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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 年
半壶迷梦
千年/复千年/千万次/百万扇门通向永远/我应该经过千般生死/一千次/无尽阶梯爬升上灵魂塔尖/千年征战/高塔延伸/我便流泪百万/呼吸百万/在百万之名之间/面对唯一的真

你说你那时应是一个洛阳女子,过着雍荣华贵的生活,深受着别人的羡慕或忌妒。可你还是说只看到四方的天空,以及那片天空中飞过却从不停留的飞鸟,感到莫大的空虚。你说你听够了洛阳的颂佛看厌了洛阳的牡丹,每天单调的生活仿佛一场无止境的悼念。你站在阁楼上向远方看去,只看到繁华的洛阳城,根本看不到江南。

我想那时我们应依旧坐在新安江边,看着清澈的江水中船只东来西往,看着蔚蓝的天空中几朵浮云自由地飘荡,然后快乐明媚地笑。你放下贵小姐所特有的矜持与高贵,绘声绘色地给我描绘洛阳的繁华,天空海阔地对我说你对江南的喜爱。我笑着说你虽然跑到了江南来,却始终放不下朔方贵小姐的娇气,然后你噘起嘴,说我根本不明白你站在牡丹丛中时眼神的哀伤。

你说你应该是一个江南女子,在飘舞的扬花中穿着纱裙迎风起舞,用一口俣侬软语念那些炫丽的诗章。可你却偏偏生在洛阳--一个朔方古城。你对我说过,你再也受不了洛阳令人窒息的空气时,你就只身一人跑到了江南。一场叛逃。

我想我应是一个生在江南长在江南的人,虽然我现在在一个朔方小城发觉春天悄悄地走了,但我没有朔方男子那种粗犷剽悍豪放,却有江南男子那种灵秀,所以我想我那时应是一个江南的人,在一季又一季的扬花中怀才不遇却还是灿烂地笑。

我对你说我是一个没落贵族的后裔。多少年前我的祖先在朔方的长安莺歌燕舞,多少年后,我在江南的淳安怀才不遇。同时我对你说李煜也是一个没落的贵族,只是他祖父建了一个后唐,自以为已经复国,却还是挡不住赵匡胤的十万大军。

你说我是一个多么有才又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你说你从我直呼李煜和赵匡胤姓名时的眼神中看出我是一个不甘于没落的人,总有一天会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我想你一定还记得我们在金陵的那次相遇。我从淳安来到金陵去闯自己的天,虽然我讨厌李煜。你从洛阳跑到金陵来看三月扬花,因为你喜欢江南。那天我在扬花的罅隙中看到你的脸,同时也看到一个南唐的幻灭。

你说那天你站在高高的茶楼上看到一个人在骚乱的人群中安静地站着,发现我是一个多么与众不同的人。后来我对你说跟我回淳安吧,我的家乡那里山青水秀鸟语花香,新安江水的清澈胜过头上蔚蓝的天。我还对你说,淳安的扬花是世上最美的。于是我和你就离开了金陵离开了南唐,同时李煜也离开了金陵离开了南唐。 离开金陵时,你买了一把绸扇,说是对金陵的纪念。

你说我不应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南唐幻灭,哪怕是表现出一丝恐惶也说明我是担心这个国家的人。我对你说我讨厌李煜,以及他艳丽柔靡的词。我看不起一个向赵匡胤的请求缓师摇尾乞怜的人。你却说我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

后来我提议不要再提南唐的事了。因为南唐已经消失了,因为我和你回到了淳安,我的家乡。

我亦可无足轻重/亦可无辜/我亦可博闻强识/亦可无知/我或可伴随君王/征战四方/或可游戏赢取天下/再任之错失股掌/我可为炮灰/殉难千回/重生豪门/判决他人之罪/或身披朝圣之衣/或为平凡小贼/我只存一份忠诚/留有一个信念

我在淳安书写女孩子般的细腻,你在淳安学会男孩子般的坚毅。你说我写的很烂可你一个人时却为它们流大把大把的眼泪。我说你长得不怎样却喜欢看到你的脸。你问我,我们两个是否该调换一下性格,我笑着说那又何必呢,我们这样觉得快乐就好。

