,再说不好,老了还要靠他们。”老太婆上了岁数,口无遮拦,想到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下子,说到刘大方和姚翠英夫妇疼处,他们就感到有点悲哀。
姚翠花就对老妈说:“妈,你胡说些什么。他们一年四季,都忙着劳动。就这样,抽出时间都看望你好几回。要说,是我不好,出嫁到内蒙古,没有能好好孝敬你。”
她没有敢多说,尤其避免谈有儿没有儿的事。怕说了,让姐姐和姐夫伤心。他们以前最盼望有个儿子,可惜姐姐原先有病,生了可心,就结扎了。
姚翠英的妹妹很会说话,她知道姐夫和姐姐因为女儿出嫁感到落寞,就拿好听的话说。她左一声“姐夫”,又一声“姐姐”,“你们一家真有命,吃的有吃的,穿的有穿的,如今,女儿又找了一个好女婿,人长得没说的,家庭又好,待人又有礼貌。你们老了有一个好去处。不像我,孩子他爹,不务正业,赌博,懒得流油哩。我出门,他在家里,就懒得做饭,泡些方便面,让孩子吃得脸蛋煞白,自己的脸枯黄,还不让人说。那时,我没主意,就图大城市热闹,就跟着人家跑了。不听老人劝告,把父亲气死,母亲气得生了病。”其实,姚翠花家现在光景过得不错。
姐姐对妹妹说:“说这些话,起什么作用,事情都过去了。”
姐夫则说:“我听人说,你家现在差不多,你掌柜的开一个门市,生意不错。”
“没错,不过,也是最近几年才翻梢过来。”
“这就好了,他现在还赌博?”
“赌,但不大耍,逢年过节,耍耍。”
“这就蛮好了。”
“妹妹,那你家门市,一月能收入多少?”
“不多,也就是四五千。”“四五千,你还嫌少。一年下来,就好几万。”
“可我们不比你们乡村,消费高,出门就要钱,喝口水,要钱,走一截路,也要掏毛钱。城市里,没有钱,真是寸步难行。”
“不管怎么样,我看着你们好转,我就心里高兴。那时,你要跟人家,我是支持你的。姐姐一辈子窝在大山里,没有见过世面。有吃有喝又能怎么样。你这辈子,总算没有白活。”
“姐夫,姐姐,你们也要学会享受生活,到外边旅游,去北京和上海转转,见见世面。”
“还不是钱不多的缘故,有的话,我们也会。”刘大方说。
“要转变观念,观念就是财富。你们不想到城里去生活,现在放活了,进城的农民很多。我姐剁白面很有一手,不如你们到城里,开一个剁白面饭馆,名字就叫大方剁白面馆。”
“怎么能用我的名字起饭馆名字,要起,也应该是你姐的名字,是她剁白面,叫翠英剁白面馆,听起来也很有味。”
“也有你的一份,你家开饭馆,你要支持不说,还要想帮我姐姐,要知道赚钱的活很累人。”
“你们想的倒好,我不干。我上了些岁数,不会招徕顾客,手脚也不那么灵便了。”
“姐姐,你不干,是你的权利。我只是建议建议,主意自己拿。”
“我听可心女婿说,卖酿皮好生意,非常赚钱,我想让你姐做这生意。”
“世上的好生意可多了,就卖酿皮赚钱?”姚翠英数落丈夫。
“卖酿皮,又不投资什么,只需要划个摊位。”
“那技术呢?你给我教?”
“我请人给你教,哪怕花上些钱。”丈夫坚持自己的主张。
“姐,你就听从我姐夫的建议,确实这生意好做,不担什么风险。”妹妹支持姐夫,劝告姐姐。
“你姐夫说的好,他原先不想进城。”
“那是以前的看法,我舍不得离开自己住惯的地方。现在,我想通了。她原先倒想进城,现在,念头反而淡薄了。真是不可思议!”
“姐夫,我姐现在与你耍贫嘴,你真地行动起,她会顺从你。”
夜深了,可心的外婆打起瞌睡,把头掩在怀里。一下醒过来,一下子又睡着了。姚翠英就说:“咱们该睡觉了,夜深了。”
刘大方爬起来,下了炕,给牲口倒些草,又拌了些料。随后,上了趟厕所,回家。这之后,他们就睡了。
这天夜里,村民们议论的话题,就是有关刘大方家里过喜事。他们都很羡慕人家的事办得很排场,女婿如何英俊等等。
三十七
欢乐的背后,往往隐含着不幸的事。就在可心与栩栩结婚后的第二天早晨,栩栩与可心当时还在酣睡,这时,床头上栩栩的手机突然响个不停。铃声把栩栩给惊醒了,也把可心惊醒过来。他慌忙接了,脸色突变。
“发生什么了?”
“父亲说,咱家的面店被盗。”
“那怎么办?我们赶快起床,去面店去看看。”
“没有必要,父亲已经到那儿了。再说该偷的已经偷了,没有偷去的,现在不会飞去。”
“不管怎么样,我们应该去看看。”可心说着,就把手机要过去,拨通电话,就问:“爸爸,怎么让人给偷了?严重不?”
手机里传来公公的话:“门不是撬开的,里面,够装一车的面和大米被人家偷走,还有几十壶油也不见了。”
“那肯定是同时被人家偷走的。爸,你不要难受,报案了吗?”
“还没有,公安局还没有上班,等到上班后,我立即去。”
“面店放钱了吗?”
“放了,不过就几百,人家没有偷。”
“爸爸,你不要乱走,小心把现场给破坏了。”
“你放心,我知道。”
“爸,你等会,我们就来。”她关闭手机,忙爬起来,穿衣服。栩栩见妻子忙着穿衣服,也迅速地穿好衣服,他们连脸也没有顾得上洗,就一起走出门,下了楼,快速向面店的方向走去。
周永康远远看见儿子和儿媳走来,就想,自己要沉住气,他们刚结婚,家里就出了这样一宗不幸的惨事,会影响他们刚刚开始的甜蜜生活。所以,待他们走到自己的面前,就说:“你们不睡觉,来干什么?我只是把情况给你们说说而已。被盗的只不过一车东西罢了。我们再一起慢慢往回挣。”他装作轻松的样子,好像丢了不是什么值钱的,像不小心丢了一盒好烟而已。
“一车面,那可值许多钱!”儿子说。
“就是,要买一车面,普通人,一年也挣得钱都不够买,还有大米和几十壶油。”可心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哪个贼娃子,那么胆大。再说,巡警干什么?他们拿上纳税人的钱,就一点责任也不负。”
“社会是进步了不少,可风气越来越叫人担心。不要说偷,就是抢人的到处都有。为了钱,什么都干做。把人家杀了,卖尸体。唉!你们心放宽些,快回去睡睡。这些日子,你们也太累了。”周永康看到可心和栩栩头发都没有梳理,脸也没有洗,疲惫的样子,就打劝他们回去。
“爸,要回去,可心回去,让我一会去报案。”
可心没有心思回家,磨蹭着不走。
“你们都给我回去,公安局我熟,刑警大队长就是你李叔家大儿子李振广。”
“我也认识。”
“爸,究竟怎么发生的?”可心问。
“这里常不离人。昨天过事,高兴,与你两个舅在家中多喝了几杯,就醉了,没有人照看。你大舅舅说让他照看,你妈大意,想一晚上不照,没有关系,就没有让你大舅去照看,他们拉话。今早上,我醒来早,就担心出事。来到面店不远处,就望见门敞开着。”
“肯定是熟人,早都有预谋。”
“我想也是,不过,咱们不要张扬,以免打草惊蛇。”
可心突然有了个想法,就先对栩栩耳语了一番,只见栩栩连连点头。她又跑到公公跟前,向他耳语一番。周永康听了,就说:“是一个好想法。”这之后,她才动身到公婆家吃早饭。
三十八
公安局上了班,父子两就径直见刑警大队长。李振广见他叔叔和栩栩来人来找他,心想没有好事,忙请他们坐下。栩栩就掏出三支烟给大家发。振广接了,忙着给他们倒茶,同时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周永康就把发生的事说给他听。李队长听着,眉头皱成一疙瘩,心思:“房子是用钥匙打开,这是有预谋的,一定是熟人。”不过,他没有说出来。他只发表自己的看法:“叔,一车面,大米和几十桶油,这不是一个人能干了的,肯定几个人干的。他们启用车辆什么的。”
“我想也是。”周永康指着栩栩说,“他昨日刚结婚的妻子认为这是有预谋的,很可能是熟悉我们家的人所为。”
“李哥,我想盗贼偷我家的面店,目的不可能用来自己吃,很有可能想卖掉赚钱。”
“这有可能,不过,他们会怎么销赃呢?”
“可心认为,在经营的面店销售最安全。”
“这种可能性有,不过,他们要是藏在什么地方,一下子不出售,就很难暴露。”
“面怕潮,也怕老鼠侵害,不宜存放太久,除非是专业偷盗。如果,盗贼急需钱,那就不会保存太久。”栩栩发表自己的看法。
“你们说的都很好,我们会参考的。这样,你们跟我到三中队,这个案子由他们侦破。”李队长就领着他们父子到隔壁的三中队。
刑警三队队长,看见李大队长领着人进来,就问他:“出什么问题了?”
李振广回答:“赵队长,我叔家的面店昨夜被盗,这个案子就你队受理。详细情况,你就问他们吧!”他对栩栩父子说:“你们的案子就由这个队受理,多提供些情况,尤其一些细节。我手头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陪你们了。”
周永康就说:“你忙去!”
李振广就走出去,回自己的办公室,忙工作去了。
三十九
三队长人叫赵智慧,人很年轻,足智多谋。他认真地询问事情发生的经过,并作了详细的记录。后来,他就带了一名女警察,跟着栩栩父子俩到面店,认真勘察了现场。他们把发现的烟巴,一颗纽扣,都带走了。
没有多久,栩栩的母亲和两位舅舅来了。他们看到地板上只剩下几袋面,都感到悲哀。尤其是栩栩母亲,后悔昨天夜里自己没有让弟弟去照看。
两个弟弟看着姐姐铁青的脸,就安慰她不休。
大弟弟就说:“姐,不要难过。”
“我怎么能不难过,损失那么大,整整一车。”
大弟就说:“失财消灾,说不定是好事。”
二弟说:“你娶回可心这么好的儿媳妇,就那么容易吗?总要付出些。她聪明着哩,让她与栩栩慢慢往回挣。”
栩栩的母亲听了,得到安慰,沉重的心情放宽了许多。
“妈,有我呢,今后,我会好好给咱们照看。这次,权当买个教训。像大舅说的,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栩栩的二舅看看姐姐,又看看姐夫,就说:“目前,最主要的是,赶快让人家给你们送上一车货。就要过年,正是赚钱的好时候。”
周永康告诉小舅子:“这,你就不要担心。前些时候,我已经给面粉加工厂厂长打了招呼,可能就要送来了。现在,说不定车已经在路途上。”
栩栩的父亲不说面粉加工厂也就罢了,一说反倒提醒了在部队做过侦察员的大舅。他把手一扬,说声:“有门!”
姐夫对小舅子打断自己的话不解,就困惑地问:“你想让我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是不是面粉加工厂所为。”
“哈!哈!”姐夫听了不由笑了,接着说:“我买的面,好几百里远,这怎么可能呢?”
“那,本县就没有一家面粉加工厂吗?”
“有是有,屈指可数。城里原来有一家,国营的,早都倒塌了。另外有一家,在柳树镇镇。这家老板,原先来过我这里两次,要让我推销他加工的面,我嫌他的面不白,就拒绝了。人家再也没有找我。”
“姐夫,我有一种预感,很有可能是这位老板所为。他叫什么名字?”
“叫贺宝贵。”
“你们报案了吗?”
“报了,他们都来这里勘查现场,在你们来之前刚走。”
“发现什么了吗?”
“他们发现一根抽了半支的烟巴和一颗纽扣,走时都带走了。”
“姐夫、姐姐,你们不要担心,被盗的东西,迟早会回到你们身边。既然你们已经报了案,就耐心等着。不是我说大话,让我破,也能破了。”
夏玉兰听了,就追问:“你能破了,姐姐给你破案费一万。”
“姐姐,我姐夫是个百万富翁,你太小气,两万。”
“两万,两万就两万,只有能破了,我要看看,哪个人敢偷我?看看那龟松子究竟是个什么长相?”她知道弟弟跟自己开玩笑。
“姐姐,不是我说大话,我在大街上,站着,就能识别谁是小偷?”
“我不相信。”
“妈,你不信?我大舅的眼睛是火眼金晴。”
“栩栩,你再去公安局,就把我说的,给他们说一下,看有没有参考价值。”
“大舅,我记住了。”
四十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满载着面粉的车,朝他们开了过来,司机把喇叭按得直响。转眼,车就停到面店门口。周永康看到后,就高兴地说:“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车面,就是送给栩栩家的。司机一下车,就催促周永康家赶快下面,他急着要走。这段时间,马上要过年,他的车到处去给人家送面。
周永康忙给司机散了一支烟,就问:“吃过了吗?”
“没有!”
“那就到对面的饭馆去吃。”栩栩的父亲接着吩咐大家:“你们先下面,我领司机去吃饭,招呼一下他。”说着,周老伯就与司机穿过大街,来到一家饭馆。报了饭,他们喝着茶水,交谈起来。
司机说:“到了年关,生意一定很好!”
“好是好,唉——”栩栩爸叹了一口气。
“怎么啦?看你灰心丧气的样子。”
“我家的面店被昨天夜里被盗。”
“偷了很多吗?”
“面,大米,够一车,还有几十壶油。”
“怎么让人给偷了呢?夜里店里不睡人?”
“睡人,可是昨天我儿子结婚,他舅舅回来了。夜里我们喝酒,我高兴,多喝了些,醉倒了。我大舅子倒要照看,可我老婆反对,想一晚上不照,不会出事,可偏偏就出事了。早上,我醒过来,害怕出事,就来看。只见门敞开着,我想糟了。果然,被盗。你说叫人灰心不灰心?”
“你这百万富翁,放点血,没有什么,不就拔根毫毛吗?”
“说的轻巧,钱多了,扎手吗?你开车不也为那黑老板吗?”
“我要是像你那样,就睡大觉,放高利贷,利息也够吃喝了。”
就在这时,饭端上来了。他们都饿了,端起碗筷,就吃。吃毕,司机要付钱,被周永康给拦住了,笑着说:“你不要糟蹋人,到了这里,还能让你开吗?我是被人偷了,可请你吃饭的那几个钱还有。”
司机只好作罢。他们出了饭馆,就来到车旁。大家都忙着下面。司机说:“你们抓紧时间下,我到市场上买些东西。”他说完,就离开了。
周永康也加入下面的队伍中。后来,可心领着妗子和表妹也来了。她们一到,也参加进来,下面对速度明显加快。待到司机拎着东西返回时,车厢门子都关上了。司机让周永康签了字,就开车走了。
现在,大家看到面店里到处堆满了面袋和大米,顾客们蜂拥而至,心里踏实了许多,原来的晦气被一扫而光。
四十一
年关,大街上的人,很多。
周永康让儿媳妇和妻子陪亲人们去西滩园的川陕火锅城去吃火锅。自己和儿子留下来,看守着面店。
在火锅城里,可心想起上次朱老板请自己与栩栩吃火锅。那时,他们还没有订婚。时间过得很快,没有想到,今天,自己再次踏入这个火锅城,已经与栩栩成为结发夫妻。她百感交集,自己的少女时代就这样结束了。她想,要是栩栩在这儿,又会作何感想。
这顿火锅,吃饭人多,又说又笑,大家开心极了。玛丽的“wonderful”说个不停。她问丈夫,这是当地饭吗?丈夫就说,是四川人拿手的饭,全国有名。苏珊翘着老拇指,夸道:“Delicious!”(味道可口)。
四十二
刑警队三队长和那个女警察,返回到局里,就忙着分析案情。
女警察名叫王安怡,警官学校毕业,擒拿格斗,样样精通。她思维敏捷,逻辑推理严密。现在,他们根据栩栩父子的叙述和他们的勘查,认真地思索案子该怎么入手。
王安怡就发表自己的看法:“队长,依我看,盗贼偷盗面店蓄谋已久。”
“你的依据是什么?”队长问。
“这太明显了。门没有撬,失主不是说自己发现时门敞开着,东西就不见了,难道它们会飞不成?”
“对,你说的有道理。盗贼蓄谋已久。借着失主家过事,瞅了个空子。问题是窃贼怎么搞到钥匙呢?”
“配的。”
“问题是熟人还是陌生人?”
“这不好说,不过,应该是熟人,对他们一家比较熟悉。他们知道失主家过事,就选定下手。”
中队长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要抽烟。
王安怡就说:“队长,这是无烟办。”
“噢,我忘记了。”他说着,就要把抽出的烟往烟盒里装。
“不要装了,今天就破例吧!只有你能把案子破了,我给你买一盒软中华。”
“你以为我破不了?我必须破了,这是任务,也是我们的责任。咱们三队现在手头的案子不少,这个案子,我就要你完成。你可是局里破案能手。”
“不要斗嘴了,你把烟点燃抽吧,我们继续。”
“谢谢你的宽宏。”他说着,就把纸烟点燃。“你接着说,安怡。”
“我想,盗贼怎么知道失主家夜里不会像以往来照看呢?”
“那还用说,知道他们家过事。”
“问题不那么简单,他们一定在确信失主家不会有人照看的情况下采取行动。要不然,盗贼不会贸然采取行动。盗贼知道,新郎倌不会去。这是一定的。可怎么知道周永康不会去照看呢?我想,这就是破案的关键所在。”
“说得好。以你看,有人一定出入他们家,要么就是偷听的。窃贼一定在监视着他们的家的行动。这样说,他们的邻居就有最大的嫌疑。”
“我想也是,不过,如果给他家安上窃听装置,也有可能。”
“我想,不会,在一个小县城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那也很难说,犯罪分子异常狡猾,现在使用高科技犯罪的人很多。正因为是小县城,他们认为,我们警方不会想到这方面。许多犯罪分子,借助高科技作案,屡屡得手。”
“诚若是这样,窃听器怎么放进去?是熟人瞅机会,还是陌生人混进他们家院子?窃听装置是否被取走?”
“有没有用窃听器,这好证实。我们去他们家里,察看一下,就知道了。”
“你说的有道理,联系一下事主,让他们陪着你到他们家里一趟。安怡,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现在,就可以去了。我得去局长那里,有些要结的案子需要请示他。”
“好!我就去!”安怡拿了一个公文包,就走出门外。
她又来到面店,周永康父子见了,慌忙拿了个凳子,请她坐下。她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坐,接着就问周永康:“昨天夜里,你喝醉酒的事有谁知道?”
“没有多少人知道啊!”
“你说清楚些。”
“喝酒时,就有我几个重要的亲戚。”
“是哪些?”
“你怀疑他们?你绝对错了。他们是我两个小舅子和他们的妻子和孩子。他们都远在外地工作。”
“有多远?”
栩栩就代替父亲回答:“一家在东北,一家在美国。”
“在你喝酒的中间,家里有没有来外人?”
“没有。”
“哪怕是别人家的小孩子。”
“没有,我绝对没有看到。”
“那你听到门外有什么响动没有?”
“没有,不,有,我好像听见什么响,好像是开门声,很微弱。栩栩的母亲就要外出看,这时,听见小狗叫了几声。她就没有出去,我们没有当回事。”
“你家养狗吗?”
