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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喜欢杨柳，是从孩提时候开始的。
那时，我住在乡下，那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村。村庄坐落在太行山脚下的一个四面环山的小盆地内，后面是一座郁郁葱葱的松林，几百户人家错落地分布在高低不一的山坡上，如开在绿林深处的花朵；前面是一条从淇水源头迤俪而来的曲曲折折的小溪，四季清流不绝，随着季节的变换而涨涨落落，慢悠悠地绕村而过。
沿着小溪，两岸长满了一树树野生的杨柳。春天，风信子一吹，冰冻的河床开始融化，潺潺的小溪就叮咚着清脆的歌声，润绿了满堤摇摆的柳枝。那时，整个山川微岚轻抚，柳丝青青，绿水潺潺，烟织雾绕，若隐若现，村舍在绿意飘渺的意境中朦胧，云烟在淡若水墨的画面上浮动。
春天，柳树给宁静的村庄带来了绿色的诗意，让小村生活在一种幽雅的情调中，如羞涩纯朴的村姑，生动出无限的妩媚和柔情。一份虚幻，一份静谧，一份清雅，一份恬淡，都从那嫩绿的纤纤玉臂里抽出，弥漫着原始而淳朴的美丽。
绿意生动的灵性，给当时生活在贫困岁月里的孩子，编织了许多个富有情趣的童话。吹柳叶，鸣柳笛，是飞扬在孩子们心中最亲切而动听的音乐。那时，二月春风一吹，河边的杨柳便絮飞花扬。那些还穿着绣扣单夹袄的小伙伴们便三五结伴来到河边，爬上柳树，折下光滑笔直的柳枝，用小刀切成段，然后放在脚下轻轻地磨蹭，有力气的伙伴就用手拧动，等表皮和枝干发出清脆分离的声音，就把皮褪下来，再用小刀把一个端口削薄，在柳段中间凿几个小孔，做成笛子的形状，然后放在嘴边一吹，那含着清香味的柳音就清脆地荡漾开来，在空旷幽静的山谷，顺着那汩汩的溪水，向远方送去一声声清亮的呼唤，那些灵巧倩丽的黄莺就会寻声而来。这时，整个柳林就欢腾起来，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开始了。
折柳枝，吹柳笛是困难时期农村孩子可以称得上很享受的事情，也可以说那是他们接触的最早的富有原始风味的音乐了。那时候，谁要是能吹一手悠扬清脆的柳笛，他就是孩子们心中最崇拜的人物，他的身边就常常聚焦着许多天真钦佩的目光，他就感觉很自豪，总是越吹越卖劲，越卖劲吹得越好听，以至后来，县剧团来乡下招收演员，还真有两个吹笛能手，被选走并且日后成了剧团的首席乐手呢。这辈子能够到城市里生活，在当时可是山村的很值得骄傲的事情，此后他们理所当然地就成了家长们教育孩子的榜样了。
村子的西边是一大片沙土堆积、花草丛生的河滩，上面生长着许多垂柳，大小、粗细、高低不一，每到夏天，密植的柳林便绿色千叠，万绦垂堤，成了孩子们的天然公园。他们在柳林里捉迷藏，倚在柳杈上做梦，爬在柳树下逗蚂蚁，做各种各样的游戏。而最有趣的事情则是在暮色四合的傍晚、和小伙伴们一起摸蝉蛹了。
也许是因了这柳林的年代久远和丰茂，一到夏天，树底下就会生出许多蝉穴，到蝉蛹破土蜕壳的那段时间，甚至一夜之间，地面上就全布满了圆圆的小洞洞，树干上、枝叶上，爬满了许多乳黄色的蝉壳，透明而有光泽，在绿树和阳光的映衬下，熠熠闪亮。因为这些蝉壳有清凉去火的功效，于是大家就会拾好多好多，拿回家存放起来，做药引子备用，如果攒的多了，还可以那到药店换钱。因此，在那个一分钱也很值钱的年代，拾蝉壳换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是孩子引以自豪的自食其力的事情。
摸蝉蛹的最佳时间，当在夜幕降临尤其是刚下过雨的夜晚，那时是蝉蛹破土而出的最佳时候。小伙伴们一吃过晚饭，就带上罐头瓶子、小手电筒，还有一根细长的竹筷子，相约到柳林里。他们像一个个排雷兵，小心翼翼地在地上任何有可能藏蛹的地方搜寻着，从不放弃每一个可疑洞口。有时候分不清洞穴特征就很容易弄出麻烦来，有一次，一个小伙伴把蛇洞当成蝉穴，结果捅出一条蛇来，吓得大家仍掉东西就跑，一夜没有睡好觉，几天时间都不敢去摸蝉蛹了。
摸蝉蛹对孩子来说也是一个挑战，可以借此检验自己的智慧和耐心。心情浮躁是不行的，必须要有认真仔细的态度，还要揣摩蝉蛹出没的规律，以便准确判断蝉蛹藏身的洞穴。通常情况下，有经验的孩子一晚上可以摸到一百多只，像我这样没有经验的只可以摸三四十个。有时看着人家满满的瓶子，而我只有少半瓶，心里老不是滋味，于是就偷偷地琢磨其中的门道。但是，好象摸蝉蛹对有的人来说就有一种缘分，不用学都会，而我是怎么学也掌握不了技巧的。有时候伙伴们看我摸的少了就分给我一点，我心里挺感动的。
摸蝉蛹到兴头上，常常忘了回家。如果不是母亲们提着灯笼一声声焦急的呼唤，我们都不知道要摸到什么时候。在家长连嚷带拖的强制下，我们抱着一夜收获的喜悦回到家里，打来一盆水，里面放上食盐，把蝉蛹放到里面，浸泡一夜，到第二天早上，蝉蛹里面的泥土和一些废物全部排泄完毕，家长们就开始为孩子们做一顿美味的早餐了。蝉蛹可以烧熟了吃，也可以用油煎着吃。而最好的吃法是用文火烤，将蝉蛹烤到七八分焦黄，那时味道最鲜美，不仅吃着爽口，而且还有防病治病的功效。
如今，随着城市的节奏越来越快，那古朴的乡村在人们的视野中越来越模糊，有的甚至已经消失。而残存在我印象中的童年旧事却一直清晰地浮现着，因此，不管是在城市的街道看到哪怕只有一棵权且做风景的杨柳，还是在花团锦簇的现代化公园看到一片移植成小树林的柳树，我都会想起故乡，想起那片柳林，那柳林里纯真的笑声和一张张淳朴的笑脸。
“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在那个物质和精神都很匮乏的年代，故乡那一株株柳树给我们这些天真的孩子带来了那么多丰富而美好的生活，我心里就会禁不住颤抖，那深深浅浅的快乐在我心灵的河流里，不断溅起美丽的浪花，美丽我悠远缠绵的乡思。也许是因为那片柳林在我心灵的底版上刻的痕迹太深了，我感觉，我这一生恐怕是磨不掉它的色彩了，甚至在将来，我也会把它带入另一个世界里去......
2008.11.30.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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