你时不时嗲声嗲气地说淳安是个好地方江南是个好地方,你说这句话时,我总会看到你甜美的笑容。温暖的阳光撒在你清秀的脸上,当然,还有些许扬花落在你的长发上,一切看起来是那么恬静自然。

你傻里傻气地用你那把绸扇接住扬花,不愿让它们落入水中而随着江水流走,因为你说过看着那些随水飘荡的扬花总会想起那些做过却又破碎的梦。我对你说做人应该快乐一些不要那么悲伤,而你却说我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多少次我拉着你的手漫山遍野的跑。我们几乎去过淳安周围所有的山峦,站在高处看如画的淳安,如带的清澈的新安江,听那里的鸟儿唱着优美的歌。你用手接住扬花再将它们吹走。你撒娇式地责怪我的画不好,画不出如此美的淳安。而我只是看着你的脸然后安静地笑。

可你还是有失落的时候,毕竟,你一个人跑出了洛阳跑到了淳安,毕竟,你生长在朔方而非江南,毕竟,你是一个朔方女子而非江南人。你说你注定是个娇气的贵小姐,不适合生活在淳安,虽然,你喜欢这里。你说你注定不能穿着纱裙在飘舞的扬花中迎风起舞。

那时我就已经知道,你在淳安呆不了多久了。
我说除非新安江水淹没了淳安淹没了四周的山峦,我才会忘记一个生长在朔方高贵矜持但又失落的人。你说除非新安江水淹没了淳安淹没了四周的山峦,你才会忘记一个生长在江南怀才不遇但又骄傲的人。

你对我说,跟你去洛阳吧。我笑着说,我只喜欢如画的淳安。你说,我是一个不安于生活在淳安不甘于没落的人,我的天地是外面而非淳安。

然后你就走了,回到了洛阳,而我还待在淳安,手中握着你的绸扇--你没有了对金陵的纪念,而我却得到了对你的纪念。
百万路程/百万惊惧/百万骄阳/千万年疑虑/我可经过百万谎言/百万首歌/百万正确与错误将时光平定/但如果有唯一的真理/唯一光明/唯一思绪/唯一优雅的触及/谨随这唯一/这星点火焰/唯一你面容的纪念 .

我依旧在淳安书写女孩子般的细腻,你依旧在洛阳的牡丹丛中看四方的天空。只是我看不到朔方看不到洛阳望不到你,你在洛阳看不到江南看不到淳安望不到我。那些曾经的快乐,早已不知道消失在什么地方。我们往往无力地看着快乐幸福从身旁逝去,以为还在眼前伸出手就可以触及,可再也拉不回来了。只是让我们流大把大把的眼泪,无论是在一千年以前,还是在一千年以后。

后来,我收到了你亲手编得链子。你说做人应快乐一些不要悲伤。我戴上那条链子去了朔方,可那是汴京而非洛阳。我在汴京听说李煜死了,我笑得是多么开怀,笑这个曾经 的君王死的这么难堪。我又读到了他的词,不再是昔日的艳丽柔靡,而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我停止了笑却不知所措。

人们说男女之间不存在真正的友谊,我无话可说。我看着那条链子突然想起了你,想起了昔日的那些快乐。我不愿将这些归结为爱情,我想你也不想,无论是在一千年以前,还是在一千年以后。我们只是单纯地希望对方过得快乐。

如今新安江水淹没了淳安淹没了四周的山峦只剩下一个千岛湖。我没忘了你,而你呢?

多少年后,一个叫林俊杰的人,用他特有的嗓音唱着一首<<一千年以后>>:因为在一千年以后,世界早已没有我,无法深情挽着你的手,浅吻着你额头。别等到,一千年以后,所有人都遗忘了我,那时红色黄昏的沙漠,能有谁解开缠绕千年的寂寞。

我潸然泪下,只是你再也看不到,无论在一千年以前,还是一千年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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