“养过,可惜无缘无故地死掉了,病也没有生一下。为此,栩栩的母亲难过了好久。”
“你家院子里常来别人家狗吗?”
“来啊!”
“那是谁家的狗?”
“邻居家的。”
王警官听了,眉头皱了皱,疑惑地问:“邻居家的?”
“是邻居家的。”
“周老伯,你酒醉后,有人来你家了吗?”
“这我说不清楚,问问栩栩母亲就知道了。当时,我醉得很厉害。”
“周大伯,你家里有人吗?”
“没有,我老婆和儿媳妇引上亲戚到西滩园子川陕火锅城吃火锅去了。”
“你们父子俩谁能腾出手领我到你家去一趟吗?”
“能啊,就让栩栩领你去好了。”
“咱们现在就走吗?”栩栩征求女警官的意见。
“就走!”她就礼貌地对周老伯说:“你忙,我们走了。”
栩栩与安怡就离开商店,直奔他家。路上,栩栩就把他大舅对此案的看法告诉了她。王警察听了,觉得他大舅说的很值得重视。
她就问:“你大舅干什么工作?”
“他原先在部队当侦察员,现在在一个东北油田一个招待所当所长。”
“当过侦察员,难怪他想的这么深刻。”
四十三
十几分后,他们就到了。女警察先把院子认真地检查了一遍,后对屋子彻底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就懊恼地走出大门。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小女孩抱着一只小狗,站在栩栩家大门外的不远处。她就问:“栩栩,这是谁家的孩子?”
“我邻居家的。”
“你邻居家的。咱们走过去看看!”
“那好!”于是,他们走了过去。小女儿看到一个陌生的警察,就有点胆怯。王警官以女性特有的温柔,把小女孩的头抚摸了一下,亲昵地说:“小朋友,长得真漂亮。能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
“阿姨,我叫晶晶,叫王晶晶。”
“能把你的小狗让阿姨抱一下吗?”
晶晶看看有自己熟悉的邻居栩栩在,就说:“给,你抱吧!”
女警官就接住,她仔细地看,发现小狗的脖子有一道圈痕。她玩着小狗,就问:“你家大人一定喜欢这个狗吧?脖子上戴过狗项圈吗?”
“喜欢!没有戴过。”
“父母在吗?怎么他们不陪着你出来玩?”
“他们都不在!”
“那他们去了哪里?”
“我爸爸经常不在家,妈妈到街上买菜去了。”
“爸爸和妈妈关系好吗?”
“不好,他经常外边赌博,回来,妈妈常与他吵架,他还经常打骂我们。”
“栩栩,晶晶说的是真的吗?”
“以前没有,后来有这种情况。我家常为他们劝架。这家人真没治了。”
“爸爸最近在吗?”女警官又问晶晶。
“在,他回来跟栩栩哥哥的喜事。”
“你爸平时不在,去哪?”
“我不太清楚,好像在一个面粉加工厂干活。”
“是这样!就在柳树镇。”栩栩点头说。
“小朋友,拿着。”女警官把小狗归还了它的主人。然后,问栩栩:“这个孩子的父母叫什么名字?”
“她爸小名叫马圈,据说,母亲生他时,在马圈掏粪,就把他生下了,为了感激,就取了这样的名字,大名叫王卫国。晶晶妈妈叫谢有妹,娘家在柳树镇上。”
王警官说:“有什么新情况就及时联系,再见!”
“再见!”栩栩回应。他忽然说:“王警官,我们一起到饭馆吃点便饭。”
“不了,我还忙着。”她托辞道。
走的时候,她顺便对小女孩说:“小朋友,再见!”
“阿姨再见!”
已经是中午了,女警官没有立即回局里,到一家饭馆吃饭去了。
四十四
再说,三队长赵智慧向局长汇报工作后,就回到警务室。他刚坐下,大队长就走进来,向他询问对面店失盗的看法。
“根据报案人所说,我与王安怡对面店的勘查,我初步认为,这起盗窃案是有预谋的,作案人很可能认识经营面店的周家。参与偷盗人有好几人,是为了钱。使用的工具要么是三轮,要么是汽车。作案时间,应该在午夜三点至凌晨五点。
“那你的依据是什么?”
“我的依据是他们必须有足够的时间安全的把赃物运走,而不被人们发现。巡夜警察在三点路过那里,早上发往市里的公共汽车在五点钟,乘客应该最迟到四点半就要走出家门,那时,有些出租车已经跑上了,清洁工也开始打扫大街了。中间只有一个半小时。在这样有限的时间里,被盗的面,大米和几十壶油数量大,得借助机动车才能快速运走。这也不是一两个人能办到的。”
“分析的有道理,说下去。”大队长对小队长说的很感兴趣。
“作案人应该是本地人。”
“你是依据什么来推断的?”
“我想,如果是外地人作案,盗取现金,显然携带方便些。把一车这样的东西由小县城运往大地方,要过许多管卡,容易被拦截,也很容易暴露。”
“这样说来,盗贼应该就是我们县人,赃物很有可能被藏在我县某个地方。”
“这种可能性最大,不过,为了防止意外,我们应该向周边县的公安局打一个招呼,让他们注意一下,对过往载有面,大米和油壶的车辆进行检查。”
“对,我们应该做做这个工作,确保万无一失。”
“窝藏点距离事发地点不会太远,但藏在城里的可能性比较小。半夜,停在什么地方,汽车的声音会惊醒睡觉的人们。再是,他们要在城里销赃,容易暴露。盗贼也担心,我们会在城里搜查。”
“窝藏地点在县城的可能性比较小。这么说来,赃物被运往乡镇。范围锁定到乡镇粮油经销门市部。”
“他们很有可能乘着过年好销售,近期销赃。销赃的方式,不会走村串户,那样太慢,容易暴露。他们也许已经有客户。”
“客户会是谁呢?”
“要么是卖给一些单位,过年发给干部职工。”
“会在那儿销售?”
“在面店销售,那是一个招牌,安全。”
“这样,你们必须迅速摸清各乡镇经营面店情况,逐个排查,就会缩小范围。我想,你们需要耍智慧,暗地里进行,不要张扬。”
“鉴于面店的门是用钥匙开的。据此推断,盗贼很有可能是失主们熟悉的人,当然,也有例外。”
“你与王警官去了一趟面店,犯罪分子在那儿留下什么证据了吗?”
“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留下来,只是留下半截烟巴和一颗纽扣。”
“那也有收获,不要轻视它们的价值,这对于落实犯罪分子作案提供了证据。要妥善保管好,不敢给弄丢了。”
“我会的,它们锁在保险柜里。”
“拿出来看看。”
赵智慧就打开保险柜,拿出来,交给了大队长。
李队长拿起烟巴端详半天,就说:“是软中华烟,看来盗贼吸烟的档次还很高。”他的眼前晃动着这样一个人物,许多人在紧张的搬运东西,有个人却悠闲地抽着烟,指挥着别人,这人可能就是主犯。他放下烟巴,又拿起纽扣,看着,钮扣很大,像是大衣上的,上面有些油污。他据此推断,很有可能是司机的。
小队长同意大队长的分析,就说:“能找到那个司机就好了。”
“你们要留心司机,找些我们信任的人,嘱咐加油站的同志,交警和管理站的人,留心一下,要注意保密。马上就要过年,司机进城的机会多。”
“队长放心,我们会按照你说的去做。”
“王警官哪儿去了,怎么不见她?”
“她去失主家?”
“干什么去了?”
“她怀疑失主家很有可能被窃听。你想,事情发生的那么巧,就是他们家过事。犯罪分子怎么知道昨天夜里人家不会照看面店呢?他们一定知道周永康酒醉了。”
“她推断有道理。智慧,你早上吃饭了没有?”
“泡了包方便面,凑合了一下,你想请客?”
“你多少吃了点,我起来迟,看着就要上班,空腹来上班。肠老师与胃老师打架了,我们去外边吃点饭。”
“恭敬不如从命,那我们走吧!”
“把烟巴与纽扣收拾好,我们就走。”
赵智慧就把它们重新返回保险柜里后,大小队长就到一个饭馆吃饭。
四十五
没有想到,就在李大队长和三队长智慧吃饭的时候,王警官走进来了。看着他们低头吃着饭,她就说:“你们吃饭,怎么把同事就搁在一边?”
他们听见后,抬起头,笑着打招呼。大队长就说:“我们知道你要来,就等着,本来要给你报饭,又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就没有敢报。你想吃点什么?”
“吃碗汤面。”
“来碗汤面。”李队长就对饭馆老板说。
“大碗还是小碗?”老板就问。
“小碗。”王警官回答。
“安怡,给你来碗大的。你办大案,吃饱了,好好干。”李队长开着玩笑。
“什么大案?我闭住眼睛,就把这案子破了。”
“不要说大话,王警官,难道你已经有了线索?”小队长问部下。
“有了,不过,我不说。”
“你想立头功?”
“那还用说吗?你们总领导我,指东我不敢朝西,就不能让我升迁一下,把你们指挥指挥。”她说着,“哈哈”地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李队长就说:“你想的太小,我们盼不得你成为公安部长,倒时,我们也会沾沾老部下的光,当当局长政委的,智慧,你说对不对?”
“你说的不对,我不同意。现在,她还是我们的部下,就敢在我们面前翘尾巴,待到她擢升成部长,她见了咱们,还不知道她认不认我们?”
“我就不认你们,怕你们跟我要权。要知道,那是党和人民赋予的,我怎么敢胡乱耍权。”
“不要光开玩笑,你们继续吃,饭凉了吃了会生病。”
“这就对了,你对我们还很关心,我们要谢谢了。”
“谢什么,不过是一句话罢了。”
“谁说我们不该谢谢你,人们常说,良言一句三冬暖啊!”大队长说完,就与小队长继续完成碗中剩余的饭。
这时,她的饭端上来。她就吃起来。大小队长吃毕,喝着茶水,等着部下。王警官很快扒拉完,就要掏腰包为大家付钱。
大队长说:“我付,等你们把案子破了,我还要大请你俩一顿,这只是序曲。”
小队长也要付,被大队长说了句话给挡回去了。付了钱,三人就走出饭馆。冬天的午休时间太短,他们就回局里。
四十六
栩栩送走王警官,回到家中。做了午饭,吃了。这些日子,他劳累了。昨天夜里,休息又迟,今天早上起床又早。现在家里,没有别人,很清静,就上了炕,拉了床被子盖在身上睡觉了。可他没有立即睡着,想起与可心结婚的事情终于结束了,划了一个完满的句号。可自家面店被盗,心里就不能平衡。他想,那些盗贼真可恨,懒于劳动,就糟蹋人,是些不劳而获的寄生虫。要是案子破了,看究竟是些什么人。他想,现在案子很难破,就是知道是什么人偷的,没有证据,公安局都无法结案。就在他胡思乱想中,睡着了。
四十七
可心和公婆领着亲戚吃了火锅,他们没有立即回家。可心就陪同公婆、舅舅、妗子和苏珊走进卧牛公园。这个公园,已经修建数年,投资几百万,现在一期工程完工。他们沿着上山的台阶,拾级而上,登上了山顶。
那儿修建了几座庙宇,公园里,摆些石桌石椅,供游客休息。路两边,建有十二生肖的大理石像。因为是隆冬,花卉早已凋谢,草木变得枯萎。
站立山头,俯视整个小城,一览全城,给人很深的印象。小城高楼高耸,建筑物密密麻麻。到处都是。环城的河流,由于结了冰,成了款款的白色玉带。出门的舅舅看到县城如此大的变化,发着感慨。玛丽拿着摄像机不停的录像。丈夫拿着照相机给大家照相。快门按过后,镁光闪闪。
夏玉刚看到这变化很快的小城和原来破旧的卧牛山,就感慨地说:“没有想到,政府会把这里开辟成公园,这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城里楼房一座又一座,街道笔直。”
姐姐就回忆说:“小时候,我带着你和弟弟,来爬南天门,那时,只见半山坳,到处是断垣残壁,瓦砾遍地。不少石碑,扭七裂八。歪歪扭扭,上面的字依稀可辨,什么卧牛晓月之类的。城里的建筑都是些平房和石窑土窑,破破烂烂,目不忍睹。”
大家看着旧炮楼。大舅就谈到解放县城的经过。可心听着,就像听故事。
可心说:“县城小,没有好去处,自从公园修建后,从清早到黄昏,人来人往。”
夏玉兰就说:“有了它,青年们谈恋爱,还有个去处。”
可心听了,就笑了。她想起,自己与栩栩来公园,在半山的树林间睡觉休息,没有想到,一睡就睡到午夜。那次,加深了双方的感情,也探讨了他们订婚的事。
姚玉强说:“这里也是读书的好去处,我上学的时候,就常到这里,躲在树林里,认真看书。自己能去美国,与这里也多少有些关系。这里是风水宝地。”
“二舅,听说这里过去很热闹,是真的吗?”
“是真的。以前,这里香火很旺,寺院里僧人很多。来这里求子祈福禳祸的人很多。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这里晨钟暮鼓,香烟缭绕,热闹非凡,红极一时。许多官府的人路过,都要下马,来这里朝拜。可惜,它后来被战火和文化大革命给毁掉了。现在,把它开发成旅游地方,政府的决策是英明的,也是高见。大家想,一个地方没有自己的文化,即使楼房修建的再高,道路修建的再宽,这座城市都是没有品味的。美国十分重视这方面的工作。”
可心听了二舅的一番说教,心里亮堂了许多。她没有想到,修建这个公园,会有这样大的意义。可心见二舅如此重视这里的文化旅游建设,就笑着问:“舅舅,修建它,政府拨了专项资金。就是这样,许多开明人士都捐献了不少款。你能不能为捐资?现在完成的是一期工程建设,二期工程很快就要动工,听说,缺额很大,负责此项工程的人到处募捐。”
“噢。是这样,我当然愿意。不过,我要与你舅妈协商,征得她的同意,才能按照你说的去做。”
可心高兴地就拍手称好。
夏玉兰听了,也很高兴,就说:“玉强,爸爸生前,对修葺南天门就很感兴趣,可惜,那时候,公家不让,钱也缺。这次,修建卧牛公园,你姐夫就捐了十万。他平时过活很仔细,连烟都不抽。你要是能捐些,要是地下有灵,爸爸一定在九泉也为你们的做法高兴不已。”
“姐,你就放心。我这次回来,带的钱不多,只带回二十万美元。我原打算给栩栩和可心操办婚礼的,现在,我打算给他们五万,你与我姐夫五万,剩余的十万就与玛丽通一下气,捐给此项工程,这是咱家乡千古的事。”
“弟弟,你捐那么多,我捐多少?”
“哥哥,你量力而行,捐款是善举,没有人会强迫你的。”
“那我就捐三万,我们上班人,死工资。”
在山顶,他们呆了好一阵子,遇到许多人。看到玛丽和苏珊,人们都感到好奇。这座城市,来的外国人很少。大家觉得很稀奇。有会说英语的,就向她娘俩打招呼。她们礼貌地回应别人的问候。
四十八
下山时,可心们选择了另外一条比较陡峭道路。大家小心翼翼,唯恐跌倒。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到处都有扶手和护栏。下了山,走出公园,就是新开发的住宅区。一幢楼连着另外一幢楼,气势恢宏,气象万千。公园的的大门外,不远处有一个铜牛像,名字叫卧牛奋蹄。表示经过大家的努力,这里就要腾飞。玛丽看到后,要大家站在铜像后拍照。她又让丈夫给自己拍了一张。
结束拍照,他们就沿着城外的马路,向夏玉兰家走去。在城西,他们看到一棵大柳树下,有一个用花岗岩雕刻的大牛象。那是多年前,政府叫人雕刻的,表示建设当地,要有老黄牛的埋头苦干的精神。玛丽看到,忙拿出相机,调焦拍照。
当他们达院子的时候,栩栩还在睡梦中。这些日子。他确实太累了,美好愿望实现,都要有所付出。结婚也不例外。大家的脚步声和说笑声,把睡梦中的他惊醒。意识到母亲们回来,他慌忙起来,叠好被子,跳下炕,出来迎接大家的归来。
接下来,栩栩忙为大家泡茶倒水。可心们就上炕,喝着茶水,大家谈天说地,说南道北,都兴奋的不亦乐乎。
四十九
刑警大队长,刑警三队队长和王警官一回到刑警室里,大小两个队长就要女警官给他们讲述她的调查结果。王警官卖关子不说,她提出条件,给她买三包大王瓜子。
大队长说:“你不是整人吗?要吃,怎么不在大街上说,顺路就买几包。”
小队长则说:“没有什么!我出去给她买回三十包,不就是走几步路,放咱们一点血不是。”他说着就要出门,慌得女警官把他给拦住,说:“我看你们有没有诚意,好了,我这就讲。”她把去栩栩家调查一一道给他们。二人听了,都拍手称好。
大队长说:“虽然窃听器没有找到,也许盗贼就没有动用,但盗贼窃听是存在的,而且栩栩提供的他大舅的建议值得采纳。还有,邻居家的男主人值得调查。”
“我也同意这个看法。”小队长赞成大队长的话。
“好好努力,王警官,你这趟没有虚行,给我们搞到了突破口。你们好好努力,”他又看看小队长,说:“案子破了,我不食言,大请你俩一顿。你们工作要干,个人问题也要解决,眼看今年又要过去了,你俩都快成大龄青年。”
“早着哩!”
“我这辈子不结婚。”
“嗬,你俩倒有意思,一个不在乎结婚迟早,一个甘愿做一个修女,都不简单。你们都按照自己的主意行事,那叫父母日夜为你们担忧到何时?”
“我不是小孩,自己做主。”
“我已经是个大男子,还需要你教吗?”
“好好,这是你们的权利,我不能逼你们,要不然说我侵犯了人权。现在,我们说正经事。智慧,你与安怡,好好研究一下,根据现有情况,立即展开调查,不过,穿上便衣,秘密进行。你们拿出一个方案,我俩再拿上它,请示一下局长,看他是如何看待的。现在,大家都稍事休息一下。”
他说完,就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小队长和王警官就坐在椅子上假寐。
下午,赵智慧与王警官经过严密的推断,制定了侦破此案的方向和突破口。方案是,派王警官去调查面粉加工厂,再派五人协同各乡镇派出的同志,对各处的面店经销商上展开秘密调查。另外,派人去加油站通知那里的工作人员,看有没有加油的司机的大衣上丢了类似的纽扣。小队长把制定的方案交给大队长,他看了感到满意。二人就到局长那儿,请示局长做出指示。局长听了,就同意了,只是强调:“调查必须秘密进行,不要打草惊蛇,走漏风声,尤其要注意搜集犯罪证据。”
就这样,紧张的行动开始了。各行其司,有序进行。
五十
王警官身穿一身便装,当天下午,先到城关派出说,查阅了王卫国一家的户籍档案,后走访了居委会,对王卫国做了一番细致调查。这之后,就搭车到了柳树镇派出所。
所长毛见任见局里的刑侦人员到了,心想,肯定是来办案来了。但看到她一身便装,又有点纳闷。他忙把她请到办公室,给她泡茶。
所长笑着问安怡:“无事不登三宝殿,是办案来。”
“所长高见,一下子就猜中了。”她看看外边没有人,就把县城周永康家的面店被盗向他叙述一番,希望他能提供建议和帮助。
她调阅了谢有妹娘家的档案,看后,又要了面粉加工厂贺宝贵一家的户籍档案,并作了详细记录。这之后,她详细询问了所长面粉加工厂老板的平时表现,口碑和生活习惯,结交些什么样的人,以及雇工情况。
毛所长就说:“王警官,面粉加工厂的老板贺宝贵,家就在镇子上。与谢有妹娘家一墙之隔。这人长个娃娃脸,做事可厉害着哩,镇上人畏惧他三分。不过,他不太惹事。喜欢扣麻将。他雇用的人,大都是直系亲属,外人少。年轻的时候,小偷小摸有过。长大后,早把这种恶习改掉了。”
“雇工,在哪里住宿吃喝?”
“不在加工厂,他单独向别人租赁了几孔石窑,雇工们在那里吃喝休息。”
“噢,是这样。那他住在哪里?”
“他大部分时间住在家中。后来,在镇子上赁了有过洞的两间平房,一间销售自家加工的面和向别人进的大米、油。另外一间,就住人。”
“他家有几孔窑,汽车或三轮能开进院子里吗?”
“我以前去过他家,熟悉,有三孔,平时都锁着。一孔住人,另外两孔闲着,放些零七八碎的东西。”
“我想到面粉厂看看,有什么好办法吗?”
“加工厂设在河对岸,四周有高墙护着,大门口有两只很凶猛的狼狗把守着。没有守门人的容许,一般人绝对进不去。”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摩托声,派出外出所办案的人回来了。他下了摩托,就到所长办公室来汇报工作。王警官就向毛所长使了个眼色,他们停止原来的谈话。要知道,这些年,警察中吃力扒外的人大有人在。她想起局长的嘱咐,事先告诉了毛所长,这事尽可能参与的人越少越好。待到办案人进了门,他们拉着别的话题。所长属下进来,就把她介绍给他。原来他们认识,就互相打了招呼。他向王所长汇报了工作,回住处去了。
“毛所长,能不能带我到贺宝贵老住宅去看看?”
“好啊!”
五十一
毛所长带着王警官悄悄来到贺宝贵的老宅,待到他们确信这里没人,她让所长守着,自己疾速地走进院子,从口袋里掏出微型手电,朝窗眼里照了几照。她没有发现要找的东西,就快速地出了院子。他们离开那里,很快来到镇子的街面上。
这时,天黑了下来。街对岸有一排长长的房子,亮着灯。毛所长就指着灯光最亮的处,告诉安怡:“那就是朱宝贵家开的粮油经销门市部。”
“你能不能找找借口,看朱宝贵在不在那里?”
“这好办,我去他家,就说自己闲着无聊,看他玩牌不。顺便说,就要过年放假,有没有好一点的面和油,要发给干警们。”
“那好,我就回你的办公室。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毛所长就把办公室的钥匙交给王警官,悠闲自在地穿过街面,走进了那个门市部。
王警官拿着钥匙,走进派出大门,开了门,坐在一把椅子上神思。
“噢,是所长来了,有什么事吗?”宝贵的妻子向毛所长打招呼。
“没事,一个人屋子里呆着闷,出来解解心焦。怎么,宝贵不在家?我想叫几个人玩玩牌。”
“这些天,他忙,有两天都没有回家吃饭了。”
“他不向你请假吗?”
“向我请假,等太阳西边出来再说也不迟。”宝贵的妻子叫董润芝。人长得丑不算,脸黄黄的,人们叫她黄脸婆。她说着且把话。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不怎么样,毛所长是知道的。
“原先还差不多,现在越来越不像话。我快活守寡了。今天,我去加工面粉厂去找他,看见院子里,停着大卡车。狼狗向我一扑扑,进不去。喊叫了一阵子,没有人应。我又去工人们住处,也不见一个人影。待我返回时,叫人开门,守门人说,我丈夫不在。我就气咻咻地离开那里。”
毛所长见目的已经达到,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他穿过街面,忙返回派出所。
王警官看见他面带微笑归来,就想,肯定有收获。慌忙站起来,问道:“毛所长,有好消息?”
“是有好消息,听他的妻子说,他两天没有回家了。她还指责丈夫越来越不像话。最重要的是她说,今天早上去加工厂找丈夫,院子里,停一辆大卡车。没有人给他开门,只有狗向他身上扑。后来,又去工人住的地方,那里没有一个人。等他返回时,叫人开门,守门人说,她丈夫不在。她气咻咻地离开那里。”
“非常感谢毛所长,你对我的帮助太大了。”
“我们该吃点饭了,让大师傅给我们弄点面条吃。”
“好!”
五十二
毛所长找到大师傅,就要他弄些面条。谁知道,大师傅耸了耸肩膀,弹着两手,说:“没面了。”
“那你早点时候干什么去了?”
“我下午就到宝贵家粮油经销门市部,那里没有面,只好买了几把挂面。大家凑活着吃了一顿,明天早上连蒸馍的面也没有。”
“你去河对面面粉加工厂先买回几袋。”
“你们怎么办?”
“不要管了,我们到外边饭馆去吃。”
“我去了!”
“站住,你叫上咱们一辆摩托一起去。”
大师傅只好叫了一名会骑摩托车的警察,载着自己到河对岸去拉面。
五十三
毛所长和王警官就到街面的饭馆去吃饭。走进一家饭,只见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喝酒。他们见来人是所长,还引一个漂亮的女子,都慌忙站起来,要给他们让座。有人要给他们敬酒,被他们谢绝了。王警官看见一个军用大衣搭在一把椅子上。她突然发现那件大衣上缺了一颗纽扣,趁大家不妨,就把一颗拽下来,揣进口袋里。
饭馆老板见毛所长领着客人来吃饭,忙问:“你们吃点什么?”
毛所长就说:“我们要两碗汤面。”
那几个喝酒的,本来还想继续喝酒,看看毛所长们要吃饭,几个喝了一会,就结了帐。有个三十开外的人,把大衣抱拿上,紧跟着别人走了出去。他们站在饭馆外边不肯离开,打着饱嗝,点燃烟卷,议论着与毛所长一起来吃饭的女子。
“人长的真漂亮,还没有见过世界上有这么漂亮的女子,能把人魂给勾走。”
“我要是能娶上那么漂亮的女子,她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那人家让你为她搓洗裤衩,你也干?”
“干啊!为了她,我宁愿死。”
“那你图个啥?你死了,人家活着。”
“我愿意!”
“他妈的,怎么又丢了一颗纽扣,这腊月的寒风能凉死我。”
“王卫国,有什么大不了的,能值几毛钱。”
“老板,是些什么人?说的酸溜溜的,怪难听。”王警官听着不堪入耳的话问老板。
“他们是河对岸面粉加工厂雇工,粗俗的很。”
老板走出门外,就吆喝着赶他们走。他说:“你们吃饱喝足了,就走到一边,这里需要安静。”
“我们走,老板,你能告诉我们,这镇子上有没有野鸡,我们想泡野鸡。”
“去你妈,你们吃喝了酒肉,能有几个跳蚤钱,拿回去过年孝敬你娘老子才是正事。”
这些家伙,在被骂声中,才离开了。饭馆老板也就返回来。他摇着头,叹气地说道:“这帮年轻人,真没治了。”
王警官就问老板:“刚才听见一个叫王卫国的把纽扣丢了,他是哪里人?”
“他是为面粉加工厂贺宝贵雇用的司机,好像家在城里。他的妻家就在这个镇子上。”
“他有什么恶习没有?”
“别提他啦!妻家见了他,就如同见了狗屎,不理睬他。”
“有那么严重吗?”
“听他丈人说,这家伙,经常不回家,赌博,有两个钱,都输光了。”
“加工面粉厂的老板怎么会雇佣这样的人呢?”
“这我不清楚,只有贺宝贵知道。”
五十四
毛所长与王警官吃毕饭,回到派出所。那时,大师傅早把面给运回来。正忙着给明天早上起面。今日,他手感有点不对劲,面看上去比往日白很多,韧性又大。他感到诧异,但看面袋,与以往没有什么区别。
“咱们到厨房转转,看师傅在做什么?”王警官建议毛所长。他就听从了。二人走了进来。
“大师傅,回来啦?”毛所长问。
“回来啦。所长,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这面不像以前的面,又白,韧性又大。”
“你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劲?”
“没有发现。”
“斤秤与以往是不是一样?”
“这我倒没有注意。这简单,可以过过磅。”
他们就把一袋没有拆开的面袋放在了磅上秤,师傅一看,惊讶地直叫:“不一样,正好五十斤。”
“那平时是多少?”
“四十六七斤不等,总是缺斤短两的。”
王警官与毛所长四目相对,会意地笑了。
“开着摩托直接进去的,还是让人家从库房里给抱出来的?”王警官问大师傅。
“我们进不去,狼狗守着门。我们只好侯在外边。”
“噢,是这样。”毛所长似有所悟,点了点头。
五十五
离开厨房,毛所长何王警官进了办公室。他们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看如何能巧妙地让他们进入面粉加工厂,做细致的检查,找到犯罪的证据。就在这时,中队长打来电话,询问这里的情况。王警官就把发现的情况作了汇报,尤其谈到纽扣问题。
赵小队长听了,就命令他们迅速找到那个丢失纽扣的人,予以拘留。同时,派人监视面粉加工厂的一举一动。并告诉:“我率些人马,连夜赶赴柳树镇,协同破案。”
大小队长与小队长交换了意见,就命令派往其它乡镇的刑警队员连夜返回,集结待命。赵智慧率领两个警察,火速到柳树镇。
就在小队长在路途上的时候,毛所长带领自己的一班人马,以查赌的方式,直奔面粉加工厂雇工住处。经过面粉加工厂,所长留下一个人监视。其余的人,悄悄地包围了面粉加工厂雇工的住处,没有想到,他们扑了个空。原来,那几个人,喝罢酒,到别处去了。他们只好撤兵回营。途经加工厂,王警官与毛所长商议一番,决定借口追铺逃犯,强行进入面粉加工厂。
毛所长们来到大门口,听见里面机器的轰鸣声。守门的狼狗见来了许多人,狂吠起来,“汪汪”叫给不停。
“开门!开门!赶快开门!”大家叫给不停,看门人就走出来,吼声:“什么人在这里乱叫喊?”
“我们是派出所的,有一名潜逃犯被我们追铺,跳进里面。”
守门人实在不情愿开门,但看到拿枪的警察,不敢违抗命令,把狗叫住,只好打开大门。
毛所长和王警官一伙,就迅速地跑进院子。在外边留了两个,其余的人,直奔磨坊,只见里面有几个人在那里看守着机器。他们到处搜索,没有发现什么。
王警官就问:“这里谁是保管?”
守门人说:“是我。”
毛所长就说:“还不赶快把库房门打开。”
守门人磨蹭着开了门。库房里堆着许多面粉袋子,能拉几汽车。可它们全是这家加工厂青一色的面袋。没有见到大米和油壶,也没有发现周永康家出售的富平面袋。王警官和毛所长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大家傻了眼。
他们想:赃物藏到哪儿呢?
毛所长问守门人:“贺宝贵哪里去了?”
“他回家了。”
“昨天晚上,他在哪儿?”
“就在这儿。”
“请转告他,这里很危险。一旦发现犯罪分子,要及时知我们,那人是国家缉捕的重要杀人犯。你们都要小心为是。”
王警官扫视了一下,挥挥手,说:“我们走!”大家就离开了。
待他们走后,大门又被守门人锁住。
大家沮丧地回到派出所,没有事的就休息了。
五十六
王警官和毛所长为搜查没有任何结果感到有点后悔,这次行动,恐怕打草惊蛇了。就在他们陷入思索中,小队长开着警车驶入了派出所大门。毛所长和和女警官急忙出门迎接。赵队长等人下车后,他们迎上去相互握手问好,随后,都进了所长办公室。
毛所长发烟,王警官泡茶。接着,毛所长和王警官就把两次行动失败告诉了赵小队长。他听后,就安慰他们:“失败是常有的事,不过要汲取教训。”他对他们在短短的时间里,掌握的情况感到满意。他对毛所长说:“安排王警官休息,她忙了一整天也累坏了。”
“她就睡在一号客房里。你们几个睡在二号客房里。”
“让她先休息,我们常不见面,聊聊天。”
“那好!我就去休息。你们也早点休息。”王警官说完,就到一号客房休息去了。
待她走后,他们聊了一会,话题又转移到案子上。人常说,三句话不离本行,确实是这样。刚才,赵队长看到王警官累的直打哈欠,就让她休息。现在,他对毛所长说:“要严密监视他们的行动。明天,一定要设法找到王卫国,他是一个突破口。现在,大家都休息,明天及早行动。”
赵智慧与一同来的,就到二号客房休息了。这时,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三点。
五十七
毛所长待别人休息了,却独走出大门,来到镇子上,站在一个高坡上,向四处望去。到处一片漆黑,远处一家的灯光依稀看见。他就朝那家人走去。到了院子外边,他脱掉鞋子,提到手中,就蹑手蹑脚地走进院子里。他听见屋子里整理麻将哗啦啦的响声。走近窗子跟前,他就用唾液沾湿一个小指头,在窗纸上戳开一个小孔,眼睛凑上去,从孔眼里往里望。他看到,那几个在饭馆里喝过酒的青年正与房主一起扣麻将。王卫国耍的很起劲。
毛所长从院子里小心地走了出来。他走到一个拐角处,突然听到有人叫:“毛所长。”
这把他吓了一跳,他说:“你是谁?”
一个黑影闪到他面前,“嘘”一声,“是我。”
他听出是王警官的声音。“你怎么不休息?”
“我睡不着,就出来了散散心。”
“深更半夜,有什么好逛的,你又不是夜猫子。”
“你不也出来了,快告诉我,找到他们没有?”
“找到了,他们正在扣麻将赌博。”
“那我们怎么办?”
“你迅速到派出所,叫醒赵队长,叫他带上人,赶快来,这正是一个好茬茬,我们依他们赌博的名义,先把赌博人拘留了。快去,我在这里守着。”
王警官迅速到了派出所,叫醒了在二号客房睡觉的赵智慧们。他们就一起与毛所长汇合。大家神不知鬼不觉就来到院子里。这时,有人正要开门出来撒尿,毛所长们乘机进了屋子,包围了他们,他们个个吓得面色如灰,不知如何是好。耍赌的人全被戴上铐子,被押到派出所,隔离审讯。
五十八
大家把突破口放到王卫国身上。赵智慧与王警官两人审讯他。王警官审问,赵队长做笔录。
“你知道犯罪了吗?”
“知道,我耍赌不对。可全国人都在耍,又不是我一人,闲着没事,解解心焦。”
“你老实点,前天干什么去了?”
“我回城里跟邻居家的事。不信,可以问问他们家人。”
“那前天晚上三点到昨日凌晨四点半,你在哪里?”
“我在家里。”
“你的妻子说,那时,她起来尿尿,不见你。你哪儿去了?老实交待。”
“噢,我记起来了。半夜里,我接到一个电话,老板要我连夜回来,一早要开车送面,我就赶回面粉加工厂,不信,你们可以问问我他们。”
“他们是谁?”
“就是刚才被抓的,原先我们在饭馆一起喝酒。”
“你撒谎。那时在卧牛城大街上的一家面店里。”
“半夜,我去那,干什么?我又不饿。”
这时,王卫国头上冷汗淋淋,不由地用衣袖揩了又揩。
“我们在面店发现一颗军用大衣的纽扣,而你的大衣上就有丢失的一颗。那上面有油污,我们断定此人是司机。”
“不对,我的大衣上丢了两颗,不是一颗,你们睁大眼睛看。”
“不错,你刚才说的是没有错。你的第二颗纽扣没有丢在饭馆里。你嫌喝酒不方便,就把大衣脱下来,搭在椅背上。那时,你的大衣上只缺一颗扣子,那是我为了证实与你丢在面店的那颗是否一样,我趁你不留意,就揪了大衣上的一颗,揣在我的口袋里。赵队长,你把带着的那颗拿出,看与我从他大衣上拽下来的一样不一样?”
赵队长就把一颗纽扣从口袋里掏出来交给了王警官,她把自己口袋里掏出的一颗一比较,一模一样。这些纽扣,与王卫国大衣上缺的一模一样。在事实面前,王卫国只好耷拉下脑袋,承认自己参与偷盗了周永康家的面店。
接下来,赵队长审问,王警官做笔录。
“你说,与你一起作案的还有哪些人?”
“这里被捉的,都是,还有我的老板。”
“主犯是谁?”
“我不知道。”
“那么说就是你了。你要聪明点,主犯和从犯在量刑上不一样。你想多坐几年牢房,那你就给自己身上揽。”
一阵沉默,王卫国说:“主犯是我们的老板贺宝贵,他教唆我们帮他偷盗。”
“这话怎么讲?”
“几年前,他向周永康家推销自己加工的面粉,他多次被拒绝,就心生怨恨。我妻家与他是邻居,我们相识多年。有次,在大街上我们相遇了,他说自己买了一辆拉面车,看我开不开,我就答应了。从此,我就为他进料送面。没有事,我就与别人扣麻将,结果输得很惨。很多要账人逼得我走投无路,我真想上吊。就这在这时,贺宝贵知道了,就说:“卫国,遇到困难,怎么不说一声?不就是几个钱吗?我就替你开了。”
“那后来呢?”
“后来,我要给他还钱,他说还什么,我们虽说不是一娘所生,我就把你当做亲兄弟。就这样,我们成了铁哥们。”
“说下去。”
“没有想到,过了一年多,有一天,我看到他愁眉不展,就问他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他就说。我的邻居家不给他脸面,到富平进面,都不进自己的面,他咽不下这口气。我就问他,那你要怎么样?他就愤怒地说他要报复。我说怎么报复?是揍我邻居家还是放火烧他们。他就说,都不是。他说,那周老板不推销他的面,他要反其道行之。我就问,你要给人家推销面,这没有道理。他说我错了。于是,悄悄告诉我,要盗窃他的面,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天衣无缝。我说,那不容易。人家面店里整天不离人,无法下手。他就说,机会是有的,最重要的是怎么能搞到面店上的钥匙,然后就配上一把。”
“谁搞到的钥匙?”
“他把任务就落实给我。当时,我很为难。要知道,我们是邻居。人常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再说,我们两家关系又好。我女儿去他们家,他们总把好吃的给孩子吃,栩栩喝酒时,常把我叫上。我不在家,妻子生病,他们就精心照看。可是我没有办法,不能不答应他。到那时,我才意识到,贺宝贵雇用我,对我那样大方,原来早有目的。”
“你答应了他?”
“我说什么好呢?我只能答应。无条件答应了。谁让我学会赌博,谁让我把坏人当朋友呢?!我真没有脸活到世上,以后怎么有脸面见我的邻居。”王卫国说着,就通哭起来。
“人一辈子不可能不犯错误,只要改正了还是好同志。你也是被人利用了。只要你能好好交代,配合我们,能立功,就会从轻处理。”
“我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
“那好,说细致些!”
“后来,我就一直寻找机会。有一次,栩栩请一些朋友喝酒,又邀请我,我就去了。我们喝酒时,要开酒瓶盖子,他把钥匙掏出来,用钥匙启瓶盖。事后,就顺手把钥匙串放在桌子上,举菜时,钥匙被胳膊掀了一下,就掉到桌子底下。我趁人不注意,弯腰拾起装到自己的口袋里。后来,我借口上卫生间,跑出去,赶忙让配钥匙的师傅给我配了一把。我立即返回酒场。栩栩和别人喝酒喝得正起劲,什么也不注意。我就把钥匙又放回到他的脚下。喝完酒,我们走了。栩栩到面店,开门时,却没有钥匙,他想起自己把它放在桌子上。忙掉头返回饭馆,服务员打扫地板,发现钥匙,就为他保管起来,见他来取钥匙,就交还了他。”
“搞到钥匙,你的任务就结束了!”
“没有!当我把配下的钥匙交给贺宝贵,他大喜过望。他赞扬我办事能力强,做的密不透风。他给了我五百元,还请我在一个高档酒馆喝酒。我酒大了,他就给我叫了一个小姐陪我睡了一个晚上。我真不是人,让他把我控制的紧紧的。”
“以后,你们就抓机会。”
“是,我们几次想动手,但机会不成熟,都没有得逞。那么,你们怎么想到要这次行动呢?”
“前几天,我回到家里,妻子告诉我,邻居家栩栩要结婚,请了我们全家吃酒席。妻子以为我忙,顾不上回来吃八碗,要让我把礼钱留下。我想机会来了,就说,邻居家过喜事,栩栩又对我那么好,我再忙也要回来跟。礼钱,就不要担心。我说完,掏出二百元,要我妻子给她和女儿买些新衣服。等我回到柳树镇,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贺老板。老板大喜过望。我俩分析,过事情忙,栩栩肯定顾不上照看门市,周老伯要在家里应付客人,也许会因为高兴,忘了这件事。没有想到,过事的前天晚上,周老伯依旧照看门市,我们一下子傻了眼。可贺宝贵却不在乎,留得青山在,何处没柴烧。那天晚上,我们只好作罢。他们都回去了。他要我回到家里,多呆一天。栩栩结婚的那天晚上,我就去周老伯家偷听,怕有一个闪失,就把小狗抱在怀里。我悄悄开门,门还是发出响声。就听见他家里传出“谁啊?”我忙把小狗捏了几下,小狗就叫了几声。他们以为是狗把门推开,就没有当一回事。我偷听后,知道周老伯酒大了,要去照看门市的人,又被栩栩妈给挡住了,不让去照。我偷偷地回去。那时,我妻子和孩子都睡着了。我急忙从家里出去,给贺老板打了电话,忙到大街上的一个角落等候。我看到最后巡逻的警察走了,他们回值班室睡觉了。大约一个半个小时,贺宝贵开着大车载着人赶到。就这样,我们轻而易举地盗走了周老伯家面店里的大米,面和几十壶油。”缓了一口气,他感叹道:“我们做的天衣无缝,预谋了好几年的事,没有想到就被你们眨眼间就破了,你们真神。谁说你们是饭桶,那是说瞎话啊!”
这时,王警官插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鼠过留屎,鸿过留痕,只要犯罪,总要留下什么把柄。我要问你的是,那留下的那截烟巴,是谁丢下的?”
“是我,那是在酒席结束的时候,我揣的。”
“你这人真不要脸。”
卫国听了,就羞愧地低下头。
赵队长乘热打铁,追问:“赃物藏在什么地方了?”
“这我不知道!”
“你胡说!”
“我真的不知道。”
“你狡辩!刚才,你都承认,你参与了偷盗,怎么能不知道?”
“是这样,当我把车开到面粉加工厂附近,贺宝贵就说,大家辛苦了,下车回住处休息。待我们走了,他才把车开进加工厂里面。要找,就到加工厂去找,以后的事情,我就不得而知。”
王警官和小队长相互望了对方一下,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女警官对小队长说:“他可能说的是实话,听了他的话,我觉得这个贺宝贵阴险狡猾,不好对付。”
“他完全可能毁掉某些证据!有没有可能,他会不会调包?”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他把得到的面袋拆开,把面粉倒进自己的面袋中。”
“这是旧瓶装新酒的伎俩,完全可能。”女警官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突然说:“对了,他们可能由于匆忙,没有来得及过秤。”
“我听不明白。”赵队长说。带着手铐的犯罪分子王卫国也听糊涂了。
“是这样,昨天晚上,毛所长让他们的大师傅给我和他做面吃,大师傅说没有面了。问他为什么不去街上面店去买,大师傅沮丧地说,去了,卖光了。毛所长就让他叫了人,骑摩托到河对岸的贺宝贵的面粉加工厂去买,人家连人也没让进去。”
“看来,他们有鬼。说下去。”
“他们就买回几袋,大师傅打开一袋起面,他觉得跟以前不一样,我们就问有什么区别。大师傅就说,这面白不说,又有韧性。后来,我们觉得蹊跷,就把一袋过了下磅,发现这袋面正好五十斤。大师傅说,贺宝贵家以前出售的面,常缺斤少两的,有时竟差好几斤,小队长,你说这里有没有问题?”
“是有问题,这样说来,他们把面全部调包了。不过,这不要紧。”
“不要紧?要是他们把原装面袋都焚烧了,可怎么办?没有了证据。”
“这你不必担心,即使焚烧了,灰烬总该有吧?退一步来说,还有几十壶油和许多大米,只要找到它们,问题迎仞而解。”
“队长,看来我们必须立即封锁贺宝贵的面粉加工厂。”
“你说的对!现在,不知其他几个罪犯交待的怎么样了?”
这时,毛所长走了进来,高兴地说:“他们都承认了。”
“这就好!让他们签字画押。”
毛所长就说,:“已经作了笔录并画押了,不必要担心。”
王警官听了,就把自己做的笔录让王卫国看了一下,他就签字画押。
赵队长说:“毛所长,留你的两个人把他们看守好,其他的人就缉捕贺宝贵和封锁他的面粉加工厂。事不宜迟,立即行动。”
这样,他们带好武器,急忙出了派出所。过了街道,赵队长留了两个到粮油门市部捉拿贺宝贵,其他人急忙到河对岸,去封锁面粉加工厂。
五十九
面粉加工厂的看门人,见毛所长们走后,急忙关了大门,掏出手机,给贺宝贵打手机。在粮油门市部睡觉的贺宝贵被手机铃声惊醒,忙关闭手机,拿着它,跳下床,穿过过洞回手机。对方说:“舅舅,不好了,毛所长刚才带着许多警察,说咱们这里跳入被追铺的罪犯。到处检查了一番,就走了。我看他们是冲着咱们来的,你要提高警惕。”
“他们发现咱们什么漏洞了没有?”
“没有!不过,自然他们盯上咱们,就不可能善罢甘休。”
“是到是,也许他们到各处检查,像掉了头的苍蝇,到处乱窜。你说的也对,你要小心,不敢掉以轻心,漏出什么破绽来。”
“舅舅,我不会出问题。怕就怕在别人身上出问题。”
“其他的事你就不要担心,有我。你把大门看护好,没有我的容许,一般人都不容许进去。明天,就把所有的人都放了过年。”
“好,我记住了。”
贺宝贵回完手机,心里不安起来,虽然他想,毛所长们也许是例行公事搜查,但也不能排除自己被警察们盯梢的可能。后来,他想,自己蓄谋已久,干得神不知鬼不觉,他们怎么能一下子就怀疑到自己头上呢?!再说,县里的警察,有几个破案高手,许多案子好几年破不了,况且这又不是什么杀人案。他这样想着,心就放宽了许多。这几天,他日谋夜算,很累人,没有休息好。刚才睡觉前,又与黄脸婆交媾了一番,耗去不少精力。于是,他返回到床上,又睡了。
不久,宝贵又迷迷糊糊睡着了,做起梦来。他先是梦见半夜里去偷牛,赶不动牛,只好牵着牛鼻子走。没走多远,就听见后面有许多人喊:“盗牛贼,还不赶快把牛放了,要往哪儿拉去?”他慌忙回头看,只见许多人举着火把,就要追赶来。自己慌忙松开牛缰绳,逃窜了。好不容易摆脱人家的追赶,面前许多蟒蛇挡住去路,它们耸起身子,一个个摇头摆尾,吓得他跌入河水里。河水刺骨,冰得人无法招架。呛水了,他就被流水卷到下游。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光着身子,睡到河滩上。有一个女子,正在为自己揩拭身上的水珠。细看,原来是自己掏钱给王卫国雇的三陪小姐。他感到诧异,她怎么会到自己的身旁。正在他想要问清楚对方的时候,那女子解开衣服,头依在自己怀里,把他紧紧抱住。两个奶头,在自己的胸部摩擦个不停,嘴里念念有词:“我不爱王卫国,我爱的是你。你怎么就把我送给别人享用?我是人,又不是牲口,随便转让。想到她不记前嫌,对自个这么好。他就接纳了对方。在河滩的沙滩上,放肆地做起爱来。猛然,他俩看见王卫国走来。慌得一蹿爬起,披上衣服。他以为,卫国吃醋了,要与自己开战。没有想到,在他到达他们身边时,却站住了。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沓子钱,向自己面前一甩,就说:“贺宝贵,你这个害人精,把你的臭钱拿去,你把老子害苦啦!”宝贵就要辩解时,卫国头一扬,转身走了。王卫国刚走,又有几个人走来。他们都是与王卫国一起喝酒的,都是宝贵放心的人。只见其中一个,指着他和身旁的小姐,骂道:“贺宝贵,你他妈的原来捉弄我们,让我们蹲班房子,你丢下自家的老婆,与她鬼混。”那人说完,就照宝贵的脸上啐了一口。自己就要伸手去揩拭,结果还没来得及,双手却被两个人给拧起来,要把他到河水里淹死。自己吓得跪地求饶,赖在沙滩上不走。又有一股人走来,抓起沙子,要给自己嘴里塞。要人命啊!自己摇摆着头躲避,可是有人就摁住自己的头,强行掰开自己的嘴巴,往里塞。有人趁火打劫,就往头上撒尿。宝贵身旁的小姐,早吓得魂飞魄散,哭都哭不来,软的像泥,趴在地上,打着哆嗦筛糠哩。他们把自己欺负的差不多了,就把他抬到一个荒芜人烟的山谷,准备喂狼吃。天渐渐黑了,又吼起雷声。接着下起了瓢泼大雨。这时,宝贵完全绝望了。心想,不让狼吃掉,也会被山洪冲走。突然周围有许多火光,山鬼来了。个个面目狰狞,有的有眼无珠,有的没有下巴,有的缺胳膊短腿,有的舌头吊的有二丈长,有的扛着铡刀,有几个抬着烧红的油锅,他们叫嚷着:把这家伙放到油锅里,煎得吃掉。有山鬼听了,就高喊:“好啊!大家就抬起来把他扔到油锅。”他们说着,就要抓住自己往油锅里扔。自己吓得“妈呀!”一声,醒过来。黄脸婆也被吓醒过来,拉亮灯,问丈夫:“怎么啦?”“没什么,我做了一个恶梦。怕!怕!”妻子看见男人头上虚汗直淌,就问:“你怕什么?自己没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没有料到,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贺宝贵吓得一下子扑到平素憎恶的黄脸婆的怀里,嘴里不停地说:“鬼鬼鬼!不要开门!”可是,“咚咚咚”的敲门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刚才梦里山鬼要油煎自己,现在醒来,山鬼还不肯放过自己,还撵到家门索要自己的小命。敢深更半夜去到大街上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贺宝贵,竟然心肌梗赛发作,被吓死在妻子的怀抱里。
门被敲开了,敲门人是赵队长安排捉拿贺宝贵的人民警察。他们看到的是一具尸体,大家很痛心。待到他们走后,只听见屋子里传来哭声:“我的宝贵呀!你怎么能撇下我去享清福去了。你再也没有几会到情妇那儿去了!贺——宝——贵,你这个混蛋,丢下我就走了!”
黎明就要到了,可要天明,还需要一些时辰。冬天的早晨明的很慢。这哭声,叫早醒的人听见多少叫人有点害怕。
六十
贺宝贵死了,他的外甥在强大的攻势下,只好说出实情。原来,周永康家的面粉就像赵队长和王警官所推测的那样,被调包。而大米和几十壶油,被藏在一个秘密地下室。好的一点,原先的面袋都一个不少的也存放在那里。这为归还周老伯家的面的数量提供了准确的数据。
天明了,真想大白。这些忙碌的警察累的一个个眼睛迷离,伸着懒腰,嘴里“哈哈”不停。赵队长让人把原先拘捕的罪犯带到面粉加工厂,让这些人和别的一些的人,把周老伯家的东西再装回车里。然后,给所有从犯带了手铐,押上警车。出了厂门,过了桥,在贺宝贵家的粮油门市部停了一下,赵队长、王警官和毛所长对女主人安慰一番,把面粉加工厂的钥匙交给女主人,就再次上车。
警车鸣叫着离开了柳树镇,身后是哭泣声,也有贪玩的孩子一清早起来放炮的响声。这些声音,夹杂在一起,叫人听了,既高兴,又悲哀!
六十一
案子侦破的这天,已经是腊月的最后一天。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过年。
早晨,谢有妹和女儿比往日起床早了很多。平时有妹于卫国打打闹闹,但她还是抱怨丈夫就要过年还不回家。她想别人家该给过年该准备的都准备下了,自家好多东西都没有采购。猪肉没有,晶晶喜欢吃的鱼也没有着落,辣酒甜酒也没有一瓶,孩子要放的花子和炮仗都没有。萝卜和白菜有一些,那是乡下亲戚到城里置年货顺便给她家带来的。想到这些,她就不由地落泪了。
女儿看见,就给母亲擦眼泪。晶晶懂事了,她没有向妈妈提什么过多的要求。周围响起了孩子们放鞭炮的声音,她就抱着小狗跑出院子看去了。看罢,她就向公路张望,期望能看到爸爸归来。她没有更多的奢求,只要见到爸爸,阖家团聚,就心满意足了。
晶晶出去后,有妹就拿了对联和一瓶糨糊,也从屋里走出来。她默默地给门上张贴对联。对联是她昨日经过街道时,一个写对联的同学赠送的。
就在这时,她听见有人喊:“晶晶,过来,叔叔给你一串鞭炮和两个花子。”原来,邻居栩栩在喊她的女儿。晶晶听了,高兴地把小狗花花放到地上,跑到栩栩面前,接过自己的礼物。然后,高兴地跑回家给母亲报告去了。看到孩子高兴的样子,有妹也高兴起来。
六十二
栩栩回到家里,左手提了一条鱼,右手提了一袋子东北大米,又让表妹苏珊提了一壶色拉油,他们一起走进邻居家的院子里
这时,小狗“哇哇”叫了起来。回到屋子里的谢有妹就对孩子说:“出去看,是不是你爸回来了。”
晶晶走到门边,撩起门帘,见是他们。她忙回转身子,对母亲说:“不是我爸爸,栩栩叔叔和苏珊。”说话间,栩栩和苏珊走进屋子里。
有妹看到他们提着不少东西,就说:“栩栩,你们不要这样!留着自己吃!”
栩栩说:“嫂子,过年哩,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不要嫌少!”
“看你说什么话!嫂子很感激!多年来,你们总这样,让我们说什么感激的话好呢?”
“嫂子,邻居,就该这样。”
栩栩和苏珊要往下放东西,谢有妹不让。推让一番,她只好收下。
“栩栩,拿些萝卜和白菜,捏饺子和炒菜吃。”她说着,就弯下腰要拿些给栩栩。
栩栩慌忙阻止说:“嫂子,不要了。我们家里都买下了,留着你们吃。”
看看栩栩不要,她只好把拿起的白菜和萝卜又放回原处。
“嫂子,卫国哥还没有回来?”
“没有啊!过年了,怎么还不回来。贺厂长也太苛刻了点吧?”
“也许他们放了。他正在赶路呢!嫂子,你们在,我们还有事,就走了。”
“等一下,给苏珊抓些瓜子吃。”
“谢谢,她不喜欢吃,留着让晶晶吃。”
有妹和晶晶把他们送出院子,才回家里忙活别的事情。
六十三
栩栩家多了几个亲戚,过年这天,比平日更忙,好在家里多了可心。家里的事,几个女人家包办了。
栩栩从邻居家回到家里,吃毕早饭,就按照父亲的安排去祖坟上坟。他带上祭奠先祖的纸票、香火、水酒和一些丸子等祭品。他的舅舅,就去上他们老坟墓。面店由周永康照看着,忙不过来,就雇了几个帮手。周老伯有太多的客户,这几天,适值过年,买米面买油的人络绎不绝,能把人忙活死。
要说,城里人节奏快,我们承认。要说邋遢,就够邋遢。他们放心的哩,只要有钱,到街上,用不了几分钟,就可以把想要的东西搞定。
六十四
在柳树镇通往县城的柏油路上,两辆载着王卫国等盗贼的警车急驶不休,装载着周老伯家面店被盗物品的卡车紧随在后面。
现在,赵队长、王警官、毛所长们如释重负,这宗离奇的案子能及时告破,他们可以回家过年了。
着手铐的罪犯们,则耷拉着脑袋,后悔莫及。尤其是王卫国,他想,自己要是不参与偷盗,也许现在也坐着车赶着回家,女儿晶晶和妻子有妹一定盼望自己早点回家。他想,虽说自家不和,责任主要在自己身上,但家毕竟是家。如今,自己沦落为犯罪分子。看着手上戴着的明煌煌的手铐,他心冰冷到极点了。想想过年该是多忙美好,自己今夜却得在寒窗的囚室里度过。同伙与他的心情是一样的。这些人想到过年,人家都是往家里赶,团团圆圆,聚在一起过年,而他们却要到不愿去的地方——监狱,丢人,败兴,给父母脸上抹黑,还有几年的铁窗生活。有些人想到这些,就痛苦地流出了眼泪。心硬的,表面上看起来很镇静,其实,心底早没有底气了。骂,只该骂自己没有主见,上了贼船。而引诱他们上船的人到利索,永远离开了人世。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其实,人要是死了,本人就没有什么责任可再担当。如今,主犯永远“逍遥法外”,等待他们的却是宣判和公捕,人山人海的场面,能把人的脸面给丢死,唾沫点子能把人给溅死。
大家各想各的心事,而汽车轮子转个不休。
六十五
朱猪养成的习惯不会轻易改变,只要饭馆不开业,起床很迟,哪怕是过年。
昨天,他就想把雇工全放了,让他们早点回家过年。红娥反对,说:“这几天,外地回来人多,农村人来城里购置年货的人也不少,你早早关闭门,一天损失有多大。”
朱猪顺从了妻子,只好让手下的人马在饭馆多捱了一天。说实话,迟关闭一天,钱没有少挣,十张黑老板。红娥看到朱猪交回的钱,就说:“听我说的没错,要是那些厨子和服务员们家在城里,明天开到中午。”
朱猪有点生气,说:“都像你的话,就不要过年。人家都有个家人,再说,钱,世上的钱你能挣完吗?恐怕你活上几个世纪,也没有法子挣完。”
妻子被丈夫说的话,呛得脸色发白。她黑着脸,说:“能挣一点是一点,钱又不扎手。”说罢,她连碗筷也没有洗,赌气睡觉了。不过,她的性格是虎头蛇尾,过去就没事了。
今早,她起床比以往更早。过年,是一件愉快的事。她一起床,洗了脸,刷了牙,几下子把饭做好。回到卧室,见朱猪像猪一样死睡,就揪住他的耳朵,喊叫着要他起床吃饭。醒过来的朱猪,叫嚷着:“要吃,你自己先吃,我再睡会儿起来吃。”
“不行,吃了,还有许多活要干。”
“你自己干不就得了!”
“说的臭美!过年,又不是我一个人过。”
朱猪今天破例了,只好磨蹭着起了床,胡乱地洗漱了一下,就与红娥一起吃早饭。
“你这人,让我多睡会误你什么事?”
“不误我的事,可误你老亲家的事。你先人在坟堆里看着别人送吃送喝,饿得阎王爷也不想要了。”
“怕没有那么严重,如果是,那再好不过了。我们骨肉又能团聚了。”
“既然你如此思念你的先人,就该早点动身。”
“都准备好了!”
“昨天,你没有回来时,我就准备好了!”
“老婆心细,想的很周到。”朱猪咧着嘴赞扬老婆。
“看你昨晚的瞎熊样,我就听够了。我自私,可我也是为家里想,说说而已。我就真的那么不是人,比周扒皮还坏。”
“不要说了,是我不对,错怪你,还不行吗?”朱猪为了不拌嘴,就让步了。
“能理解就行了。”红娥胜利了,也就不与丈夫纠缠过去的事。她要面对忙碌的这一天。
用完饭后,她指使他贴了门联。然后,就打发他去上坟。丈夫出了门,她又追了出去,叮嘱他早点回来,处理猪头和猪蹄子,自己一个没办法。
一个就往家坟赶去,一个在家里收拾房屋,准备年饭。
六十六
刘家川像以往过年来临的气氛一样,大人娃娃脸上堆满了笑意。唯有刘大方和姚翠英一家,显得格外冷清。他们想,女儿可心在家里过年的时候,家里与别人家没有多少区别。
那时,一清早,大方就会早早起床,给牲口倒些草,添拌最好的料。人过年,这些畜力也该过年。它们一年贡献也不少。尔后,他到水井处担几回水,直到水瓮倒满为止。妻子和女儿也像他一样早早就起了床。姚翠英忙着生火做饭,可心拿起扫把,把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吃了早饭,妻子就打闹祭奠祖坟的祭品。女儿就把麻纸裁减成小纸钱。自己则赶上牛驴到河边饮牲口。大方把牛驴拴到向阳处返回来,就会看到可心已经把对联张贴到门窗上。粮囤上会贴些“粮食满仓”,瓦瓮上贴着“米面常有”,槽头上贴着“六畜兴旺”,磨盘和碾子上贴着“青龙大吉”“白虎大吉”,老槐树上贴着“出门见喜”等等,新年的气氛剧增,人看着就心里高兴。
这时,姚翠英就会打发大方去上坟。他走后,姚翠英就忙着喂猪喂鸡,可心则拿出各种颜色的纸,绞剪窗花。过年忙,可心里快活,把劳累都不当一回事。现在,他们也张罗着过年,可有些事就得靠他们夫妇去做了。比如贴对子,扫院落。更主要的是由于女儿不在身边,给人空荡荡的感觉。家里没有了可心的说笑声和熟悉的影子。中国人活儿女,外国人活自己。不过,要做的事情还得去做,并不能因为由于可心被嫁了出去,他们连年也不过了。人家刘拐子孤身一人,不是照样过年。
刘大方想到这,就让妻子取了几个大炮,自己点着,“咚!咚!”响了几声。夫妻俩笑了,忙碌起来。
六十七
放了春节假,公安局留有值班人看守。今年,为了确保大家过一个安稳的春节,尤其不要出现什么重大的恶性事件。局长特意安排了郭政委、李队长等人,以应付突发事件。
早在押解罪犯从柳树镇动身之前,赵队长把侦破案子的好消息报告给了李大队长。听到案子已经大功告成,他激动不已。没有想到,这次侦破如此迅速。现在,他没有事可干,就拿起报纸浏览。看了几行,又看不下去了。他想,这一年行将结束,还有好几个案子悬着。有一些,很难侦破,可还有一些,就不那么难了。手下一些人,懒得动脑筋,喜欢走走过程,这是极不负责任的。这些人,拿着纳税人的钱,却不好好向群众服务。他想,得把自己的队伍好好整治一下。想到这里,就想写一篇文章。于是,他拿起桌子上的钢笔,从抽屉里取出稿纸,爬在桌子上,蹙着眉头,一边思索,一边写个不停。
六十八
腊月的最后一天,购置年货的人和做买卖的人很多,本来不太宽敞的大街被行人和车辆挤的水泄不通,让人寸步难行。
大街的两边,到处是小摊位。从东街到西街,一边是卖水果,卖年画挂历和卖鱼,另一边卖鞭炮、花子等。批发门市前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饮料,可乐、辣酒等。肉市的地方满了,农村来卖肉的只好到马路边去卖。到处是买卖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
玛丽在可心的陪同下,在人群里进进出出,她们买些短缺的年货。这时,警车声鸣叫着“呜哇呜哇”不休,由西向东驶了过来。听到响声,人们只好让开道。两辆警车和一辆载有面袋,大米袋子和油壶的卡车,缓缓地在大家的夹缝中缓慢通过。不少人就猜测有罪犯被逮了。可心在警车经过身边的时候,她透过车窗,往里面一瞧,突然眼睛拉直了。她看到了王卫国,栩栩家的邻居。她感到诧异:他怎么坐在里面?手上戴着铐子。她疑惑:他会犯什么罪?玛丽看到可心吃惊的样子,感到莫名其妙。汽车很快驶离了,朝东面的公安局开去。可心陪玛丽在大街上一起游荡了一会,就回到家里。她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公婆。夏玉兰听了后,不相信,害怕可心看花了眼,嘱咐儿媳妇不敢胡说。可心只好保持沉默。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谢有妹不知道怎么就得到了丈夫被逮的消息。她起初也不相信,但她的远方亲戚得知后,又把悲惨的消息向她说了。这时,她才明白为什么丈夫不归的原因。亲戚嘱咐她把心放宽些,她答应了。待亲戚走后,她趴在炕上嚎啕大哭。女儿问母亲为什么要哭,有妹就说:“晶晶,我可怜的女儿,我们不要再等你爸回家过年了,他被公安局抓了。”晶晶不解,就问:“为什么要抓我爸爸?”“他参与偷盗栩栩你叔叔家的面店。”晶晶“哇”的一声,也随母亲哭了起来。
夏奶奶听到邻居家一片哭声,不知她家发生什么事了,忙过来安慰有妹,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相信可心说的是真的。
六十九
公安局里,李队长正伏案写文章的时候,突然听到院子里警车声一片。他想,赵队长一行押着罪犯回来了。他忙拧住钢笔帽,疾步走出办公室。这时,他看到赵智慧、王警官和毛所长等人下了车。他急忙迎上去,与大家一一握手。这时,值班的郭政委看到了,也迅速走到大家面前,也与大家一并握手,祝贺大家及时破案,凯旋归来。他拿起手机,向回家过年的局长作了通报。局长回话:“请代我向所有参与办案人员问好,待新春后上班,我们对他们予以褒奖。”
赵智慧们听了,就高兴地笑了。
王警官对李振广说:“大队长,案子破了,你也该兑现你的诺言。”
“我给你们许什么诺了?”李队长故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李队,你不要装糊涂,你给我们答应,案子破了,要请我们到高档饭馆撮一顿,两天还没有结束,怎么就会忘记呢?”
“噢,我想起来了。好好,要吃,不要说你俩,我把这里的人都请上。”
“你也太大方了。这里的罪犯你也请?”
“请,他们虽然犯罪了,可他们都长着肚子,恐怕也饿了。”
赵智慧就说:“不要说大话,最要紧的是这些人怎么处理?”
李队长看着政委,就问:“郭政委,你看怎么?”
郭政委就说:“这些事,属于你们管,我想,抓紧时间把案子落实清楚,做好记录,就把他们送到看守所,并及时通知罪犯家属。”
这之后,他们把罪犯带到几个房间,落实了的,就让站着。没有落实到位的,就继续审讯,记录他们各自犯罪过程。
这中间,李队长就说:“王警官,你卡车司机一起把东西送给周永康,顺便,让失主签名,表示被盗物品已经回到失主手中。”
王警官答应了,就与司机落实最后一道任务。
主犯被吓死,参与的都是些从犯,他们都交代了各自所犯罪行。中午,警车就把他们送到看守所。该通知家人的事,也一一完成。这些忙碌的警察这才得以回家,与家人团聚。他们才能帮助家人,为除夕做最后的准备。
七十
栩栩到祖坟上祭祖后,就急忙往自家的面店走去。他远远望见面店前停着一辆卡车,有不少人在忙着下东西。他纳闷,就要过年了,怎么又送来一车面。他疾步来到面店,才才知道自家被盗的米面油全给运回来。看到这,他感慨万千:“谁说警察是饭桶,光吃米饭不干活?谁说警匪是一家,串通一气来害人?谁把警察比喻成猫不捉老鼠?要是说这些话的人,现在来这里看看,那他们还会说这些话吗?人民警察,破案神速。人民警察,一心为民。他们可是咱们的贴心人。”栩栩发着感慨,表达了对公安战士的深深敬意。
“栩栩,告诉你一件事。”周永康把儿子拉到一旁,就嘀咕了一阵子。只见栩栩瞪着不解的双眼,问父亲:“爸,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有他?!”
“是真的,是王警官说的,人已经被逮到公安局。”
原来,父亲把邻居王卫国参与偷盗的事情给儿子说了。
“爸,他怎么会参与进去呢?真是叫人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栩栩咬着嘴唇说。
“我也想不通!平时,我们家对他们家不薄,你经常请他喝酒,哥长哥短的。真是人心难测啊!”父亲感叹一声。
“爸,我们家今天早上还为他家送了一代东北大米,一条鱼和一大壶色拉油。我还给晶晶一些鞭炮和花子。”
“我们没有错,晶晶和她的母亲也没有错,错的是王卫国鬼迷心窍,自己没有主见。”
栩栩搓着双手,无奈地说:“唉,晶晶娘们听了会多么伤心啊!这如何是好?东西回来了,爸,能不能让公安局把卫国给放了?”
“栩栩,这怎么可能呢?公家介入,咱们就没有办法了。这与打官司可不一样,只要自己撤诉,法院就会同意。”
说到这,他们就忙着从车上下面。不久,东西下完,司机开车走了。栩栩和父亲对失而复得的米面油,感到由衷的高兴。可他们想到,主谋被吓死,监狱里关进去好几个人,就高兴不起来。尤其,被关的还有王卫国,可是他们的邻居。他们该怎么面对有妹和晶晶啊!
七十一
玉刚和玉强到祖坟上坟,想到已经逝世多年的父母亲,就悲从中来。弟兄俩都是情感丰富的人,他们为自己在父母生前没有能好好孝敬老人而难过。现在,跪倒在荒草萋萋的坟头下,默默无语。他们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人欲孝而亲不在”的说法,都在责备自己。
那时一个当兵在黑龙江的边防前线,一个在求索的途中,都没有机会和能力来赡养老父老母,哪怕是倒一次尿盆,捶一下背,幸亏有姐姐和姐夫对看护两位老人,父母才能安稳地生活到老。他们祭奠已故的亲人和先祖,烧香,烧纸,供祭品和磕头,后又给坟头刨了些土。做完这些,他们才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那里。
人们都有快乐和难处。玉刚在东北,常常要遭受冰天雪地的寒冷,有时气温低达40多度,能把人冻死。穿着臃肿衣服,像北极熊一样,行动很不方便。而玉强,虽然在大家都很羡慕的美国这个自由世界,但那里也不是天堂。种族歧视依然存在,那些美国佬需要你时,把你尊为上帝,不需要你时,你一文不值。还有,孤独,孤独像冰冷的蛇,在深夜里不时向你袭卷而来。还有文化的差异,给生活带来诸多不便。那是一个各自只管各自的世界,但是,你稍有不慎,触犯了别人的利益,就会把你诉诸法庭。我们常说:“每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世界上哪里都是一样。”有的看起来明显,有的不明显,而有的则在默默温情下掩藏着杀机。在家乡,行走到哪里,都会感到自然,熟悉和亲切。就是听到鸟的叫声,都叫人激动不已。而那清澈的流水,掬一口喝了,还想再喝一口。故土难离,重返故乡,想到过年后不久就要再度离开生养自己的家乡,他们心里都难以平静。
沧桑,饱经苦难的人,都有了这份感觉。平静中更含着沉重。这次回来,他们是为外甥完婚。看到故乡的巨变,他们感到由衷的高兴。可姐夫家发生的面粉被盗一案,让他们在喜悦中感到不安。听说现在偷盗和杀人现象时有发生,他们感到过去这里所拥有的美好被颠覆,宁静美好的故乡被中了邪气的恶人一下子一下子撕毁。这里的人们的生活水平是提高了,但有些现象目不忍睹。大街的许多墙壁上,涂着办假证的广告,街道上随处可见的赃物,让人看了,就不由皱起眉头。你看环卫工人刚把一个地方打扫干净,可很快就有人扔下烟巴、废纸、果皮和用过的塑料袋子。小青年嘴里叼着烟卷,留着爆炸发型,嘴里骂着脏话。马路上不守交通规则,大有人在。这些现象反映了深层的问题。尤其听说,现在不少年轻人,不好好孝敬老人,这叫他们听了心痛。扣麻将蔚然成风,都是一种不良风气。还有不少学生,不好好读书,泡在网吧,考试作弊。大家喜欢的是追逐时髦,相互攀比,坐享其成,不居安思危,不锐意进取。
改革开放,已经二十多年了。人们享受到它带来的丰硕成果,但暴露出来的深层次问题,也值得人们警惕。就拿知识产权来说,夏玉强就感觉到我们国家太不尊重了创造者的心血,随处可见的盗版光碟、软件和盗版书籍。难怪美国要与中国政府交涉,指责中国大街上随处可见盗版光碟,国人侵权,保护知识产权的意识很不够。
兄弟俩走着,探讨着家乡存在的问题。就这样,不经意中已经到了城内。他们顺着街道,就来到姐姐家的面店,看到店里又堆满了面粉,大米和油壶时,玉刚就问周永康:“姐夫,几时又送来粮油了?”
“不是送来的,是公安局把案子破了,东西被他们送回来啦!”
“呀,家乡的警察真厉害,一天多就把案子破了。”玉强说。
栩栩就说:“二舅,听警察说,他们采纳了我大舅的建议!”
“这好啊!案子破了,你妈要给我发奖金。”玉刚就跟外甥开玩笑。
这时,来了好几个买面买油的。一会,栩栩手里就拿着好几百元。大舅舅就说:“栩栩,要是大舅下了岗,就跟你学做生意,你雇用舅舅吗?”
“大舅,你在开玩笑,你所在的油田全国都很有名气,怎么会下岗?”
二舅就说:“那,说不来,地下的油会开采完。”
“对,你舅说的对,现在的产量锐减,我们都感到不安。”
“不怕,要是你下岗了,就呆着,我家养活你。”
“栩栩是一个好青年,难怪可心能看下你。”
栩栩听了大舅的话,就笑了。
“栩栩,已经中午了,你带着舅舅回家吃午饭。我这里守着,过一段时间,要是没有顾客,我就关门回家。”
栩栩听从了父亲的建议,领着舅舅们一起朝家走去。
七十二
柳树镇上的不少村民看到警车载走许多罪犯,面粉加工厂人偷盗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镇子。王卫国的岳父岳母,听说女婿是里面的重要从犯,就感到脸上无光,在别人的面前抬不起头。丈母娘侯秀珍和岳父谢务生,气得早上连饭也吃不下去。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侯秀珍对男人说:“咱们有妹怎么娶了那个丢人的瞎熊,把咱家的名誉给丢完了。你说,这让有妹和晶晶怎么活人?再说,邻居周永康家对他们很好。”
“事情发生了也没有好办法,一碗水倒在地上,谁能揽起。他坐监是买定的事,可苦了有妹和晶晶娘俩。” 谢务生脸色如土。无可奈何地说。
“也不知道女儿知道丈夫偷盗的事?知道的话,不敢想不开,寻短见,可苦了她和晶晶。老头子,你能不能乘车去城里,开导开导有妹,要不把娘们俩接来?”
“去是能去,就怕有妹不来,你女儿可是犟脾气。”
“不管来不来,去一趟。带些年饭,还不知道过年她家采购什么了没有?”
“我这就去,你准备好让我带的东西。”
谢务生说了,就走出家门。等他返回来,妻子已经准备好了。他就向家人要了些钱,带上东西,走到街上等车。没有多久,途经镇子的面包车开了过来。他搭上车,就直接到城里。
汽车进城后,他下了车。沿着山坡的道路,一步一步向女儿家走去。他走到院子里,就听见屋子里有哭声。他想,糟了。女儿一定知道丈夫被逮的消息。他慌忙推门进去,就看见女儿抱着外孙女在哭泣,眼睛哭得像烂熟桃。见父亲来了,她用胳膊把眼泪抹了抹,才止住哭声。她松开女儿的手,站起来对父亲说:“爸,就要过年,你怎么来啦?”
“想必你也知道了——你女婿被拘留了。”父亲回答。
有妹向父亲点着头,说:“我听说了。你就是为这事来的。”
父亲就哀叹一声:“那瞎熊,越来越不像话,赌博,现在帮人家偷起自家的好邻居,再发展下去,就要杀人了。”
“爸,他是被人利用了。又不是为家里偷。”
“人要有主意,人常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那时,你妈就不太同意,可你就相中他,图个城里人,谁的话都不听。现在,你家成了什么样子,连个农村家庭都不如。”他说着,看见手里的包还没有放下,就说:“这包里,是你妈给你们装的一些年饭。”
有妹把包接过去,放到桌子上,问父亲:“听说,警察捉拿贺宝贵,他当场被吓死,是真的吗?”
“是真的,他这样的人死绝人也不同情,又是吃不上,缺钱花,听说只是为了报复你的邻居。”
“爸,为什么要报复?”
“想让人家给他推销面,人家没有答应。”
“就因为这个。”
“就为了这。那个坏松,搭上自己的命不算,还把卫国和他家好几个亲戚给害苦了。”
“爸,你歇着,我给你倒些水喝。”
她说着,就为父亲到了一杯子开水。谢务生坐在凳子上喝水,她忙为父亲做饭。
“外爷,我外婆怎么不来?”晶晶问。
“她在家里忙着呢!有妹,你妈想让你娘俩到我家一起过年,去补去?”他回答了外孙子的问话,又转身问女儿。
“我们不去,就在这里过年。”有妹说。
“那你家里年饭准备下了?”
“没有,随便吃点什么。过年好过,过日月难。邻居家早上给我家送了一壶油,一袋大米和一条鱼。我们蛮好了。”
“外爷,栩栩给我了些鞭炮和花子,晚上我就能放它们。”
谢务生听了女儿和外送女的话,就哀叹说:“你们多好的一家邻居,可卫国那样缺德,怎么好意思偷人家?”
有妹说:“卫国从来不偷人,这次是被人家给控制了,上了贼船,下不来。”
谢务生就叹息一声,说到:“人要有主见,可不敢轻信别人的话。”
有妹很快做好饭,就让父亲吃。他就吃饱子,要知道,早上他着了气,都没有吃饭。谢务生吃毕饭,与女儿拉了些别的话。父亲知道女儿不会跟自己去,就不免强。临走时,他再三嘱咐女儿:“有妹,要想开点。遇上什么人说什么话,遇上不成器的丈夫,你要想开点。”
“爸,我能想开。你不要担心。我还要到监狱给他送些衣物和吃喝,我脱不开身。告诉我妈,让她放心。正月里,我会带着晶晶来看望你们。”
“能想开就好!我走时跟你妈要了些钱,给你们些好花。”
女儿说:“我不要。”
父亲不容分说,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些,交给女儿。有妹拿着,就哭了!
“哭什么!人一辈子都有个三灾两难的,谁能过得一帆风顺。”
父亲走的时候,晶晶要跟外爷去,但他考虑的有妹一个人过年太孤单,就没有带她。送父亲有妹站到硷畔上,看着父亲的身影渐渐消失了,有妹感的心如刀绞,眼泪止不住地又流出来了。她想,人家都欢欢喜喜过年,而自家却遭遇这样的难肠事。男人被关进监狱不说,害得父母也不得安生。
七十三
中午过后,大街上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周永康看看没有了顾客,把一幅大对联贴好后,望了望,就锁了门。他就迈着有力地步子朝家走去。回家时,大街上行人稀稀疏疏。路上,他想到邻居家,就不由地摇摇头,叹气。
栩栩与舅舅一起回到家时,午饭已经做好了。吃罢午饭,夏玉兰就打发儿子去看望可心的父母,可心也想去,栩栩就包了车,带上好烟好酒等,就去了刘家川。
一路上,经过路村子,不时听到孩子们放鞭炮的声音,看到老人穿着干净的衣服,小孩穿着新衣服,家家户户都贴着新对联。栩栩就感慨:“这一年,就要结束。”
司机紧握着方向盘,也附和着说:“可不是吗?总觉得时间难打发,可现在,觉得它慢一些该多好。”
可心就问司机:“你有四十岁没有?”
“不,我再也不会有它了。今天过去,我恰好50岁了。人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我的人生季节到了知天命年了。我现在看到年轻人,总感到很羡慕。”
栩栩就问:“年轻人,什么也不懂,鲁莽的很。”
“不,你只说了些不足。青年人的优点你就没有提到。”
“依你看,那是些什么?我向你请教请教。”栩栩说着,就掏出烟,给司机发了一支,自己也点燃一支。
“你听着——”他点了一下刹车,把烟点燃,放了刹车,开着车,接着说:“年轻人,本身就是一笔财富,有的是力量,有的是希望,有的是胆略,敢想敢干,有这些就够了!”
可心插话:“师傅,你的话有道理,不过,我并不完全赞成。年轻人,干想敢干,是好事,不过,一些错误的想法,加上胆子大,很危险。” 可心是针对栩栩家邻居说的这话,但她不愿把这说出来,只笼统的提了提自己的看法。
“当然喽,是你说的这些,那当然。我在你们这个年龄的时候,非常腼腆。自己有好多梦想,就揣在怀里。不敢向旁人说,也不向父母说。没有人的理解,当然没有人的支持,要不然,我现在手头应该很宽绰。不要说熬煎孩子上大学的费用,恐怕早都住上楼房了。”
“师傅以前干什么?”栩栩问。
“我在机械厂干活,是一个技术工,搞车床。”
“那后来呢?”
“后来厂子不景气,就倒闭了。那时,我就想买些车床机器,办一个机器部件加工厂,可手头没有资金。我父亲原先开车,我跟着他早都学会了,就图便利,给人家开车好几年。赚了不少钱,都赚给雇主了。而我的工友,人家贷款买了车床机子,现在手头固定资产几十万,银行里存了好多钱,有看的,有花的,而我呢,新近才买了一个二手车。还是在妻子一再鼓动下,买了它。”
可心问:“你的生意怎么样?”
“怎么说呢?养家糊口还能凑活。我的车要是新的,就另当别论。可以跑省城,来回就能挣七八百元。给人家迎亲,那生意好着呢!”
汽车左拐右转,又行驶了一阵子,就开到了刘大方家的院子里。
可心的父母听见院子外边汽车响,就赶出来。见是新女婿首次来拜访他们来了,就高兴地不得了。又见女儿走出车门,手里拎着好多东西,激动地眼睛眯成一条缝。他们忙请司机,女儿和女婿进屋子。刘大方忙着给两个男子散烟,姚翠英则给他们泡茶。冷清的屋子,因为客人的到来和女儿的归来,立即富有生机。姚翠英赶忙洗了手,给大家备饭。刘大方就陪着女婿和司机拉话。他们都拉些过年的事,个个脸上放出光彩。
姚翠英在锅里温了丸子、酥肉、白馍和油糕,锅底上过了黄酒。又炒了鸡蛋和豆芽黑肉丝,拌了一盘黄萝卜丝,调了一盘细粉丝,还嫌少,又切了甘泉豆腐干。饭做得喷鼻香,闻见就把人胃口给吊起来。
红红的盘子端了上来,大小碟子把盘子都占满了。刘大方打开过事剩下的一瓶好酒,就给司机和女婿一人到满一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司机谦让着说,自己开车不能喝,可他拗不过大方,只好三个人碰杯。姚翠英也给他们三人倒了酒,他们也喝了。女婿眼尖手快,拿了酒瓶,给岳父和岳母倒了酒,要给司机倒,这次,司机夺过自己的酒盅,无论如何也不让栩栩给自己倒。可心见缝插针,给父母倒了,要给司机倒,又被他婉言谢绝了。他们喝了酒,就吃饭。来的人津津有味地吃着,而主人却不吃。他们吃午饭吃得迟,本身不饿。现在,他们看到亲人在身边,眼睛也吃饱了。最后,大家每人喝了两碗黄酒,才结束了这顿饭。
司机拍着肚子说,自己吃了一顿永远不会忘记的好饭。栩栩就夸说:“我伯母最拿手的是剁白面,今日是过年,她没有给咱们做。以后,有机会,让你品尝一顿。”
姚翠英笑着对司机说:“别听他胡说,只不过做得多罢了,哪像他说的有那么好!
女儿反驳:“做得好,就说好,妈,你谦虚什么?”
姚翠英就指着女儿说:“人家的胳膊都往里拐,可我的女儿出嫁加起来三天没有完,她就往外拐。”
司机就笑着说:“哪会呢?女儿永远是女儿,她赞扬你手段高明。以后有时间,我就拉上一帮子朋友,专门到你家来吃剁白面。”
姚翠英笑着说:“只要你不嫌弃,我们家随时欢迎。”
汽车发动了,马达“轰隆隆”的响,震颤着两位老人的耳膜,也敲击着他们的心。大方夫妇多么想留住他们过年,可是,这是可心第一次在新的家庭里过年,只好让他们上了车。走时,姚翠英把一些年饭,用笼布裹了些,让他们带回去,叫栩栩的父母品尝。大方则抱出两箱子好苹果,也让他们带走。
一声炮响,汽车就缓慢地离开院子,下了硷畔,然后顺着公路,扬起一片灰尘,很快就不见了。
亲人走了,刘大方和姚翠英刚才的欢乐就淡了许多。不过,他们由于女婿和可心的探望,心里平衡了许多。
七十四
黄昏的时候,谢有妹早早做好年饭,给一个大碗里盛了些鱼肉、炒肉和鸡肉,上面又放了几个大馍馍。用塑料袋紧紧扎住。鸡肉和猪肉,是她用父亲给的钱买回来的。说实话,今天,她遭受的打击不小。不过,她想,丈夫一步步变样变坏,与自己多少有点关系,“家和万事兴”,自己与卫国之间的一些争吵,不少是由于男人引起,可自己有时也小题大做,也让他感觉不到家庭的温暖。往事展现在她的眼前——
记得有一次,卫国的朋友请他吃饭,他外边回来,手里提着吃剩的饭菜。自己就骂他下巴松,一辈子没有吃过东西,丢人现眼。他是为自己和女儿带回来的,却遭到自己的讥讽和谩骂。当时,他反驳:“我又不是偷的,有什么丢人显眼的。”现在看那时,他是一个正派人。自己有时骂他窝囊,给家里人挣不了很多钱。可是,他把外边挣回的钱如数上交给自己。这样忠实的男人,自己本来无权指责他。
人么,有人本事大,能撼动天地;有人本事小,就靠鸡爪往回刨。可是,自己却有时胡搅蛮缠。有时,自己耍起性子,半年睡觉不让他挨一下自己的身子。他尴尬地睡在被窝里,偷偷哭去了。自己就骂对方:“你还像一个男人家,尿水子就那么不值钱。”
最是在公众场合,不给他脸面数落他的无能。自己与他吵架和打架,邻居把他们往开拉,自己就借上这个机会,拿勺子狠狠打他的后脑勺。
一次,卫国差点被自己这个胡闹松打死。他昏睡在地上好长时间,而自己不理睬。幸亏邻居把他送往医院及时救治。为此,女儿对自己也不满起来,责备自己:“那是我爸爸,打死他,你想给我找一个后爸呀?!”女儿问的自己都无法招架。再后来,他也变得硬起来,对着自己干。他开始不回家,有了钱,就进饭馆,要么就赌博。
人家说,一个男人是什么样,看看他的妻子就知道了。女人可以把自己的男人调教好,也可以把他塑造坏。至于说,一个伟人后面站一个坚强的女性,自己吃不透,也没有多想。但自己对男人太过分了。
谢有妹想起这些往事,就不由地闭上眼睛。晶晶看到母亲的这个样子,就问:“妈妈,你怎么了?”
“孩子,都是母亲做的不对。现在,你爸爸在看守所,我们去看望他。”
于是,她从衣服柜子里取了几件衣服,把它们捆在被褥里。有妹背着被褥,手里提着塑料袋子,带着女儿,去了监所。
不少人就是这样,身在福中不知福。等到灾难降临,才能幡然醒悟。这些人,可悲可叹啊!
七十五
河对岸的一个山坡下的平坦处,就是监所,那儿背着阳光。夏天,到凉快些,罪犯们感觉上去多少好受些。可到了冬天,尤其下了雪,日子就难过了。寒冷的风,冻得人直打哆嗦。半夜里,心能贴到脊梁骨上。罪犯,本身由于悔恨自己的恶劣行径,内心没有安静的一刻。在此时,身心备受煎熬。日子过得很慢,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如乱箭穿心。
尤其是一些刚被关进来的新犯人,日子过得比叫花子苦的多。红头,首先让别的罪犯把你猛打一顿,首先来个下马威,把你制服。他和他的爪牙,随时拿你开心。让你爬在地上做俯卧操,一次就一百到二百不等。他们叫得快,你必须做得快。他们稍有不满,就会用大头皮鞋,照你的屁股猛踢几脚。你疼的哇哇直叫,他们却高兴地哈哈大笑。他们想抽烟,就让你摩擦起火。你就得拿起一只平板鞋子,在弄一团棉绦子,爬到地上,用鞋底按住棉花绦子,使劲地来回在水泥地板上摩擦,直到绦子起火。他们整你如老鼠爱大米——爱你没商量。
红头,虽然在监狱是没有人身自由,可在他的辖区,他们就是坐山雕,就是南霸天。家中给你送的好吃喝,你要是早点奉上,那还可以另当别论。要是你想独吞,你就遭殃了。
王卫国一伙,被关进监所。由于本身人多,他们被关在了两个囚室。这样,他们没有遭遇红头的欺凌。可大家是第一次坐监狱,失去了自由,感到囚室里憋得慌,呼吸都感觉到困难。他们面面相觑,像是被关进笼子里的鸟,一个个坐卧不宁。同样是一个蓝天,窗外的世界和囚室里,迥然不同。这里散发着尿臊味和霉烂的气味。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这些有着非份之想的人,原来想他们就是些老虎豹子,没有想到,自己连一只赖蛤蟆都不如。生命的脆弱又如一条冻僵的蛇。渺小的连蚂蚁虫子不如。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囚室里传来凄切的歌声,那是迟子强的《悔恨的泪》。歌唱的深沉,哀怨,颤颤微微,在沉重的空气下,怀着一腔悔恨和泪水,在监狱里飘出。王卫国,听了就哭了。没有哭泣的,泪水早溢满眼眶。
除夕的夜晚就要来临,他们透过铁窗,能看到监狱周围的住户家的院子里的灯笼渐次亮了起来,红红的灯笼那是节日喜庆的象征。鞭炮声,此起彼伏。欢快声伴着硝烟味飘进他们的寒窗里。还有那饭菜的香味,一缕缕悠悠忽忽地飘进他们的鼻孔里,撩拨得他们胃口难耐。不少人留着涎水,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婴儿,看到别的婴儿爬在母亲的怀里尽情地吮吸着乳汁,就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眼孔里充满了渴望,无奈之下,只好吮吸着自己纤细的小指头,要么“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是啊!没有主见,人云亦云,随波逐流,甘愿做人家的走狗,干见不得人的事,让自己现在过得鸡狗不如。
此时,王卫国泪眼蒙蒙。他依稀看见母亲去世时抓着自己小手,用微弱的声音告诫自己:“卫国,我的儿,我走了没有什么,就是放心不下你。你要好好活下去,活得刚骨些,不要做见不得人的事。话还没有说完,就咽气了。爸爸去世早,那时,自己才仅仅一岁,可惜父亲因为病魔无情,抛下了他挚爱的妻子和需要他支撑的儿子。好一阵子,他软软地伏在地板上,头耷拉着。昏暗的室内,到处是唏嘘声不断,抽泣声不绝,悔恨声不已。
七十六
“九号的王卫国,你出来一下,家人看你来了。”站岗的狱警高声喊道。
囚犯们都忘记自己存在似的,都在胡思乱想中。谁也没有听见,都一动不动。
狱警有点生气,骂道:“九号的王卫国,你他妈的听见了没有,你的家人来看望你了。”
王卫国听见好像有人喊他,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直起身子,竖起耳朵,准备认真听,是不是人家在唤他。别的人也像他一样,支起耳朵,想听清楚狱警在喊谁。
“九号的王卫国,你他妈的听见了没有,你的家人来看望你瞎熊。你快点出来。别他妈的不好意思出来。”
“是叫你。”有人把王卫国戳了一胳膊。王卫国确信叫自己,才从地板站起来,急忙出了门。
在黄昏中,王卫国看见妻子带着女儿来看望自己,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把眼睛揩了揩,见是真的。人站着不动了,眼泪扑簌簌地流了出来。
“卫国——”
“爸爸——”
听到熟悉的声音,王卫国走了几步,又站住了。他太激动,太羞愧,头低了下去,浑身打起摆子。
“爸爸,你怎么不过来?”
“卫国,你怎么了?”
愣怔了一会,王卫国才稳住自己的身子,缓慢地抬起头,向她们走近。
一道铁大门把他们隔住了。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我们来看你,怕你冻着,就把你的铺盖和一些衣服拿来了。”
“我不冻。”
“过年了,妈妈给你拿来些好吃的。”
“我不饿,这里有饭。”
“你不要这么说,卫国。都怪我以前对你不好。”
“不,是我不上进。给家人和亲戚脸上抹黑。”
“有妹,你看护好晶晶,重新嫁个比我好的人。”
“不,爸爸,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我只要爸爸,别的我不要。”
“你说什么憨话,你又没有杀人,你不过被人利用了。”
王卫国伸出自己的双手,另外四只手迎了上去。当三双大小不一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的时候,最先流出眼泪的不是他们,却是狱警和那些监狱里观望他们的囚犯。
监狱的铁窗,是冰冷的。监狱的大门是高大的,让犯罪分子难以逃脱。可在眼下,它们却阻隔不了传递温暖的心。夫妻女儿化成的泪水,跌落在一起,凝结成洁白的冰块,泛起希望的光华,让霉烂的心和腐朽的思想,重生希望。
探监的娘们俩,挽着手走了。她们回归头看,见王卫国向她们挥动着手,她们也挥动着手。夜幕下,她们回家了。
监狱里,犯罪分子喊声一片:“我要回家!”
“过年真好!”
“我们要回家!”
“我要重新做人!”
看守和狱警们就回答:“浪子回头金不换,放下杀猪刀成神仙。你们努力吧,洗心革面,回家的愿望就会实现,路就在自己的脚下。”
七十七
朱猪带着妻子备下的上坟的祭品,离开家门,到了街上,他又买了许多祭奠品,冥币和几瓶辣酒,用一个大袋子装了,把它扛在肩上。先是去自家的坟地里烧香烧纸供奉了祭品,再是叩头作揖,放了几个大炮。后来,就走了二十几里路,来到一片荒草萋萋布满大小不一的坟堆。那是解放县城时,牺牲了的红军战士的墓地。
这里,很少有人来了。朱猪想起,父亲生前,常逢年过节,带着自己来这里。如今,父亲已经离开人世好多年了,但自己却不改这个习惯。这里,埋葬的有朱毛率领的南方红军,也有陕北刘志丹和谢子长部下的当地红军。他们的名字恐怕难以考证了,但是他们的牺牲是肯定的。
这些红军为了谁在打仗?为了自己?仅仅为了自己吗?如果是这样,他们为什么不守候在家中,赡养老人,传承后代?不,他们是些热血的人,是些有血性的人,他们为别人活着,看着别人活着幸福自己才高兴。看到世界灿烂,他们才愉快。他们的头颅高昂,有一种信仰,叫马克思主义。为此,他们不怕刀枪,不怕火海,不怕地狱。他们的行动,让反动派闻声而丧胆。
这些无名英雄,用他们的血肉之躯,铸造了新中国解放的基石,让五星红旗高高地飘扬在天安门的上空。他们倒下去了,可他们让世界再次认识中国是打不垮的,中华民族有压不弯的脊梁,无论中外发动势力如何勾结在一起,中国永远会屹立在世界的东方。
朱猪每次来到这里,都对这些英烈作深沉的缅怀。他不会忘记他们!他以他们的行为和高尚的情怀激励自己好好做人,做一个利他,利家和利国的人。
是的,朱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商人,这里没有必要大笔渲染。他在做一番思考后,就到每一座坟头下祭奠,磕头跪拜。在这个世界上,他敬佩许多人,但他最敬佩的是这些无名英雄。
北方的冬天寒冷而漫长,黑的早,明的迟。天黑了,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他回到城里。那时,街灯辉煌,满城挂满了鲜红的灯笼。他张望着这座日日变化的城市,兴奋不已。
四十年过去了,他游荡在这片土地上,喝着这里的水,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在这里接受教育,与家人,同学和朋友,一起学习,生活和劳作。他有过不解,有过迷茫,有过揪心的痛楚,有过无数次的失败,有过难以忘怀的岁月和感情历程。
朱猪熟悉这里的人们,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他走过泥泞的街道,看到过无数的旧房变成了新房,看到了低矮的房屋变成了直刺苍天的高耸大楼。他用笔墨,邮票和信封,打开了通向外部的世界。如今,用键盘和互联网,与世界对话。他与别的人一样,为拥有一台黑白电视机而高兴地能流出眼泪,如今却看够了电视,又在卧室里增加了一台微型电视。他有过摇动手柄打长途电话的惊奇,而现在,有时大意了把手机丢下几天不理睬。他挨过饿,排过无数次的队,手里拿着的粮票被手心的汗水浸透。他有过光着脚丫上学的过去,有过连阴雨湿透鞋底穿着的历史,如今,鞋柜里旧的没有烂掉,新的就与旧的并排站立在一起。是的,他曾为有一个安静的小屋能自由自在的看书学习,如今,三室一厅的套房,可以让他自由驰骋。够了,我已经为他描述太多。在他幼小的时候,为了与同学看一本连画画,他可以吃一堆雪。如今,他家的书柜上的藏书让他妻子一生也看不完。现在,他一个人徜徉在空旷的大街上,尽情地走,自由地想,这是天上的街市,是人间的天堂。眼前的美景,谁敢说是海市蜃楼?
朱猪走在一个海底一样的世界,陶醉了自己,就忘记回家。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叫你早点回来,到了大街上,还不肯回来,非要人上街来找你,难道你把自己当作一个忘记家门的孩子?”
“哦,是老婆。有劳大驾光临,我就跟着你回家!过年真美!”
“美,你就跟我快点回家!你喝的黄酒我已经给你熬到锅里啦!回去就能喝!”
七十八
要说这一天,最悲伤的是贺宝贵的妻子,当男人惊悸地死在她的怀里,黄脸婆感到死者的可怜和悲哀。他是在噩梦与法律的双重履带中碾死的,是自己的恶劣行径所为。她从中明白一个道理:做了亏心事,半夜就怕鬼敲门。
她痛苦,是由于不解。家里有吃有喝,丈夫为什么要做那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损人利己,不做一个高尚的人,至少做一个本分人。她流泪,为的是他没有对自己坦诚相待。如果,他向自己谈谈他那愚蠢的想法,自己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制止他的不良行为。悬崖边勒马,回头是岸。那样,他就会继续办厂子。她哀怨,是因为自己愚蠢。如果能早点洞察他的蛛丝马迹,那该多好。今日,自己就不会沦为寡妇。她叹息,是为自己悲惨的命运。从此,记忆中有挥之不去的残梦,从此要接受别人的恶言秽语,看人家眼高眉低。最让她痛心的是埋葬宝贵的尸体,她祈求了镇上许多与宝贵生前吃喝的朋友,帮助她葬掉那个可怜的家伙,可他们都以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推辞了。尤其是那个卖棺材的人,要价比平时高了好多。
毋用讳言,宝贵死得不光彩,可他已经死了。活人还要计较死人吗?法律虽说威严,六亲不认,可他死了,就不再追究他的尸体了。黄脸婆哀告了好多人,只有那些善良的人们,才肯相助。这中间,有老头,还要孩子,有妇女人家,还有鳏夫黑天宇。他们帮助她,赶天黑,才把丈夫的尸体掩埋了。她要做饭让他们吃,可他们拍拍身上的灰尘,说声“谢谢,你不要太难过”之类的话,才回家过年去了。
黄脸婆在不幸中变得清醒了许多。谁是友善的人,谁是吃喝朋友,她心底有了一杆秤。
这天夜里,黄脸婆没有心思过年,她早让死去的丈夫给喂饱了。可以说,柳树镇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笑语不断,欢乐不已。吃年饭,说团圆话,放花子礼花,打牌,熬夜,唯有她家黑色一片。黑色的屋子,黑色的思想,黑色的梦在一起纠缠。
没有想到,黄脸婆黑色笼罩的一切,却被打破了。有人敲响了她的门,寡妇门前是非多,谁会敲自己的门呢?
黄脸婆在被窝中被敲门声惊醒过来,她拉亮灯,怀疑是贺宝贵的死魂灵不走,就要出门打些水回来。她开了门,看到门前有一大碗炒肉,上面有几个馍馍。她急忙向远处望去,看见一个黑影在远处消失了。
黄脸婆端起碗,伫立在门楣边,泪水涌出来了。她不揩拭,任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在地上抛洒。
她没有心思吃饭,她再次被人喂饱了。黄脸婆回到家里,把院子外边的灯也拉亮了。这天晚上,她目不转晴看着电视,可一个电视节目她都没有记住。
七十九
周永康家里,自然红火热闹,不仅仅是因为家里有了可心,更主要的是玉刚和玉强两家人都在,这是一个大团圆。饭食有中餐,也有几道西餐。几个女人,把年饭做的五颜六色,味道可口,香味弥漫了整个房间。栩栩向表妹苏珊讲述过年的来历。玉强讲述西方圣诞节的隆重。玉刚讲述东北人过大年的风格。
期间,周永康走出自家的院子,他来到有妹家的院外。当他看到她家内外灯泡亮着,听见晶晶与母亲拉话声不断,他放心了。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听见有妹炒菜的响声,闻见一股香气,他就点点头,自语:应该这样。这之后,他才重新返回家里。这位老人,有怎么样的一副菩萨心肠啊!难怪他能成为一个百万富翁。
大家吃过年饭,电视里开始播放春节文艺晚会。所有人吃着可心母亲家的苹果,全身观看着春节文艺晚会。妙趣横生的表演,让大家都陶醉了。最让可心陶醉的却是二舅一家,吃着苹果,赞扬她母亲家的苹果,与美国蛇果,不分伯仲,需要的是好的包装,就能卖好价。
除夕的夜晚,县城当然要比乡村红火热闹。到处张灯结彩,许多大楼上装饰的霓虹灯一闪一闪,把整个县城照耀的如仙境一般。当告别这年的钟声响起,漫天的礼花,如梦一般的迷人,绚丽多彩。鞭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柳树镇在此刻,欢乐的气氛,早把宝贵的死所带了的晦气一扫而光。
而此时此刻,刘家川也鞭炮声声,大家沉浸在喜悦之中。刘大方与姚翠英放了一串鞭炮后,先回忆以前艰辛的日子,后来就谈起来年的打算。
“我说这下子,我们可以进城去卖酿皮,你不要舍不得你那几孔窑,能值多少钱。”
“我怕到了城里生活不惯。”
“城里人山人海,还没有咱们村上热闹。”
“热闹是热闹,可就怕自己一下子适应不了。”
“你是老脑筋,去了,慢慢就会习惯的。”
“过了正月后你就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听你的。”
可心嫁出去了,大方和夫妇只好玩赶毛驴。熬到半夜,才睡了。
八十
南河镇位于卧牛县北部北,是全县一个偏远的镇子,而刘家川地处该镇的南面,这个乡却是最喜欢闹红火的乡镇。该镇几乎年年都要在正月十五闹红火。县上这几年持续在正月里秧歌会演,不知道为了什么,去年腊月里却静悄悄的,像果树歇息一样。大家就怀疑来年正月里大概不会表演了。有人说,县上为了节约资金。正月里没有秧歌,大家就觉得生活没有味。不知道为什么,南河镇随了县上,也无声闭气。
刘家川扭秧歌全县都很有名气,他们没有了红火,就会坐立不安。不少村民就找村长诉苦,村长就把村民召集到一起表决。大家都举了赞成票。村长看大家士气高昂,振臂一呼,喊声“想闹腾就闹腾,正月总闲着没有事干。所以,初一一过,他们就开始分派角色,然后排练开了。苦练了六天,到了初七,村上闹红火。周围的村子的男男女女,扶老携幼,赶来看热闹。搬水船,摇扇子,锣鼓吹手,把个刘家川闹腾的震天响。直道太阳快要落山,周围村子的人才回家去了。
八十一
镇上干部初七上班。不久,刘家川的秧歌队,就到镇上表演了一趟。他们先到镇政府拜年,受到镇党委书记武书记和黎镇长的热情接待和好评。他们感到高兴的是刘家川的农民的文化生活很好,他们没有要求,就自己组织了。拜把乡政府,秧歌队就在南河中学的操场向全镇表演。搬旱船的表演的很生动,摇扇摇得呼呼生风,年轻人扭秧歌,扭得很有激情,表现了对生活的热爱和对国泰民安的礼赞。可心的父亲扮演唱歌老汉,把新时期党的英明政策美美夸了一番:
十一届三中全会好
文革结束了
梦魇般的日子远离了
举国要变样了
阶级斗争不要了
经济建设为中心
小岗村成典型
全国农村跟的紧
农村改革率先行
我党决策真英明
市场经济搞活了
农村经营多样化
粮食问题解决了
愁帽子被抹掉了
三响一转不稀罕
出门骑摩托
回家我看电视u
送粪搬运靠三轮
肩挑担子成历史
家家有水井
户户拉电灯
柏油路已经铺到镇
我们要好好过光景
退耕又还林
以粮来代赈
秀美山川成美景
新农村建设抓得紧
祖国面貌新
团结求稳定
万众一条心
黄土就变成金
看病有医保
下岗有底保
学校面貌新
孩子最开心
祖国跨上快车道
享受改革好成果
发展硬道理
和谐要记牢
基本路线一百年不动摇
三个文明齐创造
心胸宽广纳四海
开放的中国世界来吟诵
南河镇,这一天,跟赶会差不多,学校的操场上站满了观看的人们,他们指指点点,评论着刘家川秧歌扭得好,刘大方唱的好。
八十二
在秧歌快要演完的时候,镇文书找到刘家川的村长,告诉他,镇领导要与他商量一件事。原来,秧歌队离开镇政府,书记对镇长说:“今年正月,县上没有热闹,只有夕阳红扭打了一阵子。咱们不如让刘家川的秧歌队,在正月十五到县城表演。这样,群众高兴,领导自然高兴。你看怎么样?”
“你的建议好,干事情,就要这样,别出心裁。我同意。一会,派文书把村长找来,与他谈谈。我想,问题不会太大。”
“没问题!”
这样村长就跟着文书再次踏入政府大门。武书记和黎镇长就把他们的想法告诉了村长。村长爽快地说:“这是件好事情,估计没有啥问题。不过,等秧歌扭完,我与他们通通气,就把消息告诉你们。”
镇长让他喝了杯茶,走时,又给了他一盒烟。村长返回操场,秧歌就要演完了。他稍等了一会,在掌声中秧歌结束了。他就把大家召集在一起,把镇上领导想法说给大家听。大家听了,有人就喊“乌拉”,他代表了大家的心声。有人建议,就是需要换些秧歌服装。村长就说:“我与领导说说,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政府给他们安排了一顿饭,好让他们不要空着肚子回家。吃饭时,村长就把大家的意见说给书记和镇长。
镇长说:“衣服的事是小菜一碟。咱们镇上就有前年腊月买回的,只用了一回,看起来跟没有用过一样,亮盏盏的。”
村长高兴地说:“那就好!”
书记说:“要不要请人为你们指导指导?”
村长就说:“不需要,我们自编自导。”
武书记就问:“刘大方唱的有两下子?词是谁写的?”
队长就说:“是他本人。”
武书记说:“农村有能人,唱的说的都是心里话。不过,到城里表演,要适当变些内容,这些年,每年,政府要为全县办十件大事,这些内容他应该加进去。村长,劳驾你吃过饭,告诉他,知道内容就行了。不知道的话,就到文书那儿,让文书翻翻文件。必要的话,抄写下。”
村长说:“没问题。”
吃毕饭,村长告诉了刘大方。个别内容,他不太清楚,为了做到确切无误,他们一起去了文书室,要了文件,就把要的抄下。
这之后,他们就领了秧歌服,高兴地回村子去了。路上,大家想到要到城里一展刘家川的秧歌,大家七嘴八舌议论个不休。有的怕砸锅了。有的说,担心是多余的,村子上闹腾了多少年,城里人有什么可叫人害怕的。他们和大伙一样,都是人,又不是神。担心的人就鼓足了勇气。
八十三
刘家川的秧歌队返回镇子的当天晚上,刘大方忙着编写唱词。编号后,他唱给姚翠英听,看有什么不妥出,请她提些建议。第二天,又与村长等讨论,看词写的妥当不。经过多次修改,就定了下来。唱词是:
正月里来是新春
赶上了十五个好节令
歌呀舞呀
献给咱们美丽的卧牛人
一唱咱共产党好
一心想着咱民
实行了改革和开放
富了咱民众
二唱咱党中央
三代好领导
翻身大解放
引向富裕路
齐心本小康
三唱咱县委政府好领导
运筹帷幄
工业强县
果树富民
四唱咱卧牛人
勤劳脑筋活
退耕又还林
生态抓得紧
五唱咱城乡面貌新
楼高街道平
大桥南北通
东西路畅通
六唱咱文化人
写书作宣传
报道咱模范教师汪思民
歌颂救命英雄张天成
七唱科技局
下乡传技艺
田间作示范
又举办培训班
八唱我南河镇
不少富裕村
脱贫致富快
得亏扶贫的大联包
九唱我刘家川
如今不一般
人均二亩五高产田
收入我花不完
十唱我刘老汉
我承包了一个大果园
前些年苹果不值钱
如今有个金山我不换
正月里来是新春
赶上了猪羊我们出了村
要问我们呀去哪里
献给咱致富的贴心人
刘家川的村民就像刘大方那样认真排练,个个苦练自己的本领。他们把秧歌练得异常娴熟,只待正月十五日一到,就去几十里的卧牛县城表演。
八十四
正月十五,傍着河边的县体育场,早早就来了许多人,他们交头接耳,在议论着什么,等待着什么。原来,县法院前几天就在大街上告示栏贴出告示,今日上午八点要在这里召开公捕大会,公开对犯罪分子宣判。现在,时间是7:45,会场布置好了。来人越来越多,操场黑压压一片人头。
街上响起了警车鸣笛声,声音刺耳。不久,法院院长、审判长、政法委书记和县上的主要领导来到主席台就坐。随后,押解罪犯和维持会场秩序的许多警察和车辆都进入会场。
八点钟,主持人宣布大会开始。法院院长命令:“把罪犯押上来!”
话音过后,中队负责人就命令部下,把罪犯押到主席台下。那些持枪的中队战士,每两个抓着一个罪犯的左右臂,连拉带扯,就把罪犯们押到主席台下。
接下来,法院院长邱尚华宣读犯罪分子犯罪作案过程和量刑。第一宗是摩托盗窃案,犯罪团伙先后在本县和外地盗窃摩托车一百多辆,出售后,就花天酒地。犯罪分子有一打人,法院根据各自犯罪程度不同,量刑也有所不同。第二宗,是盗窃电脑犯罪分子,他们中午乘大家休息,趁守门人打盹,钻入政府大院,偷走政府几台笔记本电脑,廉价出售。造成重大的情报泄漏。第三宗是杀人案,犯罪分子因为自己一条狗被邻居家打死,怀恨在心,就持刀半夜闯入邻居家,捅死两个大人,刺伤他们家的小孩,然后逃遁,被缉拿归案。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生,就地枪决。第四宗,是周永康家粮油面店被盗案。主犯贺宝贵被吓死,不在追究刑事责任。从犯根据情节的严重,各自量刑不同,王卫国是主犯最严重的帮手,被判刑三年。其他人一到两年不等。最后一宗,是晁副县长在植树运动过程中,在外地买树苗吃回扣一案。他被判刑一年,没收其非法所得。宣判完毕后,邱尚华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接下来,政法委书记何彪发言。他谈到,卧牛县近年来,在经济,文化,政治等各方面取得明显的进步的同时,犯罪率也呈现上升趋势。各个领域的犯罪分子都有,为了建立法制文明的社会,确保改革开放的深入进行,为改革开放保驾护航,为人民建立一个良好的社会生活,学习和工作秩序,确保人民安居乐业。法制建设任重道远。一方面,坚决惩处犯罪分子要心硬,绝不姑息迁就,另外一方面,要加大教育宣传力度,普及法律知识,要每一个公民知法,懂法,守法,不犯法。我们的学校,社区,单位,乡镇,文化宣传部门,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同时,我们政法系统的领导干部,更要严格要求自己,教育好自己的家属儿女和亲戚。他更期望,政法系统的同仁,能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不断学习,探索新的管理模式,破案模式和判案水平,做到既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让一个犯罪分子逍遥法外。
最后的发言人是县委书记张书记,他长话短说,期望:“我们在实行三个文明的建设中,需要一个稳定的和谐的社会环境,致力于社会的各个方面的建设和发展。作为老区的一个县,具有光荣历史,埋头苦干需要一个安全有序的环境。政法系统的同志们做出的贡献,我们有目共睹,就不多说了。我要说的是,群众利益无小事,希望政法系统的同志们,做事情,都要本着大处着眼,小处着手,即使群众的一针一线被人偷盗,我们都要认真对待,不要推卸。我们不少同志,就犯有这样的错误,就是破案,办案,瞄准的是大的,而轻视小的案件。这种看法是有问题的,由于有这样的观念和思想作指导,结果很明显的案子破不了。我还要说的,不是破不了,而是推诿,要么就根本不破,要么就走走过程,敷衍塞责,应付了事。这些花纳税人的钱,不为广大群众服务,就是渎职,就是犯错误,说严重些就是犯法。这些人,好好思考一下,你们穿着警服,心里就问心无愧。需要的话,有些人可以调理岗位,严重的可以开除。我建议,到了整顿的时候了。请政法系统的领导们考虑一下。”个子长得像邓小平,人黑的像包公的张书记清理了一下嗓子,接着大声说:“参加会议的同志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会议散后,南河镇刘家川村秧歌队就要到咱县中操场给大家表演,喜欢看的就可以去看,不要误了。”
大会主持人做了总结后,就宣布散会。
八十五
喜欢热闹的人,就急忙去县中。有不少人则围着囚车周围,看犯罪分子的长相。
囚犯们大都低着头,昔日的嚣张气焰不见了。他们灰溜溜地,脸上失去血色。只有那个很快就要被枪决的杀人犯鲁莽,咬着嘴唇,绷着脸,把周围扫视了一下。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在这里出生、长大的鲁莽,有许多值得回忆的往事。他想起自己曾经在这里参加全县青少年运动比赛,是长跑冠军,观众为自己喝彩拍手。那时,自己感到多么的光荣和幸福。没有料到,为了一条狗,自己竟然残害地杀死了邻居两个大人和刺伤了他们的孩子,而最终也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值得吗?他悔恨没有走好人生路,本来可以结婚,生子,孝敬父母,参加朋友的婚礼,好多好多的愿望和梦想都成为泡影。自己的人生就像是短跑。他感到悲哀!
人说,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多么可笑!笑话一个!自己的邻居是对自己不好,可也有过好的方面。自己上学回家,被绊倒在地,不会走路。邻居大嫂,看见后,就把自己背回家里。下雨天,自己家没有雨伞,邻居大哥,就把他家的借给自己,而他却冒雨去上班。后来,那条狗,不,不能怨狗,只能怨自己没有宽容的心。狗把人家的孩子咬伤,自己却慰问一下也没有,只把过错推给别人。就在他深思中,中队长把他推了一把,“走,你走快点!你想干什么?”
杀人犯鲁莽就把他狠狠剜了一眼。中队长拿起枪托,就照他的后背用劲捅了一下。杀人犯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他失声哭了,他不解:是的,我杀了人,也杀了自己。我如同一条僵尸的狗,你们还要这样?
在囚车里,他忽然看到了躲在远处望着自己的亲人——父母和妹妹,他们正满眼泪花张望着自己。那一刻,杀人犯泪如泉涌。他真想大哭大喊:“亲人,啊,我的亲人!你们才是我真正的亲人!父母,你们给了我生命!妹妹,你给哥哥以关怀,在贫困的日子里,把大人给自己好吃的总要留个哥哥,留给这个不争气的哥哥。不久,还得为自己收尸,还要费力地把自己掩埋。
囚车就要开走的时候,鲁莽突然看到了体育老师,他正望着自己。老师没有去看热闹,他默默地为学生送行。那个期望自己能考上体院的老师,那个自己值得信赖的老师,就找过自己,告诫自己,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不可耍性子,不能凭感情用事,不要鲁莽。可自己把老师的谆谆告诫,视作耳旁风,左耳朵进,又耳朵出。老师向自己也诉说过个人的许多委屈,可他善于控制自己,批判自己。他是一个平凡中的伟人。
囚车向刑场慢慢靠近,杀人犯紧闭住双眼。他感到呼吸困难起来,万箭穿心的感觉瞬间笼罩了全身。囚车下了河岸,就停了下来。车厢被打开了,杀人犯鲁莽双腿发软,走不动,只好被人架着出了车。要来观看的人很多,但由于没有能撵上,不少人就放弃了。陪杀场的囚犯也被押解在他的不远处,鲁莽看到行刑的人把子弹推上膛,看到眩目的刺刀,反倒平静了许多。他想,自己罪有应得,自古杀人偿命啊!这么浅显的道理,自己为什么记不住。
“验明正身,执行枪决!开始!三,二,一。”一声枪响,鲁莽倒下去了,永远没有了痛苦。被枪声惊吓的鸟雀一个个扑闪闪飞走了。陪同的罪犯,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犯法,绝没有好下场!无论百姓,还是被前拥后卫的高官。请大家记住这悲惨的一幕!目睹别人的下场,给自己买个教训!我要警告的是,那些正在犯法或想要犯法的人,不要抱任何侥幸心理,坏事做尽,时间到了,多行不义必自毙。记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八十六
鲁莽被枪决的时候,县中的操场被人挤得水泄不通。这个正月,除了夕阳红民间艺术团闹腾了几次,再没有别的秧歌队。这与前几年比起来,就当大相径庭。大家就感到有些失落感,没有了红火热闹,吃的再好,都觉得索然无味。人们已经对于吃饱饭不满足了,他们需要精神食粮。好的是今日,大街上挂起了灯笼,晚上有文化馆举办的猜谜语活动,现在又有南河镇刘家川要表演的秧歌,人们的心情快活多了。
鼓声三响,唢呐声一片,秧歌表演正式开始。大家没有了交谈声,个个把脖子伸得像长颈鹿,眼睛瞪得像驼铃。
第一个节目是扇子舞。第二个节目是夫妻栽树。第三个节目是书记下乡。第四个节目是新媳妇回家。第五个节目是敲打棒子舞。第六个是翻跟头。第七个节目是踩高跷。第八个节目是狮子舞。第九个节目是搬旱船。最后的一个节目是刘大方说唱。
可心和栩栩陪着母亲、舅舅、妗子和苏珊,他们在场子最里面的一圈。当可心看到母亲搬旱船,就指着母亲告诉公婆是自己的母亲。夏玉兰高兴地夸道:“没有想到,你妈妈搬旱船搬的那么好,轻飘飘的,忽悠悠的。等秧歌演完了,你找到她,领她到咱们家,我要好好招待她一番。”
就在这时,一个用白羊肚子手巾包着头、化妆了的老头模样的人拄着拐杖的人唱着慢腾腾走进场子里,眼尖的可心马上就认出他是父亲。她指着父亲,对栩栩说:“栩栩,你知道他是谁?”
“我不知道。你说他是谁?”
“你这个憨松,眼睛拙,他是爸爸。”
“是爸爸?”栩栩惊讶地吐着舌头。“他看起来像一个老公公。”
栩栩的母亲数落栩栩:“你丈人化妆了!你就认不出了。我这憋脑松儿子。”她说完,侧转头,指着场子里面可心的父母对身旁的弟弟说:“他们是可心的爸爸和妈妈。”
玉刚听了,就笑着说:“没有想到,咱们亲家有那等本事。”
玉强要把这消息告诉妻子和女儿,看见她们娘俩,一个专心的摄像,一个不停地拍照,只好打消了要告诉她们的念头。
栩栩则对可心说:“一会儿,把你父母都找到,领到咱们家!”
不等可心说,夏玉兰就插话:“对,应该这样。我没有想到他们都来了。”
刘大方的说唱,把秧歌表演推到高潮。他的说唱,字正腔圆,又是当地人土话,叫大家很开心。更主要的是他说唱的内容好,说到大家的心窝窝里了。大家掌声不断,喝彩声不停。整个卧牛山城如沸腾的海洋,人们的希望被鼓荡的如大风吹着的帆船。
刘家川的秧歌表演终于结束。由于时间不早了,人也扭累了,他们难以回去,县上安排他们到宾馆吃饭住宿。可心找到父母,高兴地拉着父母的手,夸他们出色的表演。她告诉亲人,公婆要让她领他们到家中。父母要到宾馆去吃饭,被女儿拉扯着,只好给村长打了声招呼,跟着女儿。他们经过面店门前,等候他们的栩栩、公婆、公公、栩栩的舅舅妗子和苏珊都迎上去。
夏玉兰热情地拉住姚翠英的手,脸上堆满笑意,说:“没有想到亲家们会来,你们表演的太好。几时学会的?”
“我们村都喜欢这个,可心爹年轻的时候就学会了,我嫁到那,才跟着村上的人慢慢学会的。”
“那你们村常搞?”
“这些年,几乎年年都搞,今年正月本来不打算搞了,可有人怂恿,村长一组织,又搞起来。后来,到我们镇表演了一次,没有想到,书记和镇长要我们给城里拜年,就来了。”
夏玉兰松开手,扬了扬胳膊,就说:“走,到我们家去,好好把亲家们招待一顿。”
刘大方说:“我们本来要到宾馆去吃饭,县上有安排。可可心硬拉着要我们来,我们只好给公家节省一顿饭了。”
“哪里吃不是一样的,我看,我家的饭不会比宾馆的饭差多少。”夏玉兰回敬刘大方。
周永康拿出一盒烟,先抽出一支给刘大方,后又给两个小舅子散,他们不抽。他给自己嘴里衔了一支,另外一支给栩栩,儿子摇摇头,表示不抽,他只好放入烟盒里。随后,给亲家点燃,然后自己的烟也点燃。他说:“我今天锁了门,看了一阵子你们扭的秧歌。你们表演的很好,尤其那个老汉汉说唱的很有嚼头,说到咱们的心坎上了。”
刘大方听了就憨憨地笑。
夏玉兰就用手戳了一下自己的丈夫,数落他:“你眼窝长到脑门上啦,那人就是他,只不过化装了一下。你就认不出来啦!”
刘大方开玩笑说:“不是他认不出来,我们乡下人,进城,他怕沾上土气,沾上就抖不掉哩!”
“他敢!再说,他不是那样的人。别的人他都不会这样做,更何况你是贵客。请你都要好好请。你们都是艺术家?要知道,现在的艺术家很吃香。”
“我们是艺术家?”刘大方夫妇都笑着一起问。
“是啊!艺术家不一定都在城市,咱门县,有个剪纸老婆婆,出访外国,被人家尊称为东方的毕加索,她一辈子就窝在农村。你们就是乡土艺术家,是原生态的。”
亲家们听了,就不由地抱着肚子笑个不停。从他们身旁经过的行人被他们开心的笑声所吸引,都不由地侧着头望着他们。
笑声过后,夏玉兰说:“老周,把门关了。我陪着他们先回去了!你去买些肉和菜!”
栩栩就说:“妈,让我爸与你们一起回家,我与可心一起去买。”
可心也附和说:“我们一起去!你们先回去!”
周永康锁了门,与妻子领着亲家和小舅子等一干人马,慢慢顺着街道往家里走去。栩栩与可心就去市场买菜买肉去了。
八十七
夏玉兰说:“亲家,你们到城里来生活,比在农村好赚钱。”
“我们没有手艺,来到城里怕没有收入。”姚翠英回答。
“在城里卖饼子也比农村收入多。”周永康插话。
“听说卖酿皮好生意,原先可心劝我们到城里做那生意。”刘大方说。
“我到想试试,可可心的父亲舍不得离开家门。”姚翠英说。
刘大方就说:“那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主要的是怕不习惯城里的生活。农村呆了多半辈子了。”
“慢慢就会习惯的。”周大方说。
“亲家,城里租地方贵不贵?”姚翠英插话。
“不算太贵。那要看租赁的地方地理位置和住房瞎好哩,不能一概而论。生意作对,那租赁费有多少,一两天赚得就够一个月房费。”周永康解释说。
“说什么租赁地方,我家有空房,就用我们家的,不需要你掏房费。”夏玉兰说。
“亲家真大方!可我们不敢受用。”刘大方说。
“说实话,亲戚家分开比较好,呆在一起,时间长了,容易闹矛盾。”
“咱们家都没有小孩,大人们怎么会闹起矛盾。”
“说得是,要是我们进城的话,会在别处赁地方。不过,你们的心意,我们心领了。”
“既然你们是这样想的,我们也就不会勉强你们。要是租赁地方,我们可以为你们打听打听,我们人熟悉。”周永康说。
夏玉刚、夏玉强、玛丽和苏姗跟在他们身后,走着,说笑着。
眨眼间,他们就到了周家的院外。夏玉兰开了大门,就礼让客人先进,随后也走了进来。亲家们第一次上他们家,看到他们家的庭院一点不比自己的差。四孔齐刷刷的石窑,东西又有两间相对的房子,房子的表面都贴了瓷砖,白的能照见人影。姚翠英就夸:“亲家,你们的住处够宽敞。”
不等亲家回话,刘大方就指着脑畔,说:“上面能坐几间平房,赁出去就够你们生活费用。”
亲家母就说:“我早都给老周父子俩说了,可他们谁也不听,嫌麻烦。”
“你不要说了,我们不是不想干!一天忙得不可开交,要在上面修建平房,有了空闲时间,我们就照你说的去做。这下你总满意了吧?”
“满意了。”夏玉英高兴地笑了。
“你不要只顾拉话,赶快开门。让客人进门。”周永康要求妻子。
夏玉兰自嘲:“看我这人,拉话拉的连门也不给你们开。”
“没什么!没什么!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姚玉英说。
“没有什么?你们跳踏了一天,一定累了。开了门,赶快坐下歇息。”
夏玉兰说着,就把门打开。她请客人进门,然后把钥匙给了周永康,要他把隔壁的门开了。他开了门,进去看了看,就走出来。这时,他的小舅子们也回来了。
苏姗今天看了扭秧歌,心里很高兴。就对姑父喊:“今天,我一生中最开心。”
周永康就笑着反问:“是吗?”
“当然是,这里的秧歌舞扭的太棒了!”
“你喜欢这里,就不要回美国!”
“可我呆下来,会想我的妈妈和爸爸呀!”
“没有关系的,你可以把他们的照片留下来,想的时候,就看看。” “可它们不会跟我讲话?”
“这好办,我让你给你父母打电话。”
“我想我的美国的伙伴和老师怎么办?”
“也打电话!”
周永康与苏姗开了一阵子玩笑,就劝大家回自己开了的那个石窑,让他们歇着。他忙走进另外的一面窑,去招呼亲家。进去后,他见家人已经为客人沏好茶,自己就给他们倒茶。夏玉兰则给盆子里倒了些温水,又拿了香皂和毛巾,让亲家们洗洗脸,舒服些。
刘大方就让妻子先洗,自己渴了,端起茶杯,喝着。
这时,大家听见门环响。栩栩提着一块猪肉,可心提着一袋子菜,走进来。栩栩的母亲,就让他们把东西拿到院子里的厨房里,自己忙与可心做饭。
洗了脸的姚翠英来到厨房要帮厨,夏玉兰知道她累了,硬是把她推出门,让她返回窑里休息。
刘大方喝毕茶,也洗了一下脸。刘大方就让亲家们脱了鞋,上炕捱在铺盖上歇着。他们一边喝着茶,抽着烟,拉着家常。隔壁的玛丽和玉强们,几个都感到有点累,都洗了一下,躺着歇息。只有苏姗一个,抚弄着相机,看自己拍摄的照片。栩栩进来,就在一旁欣赏着表妹的杰作。他们叽叽咕咕,议论着里面的画面。
八十八
一个小时后,晚饭做好了。一张大餐桌被大家围了个满。桌子中间,大小碟子堆满了。凉菜,热菜都有。看着牛肉罐头,美国蛙肉,鸡蛋炒柿子,豆芽炒黑肉丝,酥鸡,排骨,红烧鱼肉,丸子,七碟子八大碗,刘大方就笑着说:“这是过事,做了这么多的饭菜。”
夏玉英就说:“看招待谁呢?亲家们第一次上门,我们怎么敢慢待!”
姚翠英就说:“做的太多了,让你费了不少力气。”
“大都是你宝贝女儿做的,她的手段高明。”
“我女儿在我家没有给我们好好露几手,到了你家,就把自己的本事全给拿出来了。”
“妈,我也是看着厨子们的样,胡做。它们看起来好,吃起来不知道好不好?”
栩栩说:“没说的!”。
可心就把他看了一眼,说:“就你嘴多!”
周永康打开的酒瓶子,说:“我给大家先到一圈酒。”他先给亲家倒酒。然后,给小舅子等一一倒满酒,尔后又给喝甜酒的人倒了。他举起酒杯,要大家碰杯。
大家端起。只听见“咣当!”几声,大家就碰了杯。
夏玉兰也像丈夫一样给大家倒酒。亲家就还礼,也给在座的倒酒。其他人也先后倒酒不停。
大家喝着酒,说笑,吃菜。他们撂点子,个个喝酒喝得脸上红彤彤的,话也就多起来。
玉刚说自己要明天走。不料,弟弟也说要明天走。
周永康说:“你们回来一趟不容易,谁也不许走。再住些日子也不迟。”
这顿饭连说带吃,大家就用了三个多小时,这才结束了。回到窑里,就看电视,拉家常。不久,栩栩和可心就领着刘大方和姚翠英到自己的住处。周永康去粮油经销店照看店去了。其他人,则睡觉去了。
八十九
大方和翠英走进女儿的新房,看到宽敞的住所,装饰别样的楼房,很是高兴,脸上堆满笑意。刘大方觉得楼房宽敞,美不可言。他想起栩栩说住楼不好,就觉得女婿在胡说。可心让父母换了鞋子,就领着他们到各个房间看了一遍。最后,他们又返回客厅。
坐在皮沙发,大方和翠英感到软绵绵的,屁股往里陷。慌得他们把身子往起抬。栩栩看见,就偷笑。可心沏茶,栩栩就把水果和糖盒从茶几的玻璃底下给端出来,让他们随便吃,消磨时间。栩栩又开启了大彩电,里面播放着文艺节目。后来,他们把频道转了一下,恰好是县电视台播放刘家川村秧歌表演,大家就聚精会神地欣赏着。尤其是播放到翠英和大方们的表演。他们看得很投入,眼睛大的出奇。没有想到,他们会上电视。女儿和女婿又把他们的表演才能夸个不停,让刘大方夫妇兴奋不已。
见时候不早了,可心就打水让他们洗了脚,大家才睡了。
刘大方和姚翠英睡在席梦思床上,一下子睡不着。他们睡惯了农村的土炕,一下子享受不了,这一夜,他们都在高兴和兴奋中失眠了,直道后半夜才入眠。
第二天,吃过早饭。女儿和女婿送刘大方夫妇去了宾馆,看着他们与村民上车走了,才返回家中。
周永康一家人没有挽留住玉刚和玉强们,他们忙着要回去上班做事。下午,全家人只好让他们带了些土特产,送到车站,看着卧铺车开走,才去面店。
九十
时令已经快到清明节了。河水一日比一日嘹亮起来。柳树返青,远山一抹绿意。尤其向阳的山洼上,苜蓿已经长得一簇簇的,绿茵茵的。
昨日晚上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今日的空气就格外清晰,天蓝得出奇,人们行走在起来,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夏玉英没有事可干,就邀了谢有妹去对岸的洼地上捡拾地软。说实话,谢有妹自从丈夫帮助贺宝贵偷盗邻居家粮油经销门市后,就觉得自己脸上无光,有意躲着邻居一家。可夏大妈却像往常一样对待她家,这让她心里暖烘烘的同时,真不知道该怎么与她家来往。人家没有因为自家男人做了对不起他们家的事,小看自己,冷落自己,而且非常关心。就在过年的晚上,夏玉兰还跑到自己的家门,安慰她们娘们俩,给他们送些好吃的饭菜。
现在,她们两一起捡拾着地软,不时拉上几句话。“我说有妹,等卫国出狱了,你们要好好过光景,再不要骂架打假,人家说和气生财。你们要吃喝,孩子读书还要学费。你自己出去看看有什么活能干就干些。你的女儿回来,我帮你照看着。这你就放心。”
“这些日子,我一直思谋,我能不能到哪个饭馆洗碗筷,少说一个月下来,也够我们娘俩吃喝花销。”
“说的是,你有这样的想法,就很好。我把你的事给家里人说说,看看他们有没有熟人,能不能帮上你这个忙。”
“大娘,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一家!现在,许多人用另外一种眼光看待我们,他们小看我们,尤其学校的孩子,与晶晶脑矛盾,就说她爸是一个贼,照晶晶脸上啐。孩子眼里常含着泪花回来,叫嚷着不想去上学读书。”
“这些孩子怎么能这样呢?是卫国没有把握好自己,能怨晶晶什么?你告诉晶晶不要放在心上。”
她们吃罢早饭出去,接近中午,提着装满地软的小框返回到家中。然后,都忙着做午饭。
九十一
清明节,黄脸婆带了鬼票和祭奠品,锁了粮油门市部,径直去了贺宝贵的墓地。她一路走着,一路想起除夕埋葬男人的场面,就悲痛不已。男人由于死的不光彩,那些平日里与他相往来的人,大都没有来吊唁。他们一是忙着过年,另外就是怕自己沾上一个与贼有往来的名声,对自己今后不好。镇子上,只有那些善良的老人,妇女和孩子们,帮助她,才把他掩埋了。让她感到吃惊的是,到了坟墓前,她发现供桌底下有祭品,碗里的鬼票还悠悠地燃着,点燃的香火还冒着一缕缕香烟。她在感到惊讶的同时,又有点害怕,不由地喊:“是谁来这里祭奠他?”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女子一闪从墓堆后面出来。黄脸婆见是一个长得像仙女一样的女子一步步走向自己。她想到鬼,就害怕地双腿打颤,喊道:“你不要过来。你是鬼还是人?”
“大嫂,你不要害怕!我是人,不是鬼。”
“你说你是谁?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就是,我就是与你家贺宝贵相好过的。”
“你叫——”
“吴珠玑。”
“你叫吴珠玑?我没有听他说过。他,人已经死了,你来干什么?”
“我为他烧纸。”
“看来你对他很有感情。”
“怎么说呢?要是他活着,也许他就要与你离婚,可是我不会让他这样做。”
“他是不是为了你才去偷盗?”
“这你说错了!他想报复人。我要制止他,也没有能制止住。既然我们今日遇到一起了,我有一件事想要与你商量。”
“说出来,能办到,我答应你。”
“不,等你为他祭奠了,我再说。”
黄脸婆只好先上坟,而对方陪着她又一起把死去的人祭奠了一番。这之后,她们就下山了。
她俩边走边谈。珠玑说:“宝贵生前一直希望你给他生个孩子,可是你不能。我知道后,我就想为你代劳。当我的肚子里有了她的孩子,他却匆匆地走了。”
“你的意思是什么?”
“我希望你把我收留下,待我生下孩子,交给你抚养,我就回老家。”
“容许我考虑一下。”
黄脸婆思索了一会,就说:“好吧,用什么来称呼?”
“你对世人说,我是你的一个外地朋友。”
黄脸婆没有想到,自己上坟,却会出现这样的咄咄怪事。她愤恨死去男人,心里诅咒:你活着风流,死了,却把一副重担推给我。你,你这个贺宝贵,也真他妈的该死!不过,她又想,自己没有能为他生下孩子,是不是由于这个缘故,他才有了花心,对自己不忠起来。是不是由于自己没有能给他生上一儿半女,他心理有了障碍,才去偷人。
善良的女人,她默默无语,引着吴珠玑到自己的粮油门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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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8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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